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床穿鞋,出声道:“你别为难飞歌了,我看她嗓子都快哑了,先吃饭吧。”
飞歌扁了扁嘴,好在她们公子比宋瑶和善,真要这么读下去,她真是话都要说不出了。你说她怎么以前就那么傻,还觉得宋瑶没本事好欺负。现在她随便一个吩咐,都快磋磨死了她了。
“行吧。”宋瑶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飞歌,“你也去用饭吧。一会儿回来接着念。”
飞歌应了一声,起身福了福身,逃也似的跑了。
轻音摆好了饭,周嬷嬷给楚承昭送了热水洗漱。
许是因为相拥着哭过一场,又许是楚承昭眼下真的是难得的好性子,这会儿宋瑶看到楚承昭倒是没那么害怕了。
两人吃过了饭,宋瑶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果茶,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去偷瞄他。就等着他走了,好让飞歌接着回来念话本子。
楚承昭却是没走,让初十去前院取了自己没看完的书来,坐到临窗的贵妃榻上看书去了。
这日日头极好,午后的阳光倾洒进屋,暖融融的一片,很是安逸。
周嬷嬷拿了花样儿来给宋瑶瞧,问宋瑶喜欢什么样儿的,她好提前给孩子准备起来。
听到是给自己孩子做小衣裳,宋瑶立刻来了兴致。
原身随着亲娘在市井长大,只会一点粗浅的针黹缝补,倒是不会绣花。她更别说了,压根是个门外汉。本也没想着去学,如今有了孩子,宋瑶还是很想给孩子亲手做些东西出来的。
看她有兴趣,周嬷嬷当然没有不乐意教的,当即拿了针线笸箩来上手教她。
宋瑶想给孩子做小衣裳,便不用学什么绣花,周嬷嬷只从最简单的针法开始,教她缝衣裳。
宋瑶乖乖地跟着学,但或许是她和原身都没有天赋,缝出来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条蜈蚣似的,很不美观。她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嬷嬷别嫌我笨,我会用心学的。不然给我几块碎布头,我慢慢练吧,不好糟蹋好料子的。”
周嬷嬷还未出声,就听坐在床边看书的楚承昭道:“不妨事,一点料子家里还是有的。这两年宫中赏赐了不少料子,都堆在库房里呢。”
宫中逢年过节都会有赏赐,楚承昭品级不低,又得永平帝青眼,自然得的事优厚的一份。只是他不是个喜欢奢侈的,一个季度也就做两套常服,宫中当差的时候又是穿侍卫制服,也不想把料子拿回去便宜郑氏,便都堆在了外宅的库房里。
宋瑶一边穿针引线,一边漫不经心地小声嘀咕:“再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你还真当自己现在是天潢贵胄呢。”
话一出口,宋瑶就后悔了。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楚承昭现在没有恢复皇孙身份,只是安毅侯府世子的庶出子。她这话怎么听都像是看不起他似的!
楚承昭却没发怒,挑了挑眉扔下书坐起身,“嬷嬷拿库房的钥匙来,给这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开开眼。”
周嬷嬷抿嘴偷笑,没多会儿就把钥匙取来了。
宋瑶皱着一张小脸跟在楚承昭身后往库房去,急急地同他解释:“妾身刚说话没过脑子,不是那个意思。妾身就是……就是想节省一些。公子千万别放在心上。”
楚承昭拉住她的手腕,“好了好了,我都没说什么,你这么急做什么。同我进来看看,看看我有没有夸大其词。”
进了库房,宋瑶惊讶地嘴都合不上了——
这也太太太太多了吧!
库房里堆放着成箱子的布匹,还一看都是上好的料子,几个博古架也是放的满满当当,什么珊瑚摆件,翡翠白菜,古董花瓶,宝石盆栽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宋瑶‘咕咚’一声咽了口水,讷讷地问他:“这些……这些府里太太都不管的吗?”
楚承昭轻笑出声,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府里太太若是知道了,自然是要管的。只是我不说,她凭什么去知道呢?我那嫡出大哥,不过是个三等侍卫,一年到头也得不到什么赏赐,我只把每个月的月俸往公中一交,太太便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了。”
宋瑶战战兢兢地进去看了一圈,连手都没敢伸,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打烂什么。最后她真的服气了,她可的确是太没见过世面了,这库房里随便一件摆设都能卖个成千上万两银子,她怎么会觉得楚承昭穷呢?!果然啊,皇孙就是皇孙,老皇帝怎么可能亏待自己的亲孙子呢?眼下明面上不能认他,旁的必定是要给他找补的。
楚承昭抱着双手看她在库房里一脸好奇和赞叹地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的,不由笑得越发厉害了。
往常只觉得宫中赏赐虽丰厚,对他却无甚用处。毕竟宫中赏赐也不好变卖,他个人花销也不大,为了不便宜府里那些个人,还得专门找地方藏着,实在费力气。如今看她这脸颊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小模样,楚承昭倒是头一回觉得这些赏赐着实不错。
“给你了。”楚承昭伸手一抛,宋瑶下意识地接住了,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扔过来的居然是库房的钥匙。
这她怎么敢要啊!
宋瑶急忙走出来要还回去,“公子还是让周嬷嬷管着吧,这么些好东西,妾身管着算怎么回事儿啊。这要回头少了什么,缺了什么,妾身如何担待的起。”
楚承昭无奈地摇头轻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怎么老是呆呆的。给了你就是你的了,少了什么,缺了什么也都是你的东西,你为何要担待?”
宋瑶彻底懵了。这是把一整个库房的东西都送给她了???
乖乖,这么大手笔的吗?!
第25章
宋瑶呆愣愣的,只觉得被他揉过得头顶一片酥麻,那酥麻一路乱传,弄得她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好了,自己去选料子吧。”楚承昭轻轻推了推她,“你来这么久也没做新衣裳,也别光给孩子选,给自己也选几匹合心意的,等过两个月,你的衣裳都得重做了。”
这倒是实话,现在她的衣裳还都算合身,但回头显了怀,都得重做了。宋瑶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想到这种小事,脸颊通红地应了一声,小媳妇似的踩着小碎步进了库房。
箱子的料子自然都是好的,宋瑶选的眼花缭乱。
唉,到了这会儿她是真的相信楚承昭现在真的是好脾气了,还不是未来那个冷心冷清的暴君。
早知道这样,她就该在被诊断出怀孕之前,和他开诚布公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应该也不会亏待她,甚至还会给她安排后路。到时候她就选个远一些地方住下,有钱有房地安心待产,等她孩子生下来,女主也该来到他身边了,他们夫唱妇和,一起问鼎天下去。她带着孩子躲得远远的,保管不挡他们的路。
她这是兜的哪门子圈啊,作死把自己作进去了!现在想什么都晚了,他知道孩子了,她也舍不下这孩子,真的只能硬着头皮一起过活。她也只能先养好身体把孩子生下来,然后等女主出现了再做打算。
她边想边选,选了一些柔软亲肤的好料子给孩子做衣裳,又选了一些自己喜欢的料子。选好了,周嬷嬷进库房帮她把料子都抱了出去,宋瑶盖上箱笼的时候,余光看到了一匹青竹色的料子。
那料子相比其他的来说并不算特别华贵,但那颜色太好看了,像雨后竹林那种雾蒙蒙的青色,素净不打眼,又十分清新出尘。
真的好适合身姿挺拔颀长的楚承昭啊。
宋瑶看了看料子,又看了看等在库房门口的楚承昭,最后还是把这匹料子拿了出来。
为了自己和孩子,刷一刷他的好感度总是不会出错的。
楚承昭看她最后抱了一匹竹青色的料子出来,了然地看着她挑了挑眉。
宋瑶脸上一热,闷着头往前走:“本就是公子的料子,总不好光妾身和孩子做新的。”
楚承昭抱着双手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一时起了玩心,忍不住要逗逗她:“也行,看你一心想为本公子做衣裳,就给你这个机会。只是方才看你那女红实在是……你可得好好练练,本公子可不想穿几条蜈蚣在身上。”
“妾身没说现在就做啊。”宋瑶羞恼地瞥了他一眼,“妾身练好了,再给公子做!”
楚承昭憋着笑,一脸正色道:“那可得加紧一点学习了,这料子也就适合春秋天穿,可别等孩子都出生了,天都凉了,你还没练出来。”
宋瑶被他揶得说不出话。这人怎么还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啊?!
回到了屋里,宋瑶把钥匙给周嬷嬷保管,周嬷嬷道:“公子既说给了娘子,便是娘子的东西了,娘子把钥匙放妆奁里就成。”
宋瑶说不行,上下两辈子她都没有拥有过这么些个贵重东西啊!真要自己拿着钥匙,怕是睡觉都不安生。好说歹说,才让周嬷嬷答应替她保管。
一下午的功夫,宋瑶总算学会了最简单的针法,也能缝得像模像样了。只是想到是给孩子做的小衣裳,必须不露针脚不扎人,她不肯马虎,格外认真,缝了拆,拆了缝,乐此不疲。
楚承昭一直坐在临窗的榻上看书,时不时掀掀眼皮儿看宋瑶一眼。
阳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镀了一层流光溢彩的金纱,她半垂着头,神情是无尽的温柔,唇边一直带笑,尽管做着琐碎磨人的事情,却半点不耐烦也没有。
楚承昭不禁在想,自己未出世的时候,那素未谋面的母亲,会不会也是这样期待着他的出生,会不会也是这样不厌其烦地为他做衣裳,会不会也是这般温柔美好,美好的像一个梦,让人舍不得醒来。
周嬷嬷和宋瑶的说话声,把楚承昭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周嬷嬷小声问宋瑶:“娘子怎么都选的是些浅粉鹅黄的料子,俱都是适合女孩儿穿的。这万一小主子生下来,是个男孩儿,可要不高兴的。”
宋瑶继续低垂着头做针线,“我希望是女孩儿呢。”
还是女孩好,不会牵涉到皇家储君的争斗中,可保她一世平安。
周嬷嬷在心中叹气,傻丫头诶,这当然是男孩好了。生下长子,才能确保她的地位。
楚承昭笑道:“嬷嬷由她去吧,男孩女孩都一样,便是男孩,穿的粉嫩些也无妨。”
周嬷嬷也跟着笑,“也是,看公子和娘子这模样,生下的小主子定然是玉雪可爱,穿什么颜色都不会出错的。”
想到孩子可能长成的模样,宋瑶心中无限柔软,也不由弯了唇角。
一个白天的功夫眨眼就过去了,晚间楚承昭和宋瑶一道吃了晚膳。
宋瑶用了一下午的眼睛,吃完没多久就开始呵欠连天。
周嬷嬷让轻音去烧了水,喊宋瑶早些沐浴。
宋瑶迷瞪着眼睛进了浴房,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越发觉得身上绵软无力了。
她踩着绣鞋出来的时候,看到楚承昭已经不在屋里,心下不由松了口气。
……两人也没比陌生人熟悉到哪里去,真要硬睡到一张床,她可不知道怎么办。
她哼着小调儿绕过屏风进了内室,这才发现楚承昭根本没走,他正站在衣柜边脱罩衫。
宋瑶愣了一下,立刻调转脚尖准备离开。楚承昭转身的时候就只看到了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勾了勾唇,她跑什么啊,他又没脱贴身的衣物。
“娘子怎么出来了?”周嬷嬷轻轻地把她往内室推,“刚才泡完了澡,可不好吹风的,快去被子里躺着。”
宋瑶纠结地绞着衣带,“公子他……他今晚睡这里吗?”
周嬷嬷笑道:“公子有心想陪娘子呢,是好事儿。”
宋瑶被推进了内室,眼睛也不敢抬,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
楚承昭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这丫头可太有意思了,有时候害羞又胆小,有时候又无赖地耍脾气,还有有时候看到他就像犯错的学生见了严厉的夫子似的,大气都不敢喘。
“去床上躺着吧。”扔下这么句话,楚承昭也去了浴房。
宋瑶坐到床边,才发现床上摆着两床被子。
果然啊,今晚楚承昭要和她一起睡觉。
宋瑶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开了衣柜找了罩衫套上,坐到了临窗的榻上。
楚承昭洗完了澡,带着一身水汽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又拿起了绣绷和针线的宋瑶。
“这么晚还做针线?”他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拿起了没看完的书。
榻上的位置并不宽裕,两人只隔着半个身位。他沐浴之后,身上那种雨后青草一般的味道越发浓郁了。宋瑶后知后觉地想,原来这不是衣服的味道,而是他本身的味道啊。
“妾身这会儿又不觉得困了,公子困得话就先睡吧。”宋瑶慢慢地做着针线,神情无比认真,仿佛这样就能真的不去紧张一般。
“无妨,我也不困。”楚承昭拿起了书,靠在榻上另一侧看了起来。
宋瑶心不在焉地做了会儿针线,眼皮子又开始迷瞪迷瞪地往下掉,甚至楚承昭把她手里的针拿走了,她都不知道。
楚承昭看了看手里的针,又看了看小鸡啄米似的宋瑶,不由就想到了上次在马车里,她错把他当成了飞歌,颐指气使地让他做这做那的。
他的目光落在她闭着的眼,挺翘的鼻,最后又滑到饱满丰润的菱唇上,而后是轻薄罩衫之下,勾勒出美好身形的寝衣……看着看着,他便觉得喉头发紧,嘴里发干。
鬼使神差地,楚承昭探过了身子——
“咳咳!”周嬷嬷的声音猛地从身后响起,楚承昭立刻弹回了本来的位置。
宋瑶迷茫地睁开了眼,就看到周嬷嬷一脸促狭地站在屏风处。
“娘子困了就歇息吧,天色也不早了。”
宋瑶应了一声,又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往床边去。
楚承昭脸上升起不自然的红晕,扔下书匆匆往外去了。
宋瑶上床进了被窝,已经困出了奶音,拉着周嬷嬷的手问:“公子怎么出去了?是我惹他不高兴了吗?”
周嬷嬷拍了拍她的手背,忍住笑意道:“娘子,有句话老婆子是一定要同你交代的。你现在月份浅,有些事情可千万得注意。”之前她担心宋瑶太过美貌,使她们公子耽于美色。如今却是怕楚承昭把持不住,把她弄伤。
宋瑶的手放上自己的小腹,认真地保证:“嬷嬷放心,我再也不哭不忧虑了,我就好好睡觉,肯定让孩子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