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两个字一出,这不是说明了某些根本不需要说明的事情吗?
容决点了头便没多耽误时间,掉头往外走去,正好撞见另两名御医结伴往里走,神色都有些惴惴不安,你看我我看你的,好似有什么不宣之秘。
抬头见到容决,这两人吓了一跳纷纷行礼,“见过王爷!”
萧御医探头看了眼,和气道,“二位刚不是给毓王看诊了吗?可看出什么来了?怎的这幅神情?”
听见毓王的名字,容决停下了脚步,“毓王的看诊怎么了?”
两名御医彼此看看,其中一人迟疑着道,“毓王确实是大病初愈之像,有些体虚,这慢慢补就是了,只是我和王御医观他脉像,似乎还长期服用着别的药……”
他说着吞吞吐吐起来。
“什么药?”容决沉声问。
另一人小心翼翼开口道,“就是……男人心有余而力不足时用的那种虎狼之药。”
第136章
翌日萧御医去摄政王府给薛嘉禾看诊时,半开玩笑地把这事儿给说了,却叫薛嘉禾听得一愣,“我虽不太懂这些,但想来长期服用那种药,多少对身体有所影响吧?”
“正是如此,”萧御医捻着自己胡须,对薛嘉禾好转得和普通人相差无几的身体十分满意,口中道,“因此太医院给他开了固本培元养气的药,又旁敲侧击地叮嘱过房事不可过于频繁后才将人送走。”
薛嘉禾想了想自己前几日在宫中见到的毓王,那是个外貌气质十分普通的年轻人,面相十分老实。
若是说容决哪怕被血污了脸也能叫人凭借那双眼睛认出此人身份不凡,那毓王就真的是只要换身衣服便能混入大街的人群里再也找不见了。
这个青年人虽然承了毓王的位置,看着却一点也不像个王爷。
当他同其他的王爷们坐在一起时,神情甚至有些惴惴,仿佛觉得自己不应该坐在那个位置上似的。
凭那一眼的印象,薛嘉禾不太能相信此人真的会长期给自己服用那壮阳的药——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
可毓王昨日已经离京,薛嘉禾也没有再去见他一次、交谈一番的机会。
“吃那药似乎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薛嘉禾想了想,按照常理推断道,“若是常人被这么点破,恐怕多少会恼羞成怒,那毓王没在太医院吵起来吧?”
萧御医提笔展纸,闻言也是一怔,沉思片刻后道,“不曾听说,王御医也不会傻愣愣到将话说得那么伤人,许是双方心照不宣了呢。”
“是吗?”薛嘉禾若有所思地低了头,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毓王先前大病初愈,他一直服的药同这病有关系吗?”
萧御医边写字便摇头晃脑,“都说毓王重病初愈,可他到底得的什么病也没传出来,臣可猜不着那几个月前的病因是什么。”
“那他服的药呢?能知道是什么药吗?”薛嘉禾追问。
萧御医笔锋一顿,古怪地抬头看了眼薛嘉禾,“殿下问这个做什么?那是男子专用的,女子服了也无济于事……还是说,难道摄政王需要?”
“……他不需要!”薛嘉禾面色立刻绷紧。
容决不用吃那药架势就够吓人了,要真用了,受苦的到底是谁还不好说。
“哦……”萧御医多少有点失望,他低头接着写方子,慢悠悠道,“那药变化来变化去,万变不离其宗就是那几种药材做主,不过听王御医说,毓王停药应当有段时间了,在半个月左右。”
薛嘉禾慢慢道,“差不多正是他从领地离开、前往汴京的时候?”
萧御医悚然一惊,最后一划险些勾了出去,“殿下此话是指……”
“我在中秋宴上见过毓王,我觉得他不是会为了一时享乐而败坏自己身体的人。”薛嘉禾回忆着青年的面庞,道,“更何况,他在中秋宴那日还穿着一身缟素,即便只是做表面功夫,也不该在自己领地里弄出那等叫自己颜面扫地的荒唐事来。”
“什么荒唐事?”萧御医疑惑。
“毓王妃有喜了。”薛嘉禾道。
这件事虽是从成王妃口中听说,但薛嘉禾在问过容决后已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萧御医面色怪异地算了算时间,道,“离毓王出丧期可还有点日子,即便那是他板上钉钉的王妃,也不该行房事的。”
“更何况他身边也不是没有通房,即便真忍不住了,也不该对未正式过门的毓王妃出手。”
薛嘉禾说得淡然,出口的话却叫萧御医嘴角一抽。
什么叫“真忍不住了”?长公主殿下这张仙女似的面容说出这番话来简直叫人想捂脸。
“因而我心中是觉得……那药不仅不是毓王自己服用的,甚至可能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人下的。”薛嘉禾道,“而毓王封地之内,有几个人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呢?”
答案真是屈指可数。
通房侍妾等等若是胆子大的,想在毓王妃过门之前抢着怀上个庶长子占个先机,却阴差阳错叫毓王妃摘了果实是有可能的;毓王妃自己由于想要尽快站稳脚跟,悄悄给毓王下药,也是有可能的。
跟这些比起来,看着老实巴交的毓王自己为了孝期享乐而胡作非为才是最不可能的选项。
不过毓王封地到底离汴京太远,薛嘉禾一眼都瞧不见,这些推论自然也只能是推论。
或者,她眼瘸,看错了毓王这人的本性也说不定呢。
等容决回来后,薛嘉禾随口将自己的怀疑同他一说,得知他昨日就派人暗中尾随毓王回封地后,扬眉夸赞他,“你也觉得不对劲?”
“你不是对那个东蜀公主在意得很?”容决看她一眼,“我是图你安心。”
“说得好听,你就是怕我再胡搅蛮缠无理取闹。”薛嘉禾好笑道。
这容决就要反击了。
他顿了顿,道,“今日退朝时,蓝东亭被太后身边小姑娘拦了。”
“怎么说?”薛嘉禾顿时有了兴致。
她这两日又将中秋宴回想了两遍,总算明白过来蓝东亭朝自己遥遥敬那杯酒的时候,何盛乐想必是看到了。
——小姑娘年纪不大,到底还是不怎么克制得住自己的嫉妒之心。
“自然是想嫁给他,”容决面无表情地道,“我倒想撮合撮合他们。”
想那场景薛嘉禾便有些好笑,“退朝的文武百官都看着?”
“大半都看见了。”
“蓝东亭怎么答的?”
“他要为国奉献一生,没有娶妻的打算。”
“那何盛乐想必十分不甘心了。”薛嘉禾叹道。
容决回想起当时场景,赞同,“何止不甘心。”
当时何盛乐气红了脸,几乎是质问地开口道“你就那么——”,才说了几个字容决便猜出她要讲什么,上前冷脸打断了她。
何盛乐到底怕容决,见了他后白了脸色,匆匆带着宫人退去,背影颇有些仓皇。
她没说完的话,容决知道,蓝东亭也知道。
——你就那么喜欢她?
“她也快到不定亲不行的年纪了,又正逢周家出事,太后眼高手低,不好找夫家。”薛嘉禾客观道,“再者,何盛乐看来是铁了心要嫁给蓝东亭。”
而蓝东亭是不会娶的。
至少,短时间内不会。
薛嘉禾想着或许若是何盛乐耐心够,能等上几年,那时候蓝东亭便能接受其他人了也说不定。
就是不知道何盛乐沉不沉得住气,太后又会不会放任了。
“要是她能学着给蓝东亭下药倒不错。”容决突然道,“横竖她和东蜀公主一直有书信往来,说不定两人一拍即合,用的还是同一种药。”
“深宫里的小姑娘,想拿到这种药把当朝帝师放倒可不容易。”薛嘉禾无奈,“你到底吃什么飞醋?蓝东亭于我而言亦师亦友,我也懂得要同他保持距离,这是为了我自己好,也是为了陛下好。”
容决心里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薛嘉禾既然对他稍稍敞开了心扉,那就说明他若是不犯错,那能走进薛嘉禾心里堂而皇之久住下来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蓝东亭没门,别人也没门。
但这吃飞醋若是有道理可循,那也不叫“飞醋”了。
越是察觉到薛嘉禾对他一丝一毫养出来的依赖,容决反倒越是觉得对她的渴求增加一分,简直恨不得将她揣在口袋里时刻带着。
容决偶然还会想,若是蓝东亭比他早出手,也许薛嘉禾早被他打动,那先帝恐怕就不会把薛嘉禾许给他,那也就没了今日的一切。
日日上朝见到蓝东亭的脸时,容决都能以情敌的独特敏锐察觉到蓝东亭的心思在被薛嘉禾拒绝之后并未消逝,倒是与日俱增。
大抵手握重权的人都有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的想法,蓝东亭也不例外。
见容决沉默不语,却不知道想了什么,眸色逐渐转深,薛嘉禾有点无奈,“我和蓝东亭一年就说那几句话,你也讲点道理。”
她顿了顿,支颐嘟嘟囔囔地道,“小将军明明不是这个脾气。”
容决:“……”他抬了眼盯住薛嘉禾,“小将军怎么个脾气?”
薛嘉禾望着屋顶想了会儿,眉眼弯弯地道,“小将军虽然看着不好惹,但其实好讲话得很,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也不过隔了十一年的功夫,怎么你就变了这么多呢?”
容决勾了嘴角,他伸手抚过薛嘉禾的侧脸,拇指停留在下颌微微用力让她看向自己,“苗苗,我这就教教你为什么吃飞醋是不讲道理的。”
被制住行动的薛嘉禾一脸震惊。
这世上还有人连自己的醋都吃的?
第137章
事实证明,一旦给了容决机会,别说他自己,他连女儿和儿子的醋都能吃。
薛嘉禾时不时地被容决闹得啼笑皆非,真真觉得自己带了三个娃儿,只是有个长得大点儿、还能说话罢了。
投桃报李,薛嘉禾也常寻时间给容决找点麻烦,毕竟天底下能调侃摄政王玩儿的也就她一个了。
绿盈一开始没眼看,日子跟流水似的飞奔过去时,她又开始习以为常。
天底下夫妻俩相处方式岂能是手指掰得清楚的,至少在摄政王府里,多占上风的还是薛嘉禾。
摄政王府虽跟个铜墙铁壁似的谁的手也插不进去,但薛嘉禾出门的次数多了,这摄政王和长公主关系缓和的传闻就又在汴京冒了头。
朝堂之上受了这传闻的影响,文武百官们即便党羽立场不同,也多少互相之间气氛缓和了些。
不过容决对幼帝缓和三分,不代表他对蓝东亭也有那个好脾气。
——蓝东亭又不是薛嘉禾半个亲弟弟!
薛嘉禾回京半年时,幼帝突地醒悟:他竟已成了蓝东亭和容决之间负责平衡的那个人。
他将这话埋怨似的跟薛嘉禾一讲,薛嘉禾乐得不行,“这可不正是为君之道吗?”
幼帝唉声叹气,他道,“原本我和老师颇有些同仇敌忾,结果现在他们俩一较劲,我还得出来打圆场,这是个什么事儿?”
不过抱怨归抱怨,幼帝也知道这是件好事——他终于从被人一手带着无法主事的小皇帝成了能号令大臣、平衡朝局的真皇帝。
这几年一步步走来,他回头看时倒不觉得苦,只觉得险峻得很,唯独委屈的人是薛嘉禾。
好在薛嘉禾如今一切都好,容决也叫她吃得死死的,幼帝多少觉得欣慰一些。
“听说摄政王府杂事不用皇姐操心?”
薛嘉禾正要答话,正巧看见被幼帝放在龙案上的大宝手脚并用爬得远了,竟还好奇地伸手去摸那通透的玉玺,赶紧掐了话头先把她抱回来打了屁股,好笑,“那个也是你碰的?”
把懵懵懂懂的女儿抱进怀里,薛嘉禾才接着道,“正是,容决的管家能干得很,也叫我省了不少心。”
幼帝点了点头,“那也正好,免得过些日子摄政王府门槛被人踏破时叨扰皇姐。”
“过年?”薛嘉禾想了想,问。
眼看着又是年关的时候,上一次年关还没到,薛嘉禾已经出了汴京城,前几次要么还在长明村,要么她在宫中,要么容决在打仗,倒还是真第一次同容决一起过年。
“过年也算一遭,”幼帝道,“再个把月的时间,先帝就走三年了,今年正逢我亲政,准备下旨让大庆过个张灯结彩的年。”
薛嘉禾颔首。先帝驾崩后,无论谁家有喜事都得低调着过,唯独一桩例外是她和容决的大婚,因着是赐婚,先帝走前又安排了诸多事宜,是这几年来大庆最隆重的喜事了。
“另一点是,容决的生辰要到了。”幼帝接着说,“过往人人只给他送礼,可现在他当了爹,那摄政王府可要比平时再热闹几分。”
要巴结一个人,那自然是见缝插针。
容决本是一块铁板,但这会儿已经不是了。
薛嘉禾脑中想的却和幼帝不同,她愣了愣,道,“容决生辰?什么时候?”
幼帝也愣了,他甚至没阻止小宝学着姐姐刚才有模有样地将手伸向他的砚台,瞠目结舌片刻才道,“他的生辰是小年那日,许是向来办得低调,时间又凑了巧,皇姐竟没听说过?”
薛嘉禾是真不知道。
——这年她都是第一次和容决一起过,怎么可能知道他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她心中下意识地一算,发现这小年也就剩下十天的功夫,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幼帝心机叵测地劝,“随便挑个东西给他就是,容决当了摄政王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皇姐不必给他费太多心思,干脆忘了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