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禁于否,对于本就拘泥于三寸之地的李侧妃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没圈禁之前,她们这样的后宅妇人,本也没什么机会外出,如今,不过是过的更加清苦些罢了。
“王爷今日如何?”李侧妃问着身边的嬷嬷。
“今日赵宰相来访,正与王爷在书房会面呢。”嬷嬷小心翼翼地回答。
李侧妃在心里叹了口气,吩咐道:“让人送些茶点去。”虽然被圈禁了,一切供应不如从前,但是一盏茶还是拿得出来的。
而此时的书房里,齐王与赵晨光之间的会面,却并非李侧妃想象的那么友好。
“你还有脸来?”齐王冷哼,赵晨光不为所动,命侍从拿出准备好的酒菜,摆放到桌上。
“殿下,喝一杯吧。”
齐王看着那酒杯,一动不动,赵晨光率先给自己斟了一杯,一口干掉,以示清白:“殿下,放心吧,没毒。”
齐王冷笑不已:“像你这般无耻之徒,谁知会做出什么下作的手段。”
“殿下,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赵晨光毫无悔色,“臣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连自己的女儿也可以当做弃子,你还真是迫不得己啊……”
“臣……毕竟不止这一个女儿啊。”赵晨光叹息着,忽然觉得身后多了一道阴影,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感觉腹部一阵刺痛,一把利剑竟穿刺而过。
赵晨光本能地握住穿过腹部的剑身,不敢置信地回头,却对上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熟悉的是,那是他从小捧在手心疼爱的亲生女儿,陌生的是,她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漠然而仇恨的表情。
“你……你怎么敢……”
“我怎么敢弑父?”赵倩然冷笑着质问,“你放弃我的时候,可有想过我是你的亲生骨肉?!”他竟然选择了赵怡然那个贱人!积压的愤怒与不满,瞬间爆发,赵倩然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一剑刺向了父亲。
“我没……”我没有放弃你,我只是选择了更有胜算的那一方而已……
然而赵晨光的解释,再也说不出口了。他瞪着不甘的表情,永远地倒下。
齐王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他是恨不得赵晨光去死,可是他没有想到,动手的人竟然是赵倩然。
她以前的娇弱温柔,原来都是假的。
“疯了……”齐王对着赵倩然冷漠的双眼,感觉到心头透彻的凉意,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
“你也喜欢她,是吗?”赵倩然歪着头,微笑着看向了齐王,她手中的剑,正一滴一滴的淌着血滴。
“来人!快来人!”齐王高声喊着,狼狈地躲开赵倩然的剑锋。
“啊!”一剑划破了胳膊,齐王惊恐地倒在赵倩然的长剑之下,赵倩然狞笑着,看向了齐王双腿之间。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你也永远别想再有孩子了!”一剑下去,齐王发出杀猪似的尖叫,片刻后,一切归于平静。
赶来的侍卫们看着屋里的惨状,全都忍不住抖了三抖。疯了的女人竟然会如此狠心,弑父阉夫……这么看来,周王恐怕也是被院子里某个女人给害了吧?!
“速去报于陛下!”侍卫一边控制住赵倩然,一边命人将已经昏迷的齐王抬出去,召唤太医前来医治。
太医前来看了后,只一个劲地摇头,就算是有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齐王府门口,两位戴着帷幔的女子从马车里下来。新任的骠骑将军叶铭亲自为二人赶着马车。
“姑娘,小心。”身着白衣的女子扶着那位身着翠烟衫的女子下车,二人走进齐王府,侍卫们全都低着头,无人敢窥视。
“赵倩然疯了,陛下将她交给齐王亲自处置,齐王却没有要她的命,只是关进地牢,每日折磨……”
“齐王被阉了之后,性情大变,阴郁异常,时而清醒时而癫狂……”
“……”
地牢里,传来齐王疯狂的吼声与赵倩然的哀嚎声,盼星一点一点地说着齐王与赵倩然的下场,皎月面色如常,好似听着陌生人的事。
“咎由自取。”最终,皎月只说了这么一句,转身离去。
走到王府门口,皎月与盼星正要离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有些惊讶的声音:“王妃?”
皎月回头,便看到有过一面之缘的李侧妃讶然地看着自己。戴着面纱,她竟还认出了自己。
皎月挑眉,忽然笑了起来:“我身边还缺了一个随侍的丫鬟,你可愿意?”
盼星惊讶出声:“姑娘……?”
李侧妃恍然了片刻,回神后连忙跪下磕头:“妾身愿意……终身侍奉姑娘,无怨无悔……”
原以为这一生都无法脱离这个牢笼,没想到柳暗花明,她竟然还能再次走出这堵隔绝了自由的高墙。
第81章 不做王妃做花魁(完)
十里长亭, 稻香一片。
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朝着城外驶去,忽然, 身后传来了‘踢踏踢踏’的马蹄声, 一队人骑着马快速地朝着马车而来,而为首之人, 正是登基不久的皇帝, 李懋。
马车里, 溪婼, 也就是昔日的李侧妃掀开了帘子,有些惊讶地看着来人。
“这不是……”希诺不敢置信地看着逐渐行近的陛下,回头看向盼星与皎月。陛下……难道是冲着姑娘来的吗?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 溪婼大约知道王妃假死后去了江南, 救下了盼星姑娘, 其余的过往,却并不十分清楚。不过她本就聪慧, 看到陛下这么心急火燎地追来, 心里大约已经有了大胆的猜测。原来王妃背后之人是当今陛下, 难怪她出入齐王府,如入无人之地。
“月儿!”李懋策马拦在了马车前,灼热的目光好似能够透过车帘。
皎月微微叹气, 对着盼星与溪婼道:“你们等我一会。”说完后, 她便起身下车,微笑地看着车外的李懋:“陛下是来送行的吗?”
李懋捏紧了手中的缰绳,他为了她, 迟迟不愿大婚,哪怕那是父皇在世时定下的婚事,哪怕朝堂上满是不满之声,他依旧不愿辜负她。可是她却转身便走,毫不留恋。莫非,在她心中,他真的只是她报仇的工具吗?
李懋在她面前,一向是温柔的,可是这一次,他却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暴戾,一伸手,站在地上的皎月便被他卷上马背,丢下一句“谁也不许跟来”后,李懋带着人策马离开。
“哎姑娘!”溪婼和盼星着急地想要追过去,叶铭横马拦住二人:“两位姐姐,你们就让陛下和皎月姐姐自己谈一谈吧。”陛下得知皎月姐姐离开的消息,简直跟疯了一样,早朝也顾不上了,立即带着人就追了过来。若是不说个清楚,只怕陛下这一生也无法释怀。
李懋也不知道自己骑了多久,若是可以,他只想抱着怀中的女子,一直这么走下去。
“你想带我去哪里?”最终,还是皎月先开了口。
李懋勒住马缰,面色僵硬地停在了一个湖泊边,小心翼翼地将皎月从马背上抱下来后便没再松开她,他就这样紧紧地搂着她,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要走?”李懋终究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困惑,“你是怕别人拿你的身世说事吗?没关系,朕会……”
朕会解决所有的问题,哪怕要与全天下为敌,朕也在所不惜。
可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皎月便说出了他最害怕听到的答案:“我若是在乎外人如何看,我便也不是我了。”
我要离开,只是因为我想离开。没有任何人可以逼迫我做任何事。
李懋看懂了她眼里的意思,心里的痛苦成倍地扩散,嗓音嘶哑地哀求:“难道……就不能为了朕,留下来吗?”
皎月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微微叹气:“我早就说过,把这一切,都当做一场梦。你的人生里,本不该出现一个我。”
“你这话说的轻巧!”李懋满心愤怒,“朕满心满眼都是你,如何当做不曾遇到你?!”
李懋紧紧地抱住她,死死地不肯放手:“除非杀了朕,否则……朕绝不会放你离开!”
“何必如此执着呢?”皎月看向远处的群山,“天下之大,以你之尊,何愁无芳草。”
“若是没有你,朕要这江山何用?!朕的皇后之位,只属于你一个人。”李懋认真地看着皎月,“若是你执意要走,那朕随你走。”
“不要胡闹了。”皎月无奈地看着他,“你走了,这江山留给谁?天下百姓,你不管了吗?”
李懋却固执地看着她:“朕是天子,可是朕也是一个人。若是做了这天子,就要失去自己心爱的女人,朕宁可不做这皇帝!”
皎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对她的心意,她从不怀疑,可若是要拿这江山来换她,皎月却是不信的。
也许,是她的心太凉薄了吧。万年的封印,早已将她的心变得跟石头一样坚硬。
“李懋,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赌?”李懋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皎月踮起脚尖,温柔地吻上他的唇,吐气如兰:“放我离开,五年后,若是你还能找到我,我便随你走。如何?”
五年?!李懋本能地就要摇头,五年的时光,会有太多意外,他如何能放心她一个人在外五年?
“这是你脱身的借口吧?”李懋怀疑地看着她,也许一去,她就不会再回来。
“我说话算话。”皎月微笑着从他怀里退出来,“但是前提是,这五年里,你不得派人跟着我。若是被我发现你违约,我会永远让你找不到我……”
“那五年之后……如果我找不到你……”
“若是有缘,我们自会相见。”皎月抚着他的胸膛,柔声笑着,“你知道的,就算你把我关在宫里,我若是想走,谁也拦不住。”
所以,他只有答应的份。
若是答应,还有一线机会,若是不答应……那她便会真的一去不回。
“我信你。我只能信你。”李懋失神地拥着她,依依不舍地好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皎月柔顺的靠在他的怀中,眼神中却毫无波动。她的任务,是完成原主的心愿,如今齐王、赵倩然、赵晨光等人都已经得到该有的惩罚,原主只剩下最后一个心愿,那就是为自己活一世。
“是姑娘回来了!”等在原地的盼星和溪婼看到远处慢行而来的人影,终于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李懋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将皎月抱了下来,皎月站定后,微笑地看着他:“珍重。”
说完后,她起身进了马车,一声令下,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懋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载着他心爱之人的马车,越行越远。叶铭站在他的身后,担忧又困惑地问:“陛下……您为何……为何放皎月姐姐离开呢?”
李懋苦涩一笑:“朕留不住她的心,就算留住她的身,又有何用呢?”
而此时的马车内,盼星与溪婼都乖巧地没有说话,皎月脸上却依旧平静,仿佛刚刚挽留她的天下至尊不曾出现过一般。
过了许久,盼星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姑娘,咱们现在还是按照原计划,去临安找李妈妈她们吗?”
皎月看似无意识地抚着小腹,目光看向马车外:“不去临安了。去洛阳。”
盼星和溪婼都没觉得奇怪,毕竟陛下这么一闹,换个目的地,也不为过。可是,等到了洛阳,皎月命二人寻来大夫,大夫那一声“恭喜夫人”,真是把二人都给惊呆了。
盼星和溪婼都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只是都没生产过,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赶路的这些日子
里,皎月确实时常头晕恶心,但是她们都以为是马车颠簸所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姑娘怀孕了啊!
“姑娘,您、您有了身子……”盼星语无伦次,这孩子,定然是陛下的啊!可是她们却带着姑娘离开了京城!
“我知道。”皎月淡然地摆了摆手,让二人不要紧张,“离开前,我就知道自己有了孩子,若是让他知道了,他更有理由拦着我了。”
这一生,在她览尽这大好河山之前,谁都无法阻止她的脚步。至于这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她都会好好教养,等孩子懂事之后,便将身世告知,不管他/她做出何样选择,皎月都会随他/她。
月色如水,皇宫里一片寂静。除去换职的侍卫们发出的声音外,宫里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到。
宫里的主子,实在是太少了。陛下登基至今,竟然还未大婚。昔日被先帝指婚的那些姑娘,都被陛下认作义妹,以公主的名义嫁了出去。陛下此举,自然遭到朝堂上一直反对,可是陛下却依旧一意孤行,至今后宫空悬。
不知情的人,恐怕会怀疑陛下是不是不喜欢女子,或是不能人道?而稍微知情一些的,却都知道陛下曾从金陵带回一位青楼女子,爱之惜之,甚至于当年先帝指婚之时,陛下就曾为了她试图拒婚。
但是当年还是太子的陛下,无法抗拒先帝的命令,直到他登基后,终于力排众议,为那女子空悬后位,甚至守身如玉。
究竟是怎样一位美人,能够让天下至尊为了她做到这样的地步?这是无数人心目中的困惑,而朝中的老臣,在一年一年的劝说无果后,也逐渐妥协。哪怕是青楼女子,只要陛下喜欢,就随他去吧。先帝爱美,宫中美人无数,偏偏如今的陛下却与先帝截然相反,明明是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却过得跟个苦行僧似的,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实在不忍心啊!
寂静的宫殿内,只听得到李懋浅浅的呼吸声。龙床上,他静静地仰卧着,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李懋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睁开的双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