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去了花园,很快就被一群阿姨给围了起来。要换做平时,这群阿姨想碰碰小狗,小狗都会十分抗拒地拒绝被摸,但今天,它一直神情恹恹地,趴在谭妈妈怀里,即便是下来接触到外面的新鲜空气,也没睁开眼睛一下,像是非常伤心难过一样。
“桂芬,你家狗今天怎么了?”这种异常很快就引起了阿姨们的注意。
可不止是阿姨们奇怪,谭妈妈也百思不得其解啊,没生病啊,为什么像是得了抑郁症一样?等等,狗会抑郁症吗?
阿姨们都最喜欢这条小狗了,见它今天精神这么不好,都有些慌,因为小狗一般情况下都是活蹦乱跳的,如果不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大病,身上剧烈疼痛,绝对不会这样精神消极。
“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有人猜测。
谭妈妈摇摇头,说:“今天一天好像都没怎么吃,刚才她去看了眼冥冥早上走之前留下的食物,都没怎么被动过。”
“不吃东西?为什么?你家不是来了个亲戚小孩吗?”63栋王阿姨想了想,突然道:“是不是那男孩子欺负小狗了?!踢它或者怎样,说不定是内伤,小狗疼,所以才神情抑郁。我跟你说,现在这样的小孩很多的,暴躁症一样,欺负小猫小狗,我姑她家……”
“别胡说!”谭妈妈吓了一跳,赶紧道:“小念不是这样的小孩!”
可是——
这一瞬间,谭妈妈心头重重一跳,如果说在不知道邬念那些经历之前,她还将邬念认作一个乖巧无比的少年的话,那么,现在听说了他过往的斗殴事迹,她难免……
难免心头咯噔一声。
可是,小狗昨天、包括今早精神都好好的,怎么现在就突然这样了呢。
谭妈妈脸色一下子有点不大好,抱着小狗就要回家,道:“算了,你们都别胡说,等明天宠物医院开门了,我让冥冥明天带它去看一下医生。”
……
谭冥冥和邬念还在超市里东逛西逛,要买的实在是太多了,邬念跟在她身后,推着车,见她多看什么零食两眼,就悄悄在后面将零食扫进推车里。
超市里有暖气,谭冥冥解下围巾,扔在推车里,回头看了眼专心致志推车的邬念,突然眉眼弯弯起来,觉得,有个弟弟真是好啊,自己和谭妈妈出来买东西,干苦力活儿推车拎重物的可一直都是自己,什么时候这样轻松地逛过超市过?!
她忍不住问:“推车重不重,我帮你?”
邬念莞尔:“姐姐,推车怎么会重?你还想买什么,趁着我能提,多买点吧。”
谭冥冥“噗嗤”一下笑了,既然如此,她就不客气啦,反正两个家里的干苦力的,可以拎四个袋子。
她兴奋地视线落在货架上,突然想到明天去学校,就可以义正言辞光明正大接近杭祁啦,于是眼睛亮了亮,一连扫下来几瓶牛奶——
做好朋友,从装作随便送出一罐子牛奶开始!
而且马上要换座位了,如果数学老师能把自己换到和杭祁一块儿,就更近水楼台了,说不定随手给他翻开一页书本,就能加分。当然,这种同桌的机率可能比较小,除非自己偷偷去改座位名单……
对,还有创可贴绷带什么的,这里会比学校医务室便宜多了,待会儿出了超市得记得去附近的二十四小时药店买。
啊啊啊全都是加分项啊!
……她眼里仿佛冒气泡般频繁闪出“+1”。
谭冥冥激动地谋划着自己的大计,也就丝毫没注意到邬念在她身后,将半个身子懒洋洋趴在推车上,手拖着腮,笑吟吟望着她。
邬念转头,看了眼旁边货架那边,一个女孩子坐在推车里,被身后的爸爸幸福地推着,一边拿起货物往货架放,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他忍不住对谭冥冥道:“姐姐,你看那边。”
谭冥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忍不住“哇”了一声,眼里颇有点艳羡,不过看了两眼就收回来了。
大概是她比较懂事的原因,所以这种幼稚的事从来没有在谭爸爸面前干过,反而,谭爸爸谭妈妈一直把自己当早熟的孩子对待,工作忙起来很多送饭之类的事情都会让自己去干,就像是之前让自己帮忙去医院看邬念一样——
所以,这种坐在推车里,被人推着跑的快乐感她还真的没体验过呢。
而就在她只是稍稍羡慕一下,就打算继续往前走时,后领却突然被拽了一下,她一下子脚步动不了了,愣了一下,正要回头问邬念干什么时,后领就被轻轻抓住。
然后身后少年猛地一用力,她瞳孔猛缩,就被身后的少年的力道给拽得一下子一屁股墩儿坐进了推车。
但推车下面是刚放进去的软绵绵的抽纸和毛巾,所以屁股完全不痛,反而……还有种坐在棉花上的触感。
谭冥冥吓得心脏狂跳,方才那一瞬间血液都涌到脑门了,她回过头去瞪着邬念:“你吓死我了!”
少年眸子里都是亮晶晶的笑意,推着她往前走,然后快步走起来,最后在晚上人很少几乎是空荡荡的超市里小跑起来,笑着道:“姐姐,你不是想坐吗,快抓紧!”
虽然惊吓,但随之而来的是刺激,两侧风从谭冥冥耳畔吹过,视线所及也是飞快从两边倒退的玲琅满目的货架,简直有一种穿梭任意门的美妙感。
谭冥冥又兴奋又开心,抓住了货架,但还是忍不住口是心非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说想坐了?!”
“你眼里写了。”邬念笑盈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轻松地推着车,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认真地说了句:“姐姐说的事,都想帮姐姐做到。”带着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占有欲。
……但被超市门口迎面而来的穿堂风吹在后面,并没钻入谭冥冥耳中。
不过没一会儿就引起超市售货员的注意了,眉头一皱,气势汹汹朝他们这边走来,谭冥冥吓了一跳,紧张得不行,第一个下意识就是把自己埋进去,邬念笑了一声,将推车在角落停下来,扶谭冥冥下来。
谭冥冥玩得很开心,简直是乐开了花儿,和邬念一起去结账。
谭冥冥自己买的部分,自己结账,本来要给邬念一起结账,但这小孩不愿意,坚持要用自己的钱结账,于是谭冥冥用了他给谭爸爸的那张卡,一并结帐了。
从超市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路灯升起,这个季节很容易下雨、下雪,刚刚出来的时候天上还光秃秃的,这会儿,却已经下起了小雨。
谭冥冥拎着两个袋子,刚要找出什么能挡雨的东西,说冲回去,邬念就已经将手中两个更重一些的袋子放在地上,对她道:“姐姐,我去买把伞,你在这里等我五分钟。”
谭冥冥还没得及说话,他就冲出去了……
本来要买伞,也是谭冥冥这个做姐姐的冲出去买伞,但不知道为什么,刚开始在医院的时候,这小孩很排斥自己,可后来,他就开始处处对自己照顾了。搞得自食其力惯了的谭冥冥非常不习惯……
她伸手接了一下外面的雨,似乎有点大,只好留在这里,等邬念回来。
不过,就在这时,从超市另一个出口走出来一对夫妻,也是来买东西的,他们出来之后,似乎是看到了方才邬念和谭冥冥说话,又或者是看到了方才在超市里,谭冥冥和邬念玩推车的场景,他们犹豫了下,朝着谭冥冥走了过来。
“你好,刚才那少年是你弟弟?”这对夫妻看起来比较和善,就是普通的上班族,况且是在超市门口,谭冥冥便笑着道:“对。”
可是,却只见这对夫妻对视了一眼,似乎是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犹豫了下,才对谭冥冥道:“应该是领养的吧,实话告诉你,我们以前领养过那孩子,可他——”
谭冥冥想起来了,这对夫妻略微有点眼熟,资料在后来福利院发来的资料中出现过,像是第二个领养过邬念的家庭……也就是那对大冬天将邬念赶出家门的夫妻……想到这里,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微微攥紧,脸上的笑容淡了点,但还是很礼貌地问:“怎么了?”
“可他——偷东西,偷了我老婆的项链去卖,最后被我们抓到,还死不承认,怎么打他他都不承认,这样的孩子,死性难改的,不要看看起来长得好看乖巧,我们也只是好意提醒。”
……
十米之外,邬念拿着一柄透明雨伞,兴冲冲地赶回来,可是,脚步却顿住了。
谭冥冥背对着他,但他一眼便认出了那对夫妻,以及,听到了那对夫妻的话。
细细的雨丝顺着路灯的光线,冲刷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他脸色沉郁,灯光照不到的眉弓下的阴影是一片冷意森然。他死死攥着拳头,脸上阴冷之意令人发寒。
但更多的是……
铺天盖地的从心底深处涌起的恐慌……怎么就偏偏遇到这两个人?
她会……相信他们,不要他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看谁会演。
第35章
……
谭冥冥不耐烦地从那对夫妻面前扭头离开, 拎着袋子走了几步, 就看到十几米的距离之外,路灯下, 少年手里拿着一柄透明的伞,嘴唇有些发白地看着自己,本来就柔软的漆黑头发被雨丝打湿, 贴着额头, 看起来格外可怜。
灯光落在他头顶, 照亮他弧线好看的下巴,反而叫他的眼睛、眉弓和神情都暗淡在漆黑里,叫人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
谭冥冥呼吸一窒, 听到了?虽然她没做错什么, 也不是故意和这对夫妻交谈, 但在这种场合下, 被邬念抓包, 她还是有种手足无措的慌乱感。
她忍不住叫了声:“邬念。”
少年紧抿着唇,低垂着头, 像是不敢看她,快速走回来, 将透明雨伞往她胳膊下一塞,谭冥冥连忙夹住, 少年又闷不作声地去提起另外两个放在地上的袋子,然后像是逃避什么似的,扭头就走。
他背影本就单薄, 但此刻,在路灯下,雨幕中,头发被淋湿,没有戴围巾,白皙的脖子空荡荡,又看起来格外单薄,影子长长一条,脆弱又孤单。
他越走越快,像是怕谭冥冥追上去问他什么似的,越来越快,脚步踩过两个积水的水坑,鞋子被打湿,也仿佛没注意一般,只是低着头,狼狈朝前走。
谭冥冥叫了他两声,他身形只晃了一下,却没停,他埋着头,看得出来肩胛骨绷得很紧。
谭冥冥也有点心慌意乱,他肯定是听到了,误会什么了?此时的少年像是急于仓皇躲回安全黑暗角落一般,不敢面对谭冥冥,又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不敢从她嘴里听到责怪。
谭冥冥以前从来没和兄弟姐妹相处过,可她此时,也怕少年骨折刚痊愈的脚踝踩到水,出什么状况。
她忍不住把袋子往地上一扔,在他背后说:“哎呀,我提不动了。”
邬念脚步这才猝然顿住,背影凝固很久,才转身回来,遥遥看了眼她,神情晦暗不清。
谭冥冥蹲下来,故意道:“真提不动了。”
缓缓的,少年动了一下,然后走了回来,帮她把她的两个袋子也拎了起来,仍然是拎起就走。谭冥冥急忙把伞往他头顶撑去,加快脚步,才勉强跟他并肩。
……
谭冥冥将大半伞罩在邬念头上,以至于自己被淋湿些许,但谭冥冥没太在意,只顾追上他脚步了。
可昏黄的路灯落在透明的伞上,被伞面折射成明明晃晃的光,落在邬念头顶,却更加令他心慌意乱,不敢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