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语的目光,扫向曹氏身旁的英嬷嬷:“若是奴婢说,此事并非苏氏与小厮有染,而是另有隐情呢?是英嬷嬷偷了手帕,联合设局呢?”
英嬷嬷正开脚欲溜,闻言不由心虚。她硬着头皮,勃然大怒道:“这手帕,与我又有什么干系!是那苏氏害你,你怎的找到我头上了?”说罢,她对着曹氏哭起来,“太妃娘娘明鉴,此事与老奴何干呀?老奴不过是说了声瞧见过那手帕,充其量是一个岔眼看错了,她还要追责!”
曹氏打着圆场,道:“英嬷嬷也就是看错了,说那绣帕是你的。如今大家都知道了,那绣帕是苏氏的,你不也没事儿了?何必再追究这么多!”
颇有怪责唐笑语不懂事的意味。
曹氏可算计好了,如今她在王府没人,这英嬷嬷好不容易拉拢了过来,可不能在这里给折了。那苏氏没了就没了,横竖也不中用,这么点事都办不好!
唐笑语眼睁睁看着英嬷嬷就要溜走,咬牙切齿。
就在此时,外头的小厮传来通传之声:“王爷回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笑笑:1个都别想跑,我后台回来了
第54章 柴扉
“什么事儿,如何这般吵闹?”
霍景到了园子里,满面俱是不耐之色。再一瞧这园里的阵仗,眼底腾的便有一股怒意:“曹氏,本王不在,你便又兴风作浪起来了?”
曹氏在心口攥着佛珠,一副冤枉表情:“景儿,见天可怜,母妃可是什么都没做呀!”
霍源见到从来畏惧的大哥回来了,也有点儿腿软。他硬着头皮道:“大哥,不是我胡闹,实在是有些仆婢,着实是胆大包天,欺瞒到主子头上来了!那苏氏自己偷人,还想栽赃到你园里的语儿身上……”
“成了,安静点儿。”霍景挥手驱散霍源,“一旁候着。”
霍源吃了个憋,心有不服,但前次被关禁闭的事儿让他还有些后怕,老老实实站一旁了。
霍景走近了唐笑语,问道:“笑语,你来说,都发生了些什么?”
英嬷嬷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往太妃身后一藏。
唐笑语凝神,斟酌一阵,道:“那日,英嬷嬷借口要为侄儿谋个差事,到了我房中。嬷嬷走后,我房中的一方手帕便不见了。今日,苏婉婉却忽然污蔑我与一小厮有染,且那手帕落到了小厮手中,成了我偷情的物证。不仅如此,苏婉婉还请来太妃娘娘,要太妃娘娘做主,将我许配给那小厮。”
曹氏咳了咳,慢条斯理道:“怎么,好心成全下人的亲事,还成了我的错处了?我也不过是被那苏氏蒙在了鼓中罢了!”
等曹氏说罢了,唐笑语再开口,目光直直望向英嬷嬷:“英嬷嬷,敢问那方绣帕,是如何落到小厮手中的?”
英嬷嬷心虚不已,人直往后藏。她咬着牙,嘴硬道:“老奴又怎么知道!笑语姑娘,你的意思是,老奴偷了那方绣帕?这是要冤枉人了?无凭无据的,张嘴便说?”
“我实在是想不出,除了你,还能有谁?”唐笑语质问。
她在唐笑语跟前,还可嘴硬咬着不放。但一旁的霍景却冷冷望来,道:“哦?”
明明霍景也什么都未说,但只是这面色,就叫英嬷嬷老腿发颤,一额冷汗。
“你是自己说,还是要飞七招待招待你?”霍景一副不耐之色。
听得“招待”二字,英嬷嬷面泛惊惧,整个人哆哆嗦嗦的,心里不禁涌起了对太妃曹氏的恨意。
都怪这太妃娘娘,非要说什么这计谋万无一失,讨好了要进门的薛大小姐,他日后还能在内院里做个女掌事。可这又哪儿是万无一失?分明处处都是缺漏,唯有曹太妃自个儿能安然无恙地脱出去!
好半晌后,英嬷嬷哆嗦着牙槽,噗通一声跪下了,哀哀哭道:“王爷!老奴,老奴这是猪油蒙了心了!是那苏氏说,她与笑语姑娘姊妹情深,想要一方手帕留个念想……”
一张嘴巧舌如簧,编出了个情深理由。
霍景却听也不听,对飞七道:“处置了吧。”
飞七正纳闷着眼前的事儿,闻言道:“是。”
英嬷嬷一听,眼白一翻,直接厥了过去。咚的一声直挺挺撞在地上,吓得曹氏小捂心口,一个劲儿地给自己顺着气。
“景儿,景儿,这……”曹氏还想劝阻,但喊了半天,瞧瞧英嬷嬷晕厥的样子,还是把话懊恼地给咽下去了。
这英嬷嬷还是赶紧处置了为好。她如今晕过去了,恰恰对自己是最好的。要是醒过来了,指不准会不会把自己咬出来呢!
霍景半点也不多待,一笼披风,对唐笑语道:“走罢,回齐园伺候笔墨,有信要读。”
唐笑语小步跟了上去。
穿过园中小径,她跟在霍景身后,小声道:“为着这点污秽之事,惊扰了王爷,是笑语的过错。”
霍景停下脚步,很不悦地回了头。他瞧一眼身后的女子——惆怅着眉,似乎当真是忧虑的很。于是,他伸手,竟然弹了一下唐笑语的脑门儿。
“王爷?”唐笑语捂着额头,有些不解。
“惊扰?要惊扰,也是那一群成日里惊扰本王。都要过年了,还折腾这么多事。”霍景道,“不过,有本王护着你,你倒是不必怕”
唐笑语点头,小声道:“谢过王爷。”
此事能得到这样的处置,已经算是好的。苏婉婉自作自受,英嬷嬷也没得跑。只是不知道,太妃娘娘在其中又是怎样的作用?
她不是没想过曹太妃在此事中搅弄浑水,而是不大敢去想。
太妃与她,身份悬殊,不是她可以去触动的人。
若是曹太妃便是这么个爱惹是生非的人,也不知霍景从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一天天的,只余下勾心斗角、刀光剑影,这还要如何安睡?
看着霍景渐渐远去的背影,她小小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怎么了,出了这档子事,她竟忧虑起霍景的日子来。
***
是夜。
院中下着小雪,唐笑语掌着伞,慢慢穿过王府,走到了后院的小柴房里。柴房的门扉小开,上头挂着一道松松的大铁链子。劈开的木柴堆在一角,上头沾了点潮潮的雪。
她窸窣行过雪地,在柴房前停下。灯笼光一晃,照亮了柴房门扉后的缝隙。
那里团缩着一个女子,月白衣衫沾了污泥,鬓发散乱,浑身狼狈。瞧见这抹灯光在柴房门前晃,她缓缓地抬起头,语气干冷地吐出几个词来。
“唐笑语,你可是来看我的笑话?”
天寒地冻,苏婉婉那嘴唇冻的乌黑发紫。
唐笑语放下灯笼,在门扉前慢慢蹲下。她凝视着柴房内的苏婉婉,恍惚间便回忆起二人少时相伴玩耍的模样,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不过是来看看你。”唐笑语说罢,从袖中掏出什么,从门扉里塞进去。那是一个小食盒子,看起来热腾腾的。
“你想杀我?”苏婉婉语气尖利起来。她陡然抓住门扉,尖锐的指甲朝外抓着,目光愤恨,“我已落到如今这地步,你还不放过我?这饭菜里下了什么毒?”
唐笑语闻言,眼睫一垂,不言不语。
良久后,她小叹一声,道:“你如今会这般想我,我也是没料到。”
苏婉婉愣了一下,她看一眼那食盒,再看看门扉外的姐妹,眼眶里涌出一片泪来。她死死抓着门扉,喃喃道:“唐笑语,我当真是不明白,你如何知晓了这桩局,如何提前绣好那方手帕,如何害我变成这副模样……?便是输,我也想输个明白。”
唐笑语的眉心微微蹙起,心底是数不尽的哀伤。
“我从不知悉你做了什么局,也未想着去谋害你。”唐笑语低头,慢慢道,“开了春,便是你的生辰。那方手帕,本是我绣了给你的生辰礼物。梅花高洁,与你相似,我便绣了冰梅傲雪的纹样。我识字不久,便找沈大人一道磋磨合计,好不容易才磨出一首藏了你名字的诗,俱是绣在了那方手帕上。若无今日这事发生,我本会将它在开春时赠予你,做生辰之礼。谁料想,竟被英嬷嬷盗走。”
雪慢慢落,门扉内外,一片寂静。苏婉婉呆呆张着口,泪珠自面颊滚落。
“笑笑……”
唐笑语将那食盒往里推了推,提起灯笼,重张了伞,朝外走去。她沿着脚印走了许久,忽然听得那门扉后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唐笑语蹙眉,加快脚步,将那片门扉抛却在身后。
越走,她的心绪便越空芜。
隐隐约约的,她便回忆起苏婉婉旧时的一颦一笑来。
苏婉婉擅琴,但刚来水莲院的时候,手指也粗笨,总伺弄不好那几条琴弦。不过,唐笑语比她更粗笨。两个丫头成日里被师傅训斥,要跪地也是一起跪。两人没日没夜地练习,这才有了后来名动江州的两朵艳殊。
“笑笑,水莲院的姑娘虽不卖身,可旁人都说这儿的姑娘,便和扬州瘦马是一样的玩意儿,专作大户人家的妾。——可是,我不想做妾。”
“扬州瘦马是什么?”
“哎呀……总之,我不想做妾。笑笑也不想做个妾吧?”
那时苏婉婉十四岁,两眼还亮,文静的笑靥如幽兰似的。她望着天上星子,小声道:“若有可能,我亦想摆脱贱籍,做个有头有脸、权势在手的尊贵夫人。”
曾经清幽婉转的少女,好似依旧在唐笑语的回忆里闪闪的发着招摇的光。可如今,那少时的姊妹友人,便要彻底离去了,多少有些不好受。
她走回齐园,老远,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霍景。
天怪冷的,他只披着一件外袍,闲闲站在门前,像是在候着烹茶煮酒的访客。瞧见唐笑语回来了,他才道:“怎么哭了?”
唐笑语微怔,抹一抹泪珠子,道:“还以为是雪下的大了。”
“你与那苏氏感情不错?”
唐笑语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声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从苏婉婉出口污蔑她与小厮通奸的那一刻起,唐笑语便不再将她视作姐妹了。
“天冷,王爷还是进屋吧。”她将灯笼朝前一指,想要给霍景引路。
谁知,他却突然从后面拥住了她。
灯笼坠落在地,无人护着芯火。雪风一吹,那灯笼光便熄灭了。
霍景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道:“世事无常,无人能永以为伴。便是至亲,也有疏别之时。她自作孽,犯了大错,王府留不得她,你不必哀怜。”
唐笑语在他怀里,木木地点了点头。
“若想哭,那就不必忍着。”霍景道。
她小声道:“倒也不是想哭……”
难得的,她没有抗拒霍景的拥抱,而是慢慢将头埋入了他的怀中。
“唉。王爷,我也说不清呀。”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吃我趁虚而入!
第55章 家威
薛府。
天放晴了,几个丫鬟仆妇在打扫院子,洒扫的轻响满院皆是。朱红窗扇之后,静静坐着个华装丽人,她正在琢磨一副残局,神思专注,并未因为屋外的喧闹而蹙眉。
丫鬟梅儿打了帘子进屋,小步凑到她身旁,低声说些什么。
薛静容布棋的手一顿。旋即,她略带不快,道:“你说,这么久过去了,那唐姓的奴仆却依旧留在王爷身旁?”
“是呀。”梅儿点点头,一副诧异模样,“没想到堂堂的宁王府太妃,却这么菩萨心肠。她在太后娘娘跟前说的话倒是漂亮;可到头来,却一件事都没有办成,还险些让大小姐蒙受了退亲之辱!真是晦气。”
提起霍景亲自来退还信物之事,薛静容的胸口便有一股气。
薛静容将棋子丢入笼内,姣好的面庞泛起一股怒意:“她可是宁王府的主母,却一点本事都没有,连个丫鬟都对付不了!说到底,合该她被赶出京城这么多年!”
但薛静容心底还是不愿放弃的。
她心悦霍景已久,为了霍景,拒了不知多少名门公子的求亲。此刻,她的自傲之心,逼的她眼中已容不下任何旁人。
且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是被一个贱籍女子所打败了,她便愈发地吞咽不下这口气。
“梅儿,你过来。”薛静容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明眸微闪,心底又有了一个主意,“既然他不愿定亲,那我便想想别的法子。我堂堂薛氏女儿,莫非还不配做一个宁王府的主母?”
梅儿附耳过来,听着她喃喃细说。许久后,梅儿点头道:“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
说罢,梅儿就撩着帘子出去了。
可未几,梅儿又像是被人逼着,步步倒退回来,满面皆是冷汗。
薛静容正觉奇怪,却瞧见门口站着几个人——自己的祖母,薛老夫人;其后还跟着薛静容的母亲,薛大夫人韦氏。
薛老夫人为人严厉,对子孙都极为严苛,薛静容有些怕她;而韦氏又从来是个优柔寡断的,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韦氏在婆母面前是半点话都说不出。因此这两个人一来,薛静容就略略慌了神。
薛静容强笑一下,上去搀扶老夫人,道:“祖母和娘亲怎么来了?静容给祖母请安。”
薛老夫人却甩开她的手,劈头便怒斥道:“给我跪下!”
“这…”薛静容不解,问道,“静容是做错了何事吗?”
她疑惑地望向韦氏,但韦氏只是红着眼儿站在老夫人身旁,半字不说。
“跪下!”薛老夫人见薛静容不跪,当下便拿了御赐的龙头杖去拍她的膝盖。
薛静容双膝吃痛,噗通一下便跪在地上。
韦氏见状,心疼不已,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白发苍苍的老夫人一听韦氏哭了,更是薄怒。她用龙头杖笃笃敲着地,恨铁不成钢道:“老大媳妇,都怪你这柔弱性子,才将好端端的闺秀教养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