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伊瞥他一眼,又从苦情女主,变成高贵冷艳的女王,“逆子,谁准你直呼为娘姓名?”
毛团团:“……”
行行行,你高兴就好。
晚些时候,沈二果真来了,他近日回府,每天都要到苏伊的小院外站一会儿,跟那痴情的望夫石似的。
以往苏伊懒得鸟他,今天有点好奇,想知道他准备怎么为兰姨娘出气,便见了一面。
沈二喜出望外,忙走近几步,痴痴看着她,“伊伊,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你找我有事?”苏伊问。
“只是想见见你,看到你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苏伊暗地翻白眼,到底是这家伙特别酸,还是古人都这样,说个情话都这么磕碜,让人浑身不适,听不下去。
她耐着性子周旋了几句,发觉对方并没有提及兰姨娘的意思,不大耐烦,索性直接问道:“下午我在花园里听书,兰姨娘身边的丫鬟跑来,说我们太吵,闹得你那心肝宝贝心口疼,她怎么样了?”
沈二忙道:“我立刻吩咐那些人,以后谁也不许来打扰你。伊伊,她不是——”
“就这样?”苏伊打断他的话,她的苦情戏份呢?
沈二赶紧又说:“我现在就叫人把她带来,让她给你赔罪。”
苏伊摆摆手,顿时觉得无趣极了,期待已久的宅斗大戏,竟然还没开场就已经落幕,“我累了。”
“那……你早些休息。”沈二依依不舍地看着她。
二房偏院里,兰姨娘靠在榻子上,绞着手帕,恨恨道:“二爷又去了那个院子?”
水桃蹲在地下给她捶腿,回道:“姨娘何必伤神,府里谁不知道,二爷最喜爱的就算姨娘您,就算现在一时被人绊住,早晚也会回道您身边的。”
“哼,自从她从那个院子里走出来,二爷就再没踏进我房里一步。”兰姨娘咬着牙,眯眼恨声道:“既然关了自己十几年,为什么不继续关着,关到死呢?”
那个死字,被她咬在牙齿里,只发出一丝气音。
门外忽然传来小丫鬟欣喜的声音,“姨娘,二爷向这边来了。”
兰姨娘顿时坐起身,道:“你没看错?”
“错不了,奴婢盯着的,看二爷要进院子了,赶紧跑回来跟你通报。”
“快,快看看我的头发乱了没有。”兰姨娘面带喜色,走到铜镜前,匆匆忙忙左照右看。
水桃替她整理衣裳,笑道:“姨娘好得很,保准二爷一见就舍不得走了。奴婢看啊,二爷肯定是听说了下午的事,知道姨娘身体不适,特意来看您的,到时候,您只需在二爷面前委屈地说上几句,还怕他不给您出气么?”
兰姨娘看着镜中姣好的面孔,轻轻笑起来。
丫鬟打起门帘,沈二从外面走入。
兰姨娘莲步轻移,迎了上去,面上几分欣喜,几分委屈,楚楚之姿,叫人见之心怜,“二爷……”
沈二未曾看她,往日温和的面上,带着几分沉郁,直接问水桃:“下午是你打扰了太太的兴致?”
水桃心头一跳,忙求助地看向兰姨娘。
“二爷,是兰儿——”
“来人,拉下去掌嘴。”沈二道。
门外顿时挤进来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一人一边,押了水桃就走。
水桃吓得花容失色,“二爷饶命!二爷!姨娘救我!”
“二爷,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二爷?”兰姨娘看着自己的丫鬟被拉走,忙扯住沈二的衣袖,面上泪意涟涟。
然而往日浓情蜜意的男人,这会儿单手捏着她的下巴,在烛光下,一边端详,一边摇头,“以往觉得你的眼睛最像她,现在看,并不怎么相似,她从来不哭。”
他甩开手,冷眼看着兰姨娘踉跄了几步,语调叫人心头生凉:“既然身体不好,心口总痛,以后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在屋里养病。”
说完,再不多看一眼,转身离去。
兰姨娘又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方才还娇艳无比的面容,此时只余一片惨白,仿佛花期未尽,花儿却已经凋零。
不过一夜,整座沈府的人都知道,从前风光无二,占尽宠爱的兰姨娘,忽然就失宠了,原因只是她打扰了二太太听书。
不论此前,府里是否有人如她一般蠢蠢欲动,眼下都前变得所未有的安分。
众人此时才知道,二太太将自己的小院封锁,而二爷从不过问,并不是他不想理会,而是求而不得,不敢碰触。
沈书瑶听闻,却不觉得意外,她便知道,怎么可能会有男人,见到那样的绝色却不心动。只是不知,父亲这样的举动,真的能得太太欢心么?
这府里,大约只有苏伊对此不感兴趣,她现在每日起来,先跟来请安的沈书瑶吃饭,然后听听书、看看账本,偶尔到戏园听戏,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有点附和想象中米虫的生活嘛。
这几天,她也感觉到有人隐在暗中观察她,只是没发觉恶意,就随他去了,反正对方若有什么目的,早晚要与她面对面。
她原先以为,那或许是瑞王的手下,当天对方拦她,虽然后来走了,可看起来明显没死心,还有后招。她倒不担心,事到临头再见招拆招就是了。
只是这回她猜错了,那是宫里的人。
德海公公整理着查探来的消息,去跟皇帝汇报。
“是她?”皇帝道,“当年京城第一美人,朕倒有所耳闻,只不过,她嫁人后就没了消息,原以为是在后宅相夫教子,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恩怨。听起来,称不上贤良淑德……”
皇帝皱起眉心。
德海公公低头不语。
没一会儿,皇帝又道:“罢了罢了,那臭小子……”
德海公公这才继续道:“前些日子,这位苏夫人似是想通了,不再整日拘在院子里,与外界有了来往走动,恰巧王爷南下归来,道宁大人府上赴宴,两人无意间见了一面。”
皇帝哼了一声,“算起来有些日子了,难为他沉得住气。”
“呃……”德海公公小心道:“数日前,王爷曾在沈府侧门,将苏夫人的轿子拦下……”
“混账!”皇帝瞪眼,“光天化日,他想做什么!”
德海公公又沉默。
皇帝骂了两句,来回走了两步,沉吟道:“既然苏氏在沈府不如意,不若放她自由身,只是,不能由朕出面,不然,日后瑞王娶了她,史书还不知如何记载,那混账有个杀星的名头已然足够,不需要再因德行叫后人诟病,德海,你可懂朕的意思?”
德海公公忙道:“陛下对王爷一片慈爱之心,天地动容。奴婢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作为皇帝身边头一号人,德海公公自然明白皇帝要他做什么。
苏氏要和离,但皇帝、甚至朝廷都不能露面,不然,转头她嫁了瑞王,但凡不是个傻子的人都知道,这是皇帝硬抢了别人的夫人,给自己的侄子,瑞王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所以,苏家的事,还得苏家自己解决。
当夜,苏家迎来一位低调的客人。
数日后,苏府叫人给苏伊带话,她那两个侄子,不日就要被送出京,送到他们舅舅身边教养,请苏伊回去赴个家宴。
苏伊依约而至,到苏府时,府上人都在,苏老爷正逗弄一只羽翼斑斓的鸟儿,叽叽咕咕的,似乎在教它说话。
柳氏话里有些不满,“我看你兄长,近些日子是疯魔了,吃饭睡觉,一刻都不离开那只鸟,简直当成了心肝。”
她这话在屋里对苏伊说,苏老爷站在廊下,明显听见了,却仍一门心思扑在那只鸟上。
人家夫妻间的事,苏伊不好搭话,只道:“侄儿们的伤可好了?”
“好是好了,只是脸上淤青未退,青青白白的,实在太丑。”
苏伊笑道:“好在他们是男儿,不怕丑,过几日也就好了。”
两人说了几句家常,苏老爷终于放下鸟笼子进屋,对柳氏道:“夫人去瞧瞧那两个臭小子又到哪里去了,还不来见他们姑母,我与伊伊说几句话。”
柳氏看了他们二人几眼,方才离去。
苏伊看着她的背影,对苏老爷道:“兄长做得对,将侄儿们送出京也好,免得将来稀里糊涂,卷入什么麻烦中。”
苏老爷却看着她,面色复杂,“伊伊,今日叫你回来,不为那两个小子,而是为你。”
“为了我?”苏伊疑惑,“为了我的什么事?”
苏老爷看了眼四下,确定无人,方才发问:“你是否与瑞王爷相识?”
苏伊略略挑眉,“满打满算,有过两面之缘。”
苏老爷叹了口气,不知是喜是忧,“那就是了。”
他将事情原原本本说来。
几日前夜里,宫里的德海公公忽然暗访,说实在的,虽然苏老爷身上有爵位,而对方只是个大太监,但两人身份可一点儿都不能相提并论,要不是对方掏出腰牌,他都要以为是个骗子,准备打出去。
实在不怪他有眼不识泰山,以苏老爷的品级,加上又无官职,又不得重用,除了逢年过节能进宫,远远地给皇帝磕个头之外,自从老安国公死后,他还真没就近见过如今的圣颜,也就不认得圣上身边的大红人,更不要说还是半夜来访的。
而德海公公一开口,就又把苏老爷吓了一跳,什么叫瑞王爷准备娶他那位嫁出去的妹妹?
嫁都嫁出去了,还能让人再娶一回么?
虽说他是挺想让妹妹和离,可是腰杆不够硬啊,要是叫沈二狗急跳墙,又看他们家没有靠山,给妹妹一纸休书怎么办?他妹子往后还要不要见人?
然后德海公公就给他支了个招,说陛下诞辰在即,若苏老爷能在万寿节上讨得陛下欢心,皇上一高兴,随便赏点什么,那不就是莫大的荣耀,谁也不敢小觑了么?
苏老爷并不傻,对方都提醒到这地步,他立刻明白,要她妹妹和离,是皇帝的意思,而且看样子,瑞王是真的要娶伊伊。
他是既高兴,又担忧,能够摆脱沈二固然好,可嫁给瑞王,伊伊愿意么?瑞王是否是又一个沈二?
所以他把苏伊叫回来,想问问她的意思,若她不愿意,那就算皇上怪罪,他也不能又一次看她入火坑。
反正苏家到他这辈,早已不复往日荣光,祖宗的面子也早就丢光了,就算以后到地下,老爹要揍他,那就揍吧,他皮厚。
苏伊早就知道,瑞王不会这么容易死心,只是没想到,对方一根筋到这种程度,因为她是别人的夫人,不能陪他打架,所以就准备把她变成他的夫人,然后两个人关起门来慢慢打?
这就有意思了,被人娶妻,是为妖精打架,他成亲,是真打,不掺水。
说实在的,苏伊不想跟他打,不为别的,纯粹是懒,她在魔界就天天打架,到这里来是为了享清福的,为什么还得打?
可看现在这样,躲是躲不过了,就算她能躲,苏家也没法躲。
那就打嘛!
一次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三天下不了床,看他还敢不敢横!
于是她点了点头,说:“我愿意嫁给瑞王。”
嫁过去打他。
苏老爷松了口气,面上出现笑容,只要妹妹愿意,那他照办就是了,不就是要在万寿节讨皇上开心?别的不会,拍马屁还不简单?
苏老爷想起自己廊下那只鸟,美滋滋道:“恰巧前一阵珍禽园来了一只鸟,那天德公公来了之后,我就千方百计把那只鸟买了下来,等教会它说话,再上贡给陛下,肯定能让龙颜大悦!”
确定么?
苏伊有点怀疑,她怎么听说,这位皇帝是出了名的勤于政务、严厉克己,最不喜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之辈,送他这么只一看就附和纨绔子弟喜好的鸟,他真的能高兴?
不过,看着苏老爷喜不自禁、容光焕发的脸,苏伊把劝说的话咽下。
之后,苏老爷跟那只鸟越发形影不离,苏伊走时,还听见他对那只鸟喃喃自语道:“心肝儿,你可要乖乖的……好好说话,爷喂你吃肉。”
与此同时,皇宫里,皇帝正对瑞王训话:“这下高兴了,朕可什么都依了你。按理说,若是老安国公还在也就罢了,如今的安国公府,当真无人撑得起门面,也配不上你堂堂亲王的身份,可你一意孤行,朕看在你父王的面上,只准这一次,下不为例。”
“多谢陛下。”瑞王爷道,不过表情里看不出多少喜色。
皇帝不咸不淡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又说:“不过这一阵子,你收敛一点,别再做出到别人府门口堵人这种事,你丢得起这人,朕还丢不起。”
皇帝一想到这侄子,不但觊觎别人夫人,还胆大妄为到堵上别人家门,就觉得额头突突地疼。
再猴急的人,也不至于急到这种程度吧,堂堂王爷,就不能有点出息?
他又开始老生常谈:“等成了亲,就该安定下来,别没事琢磨着出京,好好在家里陪陪王妃,进宫给太后请请安,再给朕添个侄孙子,这些才是正经。”
瑞王沉默听着,一耳进一耳出,等皇帝说完,附上一句:“皇伯父说的是。”
听着很是乖顺,可他杵在那,那样的身形,那样的气势,看着就不像乖乖听话的人。
一听就是敷衍,皇帝说得口干,未免浪费龙涎,只好摆摆手又让他走,眼不见为净。
他走后,皇帝问德海公公:“都跟安国公交代清楚了?”
“是,交代清楚了。”
皇帝点点头,剩下的,就等万寿节宫宴了。
以往皇帝可不耐烦听内侍报读,哪府送了什么什么,可如今为了瑞王,少不得要做做样子,就算苏府呈上的是个馒头,他也能昧着龙心夸上两句,再赏点东西,以示喜爱。
而刚刚答应皇帝,说不会再去堵人的瑞王,听手下来报,得知苏伊刚离开苏府,就在一条巷子里又把人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