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将袖袋里方帕包裹的绣鞋递给她:“那日郡主遗落的绣鞋,已经洗干净了。”
漪宁咬着唇,双颊滚烫,瞥见绣鞋也没抬头看他,接过后步履匆匆的便走了。
邵恪之双手负立站在原地,静望着她渐行渐远的翩翩身姿,长长唏嘘一声。
他不知道自己突然对她说这些是对是错,只是觉得有些话如若现在不说,待陛下和皇后当真将她许配太子,自己可能就再无机会了。
——
漪宁出了竹林,邵稀疾步迎上来,脸上挂着急切:“郡主,我二哥找你做什么,可是向你求亲了,你答应了不曾?”
漪宁一张脸通红通红的,气呼呼瞪向她:“好啊,原来是你们兄妹俩设计好的?”
看漪宁这表情邵稀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八成是对了,她就说嘛,二哥无缘无故约安福郡主能说什么话。
原来真的看上安福郡主啊!
“不不不,郡主你别误会。”看她生气,邵稀赶忙解释,“我二哥只跟我说今日让我想法子约你出来,他有话要说,我当真不知他找你究竟是说什么话,刚刚不过是瞎猜的。”
说罢,见漪宁脸色似乎有所缓和,便又小声加了一句:“郡主,其实我二哥……也挺好的。”
漪宁望她一眼,心上乱如团麻,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绣鞋:“你还小,哪里懂这些?”
邵稀听了这话却不服气:“我也不过比郡主小一岁罢了,怎么就不懂了。我还知道自己最喜欢三皇子,长大了要嫁给他,郡主知道自己心里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吗?”
邵稀这话问得漪宁有些无言以对,其实她说的没错,自己根本不知道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人,邵稀比自己强多了。
“咦,郡主这绣鞋是……”邵稀这才看到她手里还捧着一双绣鞋,虽然用帕子包裹着,但依旧能看得出里面是一双姑娘家的锦鞋。
漪宁低着头道:“上次你生辰,我喝醉酒落在你二哥那里了。”
“我二哥还真贴心。”她笑嘻嘻说道,话里有话。
漪宁没接她的话,只是道:“不早了,你还去不去用膳了?如若不去我可就走了。”说着自己往前走。
邵稀慌忙跟在后面:“去去去,当然去了,三皇子还在呢。”
两人一起去往酒楼顶层时,漪宁一直沉默着,满脑子都是方才邵恪之说的话,心神不宁的。
邵稀默默跟着,眼瞧着快到雅间了,她突然挽上漪宁的胳膊:“郡主,当今长安城里,除了三皇子以外,我觉得能配得上你的也就太子和我二哥了。”
漪宁听了心上虽然颤了颤,面上却笑道:“哦?为何要除了三皇子?”
邵稀眨巴着眼睛,下意识往后退,漪宁见此忙拉住她:“这是台阶上,你小心些。”
邵稀扶着栏杆让自己站稳,小心翼翼看着漪宁:“郡主,你没有答应我二哥,不会是真的看上三皇子了吧?”
漪宁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越发起了捉弄的心思,只勾唇道:“有何不可吗?我在宫中长大,诸位皇子大都熟识,我觉得三哥哥挺好,文质彬彬的。”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邵稀又上了个台阶挽着漪宁的胳膊,“郡主,我跟你说,三皇子这个人表面上挺文雅的,但背地里其实一点都不好,他,他有很多癖好的。”
“是吗?”漪宁眉眼带笑,看了眼上方男子的身影,笑看着她,“比如什么癖好?”
邵稀掰着指头有模有样地数着:“什么磨牙啊,抠鼻孔啊,臭脚啊,一个月不洗澡啊……”
她还在很努力地编着,耳边传来漪宁的笑声:“三哥哥,稀儿怎么说的你可听清楚了?”
邵稀整个人一呆,下意识往上看,却见前面楼梯的拐角处,三皇子岑琰翩然而立,本是丰神俊朗的模样,此刻那张脸却有些阴沉沉,黑的吓人。
她双腿一软,赶忙扶住了后面的栏杆,以防自己被他吓得掉下去,只讪讪笑着:“三,三皇子……”
漪宁轻笑着上了台阶,走至三皇子身旁时调侃道:“三哥哥,好好教训,别客气,我先进去用膳了。”
邵稀可怜巴巴望着冲自己灿然一笑去了雅间的漪宁,心道一句郡主真小气,分明是因为方才自己帮二哥约她见面,现在找自己秋后算账的嘛。
三皇子还在拐角处的空地上站着,俯视着下面的邵稀,见她死死抓着栏杆,他淡淡道:“你上来。”
邵稀委屈哒哒望着他,眸中潋滟着春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腿,腿软,上不动了。”
三皇子无奈,缓步下了台阶走向她。
邵稀抓着栏杆想后退,却当真腿软的迈不开步子了。眼瞧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她涨的双颊通红:“三皇子,我,我刚刚闹着玩儿的。”
三皇子站在她跟前,扶着栏杆用双臂将她圈了起来,脸色依旧阴沉着:“磨牙?”
“我是说我磨牙。”
“抠鼻孔?”
“是我抠鼻孔,你听错了。”
“臭脚?”
“我臭脚我臭脚,我天天晚上不洗脚的。”
“一个月不洗澡?”
“还是说我的,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洗过澡呢。”邵稀一阵恶寒,脸上却笑的谄媚,“三皇子俊逸无双,貌比潘安,刚刚那些话真的不是用来形容你的。”
两人此时离得很近,邵稀能清晰感受到他鼻间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额头,痒痒的,让她整个人有些娇软无力。
这时,她瞧见有只白皙修长的手向自己靠近,她瑟缩一下闭上了眼睛:“三皇子,你不要打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说你的,我,我怕郡主会喜欢你嘛。刚刚那些话都是违心的,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话语刚落,便感觉有温暖的指尖划过自己的脸颊,随后将她鬓前散落的碎发夹在耳后,动作温柔小心,像呵护什么宝贝一般。
她下意识睁开眼,岑琰正面色柔和地望着她。
她水蒙蒙的凤眼眨巴几下:“三皇子,你不生气了?”
岑琰没理她,只从胸前摸出一块玉佩递给她:“前几日你生辰我没去,这个是生辰之礼。”
邵稀狐疑着接过来,却见那玉上雕琢的是一只活泼可爱的小兔子,嘴里还啃着胡萝卜,十分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玉的背面,还刻着她的名字“稀”。
她是属兔的,如今看到这小兔子分外开心:“三皇子,这是你自己刻的吗?”
“嗯。”他淡淡应着,“喜欢吗?”
邵稀点头如捣蒜:“太喜欢了,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最喜欢的礼物。”
“饿了吗?”方才可是没怎么用膳就陪着阿宁去换衣服了。
“饿。”她如实回答道。
“回去用膳吧。”他说着,率先上了台阶,邵稀忙紧步跟在他后面,又故意比他低了一个台阶,望着他的背影时一脸的崇拜和欢喜。
漪宁在雅间用膳,太子岑璋为她布了满满一碗的菜,不过因为方才见邵恪之的事让她心事重重,对于眼前的美味却并无什么兴趣。
见邵稀进来时,她下意识看过去,却见那丫头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狐疑着打量她片刻,却见她腰间系了块玉佩,方才明明是没有的。
她顺势望了眼三皇子岑琰,却见对方神情一直淡淡的,似乎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望着他们,她突然有些羡慕。
其实,像三哥哥和邵稀这样的也挺好。
只是,她对邵哥哥和对太子哥哥的感觉,哪个才像稀儿对三皇子那般呢?
这可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岑璋见她心事重重的,关切询问:“你怎么了,出去一趟回来就怪怪的。”
第80章 东宫 。。。
“没, 没什么。”漪宁胡乱应着,默默低头扒着饭。为了不让太子起疑,她还是强迫自己把碗里的菜用了一半儿才放下箸子。
这时, 其他人也都用的差不多了。因先前邵恪之已经付过饭钱, 大家略坐了坐便一起出了酒楼。
穆妧有些心事重重, 一出酒楼便与所有人道别,先行乘了马车回府。
三皇子和太子本不是一道儿出来的,如今便也分开了,三皇子先送邵稀回长浚伯府,岑璋则是和漪宁一起乘马车回宫。
回宫的一路上, 漪宁没了出来时的欢快, 话少的可怜。
岑璋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你方才出去换衣服,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漪宁缓过神儿来, 忙摇头:“当真没什么事,我只是在想自己也回来时日不短,却至今未曾去晋江阁念书,等回了宫无所事事的, 便还是去念书的好。”
“真的在想这些?”岑璋狐疑地问她。
“自然是真的。”漪宁慌忙应着, 随手拎起旁边的水壶给自己斟了茶水来喝。
岑璋不经意间瞥向她的身后,突然问:“你今日出门不是只带了件备用的衣物, 未曾带鞋子吗?”
漪宁下意识看过去, 却见岑璋指的正是方才见邵恪之时他还给自己的那双鞋。刚刚她回酒楼之前随意将那双鞋扔在了马车里,倒是忘了收起来。
“这个啊。”她淡淡笑着,“那日邵稀生辰, 我因为醉酒不知把鞋子落在何处了,不想邵稀倒是帮我找了回来。”
岑璋看着她目光里的躲闪,默了须臾,温声笑道:“原来如此。”
他坐在她不远的位置,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捻动着衣袖的一脚,似乎陷入了沉思。
今日邵稀那身衣裳窄袖束身,可藏不得什么绣鞋,且她今日未曾带丫鬟出门,又如何把这绣鞋还给阿宁的?
岑璋想到了邵恪之离开后不久,邵稀将茶水打翻在阿宁身上的事,恍惚间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静静望着阿宁心事重重的样子,下意识收紧了拳头,眸中闪过一抹复杂。
——
回到宫里,岑璋和漪宁先去长乐宫给太后娘娘报平安。
太后这几年不如先前身强体壮,出宫跋山涉水到处跑是不行的了,不过身子倒还算硬朗。
前段时间,她在长乐宫后面开垦出了一块田地,种了些瓜果蔬菜,日子瞧着倒也舒心。
两人进去时,太后正蹲在田里除草,玉嬷嬷领着宫人们也在做,个个儿头上包着汗巾,灰头土脸的。
漪宁瞧见了也拉着太子过去帮忙,太后怕弄脏了他们的衣裳,便给拦了下来,只祖孙三人在石凳上坐着说了会儿话,便遣了他们出来。
出了长乐宫,漪宁脸上挂着笑:“皇祖母的长乐宫和岑伯母住的南苑自成一景致,倒是难以想象同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宫殿结合在一起。不过这样也挺好,日子过得舒心才重要。”
岑璋闻此笑道:“你如果喜欢,将来在椒房殿后面也开垦一块地,种些花花草草的。对了,你不是喜欢琼花吗,就在那里全部种成琼花,花开之际必然是极美的。御书房后面有个潮汐阁,后门一开也是所院子,咱们把空地上全部种成琼花。这样,你不仅晚上住在椒房殿能闻到琼花的香味儿,白日里去御书房,累了待在潮汐阁就跟你的椒房殿一样。”
说完,他自己竟是比她还期待几分:“阿宁,你觉得这样可好?”
漪宁噗嗤便笑了:“太子哥哥说什么胡话呢,椒房殿是皇后娘娘的宫殿,哪能种我喜欢的琼花啊。还有,我天天闲着没事去御书房做什么,更不会歇在潮汐阁啊。”
岑璋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没等到他的回答,漪宁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心头一跳,莫名的尴尬袭来。
“阿宁……”
“太子哥哥!”她笑语嫣然地打断他要出口的话,“对了,你方才不是说要先回东宫换下衣物,随后再去南苑给皇后问安吗?既如此,我便不等你了,咱们就在此地分开吧。”
说着,她对着太子施了礼,一脸淡定地转身离开。
在背过身去的那一刻,她闭着眼睛长舒一口气,心道:好险,总算把他的话给拦下来了的。若他再说什么跟邵恪之一样的话,她只怕自己就该疯掉了。
这般想着,她步履匆匆,一刻也不愿与岑璋多待。
岑璋凝视着她的背影,想到她方才的反应,心上一阵受伤。
其实,她并不是对他的情意一无所知吧,可是,她为什么就不愿意接受呢?
因为邵恪之吗……今日,邵恪之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他攥紧了拳头,脸色一片阴沉。
回到东宫,他依旧冷肃着一张脸,周遭寒气逼人。
庆茹迎出来时,瞧见他的模样略有些怵,小心翼翼地屈膝行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庆茹原是侍奉在他身边的贴身宫女,生的娇俏动人,模样可算得上乘。又因为陪伴他五六年有余,算得上是心腹。只前段日子他酒醉之后临幸了她,念着她这些年的劳苦功高,便抬她做了侍妾。
男人一旦开了荤,自控力便有所下降,再加上阖宫上下只她一个侍妾,便时常召她侍寝。
好在她乖巧体贴,又善解人意,是个知冷知热的,这段日子以来也未曾恃宠而骄,这让岑璋对她格外满意。
看到她,岑璋淡淡“嗯”了一声,脸色却依旧是阴沉的。
进了大殿,他在主位上坐下,庆茹体贴地奉了茶水,见他肯接过来喝茶,这才柔声问道:“殿下今日跟安福郡主一起出宫时还好好的,怎的回来便心情欠佳的样子,莫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见岑璋饮了茶水,她双手接过来搁在桌上,又站在他身后体贴地为他捏肩。
有她尽心竭力的侍奉着,岑璋心底的不悦散了些许,只还是有些气儿不顺:“长浚伯府的二公子邵恪之,如今的礼部侍郎,你也是见过的,你觉得此人如何?”
庆茹没料到太子会突然间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小心翼翼回道:“邵侍郎少年得志,学富五车,又样貌出众,深得陛下赏识,自然是少有的有能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