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想法很简单,若此人和命书没有重大干系,徐家人何苦囚他多年。
柳悦容坦荡荡道:“此物乃为友人所托,藏于何处,恕我不能奉告。”
谢荀听得此言,倒也没有动怒,心间倒有些敬佩起此人的胆色来。不管此人是善是恶,千金一诺者,总归是叫人敬佩的。
因此闭口不再提起此节。
妙芜见缝插针,“这杀阵着实诡异,我们还是速去和大哥他们汇合吧。”
她这话虽是朝着谢荀说,眼睛却看向柳悦容。
柳悦容会意,遂道:“此为血月杀阵,阵初成时,血月悬空,诱人入魔。之后便是血雨降世,开修罗鬼道屠戮人间。血雨有毒,可销肉化骨,若不趁着血雨降世之前走,待会便走不得了。”
谢荀点头,“既如此,我们速走。”
说完当先而行,率先走到院门前,挥袖收了“紫电威杀”,拉开院门,便见门外尸体横倒,血流遍地,可见刚刚这里经历了一场怎样残忍的厮杀。饶是他见惯流血死伤的场面,此刻也不由得为之心颤。
他想也没想地回转过身,捂住妙芜双眼。
“别看。”
妙芜早先听得院外动静,便知外头的人一定是打起来了。能让谢荀这般反应,想必那场面一定很凄惨。
她的睫毛如羽,轻轻扫过谢荀掌心,点头道:“小堂兄,我自己遮就可以了。要是太血腥的话,我也不敢看的。”
谢荀听见她出声,手掌像是被炭火灼烧,倏然收回,面上升起愠怒之色。
他刚刚明明想叫这小毒物离他远远的,怎么又……
柳悦容跟在两人身后,暗中观察了一番,眉间皱纹愈发深邃。
妙芜抬手遮在眼前,牵着谢荀的衣袖迈过门槛,跟着他往外走。才出门,便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叫人闻之欲呕。
往外走出二三里,依然挥之不去。
等到再也看不见那些尸体,谢荀便拂开妙芜的手,冷淡道:“可以了,不用再遮,已经看不见了。”
正在此时,忽听得前方道路上传来一声长长的“吁——”,暗夜中一人驱马而来,临到近前,便勒紧缰绳,堪堪在他们身前停下。
谢谨坐在马上,满脸焦虑之色,在看清他们的脸之后瞬间转为惊喜。
他从马上跳下,大步走到三人跟前,既怒且喜道:“你们两个跑到何处去了?可知我和三叔公有多担心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啊,人类的本质是真香你知道吗?
小谢现下身份还是谢家少主,他自己虽对身世有所怀疑,但还是将阿芜当妹妹来看的。要他一下子接受自己可能对这位“妹妹”动了歪心思,真地很难、很难。
毕竟他自小受的都是“君子”教育。虽然他本质上不那么君子,但也不是个“禽兽”哈。
我还是喜欢水到渠成,慢慢来的感情。
第52章 剑气化镯
谢荀回头看了妙芜一眼,对上她欲言又止目光,心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她并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今日发生何事。
谢荀眼睫低垂,掩去眸中一丝难以抑制的笑意。
虽然这小毒物只有在遇上事情时,才会第一个想到他,但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有些无由来的雀跃和欢喜。
今日之事,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大哥,此地恐有危险,此间详情,等回去了我再同你细说。”
谢谨对此言表示赞成,目光一转,落到柳悦容身上,便道:“琢玉,此人是……”
妙芜抢先答道:“是镇上乡民,无意间碰上被我们救起来的。”
谢谨见此便不再多问。谢谨想把马让给妙芜,妙芜想了想,又把马让给了柳悦容。
于是四人一路疾行,半柱香后回到徐家老宅,便见老宅中人群密密挨挨,似是将整个镇上的乡民都集中到此处。
谢谨低声解释道:“杀阵起后,血月悬空。初时我们还没看出这是什么,过得片刻发现镇上有人在互相残杀,细究之下才发现是血月的影响。还是三叔公见多识广,认出此乃仙门中早已失传的血月杀阵。血月悬空,血雨降世,之后即是修罗屠戮。”
“普通乡民不谙仙门术法,心智不够坚定,根本无力抵御血月影响,亦无力自保,我们便建议徐家家主将乡民都召集到一处,设阵保护起来。”
妙芜抬头四顾,果然见到四处屋顶上正站着谢、洛、徐三家子弟。各处房梁屋檐上都贴满了黄符,地上亦用朱砂写满符文法阵。
谢荀点头,“我去帮忙。”
言闭振袖一跃,跳上屋顶,大风撕扯他的衣衫,他长身立于屋脊之上,微微抬手,掌中缓缓凝出一道幽蓝剑光。
忽然,妙芜听到耳边铮然一声,接着无形的音波似潮水般从某处推移而出,漫过宅中众人耳畔。妙芜只觉琴音入耳,如饮甘泉,叫人立时神识一清。
循声望去,只见园内一座凉亭纱幔飘飞,亭内一人正在抚琴。
“是洛家少主,”谢谨道,“景元兄曾师从蜀中宫家琴师修习音律,宫家的《普庵咒》有宁神之效,故此便请他抚琴安抚乡民心神。”
谢谨刚说完,便有一身着谢家锦衣的小弟子匆匆迎上来,面带惊惶道:“大公子,三叔公请您速去徐家祠堂。那徐青被人毒死了。”
谢谨面色微变,“你先过去,我随后便至。”
他转身摸了摸妙芜的头顶,不无担忧地嘱咐道:“阿芜,这杀阵来得令人全无防备,我们甚至来不及往姑苏送信。我知你性子跳脱,但是接下来你切记、切记,一定要牢牢跟在几位师兄身边,再不可随意乱跑。”
他说着声音微低,强颜欢笑地安抚道:“阿芜你莫怕,无论如何,大哥都会尽力保护你。”
她轻轻颔首,“大哥你放心,我会看顾好自己。”
谢谨欣慰一笑,转身欲走,却又被妙芜牵住衣袖。
妙芜早知剧情,知道谢家家主不日便会带人过来破阵,因此对于性命倒不甚担心,只唯恐在阵破之前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伤亡。
“大哥,偃先生现在何处?”
谢谨等人还不知这血月杀阵乃是徐偃所布,听见妙芜这般问,便疑惑道:“偃先生失踪了,阿芜你寻他有何事?”
妙芜伸指挠了挠脸颊,实在不知该如何言说,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大哥,这位偃先生有些不对劲,你若遇上他,一定一定要小心防范。”
谢谨虽不解,但自家妹妹如此慎重叮嘱,他也只好点头应下。
待得谢谨离去,妙芜便转过身去寻方才一直远远跟着他们的柳悦容,这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失色——那柳悦容不知何时已然人影无踪!
她沿着游廊找了一段,边寻觅,边拉住经过的人,手脚比划着问道:“你有没有瞧见一位中年男子,约莫这么高,身着青衣,十分清瘦?”
被她拉住的人均摇头,只道不知不知,没有见过。
妙芜便纳了闷,这么一个大活人,又是个气度不凡,身姿挺拔的男子,怎会一个见过他的人都没有?
正疑惑间,头顶瓦片轻响,接着一条人影从檐下跃然翻入,落于她面前。
正是谢荀。
谢荀垂眸看着她的手,“手拿来。”
“嗯?”
“手、拿来。”
“哦。”
妙芜一头雾水地抬起两只手递过去。
谢荀隔着衣袖,轻轻在她右手手腕上拍了下。
“这只蹄子就不用伸出来了。”
妙芜缩回手去,轻声嘀咕:“什么蹄子呀,你才蹄子呢,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谢荀牵起她的右手翻过来看,他惯来耳尖,听见她这番嘀咕,便面无表情地回嘲道:“猪手不叫蹄子,叫什么?”
说着,指尖如羽毛般轻轻扫过她的指腹,只见那浅粉色的食指指腹上覆着一道小小的口子,伤口不大,边缘微白,看得出是主人用利物暴力刺开所造成的,为取血所用。
“你取血画符了?”
妙芜怔了一下。这人在地牢里不是昏过去了吗?怎么知道她取血画符的事?
谢荀徐徐抬眼,目光如炬,逼得她无所遁形。
“画了什么?”
妙芜忽然便有些心虚起来,她小声地答道:“……御、御尸符。”
“呵。”
妙芜摸不准他这声“呵”是什么意思,不由抬眼去观察谢荀神情。便见他依旧是那副清冷冷的模样,还真别说,这人笑起来灿若春花,叫人只觉得春光烂漫,恰似纵马奔驰于长安街道,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板起脸却又是另外一副模样,特别是再配上这样略带嘲弄的眼神,叫人觉得好似被扒了衣服游街示众,似乎什么都被他看穿了。
“帕子。”谢荀忽然又道。
妙芜乖顺地拿出帕子。
谢荀从她手里抽走帕子,两指牵着轻轻一撕,便从这条帕子上撕下一条两指宽的布条来。他拿着那布条,小心地缠绕在她的食指上,把指腹的伤口包扎起来。
妙芜抿了抿唇,没忍住,嘴角微勾,偷偷勾出一抹笑来,被谢荀抓了个正着。
谢荀凉凉地瞪了她一眼,“九姑娘,好本事啊,连御尸符都会画了。”
“事急从权,我当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是你救的那个人教你画的御尸符?”
妙芜知道瞒不过去,只好老实坦白了。
谢荀放开她的手,抱臂往廊柱上一靠,一副等待她从实招来的模样。
“说吧,那人是谁,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救他?”
问到关键上了。
这些问题妙芜实在是难以解释。总不能对谢荀说,我是系统派来拯救你的。
她思来想去,觉得不如丢几个悬念,叫谢荀自己猜去。
她从小布包中拿出一直小心保存的《二十四君图》,道:“小堂兄,你看看这个。你看了,就明白他是谁了。”
谢荀依言接过,却并未立刻打开来看,反而问道:“我方才听说,徐青被人毒死了?”
“方才过来寻大哥的师兄是这么说的。”
谢荀目光微闪,忽而走到游廊边,从檐下探出头去,扬手一招,道:“你们两个,给我下来。”
两条人影应声跳下,翻入游廊。
妙芜定睛一看,发现正是上回陪谢谨来龙门镇查案的两位师兄,便朝他们微微颔首,报以微笑。
谢荀道:“你们两个,陪着九姑娘一起,去把徐家老宅的大厨房和水井都看守起来,谨防有人趁乱下毒。往后凡是所有吃食,务必以银针试过之后方能入口。”
谢阑和谢苒提剑应下:“是,少主。”
妙芜得了这道命令,跟在两个师兄身后,抬脚欲走,忽而腕间一紧,却是谢荀扣住了她的手。
“小堂兄?”
谢荀默然不应,抬手,指尖凝出一道幽蓝剑光。他抬起她的手,以指引着那剑光,虚空绕着她的手腕画了一个圆,那剑光跟着谢荀画过的轨迹,首尾相衔,变作一道蓝色的光圈套在她的手腕上。
那光圈并没有实体,以手触之,只能感觉到细小的风漩在她腕间幽幽旋转。
“小堂兄,这是什么?”
谢荀别开脸道:“你管它是什么,给你你就戴着便是。”
言罢,身形一展,复又跃上屋顶,几个起落间便消失不见。
妙芜抬起手仔细打量,只见血色的月光下,一轮幽蓝的光圈套在皓白的手腕上,恍若流动的琉璃,被月光一照,又闪射出暗紫色的流光来,瑰丽得叫人不敢直视。
她一路走一路啧啧而叹。
两位师兄听见她的惊叹,忍了又忍,忍到最后实在按捺不住,不由凑过来道:“九姑娘,你手上这东西,能给我们看一眼吗?”
妙芜闻言,坦然地伸出手去,任由他们观看。
谢阑低头细瞧,眸光发亮,惊叹道:“好漂亮,好厉害。”
谢苒道:“不愧是少主。”
妙芜见他们这一惊一乍的模样,心中亦是万分好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般想着便问了出来,“两位师兄,这……到底是何物?”
谢阑兴奋道:“九姑娘竟不知吗?这叫‘剑气化镯’。”
“剑气化……什么?”
“剑气化镯啊!”
谢苒目中流露出无限向往,“只有一等一的剑修才能将剑气外放,化为护身之物。少主把他的剑气化为镯子给您戴着,若遇危险,这道剑气就会头一个跳出来相护。”
妙芜心弦一颤,脸忽然就红了。
她呐呐道:“是、是吗?”
谢苒和谢阑看不出她的小女儿家心思,满心满眼只有这道化为镯子的剑气。
“啊,有朝一日我要是也能做到剑气化镯就好了。”
“别做梦了。你跟少主能比吗?少主三岁就开始习剑,十一岁拜入碧游观门下。你呢?三岁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吧。”
谢苒不服气地反驳道:“你可知第三代家主成器公子吗?传闻当年成器公子也是直到九岁拜入碧游观门下才开始修习剑术。晚些开始修习又怎么了,只要努力修炼,有朝一日也不是不可能。大器晚成你不懂啊。”
“你没听说吗?当年成器公子与灵鉴夫人大婚,交换信物之时,成器公子给灵鉴夫人的便是一只用剑气所化的镯子……”
妙芜只觉脸热得不像话。她加快脚步,越过两位师兄,急冲冲地往前走。
“别说了,正事为重,我们快走吧。”
等了一会,没人跟上来。
她奇怪地回头去看。
谢苒和谢阑站在原地不动,以手指向另外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