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祖宗那些年——一枚铜钱
时间:2019-09-26 08:45:27

  薛起忽然附耳,说,“你二伯的魂魄不见了。”
  柚子猛地回神,扫视一遍周围,没有看到他的魂魄。
  这说明二伯走的时候,怨气非常重。
  老鬼告诉过她,地府抓人的速度是按照一个人死前的怨气值来划分的。
  像奶奶那样寿终正寝没有怨气的,允许在人间逗留十天半个月,如果不设牌位通知,地府那还会拖延一段时间,丝毫不急。但鬼魂怨气值越多,被捕得就越快,免得它们祸害人间,寻人报仇,扰乱人鬼两界的秩序,这个时候就算没有设牌位,也会被归为重点抓捕对象。
  二伯昨晚遇害,魂魄现在就不见了踪影,被抓捕的速度可见有多快。
  是谁杀了他,让他这么怨恨,死不瞑目?
  这时有人急步过来,拨开人群就扑了过来,瘫在地上痛哭起来,“弟弟啊——”
  薛大哭得一抽一抽,开始只是因为怕昨晚薛二和他有口角的事被传出去,加上老宅失火烧柚子的事,更怕被人怀疑到自己头上,所以赶紧来哭一哭。可哭着哭着看见弟弟的死状,过往的无数美好回忆涌上心头,就变成真哭了。
  哭到最后竟然难过得晕死过去,吓得来陪哭的老婆赶紧跟村人一起送他回家去歇着。
  但就算是这样,村民的议论声也没有停下来。
  柚子差点被烧死,薛二又死于非命,唯有薛大一家好好的,这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
  村主任已经报了警,但今天是端午,路上堵,进村的路也不是特别好走,要赶到还得一段时间。
  他让村里的干部把村民驱散,免得破坏现场。不相关的人可以轰走,但亲属就不好劝了。只好陪在一旁,不要让他们动尸体就好。
  柚子看着在一直在旁边跪坐的二伯娘,更不忍心了。
  二伯娘比之前要憔悴很多,本来脸色就不太好,现在更是苍白。她怔怔看着死去的丈夫,没有像大伯那样哭得昏天暗地,只是默不作声,眼泪却没有停过。
  这种无声的哭泣,比哭天抢地更让人痛心。
  “二娘,你回去吧,我在这等警察来。”
  二伯娘像是没听见,姿势也没有变。
  柚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时,视线落在二伯穿的鞋子上。
  拖鞋有点旧,但鞋底很干净。
  村主任弯身劝说,“一会警察就来,很快就能抓到凶手了,安姐你就回去吧。”
  二伯娘缓缓摇头,声音嘶哑低沉,“我要陪着他。”
  村主任不好再劝,柚子也有些怅然。
  “我来了我来了。”薛立人背着个大药箱小跑过来,喘气说,“这田埂小得连电动车都进不来,步子也迈不大,主任你赶紧申请补助把这条路也修了吧。”
  村主任说,“就你屁事多,快去看看。”
  “欸,好。”
  薛立人在尸体一旁放下药箱,村主任和柚子说了几句话,半晌没听见后面有动静,往那一瞧,只见薛立人正对着尸体左看右看,那提这拎的,气得他差点没上去踹他一脚,“我让你看看安姐!谁让你看他!”
  “啊?”薛立人回神,“你不是让我验尸啊?”
  “你以为你是法医啊,你这是破坏现场,等会警察来了我非得把你供出来不可。”
  薛立人吓得举起双手,“好好,我走,这就走。”
  村主任骂道,“看了人再走。”
  薛立人瞧了一眼旁人,抓起药箱就说,“没事,注意多喝水,还有防晒,免得中暑。”
  说完他就快步离开,生怕主任真踹他,柚子追了上去,“药叔。”
  薛立人应了一声,说,“节哀啊,虽然你不是很难过的样子。”
  柚子问,“药叔怎么知道我不难过?”
  “你都没掉眼泪。”
  “可药叔又怎么知道我没掉眼泪,或许我已经哭了好几轮,眼泪都干了。”
  薛立人“嘿嘿”笑了两声,“小脸蛋干干净净红扑扑的,眼泪是咸的,擦了会有痕迹。”
  “哦……”
  薛立人又说,“虽然你药叔不是法医,但你药叔医术也不差。”片刻他说,“从尸体上来看,你二伯死亡的时间大概在昨晚11点到1点之间。”
  柚子问,“死因是窒息吗?”
  “嗯,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大致查看了下,他的身上除了脖子上的勒痕,没有其他伤口。”
  柚子若有所思点点头。
  太阳渐晒,柚子正寻思着要不要去找把伞来,在村口等警察来的村人就跑了过来,说查案的来了。
  办案的人留了人手在现场,又分派了两个人去做笔录。
  村办公室有点简陋,用的还是以前泥砖堆成的一层房子。外表不起眼,里面倒也干净。
  而且灰瓦泥砖盖的房子冬暖夏凉,在外头晒了半天的柚子进了里头,还以为开了空调。
  二伯娘已经坐在桌子前,脸晒得有些发红,两眼无神。
  警官已经拿了纸笔和录音笔做记录,问了她几个问题,二伯娘机械式地回答着。
  柚子没有走过去,屋子不大,在这里能听见。
  “请问薛先生是几点出的门,为什么出门?”
  “昨晚他回来的时候是八点,不到九点就关灯睡觉了。迷糊中听见他起来,说心烦,要去外头散步,结果就……”二伯娘喉咙哽咽,说不下去了。
  警官明了,安慰两句,又问,“请问烦心什么事?”
  “大概是……”
  二伯娘看看柚子,柚子明了,轻轻点头。她这才说,“我丈夫一共三兄弟,老头子有一个大宅子,最近说要拆了修路。但老头子留了个遗嘱,说房子只留给他的小孙女,也就是柚子,其他人没份。加上昨晚他和他哥嫂吵了一架,回来就说烦。我想是因为这件事,才觉得心烦,于是大晚上去外面散步吧。”
  柚子闻声,立刻抬头看着她。薛起发现,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警官一一记录,问,“请问柚子女士在这吗?”
  柚子站了起来,“我就是。”
  到了中午,办案的人问完话就走了,说是等法医的鉴定结果出来再过来。
  他们一走,二伯娘还要去玉米地里,村主任说,“人已经被带去县里做检查了,那没人。”
  什么尸体什么法医什么尸检,他一个字眼都不敢提。
  二伯娘茫然地看他一眼,还是出了门,村主任赶紧朝柚子使眼色。
  柚子立刻跟了上去,她没有靠近,只是走在她的身后,不远不近地看着。
  一路沉默,薛起跟得都觉得困乏了,“你二伯娘该不会是去殉情吧?”
  柚子微微抬了抬眉眼,说,“她才不会。”
  二伯娘没有去哪,直接回了家里,门口早就有人等在那。
  薛大哭晕醒来后,冷静了很多,和老婆一商量,觉得这件事不做点什么太吃亏,怕被村里人唾弃死,于是两口子赶紧买了一篮子水果,来了弟弟家。
  这一见她,就上前嘘寒问暖,二伯娘连寒暄都没说。两口子碰了张冷脸,也不气馁,还要跟进去。
  二伯娘脸一冷,说,“别进来。”
  大伯娘知道她心里苦,说,“弟妹,你要节哀啊,人死不能复生。还没吃午饭吧,我去给你做。”
  说完要进去,但小铁门还是没完全敞开。
  薛大说,“弟妹你这个样子我们也放不下心,要不你上楼休息,我们就坐在一楼陪你。”
  二伯娘突然冷笑,“你们是怕村里人背地里说你们吧,滚。”
  薛大要发火,被老婆一把拽住了胳膊,大伯娘赔笑说,“好好,我们这就走。”
  “别走。”
  一直安静的柚子突然开口,盯着堵住门的二伯娘,说,“关于我二伯的死,我有话要说。”
  二伯娘疲惫说,“我不想听。”
  柚子说,“哦,那我就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路上说了。”
  二伯娘看了看她,终于松了手,让他们进来。
  众人刚进屋,屋里就响起了一阵铃声,薛大一愣,吓得脸色都变了,“是、是我弟的铃声……”
  柚子淡声,“是我打的。”
  她挂断电话,手机铃声也停了。
  薛二的手机放在客厅茶几上,屏幕闪烁一下,又黑了。
  捂着心口的大伯娘骂道,“好端端地打你二伯的手机做什么?”
  “验证一个猜想。”柚子说,“我现在可以肯定了。”
  “肯定什么?”
  “我二伯……是被人杀死的。”
  薛大又气又觉得好笑,“当然是被人杀死的,难道他还是自杀的。”
  柚子摇摇头,说,“我的意思是,他是被认识的人杀死的,而不是大家说的被陌生人劫杀。”
  薛大一愣,“被谁?”
  柚子盯向她的二伯娘,说,“她。”
  话一落,三人又愣了,就连薛起都有些意外。
  不由好奇起来,她怎么猜出的凶手。
  二伯娘看着她,眼里的无神渐渐变成愤怒,就连薛大两口子都觉得柚子说的过分,“柚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二娘怎么可能杀了你二伯。”
  柚子不急不慢,继续说,“你说我二伯是外出散心,那为什么大晚上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走狭窄的田埂?”
  二伯娘摇头,“我也不知道。”
  柚子轻轻一笑,带着小阴森,带着小嘲讽,“好吧,就算他真的走了田埂,但那里离玉米地还有三米远。也就是说,凶手在他散步的路上杀了他,又扔进了玉米地里。可玉米地里没有拖动的痕迹,说明二伯是被人扛进地里的。二伯的体重少说有一百八十斤,要想扛起他不是件容易的事。凶手刚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勒死一个人,为什么还要特地扛起他,放到三米外的玉米地里?而不是用更省事的法子直接拖进里面,又或者……扔路上不管了?”
  薛大和大伯娘听得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柚子接着说道,“或许我可以做这样一个假设,二伯被杀的地方,根本不是路上,而是在别的地方。凶手下意识把人扔到比较隐蔽的地方,这样可以缩短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也为自己赢得逃回现场、清理现场的时间。”
  二伯娘看她,问,“你就单凭这点,就怀疑我是凶手?”
  柚子又冷冷一笑,“当然不是。你们想要制造二伯被劫杀的假象,所以留了个钱包在那里,对吧?”
  大伯娘声音略弱,不太肯定也不太敢反驳,“钱包是空的,确实像被打劫了。”
  柚子说,“对,钱包掉落在一旁,钱已经没了,像是被打劫了对吧,这也是他们想要的效果。但是凶手在杀了人的情况下,还有闲情把钱拿走,留下钱包?这显然不合理,所以钱包是凶手故意放在他旁边的。而能够轻易拿到他留在家里钱包的人,除了二伯娘你,还能有谁?”
  话里分析得清楚明白,听得原本离她很近的薛大都往旁边静悄悄地挪远了步子,心都悬了起来。
  二伯娘还是摇头,“我没有做这些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而且二伯的手机还在家里。手机上有手电筒功能,如果带了,那说是去散步也能说得通,但他没有带,身边也没有遗落手电筒。昨晚没有月亮,村里也没有路灯,二伯说要去散步,可竟然不带一个照明的东西?”
  “他忘了。”
  “如果真的忘了,刚出门就该折回来拿,但他没有。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是在家里被害,然后再被人扛到玉米地抛尸。”
  二伯娘说,“这都是你的猜测,你根本不能肯定你二伯没有离家,或许他的视力特别好,或许他懒得回来拿照明的东西。”
  “不,我可以。”柚子盯着她,说,“二伯脚上的拖鞋,鞋底是干净的。”
  二伯娘微愣,就连薛大都反应过来了,恍然大悟,“村里都是泥路,要是走到田埂那,鞋底怎么可能干干净净。不对,别说走到那,就算是从家里大门出来,也得脏,所以他根本没有离开过家里。”
  柚子补充说道,“所以换个说法,二伯是在家里被害,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大伯娘突然觉得气氛可怕阴沉,惊叫着往丈夫身旁躲。
  薛起听得入神,这个小胖姑娘,当真不简单。
  她明知道他可以帮她,在各种方面上,但她没有提。
  跟他以前碰见的活人完全不同。
  他忽然想起进门的时候柚子有事交代自己,弹指之间,人已经消失在屋里。
  许久,二伯娘才开口,声音依旧不慌不乱,“可是我一个女人,哪里来的力气杀你二伯?刚才办案的警官说了,你二伯身上除了那道勒痕,没有其他伤口,伤口甚至不杂乱,凶手是一口气将他勒死的,你觉得我办得到吗?”
  柚子从话里听出了挑衅,此时才觉得她的眼神很可怕,看得她都有些心惊。
  大伯娘一想,探头说,“对啊,你二娘力气再大也大不过她男人啊,你二伯又胖力气也大。”
  柚子说道,“是啊,所以我最开始说的是,‘你们’。”
  薛大听见这话差点跳起来,“你瞎推理啊,我们没干这事!”
  柚子说,“我说的‘你们’,不是你和大娘。”
  薛大困惑问,“那是谁?”
  柚子看向二伯娘,唇角微有讥讽,“二娘,裘四叔做的粽子,好吃吗?”
  二伯娘浑身一震,脸色瞬时变了,跟刚才的淡定模样,完全不同。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柚子,为什么——她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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