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去南诏的事情还没决定,楚承昭本是没想这么早就和宋瑶说的。但是他言语间还是流露出了对宋瑶和孩子们的不放心,加上平时看着迷迷糊糊的宋瑶这天也格外警醒,居然一下子就分辨了出来。
听楚承昭说完今日前朝关于南诏的事,宋瑶咧了咧嘴苦笑了起来,这一瞬间她连嘴里都是苦的。
她多希望是她想多了呢。
明明在她穿过来之后,原书的剧情已经开始发生了转变。楚承昭也比原书更稳当、更提前地坐上了储君的位置。所以她一直以来的担忧渐渐地被抛到了脑后,想着既然前头发生了改变,那么后头那些凶险应该也就可以大步跨过了。
可谁成想,绕来绕去,楚承昭在没有被威逼的情况下,居然自发性地主动想去平定南诏……就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般。
楚承昭看她一脸凝重,就用手抹平了她眉间的‘川’字。
“我这一时半刻也不会去的,且有段日子呢。而且皇祖父态度也算强硬,不一定会应允的。八字还没一撇,你现在怎么就愁上了?再说我要是真去了,你也不用担心什么,皇祖父那里肯定是给我配着精兵良将,我又不用亲自上阵杀敌,只在后方出谋划策就好。到时候打赢了,我就能混一份军功。打输了,我至多回来到皇祖父那里负荆请罪,挨一顿申斥……”
他说的轻巧,但宋瑶这看过原书剧情的人却做不到那么乐观。
所以她只能拉着他的手,半是撒娇半是哀求地道:“殿下,即便是我也知道南诏凶险无比。您要挣功劳,要天下心悦诚服,咱们来日方长,从长计议不行吗?”
“好,咱们从长计议,你不着急啊。”除尘照看她眼角都滴出眼泪来了,便用指腹替她拭了拭眼角,语气柔地能滴出水来,“不哭啊,我今天也就是这么随便一提议。万事还没定下来呢,你可不许先哭起来。”
他越是这么说,宋瑶的心就悬地越高。他答应地太过轻巧了,就像安安无理取闹的时候,他也是这种口吻予取予求地哄着。但宋瑶不是安安,他能感觉到她的担忧并不能成为他前进的障碍……
这个时候的宋瑶无比痛恨起自己的无用来。
一直以来她都是担当着被保护的角色,楚承昭也把她捧在手心里,像照顾孩子似的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这种情况带来的后果就是在真正遇到大事的时候,楚承昭并不会同她商量,只会在自己决定好后,为她安排好一些,铺平后路……
如果她厉害一些,聪明一些,是不是就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成为可以和他匹敌的对象,然后让他听从自己的意见呢?
想到这里,宋瑶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赵颐宁。
原书里的赵颐宁一直帮着楚承昭出谋划策,为他的大业出了很大的力气,许多事情楚承昭是和她有商有量的。
现在的赵颐宁是楚承昭的幕僚,虽然因为楚承昭这辈子没有遇到那么多波折,赵颐宁的用处也没有得到完全的彰显。但那并不影响他知道赵颐宁的聪明和厉害。
如果是赵颐宁来劝,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了呢?
宋瑶决定找她帮忙试一试,若是实在不成,她就破釜沉舟,和楚承昭交代自己穿书者的身份。
第132章
当夜宋瑶和楚承昭出宫的时候, 两人都是心事重重, 坐上了马车, 宋瑶看着被裹在大氅里熟睡的两个孩子, 那种担忧的情绪就更浓重了。
若是只有她一个, 她大概会跟着楚承昭一道去南诏。
这样既不会阻挡楚承昭的雄心壮志, 她也能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帮他规避风险——如果这样也没有用,楚承昭依旧要面对九死一生的境况, 她也认了,无论如何都会和他同生共死的。
可是现在不成,他们还有安安和怀远。
楚承昭幼时失去了父母后的境况已经够心酸了, 她绝对不能看到两个孩子也陷入那种境地。
所以翌日一早,楚承昭出门之后, 宋瑶立刻就让人去传信给了赵颐宁。
赵颐宁听说宋瑶找她,几乎是立刻就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就赶回了盛园。
宋瑶同她已经如家人一般,也不用寒暄,碰了面就屏退了下人, 和她说起话来。
“殿下要动身去南诏, 阿月可有办法劝阻?”
赵颐宁闻言也露出了惊讶之色。在她上辈子的记忆里, 楚承昭去南诏平乱可谓是九死一生, 但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那时候的楚承昭四处树敌,步步惊心。正是他在南诏立下了军功,永平帝才把他封为了储君, 而大皇子等人也不敢有怨言。
这辈子楚承昭上位之路坦荡多了,早早地获封了太孙不说,大皇子甚至还站到了他的身后,二皇子几人也被他一手压服。这种情况下,谁还能逼迫他去那种凶险之地以身涉险?
宋瑶便接着同她解释道:“是殿下自己想去的,昨夜他同我透了底,说是圣上暂时还没给个准话,但我见他已有几分把握,甚至已经在开始安排他不在京城的时候,我和孩子们的生活……”说着宋瑶就把昨夜楚承昭告诉她的他和永平帝的对话,接着又无奈叹息道:“我求了殿下不要去,但是殿下只把我当成安安一样哄。阿月,你能帮我劝说殿下吗?”
赵颐宁皱起眉头,沉吟半晌。
宋瑶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的,许多话她不好深说,说多了,恐怕就瞒不住她知道赵颐宁重生过的身份这件事。这件事是赵颐宁最大的秘密,一直缄口不提的。
半晌之后,赵颐宁道:“殿下去南诏虽然凶险,但是我觉得你该让殿下去。”
眼看着宋瑶要急,赵颐宁又接着道:“殿下说的不错,外头的情况虽然眼下看着是好的。但这也难以掩盖殿下根基尚浅的事实。圣上年迈,能护他一时,却护不住他一世。殿下总有要自己立起来的一天。与其让殿下去面对未知的风险,南诏的凶险起码在明面上,而且有我们帮他规避,总能像上辈子一般大步跨过,不是吗?”
“这话确实不错,但是南诏到底凶险,上辈子的殿下也是在鬼门关前直打转……”
说到这里宋瑶愣住了,赵颐宁说她们能一起帮着楚承昭规避风险,又说什么‘上辈子’,难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见她露出惊讶之色,赵颐宁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阿瑶不要惊慌,我知道你的情况和我一样。我们同病相怜,互相都不要见怪。”
宋瑶的眉头又皱起来了。赵颐宁这是也把她当成重生的了。
其实也难怪赵颐宁这样想,在她看来,上辈子她没见过楚承昭身边有宋瑶这号人,甚至连在楚承昭的梦境里,她都没有见过关于宋瑶的回忆。
一开始,她是以为楚承昭薄情,对宋瑶毫无挂念。她也一直担心宋瑶落得被他抛诸脑后的下场。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发现楚承昭不是这样的人。加上这辈子楚承昭的上位之路越发坦荡,根本没有像上辈子那样有那么多的艰难险阻——不说旁的,光说二皇子散播的关于楚承昭出身不正的流言。那可是到了楚承昭登基为帝后,都没能彻底消灭的。这辈子,这流言却在怀远在宫里周岁宴上亮相后被粉碎了……
想来想去,不过是多了一个宋瑶,多了她生下的孩子,楚承昭的前路便坦荡了很多。
赵颐宁这才认为宋瑶和她一样是重生过的。这么一想,所有事情也就解释地通了。
上辈子的宋瑶早早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和楚承昭并没有产生太多牵绊。这辈子他们在一起了,所以楚承昭在她的帮助之下,才能这么快这么稳当地坐上了太孙的位置。
宋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不是的,“我的情况和你也有些不一样。”
和赵颐宁相比,她这个穿书者的身份还是更诡异一些。毕竟就算起码在赵颐宁那里,这个时代还是真实存在的。可从她的角度,这里所有的人和事不过是一本小说的人物和剧情,他们这些人和这个时代,其实都是虚构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宋瑶才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身份缄口不提——让她开口告诉赵颐宁和楚承昭,你们的爱恨情仇,你们的家国大业,其实都是虚构的……这种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他们不相信,她肯定会难受。他们要是相信了,然后对自己的人生和三观产生了怀疑,她肯定会更难受。
正在宋瑶犹豫着怎么开口的时候,赵颐宁又对她宽慰一笑,“阿瑶不必为难。你不想说也是没事的,就好像我的情况一般,若不是对着你,我也是不愿意多说的。不论你的情况是怎么样,你是阿瑶,是我的家人和朋友,我都知道你不会存坏心。”
宋瑶忙不迭点头,“反正我就是和你一样,知道殿下去南诏可谓是艰险重重。所以才想着要劝一劝她。你说咱们能帮着规避,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只知道殿下会受伤,会被南诏当地驻军里的叛徒出卖,但是更多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她哪里会想到自己会有穿进这本书的一天,好多情节都跳着看了,而且她绝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赵颐宁这女主身上,对楚承昭这后半部分才出场的男主就更没什么心思多加关注了。
赵颐宁想了想,突然道:“其实你给出的信息已经很有用了。我这里还知道一些,南诏当地毒瘴重重,当地人也擅长使毒。殿下上辈子就是中过毒,才会被小人暗算。”
两人把知道的信息一互换,已经列出了楚承昭去南诏后会面对的一系列风险。
或许是赵颐宁的态度太过镇定,宋瑶也被她的情绪感染,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她们已经知道了楚承昭会中毒,会被驻军叛徒出卖,还有在最后的战役里被人放冷箭……这么一想,前路的凶险之处已经被知道了三项,好像就如同赵颐宁说的一般,其实南诏之行也不是那么凶险了。
最后赵颐宁又安抚了她的情绪,就在宋瑶快要放下心来的时候,赵颐宁道:“我会和殿下一起去。”
这下子宋瑶是真的坐不住了。
这是怎么个情况???
她本是想着让赵颐宁帮她劝一劝楚承昭的,但是怎么也没想到,赵颐宁非但不劝,反而要跟着一起去?!
这不是比她预想的还多搭进去一个?!
“阿月莫要胡闹。”宋瑶一下子就攥住了她的手,“你比我更知道那处的凶险,怎么还要亲自以身涉险?而且你还有未完成的心愿不是吗?”
赵颐宁一直以来的心愿,当然就是和曾氏、赵安宁复仇。
她和嘉平县主下了好大的一盘棋,现下和赵安宁面容相似的陈香草已经和陈家人离了心,完全站到了赵颐宁这边。赵安宁那边也很顺利,她身上被赵颐宁下了毒,一直像在出风疹一般,被挪到了京郊的庄子上修养了好长一段时间,眼看着曾氏对她的关心越来越少,她的存在感也越来越低。
前不久,陈家人又被利益迷了眼,想把陈香草嫁给一个大山里的将死之人冲喜。
陈香草已经被他们这样‘卖’过一回,加上如今她的性情和眼界也不同了,自然是不肯的。
在赵颐宁的计划里,她就是在等这样一个时机。
她让陈香草假意答应了下来。等到她出嫁的时候,嘉平县主就会把赵安宁从庄子上弄出来,让她代替陈香草嫁过去,然后让陈香草去庄子上代替赵安宁‘养病’。再过一段时间,赵颐宁就能使法子让她‘病故’。最后就把陈香草接出来,给她一笔银钱,送她去过她想要的生活。
对付完赵安宁当然也不算完,赵颐宁还要对付曾氏。
曾氏是个老奸巨猾,胸有成算的,又是正经的候夫人,可不像对付赵安宁这般简单。
若是赵颐宁现在走了,她的复仇计划搁置了不说,若是不幸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那真的是枉费了重生一遭,再无复仇机会。
这些事情,宋瑶想得到,赵颐宁当然也想到了。
她对宋瑶笑了笑,道:“一直以来,我都在想上天让我重活一遭是为了什么。一开始,我以为是老天见我那般凄惨不忍心,让我回来向恶人复仇。可这辈子我遇到了你,还学会了医术,能治病救人。我想上天的意思不会那般浅薄……大概,它是想我回来感受一下这人世间的温暖和爱。”
赵颐宁一开始学习医术,只是把它当成自己上位的手段。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在悬壶阁待了一段时间,帮助了许许多多的人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心境变了。
人活着,从来不该只是为了仇恨。
她有了其他想做的事。
“我想救更多的人。”她说。
第133章
最终宋瑶还是没能拦下楚承昭和赵颐宁中的任意一人。
赵颐宁已经知道可能要面对的危险了却还是想去南诏当军医治病救人, 她劝不动, 就再去劝楚承昭。
她和赵颐宁统一了口径, 没说是她们能知道‘未来’的事情, 只说她做了个预知梦, 梦到楚承昭去了南诏之后先是中毒, 后是驻军里出了叛徒,然后再最后的战役里被人放了冷箭……
楚承昭刚开始以为她是太过担忧才做了奇怪的梦,但是越听他发现不对劲了。
首先宋瑶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 就算是担心他,没必要编这种光怪陆离的谎话。其次,宋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南诏又是个消息闭塞的排外的地方,即便是他, 也是从他父亲的手记里了解了一些当地的风土民情。宋瑶如何能知道这些?还能说出个章程来,就好像真的见到过似的。
宋瑶还给了他一个名字,说是驻军的叛徒。
楚承昭让人一查,当地驻军还真有这么号人物, 虽然在京城这种地方来说那人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校尉。但在当地也算颇有名望, 屡有建树, 驻军上下都看他几分薄面。
这人是不是真的叛徒, 楚承昭远在京城还真的是不好查了, 也怕动作大了打草惊蛇,便只能先搁置了。
但不论这个人是否忠诚,宋瑶能说出这么一个人, 已经让他很是惊讶了。
惊讶之后,楚承昭就更是笃定要去南诏平乱了。
和赵颐宁想的一样,他此行本来只要五六分把握,但得了宋瑶那个‘预知梦’,胜算就陡然上升到了七八分。
他怎么可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溜走?
宋瑶无奈地想,怪不得原书剧情里这两人能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这想法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他们一人心怀家国天下,想着建功立业,天下太平。一人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