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Miang
时间:2019-09-26 08:30:26

  “属下在。”殿门外,一着大内亲军兵甲的中年男子抱拳沉稳回答。
  这些亲军乃是陛下的御前武官,向来只在朝光殿前服侍。宫中若要捉拿犯事儿的,大抵都要叫上这些武官。他们一出现,霍源便暗暗觉得奇怪——这是要做什么?太后这里,明明在商议亲事呢,这群人也不觉得败兴?
  “将人带走吧。”霍景对那校尉淡淡道,“刑罚罪名,听凭陛下处置。”
  “是!”那校尉大喝一句,对身后的武官们比个手势,道,“将人带走!”说罢,又对太后与韦氏等人行礼,道:“冒犯各位娘娘、夫人了。”
  薛太后与武官熟识,知道从前宫里出了盗窃、谋害之类的事儿,也得由他们来抓人,以是并不觉得冒犯。只见那群人涌入殿中,三下五除二,便将霍源粗暴地从床上拽起来,将双臂反手一捆,当即按跪在地上。
  “你们!你们干什么!”曹氏花容失色,立刻扑到霍源身上护着,“你们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们这样干的?!”
  霍源蹬着腿,也不满地嚷嚷起来:“我做了什么了,你们竟然抓我?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宁王府的二公子,是宁王的亲弟弟!”
  那校尉笑道:“是宁王殿下接了陛下的旨意,命我们几个来抓人的。”
  霍源一愣,愈发挣扎了,朝着霍景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是你的亲弟弟!”
  霍景站在人群之后,冷然说:“你强闯殿宇,意图在宫中对薛家大小姐不轨,此乃大罪。不仅损害了薛家,更是在太后面前失仪。按照律令,须以流放处置。”
  霍源一听,便如被敲了个闷棍,人都傻了。他呆了片刻,被绳索捆着的身子扭动起来:“我说大哥,你是不是想多了?薛阁老这不都答应我和薛大小姐的婚事了?本来是两全其美的事儿,你怎么偏还要来抓我?”
  曹氏也是心急如焚,道:“景儿呀,让他娶了薛大小姐不就行了?你怎么这么死板呢!这事儿传出去了,对宁王府的名声也不好呀!”
  霍景远远站着,说:“原来你们母子也知道‘宁王府的名声’这件事。”
  这句话嘲意十足,叫曹氏有些说不出话来。
  正在僵持间,薛阁老笑吟吟地步入,依旧是如先时一般的和蔼儒雅。他抚着长须,慢慢道:“我虽确实觉得二公子前途不可限量,但可从未答应过这桩婚事呀!二公子犯了错,便得接受惩处,此乃天理也。”
  霍源听了,彻底愣住。前一刻还在做着娶薛静容为妻的大梦,后一刻便要面对流放的刑罚,他咬牙破口大骂起来:“好你个老狐狸!你,你敢诓骗我!”
  霍景被他吵嚷得心烦,蹙眉道:“宫女彩儿方才醒了,仔细交代了如何被你打晕的事情。霍源,你罪无可逃,不必狡辩了。”说罢,对武官道:“带走吧。”
  “是!”
  几个武官喝一声,押着霍源就朝殿外驱赶。
  霍景目送霍源骂骂咧咧被抓扣出殿,慢慢对薛阁老说:“府上出了这样的人,叫阁老见笑了。”
  薛阁老不以为意,道:“宁王殿下大义灭亲,着实叫某佩服呢。方才请您出去相谈时,还未想到宁王殿下会如此之快的答应。”
  曹氏听闻这二人对话,面色急速发白,一句“你”说了半天没有下文。下一刻,她心口一痛,人竟两眼一白,哐当一声厥倒在地。
  薛阁老见状,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和气吩咐道:“去请个太医来,给太妃娘娘好好瞧瞧。”
 
 
第60章 误传
  霍源被押解走时,还觉得极为不可思议。
  前时,他还在仔细想着与薛静容的婚事;怎么此刻,人就要被当兵的押走了?这天上地下的,莫不是在做梦吧?
  他懵懵懂懂走了一阵,听闻身旁人说起“流放”之言,他才陡然想起来,内心一悚,忙挣扎起来,向霍景求助:“大哥——大哥!我可是你的亲弟弟,你怎能叫人来绑我?念着兄弟情,念着父王,你也不该这么做!”
  霍景却只是遥遥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目光清冷。一袭玄衣,于冬日的素白里越显出一片锈铁似的冷寂。
  霍源嗓子都要喊哑了,都不见霍景开口帮忙,自个儿却被拖得越来越远。他那颗起初还轻快的心,渐渐往下沉沦。一个不妙的事实,横在了霍源的眼前——这一回,自己可能是真的在劫难逃!
  流放……
  流放!
  若是当真流放了,且不说这京城的荣华富贵他还是否能撷得,便是能不能在蛮荒之地活下来,那都不成定数!
  自己好端端一介京城贵公子,如何就要落得那般下场?
  这样惨烈的现实兜头劈下来,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落,令霍源的心凉了个透彻,仿佛坠落冰窟。现时,恐惧与惊慌才后知后觉地漫溢上来。
  霍源不甘地再次挣扎起来,对霍景大喊道:“大哥,我落难了,于宁王府的名声也有损,你怎可对我见死不救?”
  霍景淡漠道:“你罪有应得。若免去了你的惩处,才叫于宁王府的名声有损。”
  霍源还想说些什么,霍景却是一记冷厉眼光望来,“而且,本王一向记仇。母妃忌日,伽罗寺外发生之事,本王尚且记得。——只不过是流放罢了,你受的起。”
  霍源闻言,微微一愣。
  母妃忌日?母妃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有忌日……莫非,霍景所说的,乃是他的亲生母亲许氏的忌日……
  忽然间,霍源的身子如坠冰窖,整个人彻底愣住。
  许氏忌日,霍源与母妃曹氏暗自打听了霍景的行程,并暗中派遣了几个江湖刺客,刺杀宁王。只可惜,刺客失手,霍景只受了点儿轻伤。
  霍源本以为,那些刺客全都自尽而亡,料想是追查不到线索,自己和母妃曹氏也能高枕无忧。没想到,霍景竟查的一清二楚,只不过是隐忍不发罢了。
  他竟全部一清二楚!
  霍源的心底,涌起一阵麻木的冰冷,手脚惊惧得直哆嗦。——冒犯薛静容与太后,只是个整治他的借口。而霍景真正动手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从前的刺杀之行。
  有刺杀之事在前,大哥又怎会帮他?
  只怕这一回,大哥会伺机报复!就算只是流放,大哥也能在流放的路上下手;而现在的自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霍景见到这个弟弟表情遽变,慢慢挑起了唇角,道:“霍源,若非你心术不端,总将心思用在不上道的地方,本也不必落至这个下场。本王可是给过你机会了。”
  虽得知刺杀一事与曹家脱不了干系,但念在兄弟血缘上,霍景还是放了霍源一马。谁料到,霍源依旧这般心术不断,竟妄想侮辱薛家静容,险些为宁王府招来一场大祸。
  霍源麻木地听着大哥的话,心底却是一片乱麻。
  好不容易回到了京城,等待自己的下场却是如此,他内心的不甘已经暴涨到了极致。
  此时,霍源还偏偏听到薛阁老正与霍景笑吟吟说话,道:“这次宁王殿下大义灭亲,定会叫陛下颇为赞赏。封地粮石,恐怕只多不少。”
  自己下场凄惨,霍景却能步步高升。
  凭什么……
  凭什么!
  已经被拖到宫门口的霍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咬牙挣断了捆着自己的绳索,又眼疾手快地夺过一把刀,劈手向着霍景的方向袭去。
  他是学过武的,虽然不精,但也叫几个武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王爷小心!”
  “快保护王爷!”
  眼看着那把刀就要劈到霍景身上,几个武官都吓出了一身冷汗。须知嫌犯走脱,又伤了皇亲国戚,这可是大大的玩忽职守之罪。武官首领连忙飞扑上前,纵身挡在霍景之前。
  “噗嗤”一声响,那把刀没入武官的肩头,大片血迹飞滚到地上。
  老太后方从侧殿里出来,便撞见一地通红鲜血。她一个深闺妇人,几时见过这等场面,当即惊叫起来,靠在身旁的老嬷嬷怀里。
  “太后娘娘,莫看!莫看!”老嬷嬷给薛太后顺着气,将她视线转背过去。
  砍罢这一刀,霍源就像是没了力气,软绵绵地跌坐在地上,眼里只有麻木的不甘。那几个武官连忙涌上来,将人牢牢看住了。
  “王爷可有伤着?”武官忙问道。
  “本王无恙,只是校尉似乎伤的不轻。”霍景道。
  那校尉捂着肩上伤口,惨白的脸上强笑道:“王爷平安无事便好。”转头,又吩咐自己的部下,“快点儿,把人给带走,莫要再走脱了!”
  武官们后怕不已,连忙将绳索结结实实地再捆上了。好在这一次,霍源一点儿挣扎都无,木着脸任凭旁人将他扎了个结实。
  霍源被人拖下去了,太后的寝宫中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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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王府。
  “你说什么,王爷受伤了?”
  几个齐园的仆从,围着一个从宫里过来报信的小黄门,满面不可思议。飞七尤是如此,喃喃道:“内宫中男侍不可入内,我便没跟着一道去,怎会出这种事情……”
  那小黄门年纪轻轻,露着两颗小龅牙,一脸困惑又没睡醒的样子。他小声道:“奴才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是奴才的师傅囫囵听了个大概,匆匆叫奴才过来报信的。”
  “是谁伤的王爷?”唐笑语问。
  “似乎是二公子。二公子在宫里犯了事,这新正的月份里,冲撞了太后与薛家,陛下勃然大怒,叫人把二公子捆了流放。结果二公子当场发起疯病来,东砍西砍的,便不小心伤到了王爷。”小太监垂着八字眉,为难不已,“具体的,奴才也不知晓,都是太后娘娘宫里的姐姐们闲碎传出来的,连奴才的师傅都说不分明呢,只叫奴才赶紧着些来送信。”
  “凭王爷的身手,不至于伤的太重。”飞七道,“还是等王爷回来吧。”
  “可是,师傅听说王爷流了好多血,满地都是血珠子,太后娘娘都吓得要厥过去了!”小太监说的煞有其事。
  唐笑语在旁听着,面色越来越白。
  满地都是血珠子?这等情况,定然是受了很重的伤。是怎样的伤?砍着了心肺了?还是断手断脚了?
  胡思乱想只一瞬,她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她扶着石凳,慢慢地坐下来,这才觉得软麻的四肢回来了。飞七见她面色不好,便低声安慰道:“说不准是以讹传讹,等宫里正式的消息来了再看罢。”
  唐笑语不言语,沉默盯着鞋边一株草花。
  她愈是这样不说话,飞七心底就越担心。平常软里带笑的姑娘,再难的事儿都要挤出个梨涡浅笑来,这回却是木木的,人如同个傀儡一般,怎的不叫人担心?
  “笑语姑娘,要不然,你先休息一会儿?瞧你面色都不好。”飞七小声说。
  “……我,我有些后悔了。”唐笑语蹙着眉,说话有点儿语无伦次,“王爷入宫前到底想和我说些什么,我怎么就没问出来?这下可好了,能不能听着王爷说下文,都成了未知数了。”
  王爷重伤,她竟然在后悔这事,她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顿一顿,唐笑语黑沉的脸色忽然又亮了起来。她猛得摇晃起了飞七的肩膀,说:“不怕,我们还有沈寒大人呢。沈大夫乃是悬壶济世的神医,有他在,王爷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飞七被摇得人发晕,但也点头说:“没错,叫人赶紧去请沈大夫。”
  虽然,按行程算不大来得及——除夕前,沈寒又离京了,眼下人不在王府。要想请回来,恐怕还需要耗费半个月的路程。
  那报信的小太监说完这些消息,便回宫里当值去了,徒留下齐园的人们惴惴不安。自午后起,唐笑语便立在门前,一直遥遥守着巷口。
  那巷口有点儿窄,隔壁周家悬着未燃的炮竹便占了泰半的视野。撒着残血的青石砖缝里顽强挺着几颗黄草,都被她一二三四数的清楚。
  巷口的车马来来去去,都是新正走亲戚的贵眷们。装着年货的马车轱辘而行,四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独独她满心巍巍不安。
  她还从未这么忧心忡忡过。
  便是被母亲卖走,她也不过是觉得意料之中;后来被蒋大人选中上京,她也未曾担忧过来日。如她这样天生微贱的人,从来不对未来奢求太多。
  可独独霍景,她是奢求着他的平安的。
  霍景待她情深义重,这样仁义的君子,若要遭逢不幸,那命运未免也太过不公。
  而她也难以想象,这来日里没有霍景的模样——若是当真没了霍景,那未来的光景,确实可以称作是“黯淡无光”了。
  日光渐渐西斜,乌金夕阳在天边漫开。终于,宁王府的马车在小巷上悠悠驶来,驾车的车夫一脸愁容,满目凝重。
  “王爷……王爷回来了!”守门的仆侍连忙通传。
  那车夫将马车在门口挺住,一边下车搁置脚凳,一边叮嘱道:“快!快去请大夫来;再叫两个力气大点儿的,来抬人……”
  “抬人?”唐笑语闻言,两眼一黑,几乎要站不稳,“伤的竟这样严重……”
  她正浑浑噩噩地,却见得马车的车帘一撩,霍景利落地下了车,玄袍不染俗尘,衣襟挺括如云。锦履挨着青石砖,脚步如常。
  唐笑语一见,心底着急,顾不得主仆区别,忙上去搀扶他,焦虑道:“王爷怎么自己下来了?还是叫人来抬吧!您伤重,自己走不得……”
  但到底是亲眼见到了活人,她也不如之前那样忧虑得揪心。
  听唐笑语关切自己,霍景心底微暖。但听她说话总觉得古古怪怪,便忍不住问道:“什么伤重?什么叫人来抬?本王又没有事儿。”
  唐笑语眨一下眼,迟疑地问:“王爷没有受伤?那车夫怎么叫人去请大夫……”
  “是曹氏。”霍景眼底有玩味,“她在宫里晕过去了,人还没醒,可不是只能让人抬着走?太医瞧了一下,说没什么大事,叫家里的大夫看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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