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Miang
时间:2019-09-26 08:30:26

  霍景抬眸,道:“过来,给本王磨墨。”
  唐笑语应了声“是”,小步挪腾过去;卷起袖口,去拾砚台边的墨块。
  前一回替霍景磨墨时,她拙劣的模样惹来了霍景的不快。离开齐园后,为了小命着想,她还老老实实地练了一阵子磨墨之法。也不知这一回,她能否让霍景满意?
  她的手指握着墨块,慢悠悠打着圆,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
  霍景看着纸页上的字,视线扫过那些横竖撇捺。
  不知何时起,霍景的心渐渐浮了起来;不自觉地,便想将余光投向右侧;待瞥见了一道女子轮廓,再将目光快速地移回来。
  纸上的一竖一钩,好似脱离了原本的意思,沦为了无味的符号。
  唐笑语磨墨的模样,已不似之前那般手忙脚乱。不过,这本身也不是什么难学的活儿,这倒也不奇怪。
  “长进不少。”霍景说。
  “……谢,谢王爷夸奖…”唐笑语道。
  霍景半敛眼眸,想要去分辨她身上的香气。他隐约记得,那夜所遇的女子,身有一道浅淡香气,令他一夜安睡再无梦魇。
  但她刚从洗衣的方塘边出来,身上只有皂角的味道。这气味不浓,淡淡的,透着一股市井烟火味儿,本是平平无奇,但在她身上,却偏好闻的紧。
  “伺候本王,却带着一身皂角味,不妥。”霍景的声音有点儿冷。
  唐笑语的心跳一紧,连忙松了墨块,有些无措地请罪:“是奴婢的不是,还请王爷责罚。”
  “日后,不准给他人洗衣,再带着这身皂角味来齐园。”霍景道,“谁让你洗衣,便是违抗本王之命。”他垂眸,声音愈发冷。
  唐笑语应了,心底却微微一懵。
  宁王的话虽然凶巴巴的,不过,却能真正免了李珠儿仗势欺人的困扰。
  她应当高兴的。
  唐笑语今天在方塘边蹲久了,有点儿累。站了一会儿,便觉得脚酸腿软,忍不住轮流踮着左右脚,来减缓酸累。她的动作虽小,却还是叫霍景注意到了。
  “算了,你下去吧。”霍景无心再写字,这样说道。
  霍景本来还想罚她磨上一阵子墨的,看她有些疲惫,现在倒是没这个心思了。
  唐笑语一听,心里暗道一声“糟了”。她余光瞥见霍景面色严寒,猜到当是自己磨墨水准不佳,王爷见了心烦,要将自己赶出去。
  唐笑语心底懊恼得很,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应下。
  “……是。”唐笑语低着头,赶紧退出去了。
  “等等。”霍景喊住她,“过两日,别忘了来伺候。”
  唐笑语一怔,刚想答话,霍景便抬手道:“出去吧。”
  这回当真是赶人了,唐笑语不敢多话,马上出去了,还将门给带上。
  飞七在门口,见到唐笑语出来,少年爽朗一笑,露出白净牙齿,道:“笑语姑娘,你放心,我已经和英嬷嬷交代过了,她会多多照顾你的。”
  见飞七这么善心,唐笑语有点感激,连连道谢。
  “我陪你一起回兰苑去。”飞七思索一下,说,“李珠儿姑娘是蒋大人的义女,身份特殊;但她也不可随意欺负你。有我陪着,她多少会收敛些。”
  唐笑语和飞七一起回了兰苑。
  李珠儿眼尖,她原本坐在树下悠闲地打扇,见到唐笑语先进了院门,她当即站起来,勒令丫鬟拦人,又质问道:“唐笑语,我的衣服洗完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这副颐指气使的样子,看的人生气。
  “珠儿姑娘,王爷有令,日后,唐姑娘只伺候王爷一人。”就在此时,飞七跨进门来,对李珠儿冷眼道,“你让笑语姑娘伺候你洗衣,居心何在?”
  李珠儿虽然自傲,但也知道飞七是宁王跟前的人,得罪不得,先前跋扈的面孔瞬间收敛了起来。待听清了飞七的话,李珠儿心头一惊。
  唐笑语只伺候宁王,若她强令唐笑语伺候自己,岂不是在说,她也想做个王爷?
  这可是大逆不道!
  李珠儿面孔陡然苍白。
  李珠儿结巴了一下,挂着冷汗,对飞七低声下气道:“珠儿绝无此意。我和笑语是姐妹,怎会让她伺候自己……笑语……笑笑,笑笑!你说对不对?”
  唐笑语抿了抿唇,懒得理她,道:“你的衣服还在方塘那里,自己去取吧。”
  飞七在这里,李珠儿不敢多嘴,连忙假笑说:“好,好。我们姊妹,何必分的那么清?”
  这句话情意绵绵的很,却说得唐笑语起鸡皮疙瘩。她不搭理,笑对飞七说:“谢过飞七大人了!”
  待飞七走了,李珠儿的面色才略好了点。
  她盯着唐笑语,想起飞七那句“唐姑娘只伺候王爷一人”,心底如百爪挠似的不舒服。
  她才风光了没一会儿呢,这唐笑语,怎么又作起妖来了?
  李珠儿心里嘟囔一阵,但想起英嬷嬷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模样,心底又舒坦了。
  如今,王爷认定自己便是他夜晚偶遇的佳人。只要她咬死自己便是那女子,日后,王爷定会宠爱自己。她又何必杞人忧天,去想这唐笑语的事情呢?
  李珠儿又心满意足了起来。
  有了飞七的威吓,李珠儿总算没再多事。
  但唐笑语也不得轻松:霍景点了名要她伺候着,这磨墨添香、端茶倒水,总少不得她去做。
  英嬷嬷得知此事,还暗暗吃惊一阵:王爷向来对女人无意,这一回,竟要唐笑语去跟着伺候,做的还都是些红袖添香的活,也不知是不是看上了唐笑语?
  一时间,英嬷嬷还有点踌躇——到底是讨好李珠儿,还是讨好唐笑语?思来想去,她索性两眼一闭,决定一视同仁了。鸡蛋不可放在一个篮子里,两头讨好,也不怕吃亏。
  霍景手握军权,有军营要务时,从来都起得早。唐笑语去伺候他的第一日,便恰逢霍景早起。天蒙蒙亮,才一线鱼肚白,唐笑语就得到齐园里候着霍景起身了。
  晨光透亮,齐园里一片清净井然。飞七抱着剑,倚在门前,头一点一点的,好像还困倦着。他本是少年郎,贪睡也是常事。但瞥见唐笑语来了,飞七便一下子清醒了。
  “笑语姑娘,王爷穿衣洗漱不需要人伺候,你进去布个早膳吧!”飞七揉揉眼,笑容爽朗。因为往常是他来做此事,飞七就掰着手指,细细地叮嘱道,“王爷喜静,布膳时别发出大的响动。要不然啊……”
  想起霍景的面色,飞七心底微微哆嗦。
  唉,都到王爷跟前这么久了,他还是对王爷敬畏不已。
  唐笑语向飞七道谢,踮着脚尖,朝屋里小小望了一眼。屋内帷帘低垂,窗扇小开,一缕晨光斜斜落入,半照亮青纱后一道隐绰修长的身影。
  前几天,英嬷嬷已经和唐笑语仔细说些伺候王爷的事儿,不过她头一日来,心底还是打鼓。
  光是叫她磨个墨,都能叫王爷不高兴两三回;做其他的事儿,岂不是得气得王爷头顶冒烟?
  “快进去吧。”飞七压低声音催促,指了指屋内。
  唐笑语硬着头皮跨进去,隔着青纱,给霍景行礼。那青纱后的人理也不理,半个字不答,只简单抬了下手指,示意她起身去布菜。
  唐笑语将膳食分好,霍景便在桌前坐下,慢悠悠提起筷箸。唐笑语安静站在他身后,只能打量着这位王爷的后脑勺。
  从背影瞧去,他的肩宽窄合宜,不显得瘦削,也不太过健实,是恰到好处的度量。他偶尔侧头,露出一小片侧颜,下颔的线条锋锐而流利,正如他予旁人的感觉。
  王府的早膳不算太过奢侈丰盛,却样样精致,用料切工皆是上好。不仅如此,碗碟汤盏也是描金镂银,薄薄透光的瓷壁上绽一朵娇艳牡丹,绝非是寻常工匠之笔。
  在众多菜品中有一盏甜点,名字清简,就叫做金丝奶卷,但瞧起来奶白生甜,浇一点金黄糖汁,看着便甜滋滋的可爱。唐笑语瞥了一眼,便觉得舌尖缺了点甜味,分外心动。
  只可惜,这甜点显然不对霍景胃口。霍景夹了几道小菜,却丝毫不去碰这道甜点。随便用了几口后,霍景放下筷箸,拿帕巾擦了擦手。
  唐笑语眼睁睁看着那道甜点完好无损地盘踞在碟子里,就要被撤下去,心里痛惜不已。
  霍景侧头时,恰好看到她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像只小兔子似的。
  再瞧瞧她盯着那道甜点的样子,霍景有点儿无言。
  这是手里紧,吃不上甜的,还是饿了?
  霍景擦拭净手掌,心里的念头慢悠悠的。
  “唐笑语。”霍景放下帕巾,慢条斯理地说,“本王树敌颇多,常有人想取本王性命。”
  “……啊?啊?”唐笑语怔了下,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么可怕的话来。但她脑筋转得快,立刻道,“王爷吉人天相,自然无人能伤。”
  “是么?”霍景眼帘一垂,声音薄凉,“投毒,也是个除掉本王的好法子。”
  “嗯……王爷,王爷吉人天相……”唐笑语硬着头皮,努力挤着话回答。但她实在说不出什么有新意的话,只能再讲一遍“吉人天相”。
  “为了本王的安危,用餐前,须得有个人来试毒。”霍景继续道。
  “啊?”这回,唐笑语是真的疑惑了。
  “你。”霍景修长手指一伸,端起那碗金丝奶卷,递给唐笑语,薄唇一勾,道,“替本王试毒。”
  作者有话要说:  笑笑:【迷茫】试毒,试什么毒,谁中毒了?
  王爷:我中了你的毒。
  笑笑:…………【因为土味情话而震愕到不能说话】
 
 
第16章 诗词
  唐笑语怎么也没想到,她最后是端着一盏金丝奶卷,送霍景出了屋子。
  不过,这金丝奶卷是真的好吃。皇帝家的,可当真是会享受,一盏甜点都做出这样神仙似的甜味,令舌尖甜的舒服。
  霍景用罢早膳,便携飞七出了齐园,向王府大门去了。唐笑语还不能走,得留下来,按照霍景的吩咐,将书案上一叠写了字儿的生宣给理整齐。
  霍景偶尔会练练字,以正心性。那书案上的一叠生宣,俱是他几日里闲暇写的,大多是一些前人的诗词。唐笑语轻着手脚,将镇纸挪开,慢慢将诗纸理好。
  片刻后,书案上的诗纸已整的差不多了。唐笑语仰头,目光一瞥,意外察觉书架上的书本间,好像还夹着一张歪斜的宣纸,也不知是误放的,还是故意藏在这里的。
  她将那张纸抽了出来,果见得上头写的也是诗——既然是诗纸,那就该和桌案上的那一叠堆在一块儿。
  生宣脆薄,唐笑语拿起纸页一角,小心翼翼的,生怕多打出一个褶皱。日光斜照,将她手中的生宣纸映得透亮,正反二面的墨字彼此交叠,融在一块儿。
  唐笑语认识的字不多,只是跟着琵琶师傅学过,不懂得精深的东西;她也没学过书法,不懂字的好坏;但依照她粗浅的眼光来看,霍景的字刚劲隽骨,有种铁马冰河似的气势。
  只可惜,她认不全霍景写的诗词。
  “闲来闲去几度……什么什么……门前…笑……”她皱着眉,努力辨别着霍景的字。
  宁王殿下为什么要将这张纸藏在书架子上呢?
  “闲来闲去几度,灯火门前笑语。”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从门前传来。
  唐笑语微惊,抬头一看,见门框上倚着个人。那人面带戏谑,正直勾勾地瞧着她;披散着一头乌发,慵慵懒懒,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单看容貌,这人当真是艳丽无边,一双凤眼微挑,长睫如翼,眼尾边一点朱砂泪痣,比李珠儿还夺目些;
  一时间,唐笑语分不清这人是男是女。听他的嗓音,虽轻柔,却比女子更粗沉;可这张脸,如斯艳丽柔美,不是女郎,又是什么?
  那人眼光慢悠悠望过来,继续戏谑道:“这是辛幼安的词。他年过半百,退隐山林,见着乡村市井,有感而发,便写出了这两句。”
  唐笑语连忙放下纸页,道:“谢过指点。这位…这位……”她硬着头皮,实在想不出该如何称呼这个人,飞七又不在身旁,只得试探道,“大人?”
  见她如此犹疑不定,那人噗嗤笑了出来,微抬嗓音,笑盈盈问:“你觉得,我是什么身份?”这嗓音轻轻一掐,便显得异常柔软清润,隐约有了几分女子音色。
  唐笑语头都大了,着实不知如何是好。
  这人能随意进出齐园,显见身份不低,可她连这人是男是女都不大敢确定,万一贸贸然开口,得罪了这人,该怎么办?
  也许是知道她的担忧,那人笑道:“你随意猜,我不会生气。”
  唐笑语闻言,斟酌一下,大着胆子道:“奴婢猜,您是王爷的…嗯,朋友?”
  那艳丽之人微愣,以袖掩唇,笑道:“常人都说我是王爷的侍妾,你怎么不这样猜?”
  唐笑语微挂冷汗,改口极快,行礼请安道:“那…见,见过夫人。”
  那人一愣,当即前仰后翻的笑起来。但纵使是这么夸张地笑着,他的面容依旧是风流艳丽的,令唐笑语自愧不如。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够了,用尾指勾去眼角水光,说道,“什么‘夫人’?你就叫我一声……嗯,寒姐姐吧。我姓沈,单名一个寒字。”
  唐笑语听他这样笑,心底反而确定了——这就是个男人。就算长得妖冶极致、雌雄莫辨,那也是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正因她的一句“夫人”,而花枝乱颤地笑话她。
  “奴婢不敢与您互称姊妹。”唐笑语道,“奴婢不过是个伺候人的。”
  “我也只是个大夫,与你一样,同是伺候人的。”沈寒悠悠道,“既然我们境遇相同,互称姊妹,也没什么不好的。…笑笑妹妹,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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