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料到,他在这儿吆喝了半天衙役们死活不放行,简直气死他了。
“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本官如今还没被罢黜呢,你们便敢这么对老子,等有朝一日老子重新得势,必不会放过你们!”
他说得极有气势,倒真把那些个衙役们给唬住了。
不管怎么说,付大人还未被定罪,他们的确不敢拿他怎么样。只是,里面的郡主和邵大人一直没出声,他们也很为难。
这时,付明善看到了从后面厅堂走过来的狄青,这是安福郡主的贴身侍卫,他自然是认得的,高兴得忙挥着手:“狄护卫,可是郡主要召见我了?”
衙役们看到他,拉扯着付明善的手齐齐松开了。
狄青面无表情地走过来,话语淡淡:“郡主召见,付大人请吧。”
一听果然是郡主召见,付明善整个人顿时得意了,不屑地扫了那些人一眼,倒像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狄青懒得看他,自己率先转身走了。
付明善着急忙慌地进了厅堂,瞧见桌边坐着的郡主,慌忙过去叩拜:“罪臣付明善给安福郡主请安。”原本依着他的品阶自然是无需向郡主下跪的,可今非昔比,自己有罪在身,自当表现的谦卑一些。
他自认为这样就能引得郡主好感,殊不知漪宁看都懒得看他,甚至也不开口让他起来。
大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出声。
付明善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下意识抬起眼皮,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看去。
郡主一直低着头,对他置若罔闻,旁边还坐着邵恪之。
看到邵恪之,付明善的火登时便蹿了起来。郡主居然不理他,看来肯定是邵恪之这个卑鄙小人在郡主跟前说了他的坏话,此等落井下石的行径简直无耻下流!
付明善在心里将邵恪之骂了数遍,顺便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
这时,一直缄默着的漪宁总算开口了:“付大人,陛下派你来赈济灾民,委以重任,你却将事情搞到如此地步,可知罪吗?”
付明善哆嗦了一下,忙俯首认罪:“臣知罪。”
“既然知罪,你还来此找我做什么?”漪宁正眼都不肯瞧他。如果不是他逼得百姓占山为寇,她也不至于被人掳上戚连山,险些失了清白。不说旁的,单这件事传到岑伯父和太子耳中,他们都未必会轻饶了他,他如今倒好,居然还敢来找自己。
莫非,他还指望着她会替他说话不成?
付明善倒是颇为自责的样子,与方才的嚣张判如两人,一个劲儿地磕头赔罪:“郡主说的是,臣知罪,是微臣办事不力酿成今日之果。只是,臣并非有意为之,更没想到那帮刁民如此……臣是说没料到那些百姓居然会生反叛之心,甘愿去做盗寇。郡主仁善,还望郡主能给微臣一个机会,臣接下来一定好生督办,抚慰灾民,赈济百姓,以功抵过。”
他觉得这是为今之计最好的法子了,如今天高皇帝远的,只要郡主肯给他这个机会,他功过相抵,回到长安城顶多被降职,却不止于丢了头顶这顶乌纱帽。
何况,如果此时郡主肯为他出面,日后太子念着郡主今日的帮助,必然也会对他宽容几分的。
然而,漪宁却根本没有要给他机会的打算,只冷冷一笑:“以功抵过,难不成继续将冀州南部交给你,然后再引出民众造反的事情来?”
“请郡主相信,臣这次一定好生办事,处处以百姓为重,再不敢招惹是非。”
付明善表现的十分虔诚,见郡主不答话,他又搬出了太子来,“郡主,太子殿下信任微臣,推荐臣来了冀州,委以重任,臣自知愧对殿下,这般回去自己被罢官免职的不要紧,如若再连累殿下被圣上责怪,自是无言面对殿下恩情。还望郡主能够开恩,让微臣将功赎罪,以慰殿下之德。”
付明善是太子举荐之人,这般回去被陛下处置了,太子殿下也面上无光,搞不好还会被陛下训斥举荐不力。而安福郡主与太子青梅竹马,外面又传言日后必然会嫁给太子,此时自该为着太子考虑,暂且将此时个压制下去。
他这一番话自是打的好算盘,不过,到底还是失算了。
漪宁闻此勾了勾唇:“你这般回去会惹得陛下训斥太子却是不假,不过太子殿下身为储君,必然也是公正严明之人,自不会徇私枉法。先前冀州百姓被你逼得家破人亡,你身上究竟背负了多少条人命自己当心中有数。我只是个郡主,自然无权过问这些,还是要交由邵大人裁度的。”
她说着,目光看向邵恪之:“邵大人觉得,付明善该如何处置?”
邵恪之对着漪宁作揖,缓声道:“回禀郡主,付明善罪责不小,还是押送回京交由圣上定夺较为妥当。先前因为戚连山的盗寇尚未收复,这才暂且将他圈进在了院中,如今也是时候递奏折上书禀明圣上了。”
付明善听了恼羞成怒:“邵恪之,你这是公报私仇,分明是见不得我受太子殿下倚重!邵恪之,冀州之事你是钦差,我不过是你的副手,上报陛下,你自己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邵恪之淡淡看着他:“奏明圣上我自是难辞其咎,但你若受到惩处,才好给冀州南部的百姓一个交代。你自己种下的恶果,如今所得也是你咎由自取。”
说罢,他对着外面喊道:“来人呐,将付明善押回京师,听凭圣上发落!”
他一声令下,外面有衙役进来将付明善直接拖了出去。
付明善却仍在破口大骂着:“邵恪之,我乃太子近臣,你不给我面子便是不给太子殿下面子,我纵然当真被处置了,日后面对太子你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何况,你觊觎安福郡主,太子殿下更不会放过你的!”
邵恪之听罢蹙了蹙眉头:“把他嘴堵上!”
付明善被拖走,耳根子总算清净了,漪宁却面色有些不大好:“方才付明善说……”
他居然说邵哥哥觊觎自己,虽然如今她的确愿意跟邵哥哥在一起,可到底男未婚女未嫁,这样的风如若传出去,对他们两个谁都不好。何况,她和邵哥哥的事付明善是如何知道的?
看到她面上的担心,邵恪之安慰道:“他狗急跳墙,故意给我安插个罪名罢了,你还真信?”
漪宁楞了一下,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她和邵哥哥的事,除了佟迎和狄青以外,恐怕并无人知晓。这付明善方才那么说,分明是想威胁邵哥哥的,无凭无据的,他回去后必然不敢在岑伯父跟前瞎说。
否则,失了皇家颜面他也担当不起。
不过,他会不会在岑璋跟前乱语这些,而岑璋会不会当真那就另说了。
但仔细想想,她如今人都到了冀州了,纵然付明善回去后不会在岑璋跟前乱说什么,岑璋就不会对邵哥哥有所怨恨了吗?其实,从她拒绝岑璋如今又来到冀州开始,有些事便是注定会发生的。
岑伯父还一心想让自己做他儿媳妇呢,太子殿下又紧追不放,等日后回了宫,还不知会是怎样的局面的。
这般一想,她竟觉得颇有几分惆怅。
其实阿宁心里的那些想法邵恪之又岂会想不到,见她愁眉不展的,他柔声道:“别想那么多,难得出宫,等傍晚凉快些我带你四处转转。”
听到他的话,漪宁的心安了些,乖乖点头。
第108章 割麦 。。。
晌午邵恪之午憩片刻便又出去忙了, 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说要带了漪宁四处转转。
漪宁上午睡了半日,下午不困, 待在屋里半天着实有些憋闷, 如今一听他要带自己出去, 自然十分乐意,慌忙换了套行动方便的衣物便出门去了。
冀州虽然比先前大有起色,但依旧百废待兴,尚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
走在街上,道路两旁先前塌陷的房屋虽有在建, 但至今还未修葺完毕, 此时冀州将士和百姓们正齐心协力的修建家园。
大家看到邵大人, 都十分热络的打招呼, 脸上皆是尊敬。
后来听说邵大人身边的乃是安福郡主,百姓们惊讶之余也是纷纷上前来问安行礼,漪宁自然少不得对着大家一番慰问,百姓们见她平易近人, 便也有说有笑地跟她讲一些邵大人对大家的付出。
离开时, 漪宁想着大家的话,不免笑了:“看冀州百姓对邵哥哥如此感恩戴德, 敬佩万分, 可想而知邵哥哥对冀州百姓也是用了心的。”百姓们脸上的感激之情做不得假,岂是做做表面功夫便能成的,怎么着也要以心换心。
邵恪之道:“临行前父亲曾跟我说过, 冀州地震,百姓们妻离子散,必然悲悯万分。我身为钦差大臣对他们必要以诚相待,凡事以百姓为先,如此才可避免暴/乱的发生。父亲的嘱咐我一直记得,原也是将冀州百姓放在心上的。只付明善这件事……说到底,也是我的过错。”
漪宁也听说先前百姓闹事被付明善打死了好几个,如今又见邵恪之一脸惭愧,自然明白他心里的郁结。想了想道:“这也不能怪邵哥哥,他背后有太子,当初提出管理冀州南部,你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这都是付明善惹出来的,等将其押解回京,岑伯父一定饶不了他。至于邵哥哥,你把冀州打理的井井有条,岑伯父会赏你也说不定呢。”
邵恪之听到她的安慰,笑了笑,又道:“想不想去麦田看看?”
漪宁点头。
此时正是麦芒时节,麦田里金灿灿的,在夕阳的余晖下绚烂夺目。风吹起时,金黄色的麦田掀起层层浪潮,好似一副世间绝美的图画。
此时有不少百姓们正弯着腰拿镰刀在田里割麦子,他们汗涔涔的,背部在阳光下晕染出片片湿潮,明显是出了不少的汗。但百姓们似乎并无所觉,面上皆挂着开心的笑意,暖融融的。
漪宁在一旁看着,都要被他们洋溢着的幸福所感染,整个身心似乎都得到了释放。
麦田里,一个小姑娘原是在田里站着,远远的看到他们,开开心心地跑过来:“邵大人!”
来到跟前儿,又颇有些拘谨地望向漪宁。
漪宁也望向她,五六岁的小姑娘,衣服虽然破旧,却洗的干干净净。她模样生的十分精致,皮肤洗白,一双丹凤眼尾部上翘,笑起来时格外甜美,倒是个惹人怜的模样。
“她叫大丫,当初地震父亲将她和母亲护在身下自己送了命,现在只剩下她和母亲相依为命。”邵恪之简短地跟她介绍着,却没提当初大丫的娘企图随她爹而去,就此抛下大丫的事,唯恐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漪宁听了这姑娘的身世,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怜悯,她抬手抚摸几下她的头:“大丫长得真好看。”
“姐姐也很好看,像个天仙。”见漪宁好接触,她仰着头一脸羡慕地夸赞着。
漪宁倒是一愣,旋即便笑了,转而看向邵恪之:“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倒是嘴甜。”
邵恪之笑望着她:“我倒觉得,大丫说的是实话。”
漪宁面上一红,抿着唇不好说什么了。
“大丫,不是让你去拿水壶吗,怎么跑那儿了!”远处突然有妇人唤她。
大丫听见了冲妇人招手:“阿娘,邵大人来了!”
大丫娘往这边看时也瞧见了邵大人,也忙赶了过来:“这里热,大人怎么来了此处。”说着,很规矩地行礼。
当初丈夫为护着她们娘儿俩自己丢了命,她受不了打击一心求死,若非邵大人相劝,她可能早不在这世上了。如今再想当初的事,只觉得自己愚蠢又无情,险些便丢下自己的女儿孤身一人。
她现在自是格外珍惜自己的性命,只愿与女儿两个人好好的。是以对邵大人当初的劝慰十分感激,心里至今还记挂着这份情谊。
邵恪之道:“这是安福郡主,本官带她过来看看。”
大丫娘早就看到了大人旁边的女子,只觉得气度非凡,该是个身份高贵的,便也不敢多问,如今晓得竟是郡主,自是惶恐至极,慌忙便要下跪。
漪宁快速拉起她:“姐姐不必如此多礼,听闻大家在收麦子,我便过来看看。”
说着,她看到大丫娘手里的镰刀,缓声问道:“我可以试试吗?”
“这……”大丫娘犹豫着看向邵大人,见邵大人点头,这才小心翼翼将镰刀奉了上去。
漪宁接过镰刀,来到麦田,接着方才大丫娘站的地方弯腰割麦子。
她自幼在宫里娇生惯养的,哪曾干过这样的活儿,如今拿着镰刀到了跟前,自然是不会的。
瞥眼看到旁边一位农夫左手抓一把麦秆,右手拿镰刀熟料地割下来,便也有样学样,割是割下来了,但却十分的吃力,连着割了几把下来便颇有些腰酸背痛之感。
大丫娘见此走过来告诉她:“郡主不知,做这些也是要技巧的。”说着,又拿了把镰刀替她做示范,“要这样,用镰刀的刀刃自秸秆的根部倾斜往上,刀头往自己的左后方使力,这样就会轻松许多。”
漪宁见此便也学着她的样子照做,开始尚有些不大习惯,到了后来便有些顺手了,反而乐在其中。
邵恪之怕她累着,劝她休息,她正在兴头上哪里肯,反而做得更卖力了。
邵恪之无奈,便也拿了镰刀同她一起割麦子。一直跟着的狄青和佟迎二人见此又岂有干看着的道理,少不得也加入进来。
有郡主和邵大人亲自帮忙,这于百姓们而言自然是莫大的鼓励,大家劳累一天原本早就倦了,此时却又有了干劲儿,甚至比先前的速度更快了些。
天色暗沉下来时,大家帮割好的麦子押运回去,等着过几日用石磙去碾。
临走时,漪宁看到邵恪之在麦田里寻了几颗麦子握在手里,不免有些诧异:“这几棵麦子瞧上去有些泛青,应该还没熟透吧,你是做什么?”
邵恪之笑道:“这样的麦子尚且娇嫩,用火烤熟了之后别有一番风味。”
“真的吗?”听到吃的,漪宁一双杏目跟着发光起来。今日割麦子消耗了不少体力,她的确饿得不轻呢。
邵恪之道:“我也是听大丫说的,自己没尝过,等回去烤给你吃。”
说完,似又想到什么,对她道:“你的手让我看看。”
提到自己的手,漪宁脸上神情微滞,匆忙背在了后面,摇着头不给他看:“邵哥哥,我的手好好的你干嘛非要看?”
邵恪之伸着手却不放弃:“既然好好的,为何不肯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