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吧。一定是她吧!那个叫皎月的花魁,又或者叫她……赵怡然。
赵倩然怔怔地看着小楼的方向,这时,一道男人的身影走到了那女子身边,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赵倩然也能感觉到那男子的小心和温柔。他揽着女子的肩,低着头对着她说着什么。
在东宫里,能够自由出入东宫小楼的,除了太子,还能是谁呢?
赵倩然猛地回头,快步地往前走去。
赵怡然现在一定很得意吧?她是不是刚才就像是看笑话似的看着她在宴会厅里,跟个小丑似的想要引起太子的注意?而赵怡然只要勾一勾手指,太子就会乖乖去到她的身边。
赵怡然!赵倩然眼中燃起熊熊的怒火,她不会就这么认输的。她决不会!
“倩然!”刘氏看着忽然大步往前的女儿,连忙追了上去。宫门口,赵府的马车早就等着了,上了马车,赵倩然的眼泪才一下落了下来。
“我苦命的女儿啊!”刘氏小声地抱着女儿哭泣,就连哭,都不敢出声。
赵倩然擦干眼泪,这一次,她该怎么办?家里只有三个弟弟,她到哪里再弄一个“赵氏女”来代替自己嫁人?听着马车外鼎沸的人声,赵倩然第一次感觉到了茫然。
太子寿辰之日,太子妃人选倒是没定下来,新一任齐王妃却是有了。正是宰相之女,京城鼎鼎有名的才女赵倩然。
对于不知情的普通百姓来说,只会觉得王爷配宰相之女,真是天作地和的一对。记性好一点的,可能还记得齐王昔日娶的王妃,也是赵宰相家的,这姊逝妹续,放在平头百姓家倒是正常,没想到这皇家竟然也这么来。
再知情一点的,都忍不住在背后嗤笑。这赵大才女,当初便是定给齐王的,结果那时候皇上病重,太子之位落到滕王头上,赵家想法子用外室女顶了嫡女,这外室女嫁进齐王府没多久便香消玉殒,这其中要是没有猫腻,才怪呢。
哎呦谁知道啊,兜兜转转,赵倩然还是成了齐王妃,却成了填房。这就叫人心不足蛇吞象,丢了夫人又折兵啊。赵倩然,几乎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赐婚的旨意来得很快。赵倩然和刘氏回家没多久,传旨的太监便到了。
赵晨光、刘氏与赵倩然当着传旨太监的面高高兴兴地接了旨,等人一走,刘氏便气得直接砸了桌上的花瓶。
赵倩然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关进了房门,任谁叫也不肯开门。而赵晨光今日不在东宫贺寿,并不知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怎么夫人带着女儿去给太子贺寿,转头就成了齐王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晨光一头雾水,齐王是有意与他联手,可是并没有说过要请皇上指婚啊。
刘氏想起皇贵妃的嘴脸,心里又恨又怕,恨她巧言令色,拉着自己的女儿下水,给齐王做填房。
“还不是皇贵妃!”刘氏恨声道。
给王爷做填房,刘氏不是不能接受,毕竟那也是正经的王妃,齐王又无嫡子,倒也是个好归宿。可是……可是齐王先头那个王妃,是赵怡然啊!
哪怕所有人都不在意这个先王妃,她也是在皇家族谱上登记的齐王妃啊!倩然这一辈子,就得被那个贱人压一头啊!倩然生的孩子,也得管那个贱人叫母亲啊!
一想到这里,刘氏便觉得心头一紧,连呼吸都快喘不上来。她抢了那个戏子的相公,让她的女儿成了外室女,如今这算是报应吗?她千娇万惯的女儿,竟然要给那戏子的女儿执妾礼敬茶!哪怕只是个牌位,刘氏也觉得是奇耻大辱啊!
赵晨光听刘氏说完前因后果,倒是没太激动,他是执政多年的宰相,想的自然不是刘氏那些后宅之事,他想着太子与齐王之争,只怕是会不死不休,如今自己被迫站在了齐王这条船,若是倩然与齐王成亲,确实能够将双方绑得更紧些。
“齐王少年英才,也不算辱没了倩然。”赵晨光开口安慰,谁知这话却更加激怒刘氏,刘氏含着泪质问他:“赵晨光,你想叫我女儿,去给赵怡然执妾礼?!”
赵晨光不自在地回避刘氏的目光,对于刘氏来说,赵怡然是他过去的罪证,也是她抢夺人夫的证明,所以刘氏一向恨她。
对于那个突然找上门来的女儿,赵晨光心里也觉得是个麻烦,所以赵晨光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刘氏随意对待赵怡然。
刘氏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比水仙儿的女儿低一头,但是对于赵晨光来说,忍一时之气,博长久之利,这才是最重要的。
何况……怡然,根本就没死。
但是这件事,却不能此刻告诉刘氏,只怕她激愤之下,将此事嚷嚷出去,坏了大事。
这也是赵晨光的私心,虽然说他如今相助齐王,倩然如今又被指婚成了齐王妃,他瞧着便是铁杆的齐王党,但是成王败寇,不到最后关头,谁也没法说谁会是胜者。
万一最终是太子胜利了呢?
若是日后齐王惨败,太子如约登基,太子如今这般宠爱赵怡然,他毕竟是赵怡然的生父,看在这一点上,太子也许会留他一条生路。
这点私心,赵晨光跟谁都不敢提及。在齐王眼里,他害怕被赵怡然报复,所以齐王才能如此信任他。在倩然这里,他是宠爱她、为她筹谋的慈父,将她捧在手心里,而赵怡然则是低到尘埃里的泥。
但是赵晨光本性自私,此前他任由所有人欺辱无视赵怡然,那是因为过去的赵怡然对他而言毫无用处。若是那时候的赵怡然就能引得太子为她折腰,他也会将这个女儿捧上天。
在赵晨光的心里,那杆天平,是会随着时间变化的。刘氏与倩然,过去能够为他带来更多利益,所以他看重她们,但是如今……那个曾经被他忽视的大女儿,却给了他意外惊喜。
赵晨光任由刘氏骂了几句,又哄了她一会后,便让她去陪倩然去了。刘氏一走,赵晨光便出了门。
“去南街。”
皎月来京后,入住的别院,便在南街。
“吁!”车夫停下马车,“老爷,到了。”
赵晨光掀开马车帘子,便看到石狮守门的院子。
“去通传一声,就说赵晨光求见皎月姑娘。”
“是!”车夫拿着赵晨光的拜帖,快速地走向门口。没多久,车夫便一脸为难地回到马车前:“老爷,守门的说,他们家姑娘今日不在府里。”
赵晨光点了点头:“那便去对面的酒楼坐一会。老夫等上一会也无妨。”
不在府里,那便是在东宫了。今日是太子生辰,除了去给太子贺寿外,她还能去哪里呢?
太子生辰日,却还是记着她。这只能说明,太子对她,用情至深。赵晨光非但没有被拒之门外的恼怒,反而十分高兴,就算是让他等着,也并不介意。
第76章 不做王妃做花魁(二十三)
东宫小楼, 宾客散去, 只剩下皎月还在。
李懋十分高兴,他的生辰,本就不耐烦应付那些人,在他还不是太子时,除了身边的几个亲近人,谁会记得他的生辰呢?他们是冲着太子这个名号来的, 而不是冲着他来的。
“月儿, 陪我喝两杯吧。”李懋拉着皎月坐下, 月下观美人, 越看越美。
皎月看着他脸上难得露出几丝醉意, 不由好笑。稳重的太子殿下,也难得露出孩子气呢。
“好, 我陪你喝几杯。”皎月拿起杯子,李懋却忽然拉住她的手腕。皎月奇怪地看着他, 李懋却微微一笑, 不由自主地舔了下唇, 目光泠泠:“月儿……我们第一次喝酒的时候……你还记得吗?我、我想你喂我喝……”
想到第一次进她的小楼,她用红唇喂他喝酒,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李懋回想起来, 真是恨不得打死当时的自己,他那时候,竟然背过身去,躲了起来。
哎, 那时候还是太天真了。
太子殿下遗憾地想,不过好在如今也不晚,他最想要的生辰礼物,就在眼前啊。
“唔……”太子殿下终于反客为主,看着她抿了一口酒后,当即便凑了过去,吻住了那娇艳欲滴的樱唇。
月色正美,夜还很长。
情到深处,李懋抚着她乌黑的长发,轻声地在她耳边恳求:“月儿……好月儿……留在我身边,好吗?”
回答他的,是女子柔软的亲吻。
她还是,没有明确地答应。李懋心里遗憾地叹息,但是随即而来的情动,却又让他顾不得再想这些……
只要她还在身边,就好。李懋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今夜,将她留在东宫,便是初步的胜利。
另一边,赵晨光从白天等到黑夜,还是没有看到皎月回来。眼看便到宵禁时刻,赵晨光终于起身:“先回府吧。”
车夫应了一声,载着赵晨光原路返回。
回到宰相府,赵晨光径直去了书房。他知道,若是此时回房,只怕刘氏有的念叨了,索性便以处理政务为由,不回去了。
没想到,刚到书房门口,门口书童便小声回复:“老爷,姑娘在屋里等着您呢。”
赵晨光眉头一挑,推门而入,就看到赵倩然一脸木然地等待着。
“爹。”赵倩然福了个身。赵晨光摆了下手,示意她免礼。
“这么晚了,找爹还有事吗?”赵晨光一如既往地面露温和。
赵倩然看着赵晨光,面无表情地发问:“爹,下午都去哪里了?”
赵晨光心里闪过一丝心虚,但是面上却不为所动,淡淡道:“一些政务上的事罢了。”
“爹您也要注意身体。”赵倩然口中机械地说着关切的话,但是眼神却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你也是,身体是最重要的。”赵晨光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可是他一个男人,又不可能像刘氏那样陪着女儿哭,无论说什么,都显得有些轻飘飘的,反倒可能引得她落泪,赵晨光索性便不说了。
“早些回去休息吧。”赵晨光换了话题,“爹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旨意已下,你……你便安心待嫁吧,爹会为你准备好嫁妆的。”
“爹,我不会认命的。”赵倩然眼睛里终于多了一丝色彩,她固执地看着赵晨光,“我要做太子妃,我要做皇后。”
赵晨光心下一叹,安抚道:“倩然,不是爹不帮你,只是圣旨已下,这一次,爹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下了圣旨又如何。”赵倩然却又开口,“既然我注定要嫁给齐王,那就……换个人做太子吧。”
不管嫁给谁,总之,她要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爹,你难道真的要看着赵怡然压在我们头上吗?”赵倩然眼睛里透着炙人的光亮,“她若是进了东宫,会有我们的好果子吃吗?”
赵晨光沉默了一会后才问她:“倩然,你可知道,储君一位,事关国本,太子无错,且又年轻康健,有何理由更换太子?哪怕真是设法杀了当今太子,那动手之人,无德残忍,必然也会遭到满朝文武的反对。难不成,还能杀光满朝文武不成?”
赵倩然冷笑道:“杀光了又如何?改朝换代又如何?”
赵晨光沉默下来。他像是看着陌生人那样看着自己的女儿,原来在她心里,只要她能当上皇后,无论是天下动荡还是血流成河,都不重要。
他这个女儿,竟是比他还要凉薄自私。
若是赵倩然知道赵晨光是怎么想的,恐怕得气笑。他倒是一边想投资齐王,一边又想去找皎月,合着好事都被他一个人占了?
父女俩之间的裂痕,已经不知何时逐渐扩大。皎月若是知道这意外惊喜,恐怕真的要笑了。
李懋寝宫。
一早醒来,看到怀中躺着自己最爱的女人,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李懋依依不舍地看着眼前沉睡着的少女,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不施粉黛的肌肤透亮红润,白皙的肌肤上留下点点红痕,越发让他怜惜又心动。
“唔……”皎月迷糊着睁开眼睛,李懋极少看到她这样可爱中带着迷茫的模样,一颗心简直都化作了春水。
“醒了吗?还要再睡会吗?”昨日是他生辰,按理可以休息三日,他便哪都不想去,只想和她在一起消磨这三天。
“嗯,不睡了。”皎月起身,李懋有些遗憾地跟着坐了起来,出声唤来侍女们准备清水。
两个侍女端着铜盆进来,二人都低垂着头,掩下心中的好奇和困惑。这二人,自然是李懋的心腹。
侍女们刚放下铜盆,准备走到床前伺候,帷帐里便传出李懋的声音:“出去吧。”
侍女们一楞,却还是福身后退了出去,心中的好奇却更加旺盛。太子殿下年轻俊朗,哪个女孩不怀春呢?可是太子为人方正,君子至极,从不会多看侍女们一眼。
可是昨夜,太子殿下的寝宫里,却宿了一位女子。夜里,就换了三次水。
李懋亲自伺候着皎月洗漱,描眉梳头,好一幅贴心郎君的模样。
“月儿,我帮你。”李懋拿过皎月手中的簪子,小心翼翼地斜插在她的鬓发里,皎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
“我也该回去了。”皎月开口,李懋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可怜巴巴:“再陪我一日吧。今日我也是休沐,我陪你在东宫里转一转,好吗?”
皎月却摇头:“昨日便转的差不多了。”
李懋忍不住在心里骂起了叶铭,让你腿快,才半天个功夫,就带着人把东宫全转完了!
李懋说了不知多少好话,皎月还是不为所动,无奈之下,李懋只好调转思路,既然她不肯在宫里陪自己,那他就出宫陪她嘛!
“上一次灯节,你狠狠吓了我,这一次,你总该补偿我了吧?”李懋在心里佩服自己,怎么那么聪明地想到了理由呢,“叶铭说京城有家酒楼的淮扬菜做的特别好,咱们去尝一尝吧?”
看着他眨巴着眼睛哀求的模样,皎月无奈一笑:“那就走吧。”
李懋顿时又高兴起来。牵着皎月的手,李懋亲自为她戴上帷幔。虽然在父皇面前报备过了,但是父皇只以为自己带了个普通的美人回京而已,若是让他知道月儿比盼星美上那么多,只怕又是个麻烦。
换上常服,李懋带着皎月来到了京城的秦淮楼。这家的老板和厨子都是江南人士,李懋便贴心地要他们将最地道的金陵菜色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