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伊接过,在指尖上转了两下,放回去,摇摇头:“钱太多,没地方放。”
毛团没绷住,翻了个白眼。
它是看出来了,大魔王虽然三句不离钱,有点财迷,但并不是真的对钱有什么执念,不然哪能一直在渔村窝着,早就出去搞大事搞大钱了。
她就是,钱不在多,够吃就行,房子不在大,够睡觉就行,生活不在多好,有风景看就行。
当然,要是偶尔有人找茬也不错,就当调剂调剂,不然佛久了也会无聊。
它总结完,又摊了回去。
跟了个这么佛的主人,还是别把自己整成操劳命了。
但苏伊却将它戳起来,“把笔筒收拾好,我去吃饭。”
话音刚落,果然听见有人敲门,喊她吃饭的。
苏伊欣然而去,毛团哭唧唧爬进床底,把刚刚滚进去的笔拖出来,半点没了片刻前踹翻笔筒的潇洒帅气。
晚饭后,萧行和苏婉婷临时有点婚礼上的事需要处理,苏伊便陪着曲老太回房,祖孙两人说了会儿私房话。
等她再次上楼,萧彦正在客厅里打游戏,他带着耳机,倒是不吵,只有巨大的屏幕上影像不断闪过。
苏伊回了趟房间拿东西,出来后就不远不近地看着。
余光瞥见她,萧彦打完这局,转头看过去。
苏伊这才上前,递出手中的纸盒,“谢谢你送我的裙子,这是我自己串的风铃,送给你。”
萧彦顿了一下,伸手接过。
不等他说话,耳机里一阵聒噪:“又是女生的声音!这次我绝对没听错!阿彦,你身边怎么老有女生,不会背着我脱离单身狗队伍了吧?!”
萧彦拧眉,关麦,对苏伊道:“多谢。”
耳机另一头的人仍在絮絮叨叨:“不要以为关了麦我就不知道,你有本事撩妹子,有本事开麦啊!”
萧彦于是连耳机也关了。
苏伊摆摆手,不打扰他:“你继续忙吧。”
萧彦盯着盒子看了一会儿,开麦说句下了,退出游戏,也回了房。
那串风铃,苏伊用的是纯白色贝壳和银色风铃管,看着简洁而清新,挂在萧彦房间墙上,旁边就是个飞镖盘,二者像是个奇怪的组合。
苏伊回到房里,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从书包里往外掏东西。
毛团躺在被面上,四肢大张,圆鼓鼓毛茸茸的肚皮一起一伏,它歪头看着苏伊,不解道:“伊伊,你又在找什么?不准备睡觉吗?”
“你先睡吧。”苏伊调亮台灯,“假期过去一半,后天又是婚礼,我作业还没开始写,要做不完了。”
毛团简直目瞪口呆!
窗外灯火辉煌,车水马龙,大都市的夜晚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作为第一天进城的土包子,她最惦记的事竟然是做!作!业!
班主任都感动哭了。
第6章
苏婉婷和萧行的婚礼在两天后,于萧家旗下的一处星级酒店举行。
柔软的草坪上摆着白色桌椅,芬芳的鲜花点缀其中,往来宾客衣香鬓影,周筹交错。
婚礼办得低调,不见新闻媒体,但苏伊却看见不少眼熟的面孔,是在电视上看过的。
她和曲老太与萧家人坐在一处,其实萧家人也不多,萧行和萧彦都是独生子,除了萧家二老,还有就是几名隔了代的堂亲。
等婚礼司仪走完流程,婚宴开始,就不时有人过来向萧家二老表示祝贺,萧母便笑眯眯给人介绍亲家曲老太和孙女苏伊。
打量的视线一遍遍落在苏伊身上,她一概只微微低头,嘴角噙着个腼腆的笑,听着来人千篇一律的夸奖。
后来还是萧母发话,让萧彦带着苏伊走走,才让两人从成年人的应酬中摆脱出来。
苏伊老早就注意到那几条自助餐长桌了,从婚礼开始,她就没吃什么东西,桌上那些食物的香味,好似一把钩子,勾引着她的鼻子与胃。
可萧彦似乎没往那边走得意思,眼见美食越来越远,她只好主动出击:“我们去哪儿?”
生怕人听不懂她的意思,又假兮兮地关切了一句:“你饿了吗?”
萧彦停下脚步,正要说话,不远处有人喊他。
“阿彦,这边!”两人看过去,萧彦的朋友正朝他们挤眉弄眼,又指指身旁正跟什么人寒暄的父母,做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苏伊赶紧道:“你朋友喊你,你快去吧,我在这附近逛逛。”
说是逛逛,却目不斜视地往长桌方向走去。
萧彦看着她在桌边站定,才转头去找韩律。
韩律早就等不及了,急吼吼丢下一句“我和萧彦玩”,就拽着他逃离父母身边。
“你怎么才来解救我,再晚一点就得给我收尸了。”他说得一脸夸张。
自从有一次,他在宴会上跟人一言不合打起来,之后爹妈看他就跟看犯人一样了,根本不让离开视线,今天要不是有萧彦,他还解脱不了。
“好好说话。”萧彦拍开他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整理了下被弄乱的衣服。
韩律不以为意,又靠过去,“哎,我可都听说了,刚刚那个是你新妹妹吧?前两次我听到的声音也是她?”
“是苏姨的女儿。”萧彦往长桌那儿看了一眼,
苏伊今天穿着件白色的裙子,长度刚到小腿,脚下配红色小皮鞋,看起来漂亮而乖巧。
“长得可真不错哇。”韩律摸着下巴啧啧有声,“不是说从小养在乡下的吗?一点都看不出来,你看那背那脖子,跟人学跳舞似的,多有气质。”
萧彦听了,拧着眉头看他,“你瞎看什么?”
韩律顿时笑嘻嘻道:“习惯了习惯了,忘了她是你妹妹,你放心,我不敢乱看啦。”
另一端,苏伊端着一碟吃的,找了个安静的长椅坐下。
毛团一直隐藏身形,此时才冒出个脑袋来,深深嗅了一口,“啊,空气里都是有钱人的味道。”
话一出口,就感觉不符合它的格调,它怎么能学大魔王,张口闭口就是钱,也太俗气了。
于是问苏伊:“伊伊,好吃吗?”
苏伊正苦恼地看着碟子里一个裹着金箔的冰激凌球,其他食物都已经被消灭了,就剩这个金灿灿的球,她怎么看都觉得不会好吃。
毛团盯着那个球看了一会儿,开口:“啊,万恶的有钱人。”
正当两人对球沉默,旁边忽然有人开口,“你就是那个拖油瓶?”
毛团立刻隐形了,苏伊偏过头,又将视线往下移了些,看见一名六七岁的男孩,穿着小西装,一脸臭屁地看着她。
“你就是那个拖油瓶?”男孩又重复一遍。
苏伊微微扬眉,“有什么事,短腿怪?”
男孩生气道:“我不叫短腿怪!”
“我也不叫拖油瓶。”
“我就要叫你拖油瓶!”他仰着下巴,一脸骄纵。
苏伊语气平平,“那我就叫你短腿怪,鼻涕精,尿床大王。”
男孩气红了脸,“你才是尿床大王,我早就不尿床了!我要告诉我妈妈!”
苏伊说:“你去啊,像你这样的爱哭鬼,也就只会找妈妈了。吃饭要妈妈,喝水要妈妈,摔倒了要妈妈,说不过我也要妈妈,你不该叫短腿怪,你要叫妈妈怪。”
“你、你……”男孩气得下巴都抖起来了,想去找妈妈,又因为一句妈妈怪,硬气地不动。
苏伊又说:“你是不是要哭了?等等啊,等我把照片拍下来,到时候给你的同学看,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爱哭鬼。”
“我没哭,不许拍!”男孩一下捂住脸。
“杨乐乐,你在这乱叫什么?”萧彦从两人身后出现。
他一来,杨乐乐像是找到了靠山,立刻指着苏伊大叫:“表哥,你帮我骂她!”
萧彦啧了一声,杨乐乐是他舅舅的小儿子,出了名的熊,刚才一个没注意,就让他溜到这里来了。
他准备把人拉走,杨乐乐拽着他的衣摆,不依不饶道:“表哥,你快骂她,快骂她嘛!”
苏伊坐在椅子上看着,忽然也伸出手,拉住萧彦的衣摆,“哥……”
杨乐乐顿时就炸毛了,“不许你喊他哥,你这个拖油瓶——”
“闭嘴!谁教你说这种话?”萧彦沉下脸,懒得再跟他墨迹,抓着后衣领就把人提起来,去找他父母。
眼看杨乐乐哇哇的叫声走远了,毛团才又冒头,嘟嘟囔囔道:“现在的孩子真是,这么小就知道喊人拖油瓶了,肯定是父母没做好榜样。”
闹了这一出,苏伊手上那个金箔冰激凌球有点化了,看着更加不好吃,她左右看看,见无人主意,就偷偷往垃圾桶里一倒,又若无其事找别的东西吃。
毛团又说:“伊伊,你刚才是故意刺激那熊孩子的吧?”
“别瞎说,”苏伊看中一片牛排,百忙之中抽空回它,“我好可怜无助又弱小的。”
信你个鬼。毛团团翻了个白眼。
第7章
婚礼上的小插曲,本来没有惊动大人,后来萧行还是得知了,只因杨乐乐吵闹不休,杨家人说的话又实在不入流。
二十年前,萧行与前妻算是商业联姻,后来离婚也是和平分手,如今都已各自成家,彼此并无怨怼。
这些年,杨家旗下产业江河日下,萧家却蒸蒸日上,一来一往,彼此差距渐渐拉大。以往,看在萧彦的份上,也顾及上一辈的情谊,有什么项目能带上杨家的,萧行顺手也就带上了。
大概是他的好说话给了对方错觉,不久前,萧彦的舅舅竟动了个好笑的念头,非要把妻子的妹妹介绍给萧行,以此来个亲上加亲,被拒绝后,似乎还有诸多不满。
今日,大概是他们的不满达到极点的时候。
萧行听完,也不惊动其他人,对助理交代几句,对方立刻就去了。
“怎么了?”苏婉婷抿了口酒,低声问他。
萧行亦耳语:“没事。”
另一端,被助理以“萧总有请”为理由请动的杨家三人,满以为等着他们的是萧行父子,一转眼却发现被带到了酒店外,再回头,身后哪还有那个小助理的身影,只有几个身形高大的保镖把守在会场外,不让人随意进入。
杨家人这才发现被耍了,顿时破口大骂,半点不顾及形象,又掏出手机给萧行打电话,发现打不通后,又打到萧彦那。
“小彦,你爸这么对舅舅,你就看着?我可是你亲舅舅!你想想小时候,有一次你发烧,爸妈都不在,是不是舅舅背着你跑去医院的?你现在长大了,不需要舅舅了,就看着你爸这么对我?!”
萧彦刚接起来,对面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他还未开口,说话的人又换成了他舅妈。
“小彦啊,你别怪舅妈说话太难听,我看你爸是被迷了魂儿了,不然怎么好好的大姑娘不娶,非要娶一个生过孩子,孩子还十几岁的女人?都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爸,舅妈是真替你担心呐,听乐乐说,那个拖油瓶也不是省油的灯?我说小彦,你可真的要当心了,这一家女人厉害得很,大的迷了大的,小的迷了小的,当心哪天你们家都成她们姓苏的了。”
萧彦一概听着,面无表情。
韩律端来两杯喝的,等他挂了电话,才问:“你舅舅和舅妈又来唱双簧了?我也真是服了他们两个,就小时候送了你一回去医院,能当救命大恩一样,说上百八十回。”
萧彦喝了口饮料,没有说话。
见他这样,韩律挠挠脸颊,其实吧,有句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了,但碍于顽强的求生欲,一直没说出口。
他总觉得,萧彦虽然看起来酷酷的冷冷的,但实际上特别缺爱。
设身处地想一想,要是他成了萧彦,一出生父母各自忙事业,把他交给保姆来带,生病了,身边只有个不靠谱的舅舅,等性子快定型,父母也离婚了,又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说不定他会比萧彦还缺爱。
这么一想,他自己的父母除了偶尔来个混合双打以外,简直称得上模范爹妈了。
但再缺爱的人,也知道宁缺毋滥,像萧彦舅舅这样的,拿一点往日情分榨干回报,总有一天爱也会变质。
韩律想想,要是五年前那会儿,萧彦听了他舅舅的电话,肯定就会被煽动,找他爸说理去了。
现在呢?连脸皮上的一点波动也没有。
他灌了满口饮料,脸颊凸出两块,眼珠子满场转了一圈,咕噜一声咽下,连连用手肘戳萧彦:“你看你看,你那妹妹笑起来还挺甜!”
萧彦顺着看过去。
苏伊端着些吃的,正与曲老太分享,两人不知在说什么,笑得一脸灿烂。
韩律吹了个小口哨,“听说她要转到我们学校?高一的吧?肯定能当上班花,再打扮打扮,穿个小短裙什么的,说不定就是校花了。”
萧彦原本望着那边,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眼里带着警告,“说什么?”
韩律赶紧举手投降,赔笑道:“我错了我错了,那是你妹妹,不穿小短裙,不给人品头论足,这下我一定记住了。”
心下忍不住嘀咕,这才当了几天哥哥,保护欲这么旺盛,有妹妹的人了不起啊。兄弟,你知道德国骨科不?
等婚礼终于圆满结束,苏伊也吃得心满意足
小长假只剩下一天,马上要开始上课,萧行让自己的助理去办苏伊的转学手续。
临出发前,许助理来找苏伊,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转达的。
苏伊给了他一沓试卷和习题,“这是我的假期作业,麻烦交给老师。”
“……”许助理抱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
自那以后,海湾镇上的高中就多了个传说,每每有学生为自己不写作业找各种借口,科任老师就会口沫横飞怒其不争:“我曾经教过一个学生,人家都要转学了,还特地把十一七天的作业写完转交给我,这才是学生该有的态度,你看看你们!看看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