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一脸笑容地目送皎月离开,转头却拍着胸口发愁:“这、这就不怕得罪了这几位爷吗?”
一边的蝶儿大着胆子开口:“妈妈,您操心什么呢。现在可是那几位爷等着皎月姐姐翻牌子呢,姐姐有什么好怕的啊。”
“瞎说什么呢!”李妈妈作势要打蝶儿的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是你说的吗?”可是心里,李妈妈却是醍醐灌顶:是啊,这几位爷现在该担心的是咱们家姑娘看不看得上他,咱们有什么好怕的?!
另一边,李懋坐在马车里,摸着唇瓣,忍不住走神。叶铭骑马走在一边,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太子殿下的那点旖思,瞬间就被他给打碎了。
“成何体统。”李懋不满地掀开帘子,就见叶铭正心满意足地啃着包子。
叶铭见太子殿下看着自己,连忙三两口把包子塞进口里,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拍了拍鼓鼓的胸膛,嘿嘿笑着:“公子爷,你也要吃包子吗?”
李懋呵了一声,看叶铭越发不爽。哼,就这光知道吃吃喝喝的傻小子,凭什么得她青眼?
若是他昨晚迟疑一些,她当真会叫这小子来陪她?李懋一想到这,心里火起,正要冷哼一声,甩上帘子时,李懋不经意地抬头,恰好看到沿街二楼上,邱俊林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二人遥想对望,李懋清楚地看到,大名鼎鼎的邱老板脸上,竟显露出几分妒色。
她还没有出手,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李懋心里猛地一跳,他突然后悔,男人的事,何必拉扯一个女人下水。
李懋沉下脸,吩咐车夫:“转头。回晓月楼。”
“哎哎?”叶铭惊讶,“公子,您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我替您去拿啊。”
“回去。”李懋没有理会叶铭的问题,只说回去。车夫立即调转方向,赶回晓月楼里。
“哎?周公子,您怎么又回来了?”李妈妈看到李懋,也是一脸惊讶。
李懋目光看向皎月所居的小楼,掩下心中急切,故作淡然地开口:“你家姑娘呢?”
李妈妈正要回答,李懋便眼尖地看到早上见过的蒙面侍女正端着酒菜走向小楼。
小楼里有客人?!
李懋心头陡然一惊,趁着门开的间隙,便看到屋内坐着一个有些眼熟的白衣男子,不食人间烟火的行云公子,正坐在他昨夜坐过的位置上,摇着扇子,一脸温柔浅笑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第60章 不做王妃做花魁(七)
无妨。
看着那碍眼的一幕, 李懋在心里告诉自己, 有什么大不了的呢?然而他的眼神却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小楼之上,风度翩翩的青年正满脸柔情地看着那婉媚清雅的女子,他不知说了什么,淑丽的少女捂着唇笑了起来,端的是郎有情、妾有意。
经历了昨夜,少女眉宇间更添妩媚, 李懋只是看着她, 便觉得心跳噗通噗通地要从胸口跳出来。这种感觉, 对他而言, 太陌生了。
楼上的少女恰好回眸, 看到他,脸上有一丝意外, 而后便对他投来一个“放心”的眼神。李懋面瘫地板起脸,很好, 她果然言而有信。可是, 为何他并不觉得开心呢?!李懋袖中的手早已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
有什么好在意的。太子殿下板着脸告诫自己, 不过是一夜风流罢了,不过是……他第一个女人而已。
是的, 任谁也不会想到, 堂堂太子殿下,直到昨晚还是只童子鸡。父皇向来不管这些,而他母亲早逝,从小到大都是宫里的隐形人, 几位主事的娘娘并不将他放在眼里,更不会想到给他安排宫人侍妾。
等他有朝一日意外地成了太子,倒是有人要给他送女人,他却更不敢随意接纳,谁知那些女子背后,会藏着哪样的魑魅魍魉?
一趟江南之行,一次花朝节之约,他有了这一生第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如此绝色的……烟花女子。
他与她,不过就是这一夜的交集而已,李懋再一次提醒自己,现在就离开,等着她的好消息就行了。可是他的腿,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非但没有转身,反而朝着小楼走去。
李妈妈瞪大了眼睛,想要去拦:“哎、周公子!”
叶铭一把拉住李妈妈:“妈妈,你们家的包子好好吃啊,还有吗?再给我拿几个呗?”
李妈妈就这么被人高马大的叶铭揽着肩膀给拐走了。再回头,李妈妈就看到李懋已经登上小楼,李妈妈瞪着叶铭:吃吃吃,不开窍的臭小子,包子有什么好吃的!
小楼上,皎月有些意外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李懋。看到李懋,顾行云的心情自然不太好,但是面上还是维持了良好的风度,温声开口:“这位公子,可是有事?”
顾行云当然认出李懋来了。花朝节上,除了皎月这位花中魁首惊艳亮相,名动金陵外,李懋这位幸运儿,也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
没有人知道这位陌生的贵公子来自何处,竟能击败行云公子,抱得美人归。身为被“击败”的那一个,顾行云自然对对手印象深刻。
然而此刻,顾行云并无心与他一比高下,他辗转了一夜,一早便命人备好礼物和拜帖送来晓月楼,什么云淡风轻、出尘高冷,在她面前全都维持不住了。
方才一番畅谈,顾行云更是领略了她的聪慧博学,虽然是身处风尘,可是并不自怨自艾,性比莲洁,顾行云心中越发认定她便会自己一生想要寻找的人。
谁知,话到一半,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顾行云看着李懋,眼神中自然难免带上几分敌意。这是男人的天性,一山难容二虎,而眼前这人,还比自己更多一分优势:昨夜,皎月姑娘可是亲自选了他。
顾行云眼中的警惕,李懋自然看到了。李懋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上小楼的,等他回神之际,他已经坐在了桌边。
对上顾行云的目光,李懋全身发烫,却又不能就这么走了,索性豁出去脸皮,看着顾行云微微笑道:“周某人不请自来,还请顾公子见谅。早就想领教行云公子的风采,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恰好相遇,不如一同坐坐?”
皎月看着李懋红着脸却强行逼着自己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心里乐得直笑。哎呦喂,昨晚上她莫非给太子殿下打通了任督二脉?否则怎么才一夜,他便突然无师自通,突然如此“无耻”?
看着李懋“诚恳讨教”的目光,顾行云能说什么?他只能勉强一笑,看向皎月:“若是姑娘不介意,我也无妨。”
皎月一耸肩,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并无不可:“来者是客,若是周公子不嫌弃,那就一起坐下喝杯茶吧。”
说着,她拿起茶壶,为顾行云斟茶,刚要将茶盏递给他,李懋便先了一步,接过茶盏,微微一笑,装模作样地试了试温度,才将茶盏递给顾行云。
李懋笑得温文尔雅,坚决不能给他任何触碰她的机会,更不能让他们有独处的机会。
昨夜他就坐在顾行云这个位置,只是手里的茶盏换做了酒杯,她是那样喂自己的……只是一想,李懋便觉得口干舌燥,再一想她若是这样对顾行云……
太子殿下觉得,全世界都不太好了!
不能走,说什么都不能走!
李懋就这样跟钉在椅子上似的,无论顾行云的目光如何暗示,就是不动如山。
皎月心里好笑,这一脸来抓奸的防备模样,不会是真对她动心了吧?出身帝王之家,他不该是早就习惯了提起裤子就忘吗?
皎月哪能想到自己睡到了比金鸡还珍贵的童子鸡太子呢。
李懋这颗大灯泡,看来一时半会是不肯走的了。顾行云无奈,只能将他当做空气,彻底无视,将心中酝酿一夜的话对皎月说了出来:“皎月姑娘,行云并无冒犯之意,只是不忍明珠蒙尘,若是姑娘同意,行云愿意为姑娘赎身。”
顾行云说到一半,生怕她误解,忙又解释:“姑娘放心,姑娘日后去留,行云绝不勉强,姑娘若是愿意留在行云身边,行云求之不得,必将姑娘待若珍宝,姑娘若是有别处可去,行云也不会强留。”
说完这话,顾行云便期待地看着皎月,等待她的答案。
皎月敛眉,好似真的在思考他的话。一边的李懋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胸口,他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对着顾行云开口:“这事,就不必顾公子操心了。”
话里的意思,便是这个女人我罩了。
皎月听到这话,不由勾起嘴角,颊边旋起浅浅的酒窝。哎,有点头疼呢,这太子爷是不是太把她当回事了?难道不知上青楼来,他们之间就只是买卖吗?
昨日花朝节,她选了他,不过是因为他是齐王的兄弟,还是抢了他梦寐以求太子之位的兄弟。日后相见,一想到齐王那气歪了脸的样子,皎月便为原主感到畅快。
李懋提出要让她替他打探消息,皎月同意,提出的报酬便是让他陪自己一夜。这本该是桩公平的买卖,谁知不过是过了一夜,李懋就改了主意,哎,堂堂太子爷,未免也太感情用事了。
李懋看到她了然的目光,不免有些被人看穿的难堪,但是想起昨夜她是如何在自己面前娇嗔浅笑,二人情到浓时,她又是如何娇呻婉吟。
若是她对别的男人也如此……
只是想一想,李懋就觉得心底泛酸、牙根发紧。
美人计虽然无耻,却是自古以来最管用的招数。自古以来,多少美人祸国倾城,多少英雄好汉死在牡丹花下。
可是……他心里为何,那么不舒服呢?李懋摸着胸口,感觉着那里的异常。
他只是有些介意而已。李懋安慰自己,不管是哪个男人,让自己的女人去使美人计,都会如他这般不自在的。
孤是个男人。李懋在心里告诉自己,男人的事,不应该由女人掺和。
打肿了脸也绝不承认自己只是占有欲发作的太子爷,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顾行云,一点也不肯退让。
顾行云心里也有几分恼怒和迟疑,此人究竟是谁,若是寻常人,应当知道自己的身份,早该退让。在这金陵地界,他还真的未曾遇到和自己相争的人。
“皎月姑娘,我方才说的话,永远作数,你何时想好了,便来顾府寻我。”顾行云摘下腰上的玉佩,作为信物交给皎月,“这是我自小不离身的玉佩,府上的人都认得,你拿着这玉佩,没人敢拦你。”
顾行云是真心的。皎月看着玉佩,温软一笑:“多谢顾公子好意,只是我并不觉得待在晓月楼有何不妥。这玉佩,公子还是收回去吧。”
见她拒绝,顾行云果然面露失望,却还是没有收回玉佩,只是道:“这玉佩,我既然给出去了,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姑娘留着吧,若是日后有用得着行云的地方,尽管找我。”
见他这么说,皎月才收起玉佩,感激一笑。顾行云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金陵地界,他总是能护着她的。
李懋此时,却不说话,听到皎月拒绝了顾行云,李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心里已经忍不住已经想开了去,待他了解了江南的案子,便得返回京城,到时候,还是将她一起带上。偌大的东宫,总能给她找个安身之所。
顾行云依依不舍,好不容易才与皎月相约,自然是想再多待会的,可是李懋这面瘫就这么盯着他,顾行云实在没有心情,只好起身告辞。
“姑娘,行云还有些事,今日只得告辞。”顾行云起身,拱手相约,“三日后,乃是行云与好友们共办的诗会,姑娘若是有时间,不妨来参加,就当做是散散心。”
诗会啊,应当是很热闹的吧,皎月眼中扬起几分兴趣。“好,那到时候,我便打扰了。”
一听她答应,顾行云顿时面露欣喜:“那行云便恭候姑娘了。”
话音刚落,李懋便幽然开口:“顾公子,周某人不才,可也仰慕江南多才子,周某人也想不请自来,不知道顾公子是否欢迎呢?”
不欢迎,当然不欢迎。可是顾行云的教养,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微微一笑,表示欢迎:“既然周公子也有兴趣,那便一同来吧。”
说罢,顾行云只能遗憾起身。皎月相送,李懋依旧厚着脸皮,一幅男主人的姿态跟在身后。
楼下,叶铭翘着二郎腿坐在桌上,嘴里啃着一根甘蔗,正嚼得起劲,一转眼便看到三人从小楼下来,当即吐掉甘蔗,窜起了身。
“公子爷!皎月姐姐!”叶铭欢快地蹦到三人跟前,李懋见到他虽然先叫了自己,可是那双眼睛分明是冲着皎月去的,便痒着牙恨不得把这臭小子踢出去。
皎月姐姐?他家哪里来的姐姐!叶家阳盛阴衰,叶将军和夫人一口气生了八个臭小子,把叶夫人给愁的半死,若是有这么漂亮一个女儿,只怕叶将军和叶夫人做梦都能笑醒吧?
“顾公子慢走,不送了。”皎月对着叶铭笑了笑,而后便与顾行云告别。顾行云按捺下心中遗憾,礼貌告辞。
他一走,李懋脸上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一边的叶铭何曾见过稳重的太子爷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不由担心地凑在他面前:“公子爷,您还好吧?”
李懋脸色一僵,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果然是该跟叶将军告一状了,这臭小子太欠抽了。
皎月回头看向李懋,李懋当即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开口告辞。
皎月颔首表示知晓,并不开口留他,面上更不见不舍之情。李懋心里顿时一塞。原来他在她心里,和顾行云之流并无区别。
李懋冷着脸出了晓月楼。叶铭满头雾水,想问又不敢问。李懋反而先开口:“派人盯着晓月楼。”他眼前浮现出皎月那双狡黠动人的眼,暗暗咬牙,“有什么动静,都汇报给孤。孤要的是一-丝-不-漏,听懂了吗?”
“是!”叶铭鲜少看到太子殿下脸上如此肃杀的神情,忙不迭地应下。
“姑娘,您真当要去顾公子的诗会吗?”盼星替皎月拆这发髻,脸上有一些担忧。
“既然他诚心相邀,那便去凑个热闹吧。”皎月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在意地回答。
听说这诗会是顾行云与几位同窗所创,参加者皆是金陵有名的才子,她也正好奇这江南人杰地灵,究竟能有多少俊秀之才。
只是皎月未曾想到,她会在这诗会之上,见到前来金陵为外祖母贺寿的齐王与周王。
哟,和“前夫”的再次重逢,比想象的来的还要快呢。皎月看了一眼身后寸步不离的太子殿下,心里好笑,她这算不算是,带着新欢见“旧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