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昭虽然还不知道自己未来坐上那位置后会成为怎样的皇帝,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想成为那种昏君。
宋瑶连连点头,“殿下不会成为那种人的。”然后见他面色突然凝重,宋瑶又想了好话安慰她,“咱们往后即使有了别的孩子,一母同胞的孩子,只要咱们当父母的教的好,他们兄友弟恭,互相依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算是他们斗起来了,又没有废后和敬妃那样的给他们裹乱,咱们从中调停,孩子们也就知道分寸了。”
楚承昭点了点头,但是宋瑶这话还真的给他提了个醒。
当年的敬妃可能真的没想过自己所出的四皇子能走到今天能和大皇子、二皇子相抗衡的这一步,当年的事,或许真的只是因为她和废后的旧怨。她下毒之后,四皇子也就自然被牵扯了进来。
如今二皇子被按下去了,四皇子和七皇子还在,他们两个素来以四皇子为主,看着比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看着还好。但他们中间未必就没有矛盾,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但是他们两个也不是傻的,眼看着大皇子站到了他这边,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二皇子给压了下去。四皇子和七皇子这个时候肯定会紧紧抱团,不然他们两个一散开,下场也不会比现在的二皇子好。
但他们两个抱得紧是一回事,他们的母妃可都在宫里呢。
七皇子的生母是敏妃,和敬妃那样的老人不同,她是后头选秀进宫的,虽然早年交集不多,但这些年来同住后宫,肯定也打了不少交道。且七皇子被养成了那种鲁莽的性格,这敏妃估计也跟她的称号不符,不像是个机敏的。而且敬妃都敢对大皇子下手了,且这些年来一直没被发现,她的胆子和野心也很有可能被养大了,未必不会再做些旁的。
所以这夜过后,楚承昭就开始将矛头调转到了宫里。
于是这年安安和怀远两周岁之前,宫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性子莽直的敏妃大闹敬妃的寝宫,两人扭打成了一团,惹得永平帝大怒,派人将她们提到了御前审问。
敏妃哭哭啼啼,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说敬妃在她身边安插了人手,这么些年来一直给她下药,想要加害于她。
这的确是真的,只是敬妃还是有几分手段的,安插的那宫女也是个无警醒机灵的,不是敏妃这样的人能发现的。还是楚承昭自己查出来后,故意露了个尾巴让敏妃自己揪了出来。
当然了,敬妃也不是想要敏妃的命,只是让她不能再诞下子嗣而已。毕竟四皇子和七皇子这些年来一直哥俩好、抱着团呢,但是若是敏妃再为七皇子生下个亲兄弟,这种平衡也就被打破了。敬妃也算的上是为四皇子考虑深远了。
人证物证都被递到了御前,敬妃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永平帝也是震怒,在经历了废后当年残害皇嗣的事情后,他早就对所有后妃都下了死命令,让他们千万不要重蹈覆辙,却没想到跟了他多年的、看着规规矩矩的敬妃居然也早就效仿了起来。
震怒之下,永平帝废除了敬妃的妃位,将她贬为了庶人,关进了冷宫。
冷宫里还有个废后在呢,楚承昭再使人把敬妃和四皇子换了大皇子丹药的事情一透,敬妃就是在冷宫里也不得安生。
宫外就更是精彩了,七皇子被传唤进宫去见了一次他母妃,出宫后就提着自己的佩刀去和四皇子拼命了。也得亏四皇子还被御前侍卫看管着,侍卫们以身相抗,四皇子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关于替换丹药真正的幕后主使的消息透出去后,没多久大皇子也就得了消息。
但是得了有什么用呢,他都站边站了快半年了,自己亲兄弟的羽翼都让他自己剪除了,这时候想倒戈也是不成的。且楚承昭这手段他看的也是心惊,哪里还敢和他抗衡。
这年入冬之前,四个皇子的禁足被永平帝解了,但他们的境况却越发艰难了。
永平帝早就不看奏章了,这下就更是轻松了,连朝都不怎么上了,全让楚承昭一人主理政务,一时间楚承昭风头无两,朝堂之上、皇家之中,再无人能掠其锋芒。
第129章
楚承昭风光了, 宋瑶当然也跟着沾光。
好处就是府里的吃食越来越精美了, 从前是她想着吃, 一些不在份例里的食材就只能让人使银钱出去买。现在是根本没有什么她吃不到了, 但凡天上飞的, 地上跑的, 水里游的,甚至乡间得趣的野菜、野味,就没有不往盛园送的。
还有就是前两年宋瑶还在为盛园的进项发过愁, 想着要置办一点田地和产业。后头田地置办了一些,庄子也买了一个,小铺子开了两间, 每年也能为府里提供大几千两的进项。如今这点银钱还真的算不上什么了,库房里的金银珠宝都快堆不下了。
宋瑶每回盘点库房的账目册子都心惊肉跳的, 私下里再三和楚承昭确定这些东西的来路。
楚承昭听完每次都乐得不行,笃定地同她笑道:“这点东西才算什么,往后还会更多。”
宋瑶心道她当然知道日后楚承昭当上皇帝之后会掌握整个大耀,这么一点东西确实不算什么。可他现在还是储君, 老话不是说储君比皇帝还难嘛?!朝中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
见他还不放心, 楚承昭才细细地同她解释:“这其中一些东西是皇祖父私库里的, 他说现在我用银钱的地方比他多, 反正日后也是要给我的, 索性现在就全都给我了。其他的一些是下面人的孝敬,这个是必须得收的,不收他们还要不放心。而且我收的也有分寸, 不会闹出什么事。还要一些就是我那位好二叔的家财了,他的铺子和庄子不少都让我封了,皇祖父的意思是让我自己收着。我也懒得同他的人打交道,索性都给卖了。”
得了她的准话,宋瑶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同时楚承昭上位的不好的影响也展现了出来——上门来撞木钟、拜访的人实在太多。
宋瑶本以为过年时拜帖用箩筐来装就够离谱的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更夸张——现在门房每天往府里递拜帖,得用扁担挑了。
宋瑶年头上还能说是受了风寒,但是总不能一直这么‘病’着。
也幸亏如今大皇子成了太孙党的一员,嘉平县主和宋瑶的关系越发没有了隔阂。她知道宋瑶在见客上苦恼以后,每天都到盛园来帮她分帖子。
帖子分成三种,有一些是位高权重必须要见的,一些是立场不明确、可见可不见的,当然最多的还是不用理会的。
第一种的重要人物,也是轻不得重不得的,嘉平县主担心宋瑶拿捏不好尺度,干脆就陪着她一道见客。
后头她觉得两头跑碍事,干脆就住到了盛园。
好在园子够大,又是修葺了没两年的,倒也不算委屈了她。
不过宋瑶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私下里总是同她道谢。
说起来她虽然当了两年皇家小媳妇,也被李皇后在身边带了一段时间,但到底底蕴不足,很多东西都不是很清楚。幸好嘉平县主在旁边帮衬,起先还有一些官眷或者是皇室的命妇看宋瑶面嫩,想在她这里撞木钟。后头这些人都让嘉平县主当场不留情面地顶了回去。她们也不敢发作,只好笑起来,权当她们提出非分的要求只是一句玩笑。
嘉平县主让她不要客气,又道:“前头我对你提出那种让你为难的要求,你都帮着我做到了。现下这些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实在担不得你一句谢。”
宋瑶只能赔笑。其实哪里是她做到了,不过是楚承昭想拉拢大皇子,拿她卖人情而已。她也不能拆穿他,只能把这个功劳认下来。
宋瑶就这么忙了一段时间,安安和怀远两周岁生辰到了。
上一回两个孩子在宫里办周岁宴,闹出了好大一场风波,宋瑶的意思是这次就在府里小办一场,省的又惹出旁的事。
楚承昭也无可无不可,反正一般盛园的事情他都是让宋瑶自己做主的。
不过他们这当父母的说了也不算,永平帝一句口谕,这次的宴席就还得在皇宫里办了。
和上回一样,李皇后那边派了人来,提前把宋瑶和孩子们接到了宫里。
不过上回是提前了一个月,这回只是提前了五天。
这一回生两回熟的,宋瑶是几乎没什么紧张感了,包袱款款地就跟着嬷嬷入了宫。
她入宫在偏殿安顿好后,就一左一右地牵着两个孩子去给李皇后请安,居然还在李皇后那边见到了连翘。
一年前她被李皇后送出了宫,据说是配了个好人家,李皇后还给了她一份不薄的陪嫁。
听着应当过得也是不差的。
但是宋瑶这次时隔一年再见到连翘,一眼看过去差点没认不出她来。
连翘梳着巾帼发髻,发髻上簪着一支银簪,身穿着一件细布褙子,下面是一条颜色素淡的马面裙。无论是首饰还是衣饰,自然是不能和她从前穿戴的相提并论。
而变化更大的,是连翘的面容居然在这短短一年的时间内看着苍老了好几分,神情也不似从前那般灵动,反而显得有几分呆滞,原本不逊宋瑶的姿色再也不复存在了。
宋瑶认出了她来,一边给李皇后福身行礼,一边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连翘姑娘来了啊,我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李皇后笑着让她免礼,然后招呼安安和怀远到她身边坐着,对她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连翘刚刚怀上,民间的大夫医术浅薄,说她这胎可能保不住。本宫想着她到底在我这里长大的,就喊她进宫来让太医给她瞧瞧,开两幅汤药回去吃。”
连翘苦笑了一下,对着宋瑶行礼:“民妇见过宋侧妃。”
宋瑶就坐在李皇后身旁,面不改色地受了她这个礼。她觉得今天的事情也一点也不像巧合。
李皇后知道她和连翘不和,今天又是她提前入宫来的日子,怎么就这么好两个人也遇见了。大概还是李皇后的刻意安排。
当然了,李皇后的心思也挺好理解的。她虽然把连翘送出了宫嫁人,对她却到底还是念着几分旧情。
现在楚承昭锋芒正盛,宋瑶的地位当然也跟着跟进了一步。
李皇后这是担心上位之后的宋瑶还念着两人之间的旧怨,想要从中调停呢——毕竟以宋瑶现在的地位来说,要按死嫁到普通百姓家的连翘,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甚至连一句话都不用,只要放出消息,连翘嫁过去的那家人估计也要吓得把她给休了。
宋瑶之前还是真的挺膈应连翘的,但是可能是真的如今她的眼界也跟着打开了,再看见她心里也没有半点不舒服了。
所以宋瑶也没为难她,受完她的礼就说她现在身子重,给她看了座。
后头李皇后和两个孩子说了会儿话,看他们坐了好一会儿马车进宫来也累了,就让人把他们带下去睡觉。
等两个孩子下去了,李皇后又把话题扯到了连翘的身子上,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宋瑶也是当母亲的,应该理解怀孕和生产的辛苦和危险……
宋瑶便笑道:“娘娘的意思我都明白,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眼下连翘姑娘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才是要紧。”
李皇后对连翘使了个眼色,连翘便立刻从绣墩上起了身,跪下给宋瑶谢恩。
宋瑶笑着端起了茶盏,也没有看她。
连翘跪在下首仰着脸看她。
宋瑶的模样和从前看不出任何差别,依旧是面容姣好,神情惬意,半点也看不出是两周岁孩子的母亲。
从前的连翘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出奇,毕竟在姿容方面,她认为自己是不输宋瑶的。
但是在宫外生活了一年后,连翘此时再见到没有任何变化的宋瑶,难免自惭形秽。
多么可笑啊,一年前她还满心满眼地想着如何取代宋瑶的位置。如今却连跪在她面前求一个赔罪的机会,还得拖李皇后开口。而且她也看的出来,李皇后待宋瑶的态度也变了,变得亲密了,也变得郑重了。
她心心念念的皇孙殿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新帝,宋瑶未来少说也是个妃或者贵妃,甚至外头在传她很有可能是成为一国之母。所以也难怪现在连李皇后也不敢轻慢她了。
宋瑶虽然没想着和连翘计较从前的事情了,但是她到底还是不怎么喜欢心思复杂的人,很快便道:“连翘姑娘身子重,就不耽误你回家休息了。”
李皇后也转头对着连翘道:“是啊,你家里婆婆和丈夫还在等着你,趁着天色早,早些带着药出宫去吧。”
连翘郑重地给李皇后行了礼。
她知道这或许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李皇后了。
不论如何,李皇后养育她一场,还亲自出面调和她和宋瑶之间的关系,对她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李皇后唇边的笑也淡了一些,看着她道:“你去吧,出宫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连翘动了动嘴唇,有心还想求求别的。
恰好这时候宫人进来通传说楚承昭过来了,她的话也就咽回了肚子里。
李皇后摆手让白术送连翘出去,扭过脸对着宋瑶好笑道:“承昭这孩子本宫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你这前脚刚进宫呢,他后脚就巴巴地跟过来了。怎么,把本宫当成会吃人的老虎不成?”
宋瑶捂嘴直笑,“娘娘说的哪里话,殿下最近一直在宫里,一连好几天没回府了,估摸是想孩子了。”
李皇后看破不说破,只能笑着摇了摇头。
连翘听着她们欢声笑语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不由放慢了脚步,终于如愿地遇到了楚承昭。
她和白术福身行礼,楚承昭却是只瞥了她们一眼就从容地从她们身旁迈了过去。
连翘心里一阵钝痛,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她还听到楚承昭询问领路的宫人说:“这宫里哪里来的民间妇人?”
那领路的宫人不过是新调来守宫门的,还真不知道出宫了一年的连翘,所以只是茫然道:“奴才也不知道,不若奴才去问问?”
楚承昭说不必,只是叮嘱他道:“你们别小看看守宫门的职务,这关系着阖宫上下的安全。眼看着就要办宴席了,可别再放什么闲杂人等进来。”
宫人唯唯应诺,偏还有坤宁宫里和楚承昭还算相熟的小宫女,在旁边捂着嘴偷笑道:“殿下哪里是担心阖宫的安全,分明是担心宋侧妃。不然怎么往常从来不听殿下说这些?”
小宫女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或许是当了父亲的楚承昭对孩子尤为宽容一些,又或许是小宫女并没有说错,他笑着瞥了小宫女一眼,也没说教训她两句。
连翘如同一棵树、一棵草一般待在一旁,直到楚承昭完全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他也都没有多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