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恪之淡淡扫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低着头优雅地吃着离自己最近的那道菜。因为想着待会儿要做的事,对于现今的美味,他有些食不知味。
这时,赵源突然从外面找了来,对着太子和三皇子行了礼,这才在邵恪之跟前低声禀报:“公子,伯爷请您回府呢,说有要事。”
邵恪之闻此略微拧了拧眉,沉声问:“可有说是何事?”
赵源摇头:“小的不知。”
邵恪之从座位上起身,对着太子和三皇子作揖道:“两位殿下,家父有事寻找,恕臣不能相陪了。今日的酒菜,便当是臣请了。”
岑璋刚给漪宁夹了菜,闻此抬起头来:“令尊相寻许是有要事,邵侍郎便先回吧,咱们改日再聚不迟。”
得了太子的首肯,邵恪之向众人作揖施礼后随赵源离开了。
他一走,漪宁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舒坦的,整个人完全的放松下来了。
她十分惬意地长舒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这个人总算是走了,有他在总觉得哪哪儿不太自在。
谁知一瞥眼,却瞧见刚走到门口的邵恪之突然顿住步子往这边瞧了一眼。四目相对,她顿时一噎,险些岔了气儿,猛地咳嗽了几声。
岑璋见此忙帮她拍着脊背问道:“好端端怎么咳嗽起来了?”
漪宁红着脸摆手:“……没事,呛着了。”
邵稀在她旁边坐着,眼见邵恪之出去,心知机会来了,便道:“郡主快喝口水润润嗓子。”
说罢亲自为她斟了茶水递过去。
漪宁下意识伸手去接,不料那茶盅刚触碰到自己的指尖,还未来得及握住,它竟滑溜溜往下落,咣当掉翻在自己腿上,衣裙登时染上了茶渍。
“哎呀,都是我不小心,郡主恕罪!”邵稀十分懊恼地说着,赶忙拿帕子去擦。不过这泡了茶叶的水染上去,岂是用帕子能擦干的,根本无济于事。
岑璋脸色阴沉沉瞪向邵稀:“你也太毛手毛脚了!”
呵斥完邵稀,转而柔声问漪宁:“你怎么样,有没有烫着?”
漪宁笑着摇头:“没事,茶是温的,不过染了些茶渍而已,我去换一套衣服便好。”出门在外避免出现意外,她特意让佟迎多备了套衣裳的。
漪宁站起身后,佟迎正要随她出去换衣服,却被邵稀拦下:“郡主!”
邵稀快步走上来:“还是我陪你去吧,方才是我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裙,权当郡主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漪宁也担心自己不在岑璋再训斥邵稀,便点了点头:“好吧,那你跟我一起去。”
因为衣服在马车里,邵稀和漪宁两个人一起下了酒楼,又去后院停放着的马车内换干净的衣物,邵稀则是在马车外面守着,来来回回踱步,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漪宁换好衣服下了马车,邵稀忙迎上去,夸赞道:“郡主这身衣服比刚刚那套还要好看。”
“是吗?”漪宁低头瞧了瞧,“我觉得这两件差不多吧,就是颜色不大一样,这个是羽黄色的,看上去更鲜艳些。”
邵稀笑道:“郡主肌肤白嫩,自然穿什么衣服都漂亮。”
漪宁听了狐疑地打量她:“你今儿个怎么了,嘴巴这么甜?”邵稀自己就是个美人,从她嘴里听到夸别人漂亮,那可是十分罕见的事情。
邵稀抿唇扣着手里的绢帕,欲言又止道:“郡主,方才我不是故意把茶水洒在你衣服上的……不不不,我是故意的……额,我是说……”
漪宁一头雾水地看着她,见她神色古怪,便停下来细细审视着:“你到底怎么了?”
邵稀语无伦次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望着漪宁直言不讳道:
“郡主,我二哥要见你,说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第78章 难题 。。。
“你二哥?”漪宁原本平淡的脸上霎时间有了变化, 心通通通地跳着,小声问,“他, 他找我做什么?”
邵稀笑笑:“这个我也不知, 郡主去了便晓得了。诺, 我二哥就在那边的林子里。”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小竹林。
漪宁本是不愿去的,可想到那日酒醉一事,她又有些犹豫不决。毕竟事情发生了,她总得跟邵恪之解释清楚,两人达成一致才好。否则传出去, 于名声到底是不利的。
这般想着, 她点了点头, 独自一人向着小竹林走去。
小竹林在酒楼的后面, 此时大家都在雅间用膳,周遭倒是一个人也没有。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竹林,约莫走了一半路途后,便瞧见前方正中央摆着一副白石砌成的桌凳。
她站在桌凳前四处张望, 突然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传来, 回头一看,正是邵恪之。
他今日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杭绸广袖直缀, 腰间扎着白色玉带, 墨发被银冠束在头顶,有一部分披散下来,在微风之下青丝飞扬, 带着几分飘逸之美。
那张脸本就美轮美奂,在看向漪宁时眸中似有万千情绪涌动,竟让人不自觉的脸红心跳。
漪宁下意识后退两步,说话有些结巴起来:“邵,邵哥哥,稀儿说你找我有话说。”
邵恪之走近她,因为身高的原因,凝视她时略微颔着首,语气温和:“莫非郡主没什么话想说?”
漪宁被他问得心跳漏了几拍,这人果真来跟自己说那日酒醉一事的。
“……邵哥哥,那日我喝醉了,之后醒来听佟迎说是在你的阅郎轩睡着的,我,我没干什么过分的事吧?这些我都不太记得了,如果真的做了什么,邵哥哥就把他们全忘掉吧,就,就当没有发生过。”
她废了好大劲儿才说出这样一番话,心里却仍泛着嘀咕,也不知道邵恪之心里如何做想的。
但不管怎样,事到如今,关乎自己的名节,她只能装作不记得了。
邵恪之上前一步,眉头微微动了几下:“今日见面,郡主处处避着我,我只当郡主是什么都记得呢。”
“没,没有!”漪宁赶紧否认,本想抬头与他对视,却在迎上他的目光后,又十分没底气的匆匆避开了,讪讪笑着,“喝醉了酒不记事也是很正常的,邵哥哥你说对吗?”
邵恪之定定望着她,突然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他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凝重,倒让漪宁唬了一跳,小心翼翼问:“邵哥哥,你怎么了?”
邵恪之望着她那张脸,默了须臾,缓缓道:“郡主喝醉了酒,到臣的阅郎轩时只穿了一只绣鞋,另一只脚在地上踩得很脏,是我拿帕子为郡主擦拭的。”
漪宁一张脸红的低血,方才过来见他时她其实心里存了一丝希望的,想着说不定真是自己酒醉做梦被他握住脚踝的。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是,是吗?”她目光躲闪着不敢看他,只觉得羞都要羞死了,面上却强自笑着,“邵哥哥一直都对阿宁很好我知道的,咱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兄妹嘛,这,这没什么的。”
“那后面发生的事呢?”邵恪之望着她低垂的小脑袋,以及那因为不自在而下意识搅动着的绢帕。
“后面?”漪宁下意识抬起头来看他,目光里满是惊疑。
他们俩……后面还有什么更过分的事情吗?
“我,我不记得……”她话未说完,唇瓣被他噙住,柔软中带着令人颤栗的酥麻,陌生中又透着熟悉的触感一点点在她的大脑中漾开,意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奔涌而出。
她还来不及细思那份微妙的熟悉感,他却已经重新站直了身子,眸中似有浑浊被他敛去,静望着她:“这个,郡主记得吗?”
漪宁呆愣愣站在那儿,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被他吻过的樱唇,来不及顾忌那份莫名被轻薄的愠恼,只是傻了一般地立在那儿,脑海中似乎有似曾相识的画面渐渐显现,双颊愈发红润起来。
她,她记起来了。
那日她跑到邵恪之的卧房非要沐浴,后来被他抵在墙角……再后来好像是她自己主动搂着他的脖子亲上去的……
漪宁双手捧着自己发烫的双颊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是做梦,一定是做梦!”
她安福郡主怎么会做这等“强抢民男”之事来?
邵恪之眉眼间带了几分笑意:“郡主想起来了?”虽是在问,眼神里却是万分的笃定。
漪宁下意识双手抱环后退两步,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邵哥哥,你,你不会是来求我负责的吧?”
“难道郡主不该对臣的清白负责吗?”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神情中带着揶揄的意味。
漪宁不服:“是你先亲我的,我是喝醉了才会做那种事的,你可没喝酒,分明是你先轻薄了我。”
她可是女孩子,若说吃亏,那肯定也是她自己吃亏啊。她不让他负责也便罢了,怎么还能对他负什么责任?
漪宁这般一想,又理直气壮了几分。
“看来郡主还是记得不太清楚,这件事,分明是你引诱我在先,如今岂可不认账?”
漪宁抽了抽唇角,她知道邵恪之在指自己当日非要去人家净室沐浴这件事。
自己到底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当着一个男子的面,吵着要去人家的净室沐浴的确有些微妙。可,可她不是喝醉了吗,也算情有可原吧?
邵恪之望她一眼,兀自去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背对着她。
漪宁凝视他的背影,一时拿不定主意这人究竟什么心思。
邵哥哥这么大了尚未娶妻,想来心性高不忍屈就,如今来找自己会不会是害怕自己因为那日之事缠上他?
这么一想,漪宁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儿。
不过,她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去,在他旁边坐下小声道了一句:“邵哥哥,那件事我发誓不会让第三人知道的,这样就不会有损你的清白了。日后你有了心仪之人,我也不会拿那日之事来破坏你们,你可以放心。”
说着,她还有模有样地举起右手,做出起誓的样子。
邵恪之突然侧目看她,眼底带了几分不悦,语气倒还算温和:“如果,我心仪之人是你,又当如何?”
漪宁举着的右手放了下来,整个人有些怔愣,好一会儿才笑道:“邵哥哥,你怎么跟我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嘴上这般说着,心上却一下子乱了。
这个人素来都很正经的,方才那话其实不是在开玩笑的吧。
见他不说话,漪宁目光躲闪着不敢看他:“为什么是我?”
“郡主曾问我,为何这个年纪了还不成亲,可是患了什么隐疾。”他苦笑一声,“我想了想,或许当真算得上是隐疾,不可与外人道的相思疾。”
他注视着她,里面有脉脉情意涌动。
“我当时随口说着玩儿的,不知道邵哥哥你……”她突然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好,“邵哥哥,你吓着我了。”
她才十三,虚岁不过十四,岑伯母虽然也提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可她总觉得还小,还不想去思考这些。如今骤然听到这样的告白,她一时间有些心乱如麻。
邵恪之看着她:“我原不想如此唐突吓着你,只是你与太子朝夕相对,我若现在再不说,只怕以后再无机会了。”
“这关太子哥哥什么事?”漪宁低着头,小声嘟囔一句。
邵恪之却笑了:“你当真不明白,还是在逃避什么?皇宫乃至长安城到处都有流言,岂会入不得你的耳中?”
漪宁被他问得一阵心虚。
她当然知道他指的什么意思,所有人都觉得她以后会嫁给岑璋的。
可是她想着只要岑伯父和岑伯母不吐口,这件事就未成定局,流言也只是流言而已。
其实,佟迎私下里曾找她谈过,跟她细数长安城里的青年才俊,后来便只余下太子,三皇子和邵恪之三人。
邵稀打小喜欢三皇子她知道的,自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除此之外,便余下自己最熟悉的岑璋和邵恪之。
其实,在夜静无人之时,她不是没有问过自己,这两个人她更喜欢哪一个。
不过,似乎一直没得到准确的答案。
将来究竟想嫁给什么样的人,连她自己都还没想好,所以一直不愿提及这些。
却没料到,邵恪之今日却硬逼着她去面临这道难题。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低垂着脑袋,十分苦恼地道了一句。
见她这般眉头紧蹙的样子,邵恪之到底是不忍心逼她的,便柔声笑道:“不急,你慢慢想,什么时候给我答复都好。”
漪宁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让她丝毫没了刚刚压迫感,心里的负担松弛几许,她忍不住多嘴问一句:“什么时候都好?十年八年呢?”
邵恪之挑眉,笑望着她:“莫非你是觉得自己貌丑,十年八年也嫁不出去?”
第79章 癖好 。。。
漪宁听闻此话, 一张脸立马黑了下来:“你才十年八年的嫁不出去!”
她气呼呼瞪着他,腮帮子鼓鼓的,煞是可爱。
邵恪之不免失笑, 他这辈子都不会嫁出去的。
漪宁似乎也渐渐回过味儿来, 狠狠剜他一眼, 径自站起身:“时辰不早,再晚太子哥哥该寻我了。”
邵恪之随之起身,快步赶在她前面拦下她,面色认真:“方才唐突郡主,是恪之的不是, 但绝对情真意切, 无丝毫的虚情假意。只要郡主愿意, 我便向圣上提亲, 以最盛大的聘礼娶你做妻。”
漪宁以前跟他在一起,他都像个兄长一样高高在上,如今突然含情脉脉跟自己说这些,还要娶自己, 她到底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只把头垂得更低了些,面露羞赧:“这太突然了, 我, 我还要再想想。”
那边沉默了好久,他缓缓道了一句:“也好,关乎你的终身大事, 你多加考量也是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