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这么期待快点跟他生孩子,肯定也是早就相中他这个人的。听祖父说,木香原也不是很乐意亲事,听到他中状元都无动于衷,突然见他一面,木香就愿意亲事了,可见,木香看中的就是他裴如玉这个人。
俩人有模有样的说着孩子的事,就往集市去了。新伊到底不是帝都,集市虽则热闹,却也并非人山人海。裴如玉在身边,也不怕有人挤着白木香。事实上,木香也很小心,裴如玉每看到她扶着肚子的谨慎模样就不禁唇角弯弯。
因天气好,商家把东西都摆了出来,有些做吃食的摊铺则是支起毡帐棚子,里面做着各式热腾腾的吃食。以往都说北疆偏远贫瘠,偏远是真的,贫瘠则不一定。尤其要新伊城,各种关内或者波斯、大食的异域商品都随处可见,便是吃食也琳琅满目,有诸多北□□有的美食,虽然裴如玉不大能欣赏,譬如,这个烤骆驼……白木香一幅越越欲试的模样,“咱们尝尝吧,我还没吃过骆驼肉。”
“不要急,这道菜是大食那里的名菜,骆驼里会放一只羊,羊里放一只鸡,鸡腹中有鱼,鱼肚子里放鸡蛋,一层一层套着烤,是大食那里的名菜。”裴如玉低声解释给白木香听,“听说骆驼肉有些粗糙,并不很好吃。”
白木香对一切没吃过没见过的东西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小时候就属于狗屎都要亲自去闻一闻的那种孩子。不待白木香说话,就听一个口音有些古怪,说话却很清晰的声音道,“这位公子定也没吃过我们这里的烤全驼,这是用驼羔在烤炕里烤的,味道非常美味,驼羔肉也并不粗糙。”
得,说人家坏话,叫人家听到了。
白木香转头就要给裴如玉圆个场,结果,一回身就看到一双温柔如同水中翡翠一般美丽的双眸。这人是做汉族打扮,但是,从他的五官就知道,这是一个胡人。
有许多胡人的小伙子都生得五官深邃、肤白貌美,但,这个人显然是翘楚中的翘楚。五官精致自不必赘言,尤其是翡翠双眸下那抹长长的,能映入你心底深处的睫毛,微微下垂的眼角散发着一种天然的温柔,这样一等俊郎标志,较之当年初见裴如玉时也不差什么。
裴如玉瞥一眼面露惊艳的白木香,想我这媳妇怎么回事,人都说新婚燕尔,我俩这才没好几天,她就又是看陆侯又是看这胡人小白脸的。面儿上不动声色,拱手一笑,“以往在书上读到过关于烤全驼的记载,这是大食非常尊重的食物。只是内子有孕在身,她以前没有吃过驼肉,怕她脾胃不合,不敢贸然让她乱吃东西。”
“驼肉甘温益气,常人都可食用。不嫌弃的话,请进来一尝。”这位俊逸非凡的胡人小伙子伸手做出邀请的手势,浅色唇角微微上扬,“我叫哈维尔,是过来新伊经商的波斯人,我的母亲是大食人。也有一件事,想同公子少奶奶打听。”
“什么事?”白木香总算从胡人美貌中回了神,便与裴如玉一起进胡人饭庄坐了下去。
饭庄里的伙计也是波斯人,样貌都不错,只是不及哈维尔美貌。伙计端来热腾腾的驼奶,哈维尔道,“这是驼奶,味道也很好。倘您二位喝不惯,我让他们换牛乳或者羊奶。”
白木香端起来尝尝,觉着味道不错。哈维尔这才说明自己想打听的事,“我主要是做从波斯到新伊的生意,用波斯的宝石地毯香料,与新伊的客商换取布匹、绸缎、茶叶等物,刚刚看到公子身上这件大氅是我从未见过的棉布料子,况,以往交易的布匹,幅宽不过二尺,公子这件大氅,并未有拼接,可见本身布料更宽。我想冒昧的问一问,公子这件大氅的布匹衣料是从何处购得?”
哈维尔自报身份,打听的是衣料,裴如玉一笑,看向白木香,目光中多了三分温柔,语气中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自得,“是内子为我所织。”
哈维尔连忙打听,“不知少奶奶的这样的衣料,是否出售?”
“宽幅的料子暂时不卖,你也说了,先前都没见过这样的衣料,这是新织出的宽幅布,产量不高,我们也是自家人先用。倒是有窄幅的,你既是经商行家,应该能看出来,我这棉布放在新伊是头一份,窄幅棉布也较平常的布高出一头。”白木香道,“窄幅布现在也没存货,年前都卖掉了,你要想进货,得等明年了。”
伙计端来烤驼肉,配以银制雕花餐具,精致的很。还有一盘是烤驼峰,哈维尔道,“驼峰有活血之效,怕是少奶奶不能多食,请公子尝一尝我们这里的烤驼峰。”
白木香眼珠在芳香四溢的烤驼峰上滑了滑,最终想到肚子里的小裴秀,没吃烤驼峰。烤驼肉也很不错,烤的外酥里嫩,配着驼奶,味道很香。
哈维尔的汉话虽然口音有些怪,但说的很清晰,看得出他学识很渊博,人亦生的这样俊秀,亲自相陪,裴如玉白木香都挺高兴,待和哈维尔告辞时,白木香告诉他,如果想与她做布料生意可以去月湾县,找白文。
裴如玉倒有些意外,待天色将晚,俩人拎着白木香买的一大袋各种饼回驿站,守着炭盆烤火时,裴如玉说,“我看哈维尔是个大生意人,怎么他说到布匹生意,你倒拿捏起来了。”
“这不能说是拿捏,做生意也得有做生意的架子,他一提,我立刻上赶着做买卖,会让人觉着我这布不值钱的。”白木香朝裴如玉眨眨眼,“再说,我的布的确是首屈一指的好,拿点儿架子怎么了。”
“不是,看你先时看他都看呆了。”裴如玉努力自然的说出来,竭力显的不那么醋兮兮,拿着长筷给白木香翻炭盆丝网上烤着的胡饼。
“哈维尔的确长的好,谁看到好看的人不多看两眼啊。”白木香感慨,“哈维尔像名品翡翠,陆侯如绝世宝刀,各有各的俊,都很俊。”
裴如玉真想把胡饼扣白木香脸上,诶,丫头,你男人在这儿哪!
白木香敏锐的看到裴如玉沉下的脸色,嘿嘿一笑,轻轻拿手肘撞裴如玉一下,“怎么啦。我就是多瞧两眼,这就跟路上看到两盆漂亮的鲜花一样,你不高兴了。”
“闭上你的嘴吧,叫陆侯知道你说他像鲜花,他得宰了你。”
白木香吐吐舌头,伸手去拉裴如玉的手,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说,“你才是咱们裴秀他爹啊,孩儿他爹,你说是不是?”
裴如玉忍不住给白木香这甜言蜜语哄的一乐,捏捏她的脸,凑过去亲一下,“孩儿他娘,来吃饼吧。”
第57章 贺一下
吃着香喷喷热腾腾的烤胡饼, 白木香没忘向裴如玉打听一下烤驼峰的味道, 裴如玉回味片刻,撕了块胡饼搁嘴里, 面不改色的说, “不好吃, 难吃极了, 还不如这胡饼好吃。”
白木香想了想,的确没见裴如玉动几筷子,也就觉着估计驼峰不大好吃, 专心吃起胡饼来。这胡饼味道还是不错的, 里头是薄薄的一层大葱羊肉馅儿,加了北疆这里的香料, 咸淡也很适口,的确很好吃。白木香说,“我觉着骆驼肉挺好吃的。”
“不如羊肉细致,也不如猪肉更香。”裴如玉对骆驼肉的观感平平, “胜在少见而已。”见白木香又要继续烤饼,裴如玉拦住说,“别再烤饼了, 一会儿就吃晚饭了, 晚上有烤鸡, 烤饼吃太多, 一会儿烤鸡就吃不下了。”
白木香放下烤饼,摸着肚子给自己寻个理由, “以前我也没这么喜欢吃烤饼,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兴许是咱家裴秀想吃。”
裴如玉险没笑喷,心说,你可真会扯啊,孩儿他娘。
晚上的烤鸡是裴如玉特意交待驿站做的,白木香偏爱烤肉一类,裴如玉又很肯惯着她,出门前特意交待一声,连做法都是裴如玉说的,有些仿江南的叫花鸡的样子。叫花鸡的做法原是鸡不褪毛、外用泥封,裴如玉有些洁癖,再不能这样吃鸡。他令人选了肥嫩的小母鸡,褪毛洗净,北疆没有新鲜荷叶,便用干荷叶泡开,将鸡腹里塞入名色香料调料,用荷叶包住,最外用面团擀皮封住,放到烤坑里去烤。
待晚上呈上的时候,敲到外面烤的焦黄的面皮,一阵肉香混合着荷叶的清香随着腾腾蒸气弥散开来,白木香夸张的吸着鼻子,“这可真香。”
“有这么香。”
“主要是我相公特意吩咐给我做的,心意最香。”白木香这张从乡下老家最底层磨练出来的嘴,她要气人时能把人活活气死,说起甜言蜜语也能把人哄开花。
裴如玉给见木香把大鸡腿给自己放碗里,他也给木香盛了碗豆腐汤,说,“原本不该晚上吃烤鸡,后来咱们回月湾,一路上又是吃腊肉了,多喝点汤,解腻的。”
“一点儿不腻,鸡肉哪里腻了。”木香夹筷子啃起鸡腿,至于桌上其他腊肉炒冬笋、清炒玉兰片,还有一盘子顶顶嫩的凉拌脆藕,她更是看都不看一眼,想着藕也是炖排骨烧肉比较香,裴如玉就爱吃这些和尚们吃的东西,没口福。
“玉兰片也是笋,冬笋也是笋,你这么爱吃笋啊?”
“很久没吃了。玉兰片是春笋晾干,跟冬笋种类不同。”裴如玉给她夹两筷子冬笋和玉兰片,“别总吃肉。”
白木香伸长脖子挑了块肥肉相间的炒腊肉,指着那炒的亮晶晶几乎透明的肥肉与胭脂色的瘦肉组合而成的腊肉片说,“傻子,这个才好吃哪。看到没,这是绝顶的好腊肉,用的是正宗五花,肥瘦相间,你数一数,都不只五花了,这一片是六花,再闻一闻这肉里有一股烟薰过的松柏枝的香,一点儿不做假,配你这寡淡的小冬笋正好。”
“哎,裴如玉,你有没有觉着,咱俩就像这盘冬笋炒腊肉啊。”白木香突然激发了某种灵感,完全没留心裴如玉两眼凸出,险要喷饭的面部表情,大模大样的指了指盘子里的冬笋片说,“你就是那寡淡的小冬笋,我就是内涵丰富的腊肉片。要是没我的映衬,你就清淡的半点滋味儿都没有,都没人吃的。”说着,她还得意的瞥裴如玉一眼。
天哪,裴如玉平生所见的姑娘不是自比鲜花就是自比明月、小鸟,他头一回见有人自比五花肉的。不,他家木香还是更有内涵更有层次的六花。
裴如玉哭笑不得,倒也带了个花字。
“那我吃片六花。”裴如玉迅速非常平复面部表情,恢复风度,夹了片腊肉,慢条斯理又文质彬彬的放在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意味深长的望着白木香,视线有说不出的勾人缠绵。
白木香忍不住舔了舔唇角,裴如玉眼瞳仁蓦然微微一缩,眼眸愈发幽黑,视线攫住白木香鲜妍湿润的唇。白木香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她抿了抿嘴,一双大杏眼眨了眨,问,“怎么了,裴如玉,看我做什么?”
裴如玉喉结滚动一下,给白木香夹了筷子菜,声音沙哑,“吃冬笋。”
——
白木香晚上一个人吃了半只烤鸡,还有半盘子炒冬笋,没办法,裴如玉非要她吃,她只好吃啦。别说,冬笋嘎吱嘎吱的,尤其是由腊肉伴着,还真有滋味儿。
吃过晚饭,洗漱后,裴如玉就张罗着睡觉了,白木香则翻出一本《算经》,守着小炕桌说,“我得看会儿书。”
“出来挺累的,早些歇了吧。”裴如玉坐在一畔,一条胳膊环过去,半抱着白木香的姿势就要取走木香手里的书,木香手一晃,没让他拿走,侧过脸盯着裴如玉,很严肃的说,“裴如玉,我发现你越来越不爱看书了啊。这可不大好,以前不是你跟我说,三日不读书就觉面目可憎么。你再这么散漫下去,我可就觉着你面目可憎了啊。”
裴如玉仿佛被雷霹了一下子,险没吐血身亡。他,他,这丫头咋把他说的话记得这么清啊!好在,裴状元脸皮够厚,“我这不是担心累着咱们裴秀么。”
“一点儿累不着,我好几天没看算术书了。我一看算术书就觉着神清气爽,肯定是咱们裴秀也喜欢看。唉哟,以后说不得这孩子跟我一样聪明。”白木香说着就得意起来,对裴如玉说,“我们白家人都很聪明的。”
白木香坚持说孩子像她,更是看书没个完了,裴如玉一人躺被子有什么趣,只得也寻了本书,百抓挠心的同木香一起挑灯夜读。直待夜深,白木香才打个哈欠,准备睡觉。裴如玉把人捞在怀里,摸了好几把,白木香怪痒的,扭了扭腰,“别摸,怪痒的。”然后,就睡熟过去了。
裴如玉知道白木香是看书看累了,他这一夜却万分庆幸白木香睡过去的早,他,他做了件不大体面的事,自己偷偷摸摸的起身,换了件衣裳,才重新回被子里睡了。裴如玉有强大的心理承受力,他不无安慰的想,守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又是自己的妻子,他正是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年纪,有这样的反应也正常。
第二天又陪木香逛了一天集市,白木香买了不少东西,尤其又购入了一批茶砖。在月湾县,大家都更习惯以物易物,最喜欢换的就是茶砖。
第三天终于踏上回家的归程,裴如玉归心似箭,白木香也想尽快回家安胎,毕竟,三个月没过,出入都得小心。白木香一回家,正想跟她娘通报她可能有孕的好消息,结果,当天就姨妈驾到。白木香那叫一个晦气,换了衣裳后也闷闷不热,尤其看到裴如玉的时候,眼神中的不满几乎能满溢出来,化为实质的控诉,“怎么这么没本事啊,我还以为有了呢。真的感觉像有了一样,我还做好几个胎梦来着。”
裴如玉也很受打击,明明都准备好洞房,结果,媳妇这里又不凑巧。裴如玉又听媳妇说一句,“状元那么难考,都一下子考中了,孩子的事一点准头都没有。”
裴如玉真想吐血,你不是啥都不懂的么,咋知道姨妈驾到就是没怀上啊?该懂的不懂,这些不大要紧的倒是知道的挺多。裴如玉气,“明年你要做不了娘,我要当不了爹,咱们裴秀要是出生不了,我就跟你姓!”
“跟我姓白?”白木香笑着挽住裴如玉的胳膊,“你是不是也特别遗憾啊,孩儿他爹。”
“怎么能说你男人没用,笨丫头。”裴如玉轻弹木香的鼻尖儿,轻吻她唇角,低声道,“这两天你好生歇着,我准备洞房的事。”
“洞什么房,咱们不是已经在一处了。”白木香双眸清澈透亮,露出迷惑,下巴尖搁在裴如玉的肩上,亲近的问。
“等洞房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裴如玉眉眼弯起,抚摸着木香的手,“你手巧,剪几个双喜字贴窗户上。”
“多不好意思啊,去年都成过亲了。”
“过几天就是咱们成亲一年的日子,就不值得一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