他语气激动，语无伦次，时薇却全都听懂了。
她生活里出现的善意和凑巧，许星尧每次恰到好处的出现，都不是偶然，是他刻意制造的必然。他爱得太卑微、也太小心，唯恐打扰她，又希望她一切都好。
这份爱沉重而磅礴，压得时薇喘不过气来。
许星尧捂着脸，有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我很早很早就开始喜欢你了……不是你和老师说跑操制度的那次，是更早之前。”
高中的许星尧，性子很软，他看上去朋友很多，其实好多人只是喜欢让他帮忙做事，他不太会拒绝别人，时常会觉得辛苦。
有一次，和时薇一起做值日的男生又让许星尧帮忙做，自己先行离开。许星尧那时候仅仅觉得自己时薇漂亮孤傲，没想到时薇会主动和他说话，即使她的话并不好听：“是包子就别怕狗咬。你学不会拒绝别人，谁也帮不了你。”
她可能想随口提点他一句，可这句话，许星尧记到现在。
从那以后，他便开始默默关注时薇，时薇怼跑操制度的那天，全班都意识到时薇有多酷，许星尧隐隐有一种失落感，觉得自己的宝藏被别人发现了。
所以才会厚着脸皮跟在她身后，怎么被时薇拒绝都不肯走，撒谎说想要和她做朋友，想和她有更多的接触。
他太喜欢时薇了，哪怕是现在，他也无法做到随便拒绝别人，每次拒绝的时候内心还会不安，可时薇活出了他最羡慕的样子，肆意坚定、随心所欲，他向往她，也爱着这样的她。
时薇听着他断断续续地说，心里不好受，她把当作朋友和弟弟时可以毫无负担，可一旦她知道了他的心意，她开始觉得沉重有压力。
时薇不喜欢欠别人，但她已经欠了许星尧太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要再耽误许星尧了，时薇在心里告诉自己。
她强迫自己像个没有感情的冷血机器，语气中不带留恋：“这四年，谢谢你的照顾了。你的心意我无法回应，抱歉，我欠你的人情，你想要怎么还都可以。”她闭了眼：“他还在外面等我，我走了。”
时薇转身离开，许星尧泪眼朦胧，他从手掌的缝隙中看到她离去的背影，一步、两步……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许星尧心里蓦然涌起一阵恐慌。
他年年都许同一个生日愿望，接下来连这个陪他过生日的人都不会再有了。
想到这里，许星尧猛地起身，冲了出去，他冲到店外面时，便看到时薇走到穆辰的身边，穆辰依旧是冷清的神情，可低头看时薇的刹那，神色却带着隐藏的宠溺。
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那么洒脱地和别人在一起。
许星尧失控地奔到时薇身边，拽住她的袖子，哭腔浓厚：“时薇！你不是说欠我人情吗！不是说怎么还都可以吗！不要离开我可不可以，不要和他在一起行不行啊……”
时薇和穆辰看着这样的许星尧，一时说不出来话。
时薇刚才只是知道许星尧在捂脸流泪，现在才看清他的模样，许星尧哭得极其狼狈，泪眼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多年的期待落空了一样的、那种嚎啕大哭的绝望。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成年人这么哭过了。
时薇心里泛起一阵心酸，她胸腔里仿佛被棉絮堵着，她不是不记得许星尧对她有多好，他羞涩腼腆的笑容，温柔不过线的关心，真诚的夸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很庆幸她能有这样一个朋友。
她那么冷静的人，此刻也再也说不出重话来。
还是穆辰低声问许星尧：“以这种方式让她留在你身边，确定是你想要的？”
一针见血，字字诛心。
许星尧喜欢的就是自由而肆意的时薇，不该为任何东西束缚，该爱的时候爱，该恨的时候恨，而现在，他居然想成为束缚她的人。
许星尧拽着时薇的袖子的手一点点丧失了力气。
他落寞地站在那里，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孤零零的小狗。
时薇不忍再看，穆辰揽着她离开，他们这次叫了滴滴，时薇和穆辰坐在后座，车开走的时候，时薇下意识地往许星尧那里望了一眼。
穆辰的手轻轻覆住她的眼：“别回头。”
时薇的长睫眨时，刮在穆辰的手心处，她缓慢地眨了两下眼，随后轻轻靠在后座上，闭眼，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眼皮上，穆辰的掌心干燥温热，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对。做了决定，就别回头。
长痛不如短痛，现在看上去残忍，其实对他们都好。
许星尧不应该一直等她，他也该开启自己的新生活了。
只是，时薇还是很难过，她像只小猫一样，轻轻蹭了蹭穆辰的手，寻找慰藉。
——今天，她失去了陪伴她四年的、最好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星尧弟弟好惨啊
我答应你们在番外给他个好结局……
第40章
许星尧自那以后再也没联系过时薇。
因为许星尧的事，时薇近日来心情持续低迷，寝室和实验室的人也都发现了，初念瑶连恩爱都不敢秀了，还以为时薇追穆辰出了问题。
不过，寝室三人又发现，最近穆辰天天送时薇到寝室楼下，手里还会拿着时薇喜欢喝的柠檬水、喜欢吃的酸梅糖、山楂片之类的，明显是想让时薇开心。
初念瑶她们也想不明白了，算了，时薇一向不喜欢倒苦水，有什么烦恼，有穆辰陪着应该也没多大事吧。
然而，奖学金表下来那一天，寝室里的所有人沉默了。
时薇的成绩和综合素质分本来是稳拿特等奖学金的，特等奖学金4000元，初念瑶她们都知道时薇不算富裕，这钱不算少。
可这学期，时薇一分钱没拿，她被取消了奖学金资格。
准确地说，全寝室都没有拿奖学金资格。这是学院新出的规定，这学期刚实行，寝室卫生被学校抓到不合格、导致学院扣分的寝室，没有资格获得奖学金。
时薇看了一眼班群里发的奖学金表，没说什么，继续写实验报告。
郭瑾彤小声开口：“不然，我请你吃顿饭吧？”初念瑶也点头：“对，我们一起请你吃顿饭，你想吃什么吗？”
时薇神色淡淡的：“没事，不用。”
寝室卫生被扣分的事，其实时薇一点责任都没有。
时薇的位置最整洁干净，寝室里，郭瑾彤常年吃外卖、打游戏，外卖盒又懒得扔，她的位置最脏；初念瑶稍微好一点，但也远远达不到学校卫生标准，她们不太愿意去收拾这些，柏露不怎么在寝室，也无法时时刻刻监督。
校学生会的公寓委部门主要负责抽查卫生，公寓委部长铁面无私，即使柏露在校学生会当副主席，也只能做到提前通知她们什么时候会卫生抽查，真被抓到柏露也没办法。
那天，柏露明明在寝室群里艾特了全体，说今晚有卫生抽查，让大家不要开门，结果郭瑾彤玩游戏上头，没看消息，听到敲门声直接开了门，迎来了一群拿着卫生表的公寓委成员。
导致全寝室都没了奖学金。
大家自觉最对不起时薇，努力想偿还她，时薇被她们小心翼翼的态度弄得有点躁：“我真没事，你们不用这样。”
她尝试静下心学习，被寝室里安静到诡异的氛围所影响，心里还是不太舒坦，关于奖学金的新规定说实行就实行，没有一点准备，她之前还满怀期待，准备用这笔钱买什么香精都想好了，现在期待落空，说不失望是假的。
可事情已经成定局，再责怪他人也没用，她也不想怪室友们，影响大家的关系。
时薇又抄了会实验报告，许星尧的事，再加上没得到奖学金，还是让时薇觉得心里压抑，顿了下，她放下笔，起身，扔下一句：“我出去走走。”便离开了寝室。
时薇一走，初念瑶立刻和郭瑾彤凑在一起：“现在怎么办啊？时薇应该挺伤心的，只是不好和我们说。”
“要不告诉一下穆辰吧？”
初念瑶想想：“行。”她从化工大群里找到穆辰，私戳他的时候还有点紧张：“时薇下楼散心去了，她没拿奖学金，感觉她现在可能会比较需要你？”
初念瑶拿不准穆辰对时薇的态度，担心他不回，没想到穆辰很快回了消息：“知道了。”
初念瑶和郭瑾彤都松了口气，郭瑾彤叹息道：“时薇什么都不和我们说，也不嫌事情憋在心里难受，希望她能在穆辰面前说说吧，不然也太苦了。”
-
女生宿舍楼下离操场不远，时薇围着操场散了会步。
操场上都是夜跑的人，还有很多小情侣卿卿我我，坐在草坪上看星星看月亮，浪漫而惬意。
时薇路过他们，她出来是想透透气，可心里的那股子浊气没有因为外在的环境而散掉，依然被堵在了嗓子眼里，怎么也顺不下去。
楼下有便利店，便利店门外有几个男生在抽着烟聊天，时薇闻到烟味，轻轻地嗅了嗅。
她突然很想抽烟。
心情不好的时候，时薇会想放纵自己，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比如吃辣、比如抽烟……作为调香师，她平时不会碰这些。可情绪差的时候，她也想做些平时不能做的。
说做就做，时薇进到便利店里挑香烟，香烟们被摆在玻璃柜，各式各样的盒子，时薇随便挑了个看得顺眼的，12元一包的红南京，她还顺便买了个打火机。
付账的时候，老板多看了她两眼，抽烟的女生不算多，看清时薇的脸时，老板反而不觉得意外了。
越漂亮的女生，抽烟的越多。
时薇没管老板和其他顾客看自己的眼神，她拿着香烟和打火机，离开便利店，走到便利店附近的一棵树后面。
她靠着树干，把玩着打火机，从烟盒里面拿出来一支烟，时薇低头打量了烟半晌，长而白的烟身，里面裹着焦黄的烟草。
其实不知道怎么抽。
好像不只是点燃、吸口气那么简单。
她尝试用打火机点燃，猩红的火星从烟身尾端燃起，时薇刚想把烟放到嘴里，身旁突然出现一个男人，他将她手里的烟利落地抽走，按灭，扔进了树后面的垃圾桶里。
时薇侧头看他，穆辰站在她身旁，眉目淡漠，似乎扔掉她手上烟的人不是他一般：“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时薇轻笑了下：“还没学会呢。”
虽是面带笑意的，她眉目间隐约的愁绪依然让穆辰瞧得分明。
时薇从烟盒里重新拿出了一支烟，她点燃打火机，打火机上的火苗窜起，在暗夜中闪着黄色的光，映着她的眉眼也明明暗暗：“没瘾，抽着玩而已。”
穆辰看着她一下一下地按着打火机，准备用打火机的火苗去点烟，他看了半晌，随手夺过时薇手上的烟，咬住烟：“这么想抽？我替你抽。”
说着，他就时薇打火机上的火苗点燃叼着的烟，他的手护住火苗，烟被点燃，穆辰用力地吸了口烟，随后重重地呼出来。
青烟缭绕中，烟尾小小的火光衬着他那张清冷的脸，他眉头微皱成一个小小的川字，抽烟的模样极其熟稔，烟明明带着堕落的气息，和他的容颜交错，却又混杂出一种极矛盾的冲突感。
时薇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她看愣了。
很奇怪，是穆辰又不是穆辰。穆辰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可他抽烟的样子，又仿佛是堕了魔的谪仙。
而且他抽烟的神态和姿势，都不像是第一次抽烟。时薇觉得穆辰以前应该没碰过烟，现在也是第一次抽烟才对，她安慰自己，可能男人对烟有一种无师自通的本能？
这么想着，她别开目光，不再看穆辰：“你这样算什么？也不是我抽的。”
下一个瞬间，穆辰忽然托住她的后脑，把她拉至自己身前，他俯身，一个泛着烟味的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他的声音低低的——
“那这样算么？”
时薇瞳孔无意识地放大，眼前穆辰的俊颜离她不过一厘米远，她能清晰地看见他黑眸中映出的自己。
唇上的烟味浅淡，又带着他唇的柔软。
看时薇没说话，穆辰托住她后脑的手突然用力，他用舌.尖撬开她的齿缝，蹿进她的口里，与她的舌.缠绵着，用力吸.吮着，时薇的唇齿瞬间都充满了他的味道。
一种陌生又好闻的气味，不算浓烈的烟味，混合着穆辰身上的草木香，那味道让人着迷。
时薇闭上眼，享受起这个吻来。
穆辰说得对，他这样吻她，也算是她抽了烟的。
和以往那些吻不一样，这个吻掺了刺激的烟味，变得更让人容易情动。
两人在树下热烈地接着吻，穆辰手里的烟已经渐渐地燃到尽头，许久，穆辰松开她，低声开口：“你心里难受，别折磨自己，我心疼。”
顿了下，他补充道：“实在不行，折磨我。”
刚结束完绵长的吻，穆辰又开始说情话，他说情话时靠得很近，呼出来的气息喷在时薇脸上，他的声音低而苏，时薇觉得自己好像靠在一个音箱边，被他说话的共振而弄得心肝直颤，激起隐秘的情愫来。
折磨他？她怎么舍得。
穆辰最后吸了口快燃完的烟头，一边将烟头按灭，一边将烟雾喷到她脸上：“这回还抽吗？”
这次的烟味很冲也很呛，时薇被烟雾呛得直咳嗽，咳着咳着，时薇咳出了眼泪，她忍不住笑起来，一直沉在她胸腔处的那股子浊气，也随着这咳嗽，消失不见了。
去他妈的许星尧、奖学金，她没有做错事、也尽力而为了，这就够了。
管它什么结果呢。
时薇笑得眼睛弯弯，眼角还带着咳出的眼泪，她的笑畅快而肆意：“草，穆辰，你现在这么会安慰人，还抽烟，还这么会撩，要不是你那张禁欲脸，我差点以为你是久经情场的小混混，你跟谁学的？恩？”
月光下，她之前低落的情绪通通消散不见，又变回了无所畏惧、向阳而生的她，笑容也真心实意起来。
穆辰看着这样的她，唇角的弧度忍不住柔和——
“和你学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谁说我们穆辰不能主动撩的！我爱！
穆辰的学习能力强，体现在各个方面哈哈哈哈哈，比如主动撩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