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县令小仵作——少地瓜
时间:2019-09-29 07:21:37

  月俸三两没品没级的晏仵作当机立断,决定吃大户。
  青云楼果然没有愧对它老字号的名头,红酥手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连皮带肉一大口下去,嘴巴都被糊住了。而百菌汤中虽然没有一百种菌菇那么多,可一二十种还是有的。
  也不知怎么做的,瞧着好似一碗水里浮着花样繁多的菌菇,可入口清甜,味道又很浓郁,真是鲜美极了。
  这两道菜品交替着吃,真是一种享受。
  晏骄平时是不大爱吃鹅的,总觉得有味儿,可青云楼的烧鹅用了自家秘制酱料后小火慢烤,咸香醇厚,骨头缝儿里都恨不得吸干净,竟是难得的美味。
  再来一点儿酸酸甜甜的梅子酱,配着能吃一大碗米饭呢。
  两人话不多说,先是一阵风卷残云,轰轰烈烈的吃了个六七分饱,这才慢悠悠讨论起案情。
  包间里四面悬挂名家字画,角落木架上搁着怒放的菊花,甚是雅致。
  一边吃茶一边看着外头熙熙攘攘的街景,就连令人头大的案情都多了几分风雅似的。
  “现在有两种假设,”晏骄抱着新宠百菌汤慢慢喝,说出自己的推断,“这第一么,就是那名身份未定的书生之死与嫣红无关,是另一起独立的案件;另一种可能么,就是嫣红有同伙。”
  庞牧点点头,顺手给她挖了一勺山楂糕,“瞧你吃了不少肉,且先消化消化。”
  晏骄笑了下,接过来慢慢挖着吃,就听他道:“我个人是比较倾向第二种的。”、
  倒不是先入为主,而是一般情况下,这种规模的小城镇内不大可能如此频繁的出现时间、人群和地点重合度如此之高的命案。
  真要那样的话,前任县令只怕不仅是个昏官,还正经是个草包了。
  山楂糕酸甜可口,晏骄吃的眯了眼睛,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活像一只吃饱喝足想伸懒腰的小猫。
  庞牧冷眼瞧着,就觉得手心发痒:
  想摸头……
  等吃的差不多了,庞牧低声说了自己的计划,晏骄听的频频点头,当即往窗外看了看,“正好对面有些零碎铺子,我且去逛逛。”
  她刚一走,庞牧就叫了小二进来,故意摆出一副解脱的松快模样,又随手丢给他一小块碎银,用一种男人都懂的表情问道:“听说这镇上有座烟雨楼,里头的嫣红姑娘是难得的温柔体贴?”
  小二麻利接了银子,略一掂量,欣喜地发现足有一两,都赶上他半个月工钱了,不由得心花怒放,一边熟练地揣起来,一边点头,殷勤道:“听口音,客官外地来的吧?这消息倒是没错的,只是最近几日啊,客官约莫是见不着了。”
  “这倒好笑,”庞牧嗤笑一声,“既然大街上开门做生意的,难不成还由得他们挑剔?”
  “话不是这么说,”小二喜他出手大方,越发卖力,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嫣红姑娘酷爱读书人,每年这个时候啊,连许多达官显贵都推了的。又听说前几日来了个什么狂书生,颇有本事,压得一众天南海北的学子都抬不起头来,一个个落荒而逃,甚得嫣红姑娘青睐,连着几个熟客都不见了……”
  说着,他还偷眼去看庞牧,心道就客官您这个架势,怎么看也不像个读书的啊!
  庞牧装着没发现小二的打量,底气十足道:“大爷有的是银子!”
  “有银子也不成呐,”小二笑了,“您若旁的时候来也就罢了,可这几个月,啧啧,银子也不好使。除非您亲自压过了那书生。”
  庞牧心道,老子要能压过廖先生,当年也不会被他举着公文撵的满军营跑了……
  “那嫣红姑娘果然这般青睐读书人?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也不肯赚?”他故意满脸疑惑道。
  “可不是!”小二点头笑道,“话本里不也这么说么,才子配佳人,那是一段佳话啊。”
  “照你这么说,那位嫣红姑娘也着实见过不少才子,”庞牧笑道,“就不想着赎身,做个官娘子?”
  “嗨,哪儿那么容易!话本终究是话本,做不得真!”小二大笑出声,将雪白的手巾抖了抖,甩到肩上,微微凑近了,小声道,“且不说多是些穷书生,出不起那银子。便是富裕的,口上说的花花好听,可有几人愿意弄个妓女家去?名声脸面还要不要了?”
  虽说风流才子,但毕竟是少数,而且个中风流,也多是针对乐妓、舞女之类清倌人,很少有这种真正意义上的妓女。
  庞牧微微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
  小二也知道一两多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又绞尽脑汁想了半日,突然一拍巴掌,“真要说起来,前些年嫣红貌似还真跟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打得火热,两人浓情蜜意的,好的蜜里调油,听说两人都约好了,待那举子来日高中,便要将她娶回家去呢!”
  就是这个!
  庞牧心头一跳,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流露出适当的好奇,“那嫣红怎么还在此处?是那举子没中吗?还是变心了?”
  “约莫是中了呢,”小二煞有其事道,“当时嫣红姑娘还自己掏腰包,在烟雨楼放了好些鞭炮!谁知竟杳无音信。又或许是没中,她听岔了。”
  顿了下,他又笑道:“其实这也不奇怪。中与不中,结局也没什么分别。中了进士便鲤跃龙门,身份都不同了,那是贵人哩!京城繁华,又那样大,什么温柔小意的绝色女子没有?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哪里轮得到这小小县城的妓子?”
  不过区区店小二,可说的话竟这般透彻,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懂不懂。
  “这是几年前的事?你可知当年那名举子叫什么?”庞牧追问道。
  “就是六年前,”小二道,接着冥思苦想许久,还是记不得,不由得挠头道,“至于叫什么吗,一时半会儿还真记不清。”
  庞牧心下焦躁,面露失望。
  眼见着这名神秘男子极有可能就是促使嫣红犯案的罪魁祸首,竟然不知道名字?!
  进士听着稀罕,可每科上榜的都有三百人!再加上是六年前,足足有两次科举,还有圣人登基后开的恩科,足足九百人,哪儿找去?
  大海捞针也不过如此了。
  偏偏这事儿又不好催促,不然反而令人生疑。
  谁知那小二急于奉承,见客人听的不尽兴,怕他不悦,当下灵机一动道:“客官且稍等,我去问问旁人。”
  说完,也不等庞牧开口,竟一溜烟儿的跑了。
  不多时,小二果然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满脸喜色,气还没喘匀就笑道:“客官,客官,小人打听到了,那举子叫魏之安,听说颇有才名,生的又白净,嫣红姑娘对他一见倾心哩!”
  庞牧不禁大喜,当下又掏了个足二两的缠丝银锭小元宝丢给他,笑骂道:“管他什么安不安的,大爷稀罕的是姑娘,你偏去打听这些没用的。罢了,大爷多得是银子,若叫你白跑一趟,难免说我刻薄。”
  小二只见一道银光流星般落到掌心,再低头一看,登时喜得浑身发痒,“多谢大爷,多谢大爷!大爷这样豪爽人物,必然是人中之龙,来日保管儿孙满堂阖家顺遂,共享天伦!”
  他一直弓着身子,等把人送走了,这才喜滋滋将银子揣到怀里,心道还真是个钱多人傻的……
  这样的傻子,若是天天来就好了!
  庞牧出去时,晏骄已经在下头等着了,见他红光满面的,便出声道:“有结果了?”
  “哈哈哈,大大的好结果!真是意外之喜,”庞牧狠狠吐了口气,只觉连日来压在自己头顶的乌云都要散了,“走走走,咱们回去再说。”
  再说齐远和刘捕头,两人进城后便直奔各大客栈,询问去年年前后是否曾有一位叫江炳的举子投宿。
  一连问了五家客栈,俱都落空,直到第六家,那客栈掌柜眯着眼睛想了会儿,“江炳,江炳,这名字,着实有几分耳熟。”
  他眼前忽然一亮,反问他们,“你们可是替他来还债的?”
  “什么还债?”齐远和刘捕头面面相觑,本能的觉得有门儿。
  “嗨!”掌柜的去后面取出一本厚厚的账簿,翻了几页,突然用力点着其中一行道,“便是他了!江炳,一月初三开始,一连住了将近二十天,连账都没结!算上吃喝,欠了五两多银子呢!你们谁出?”
  难怪还记得,感情是欠债没还啊!
  齐远赶紧摇头摆手,顺口胡诌道:“这可巧了,我们哪儿是来替他还债的啊,那小子也去年赌输给我们哥儿俩三十多两,说好了年后就还,结果一去不回。前阵子我们听说有人在青町镇瞧见过他,便赶紧来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对不住。
  江炳啊江炳,你若在天有灵,可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一听江炳欠他们三十多两,而只欠自己五两,掌柜的在感觉同命相连的同时,心中难免也生出一种诡异的平衡:好歹有比自己更倒霉的!
  “嗨!”掌柜的猛地拍了下柜台,气道,“瞧着是个老实人,没想到竟是个吃喝嫖赌欠债不还的!”
  齐远和刘捕头对视一眼,问道:“听掌柜的意思,他在本地也干过旁的?”
  “那可不?”掌柜的把两只手往袖子里一揣,下巴朝烟雨楼所在的方向努了努,“那江炳说自己一直在外游学,最初几日倒也安分,也频频外出与人做些文会之类。可也不知怎的,有一日突然就带着一身脂粉气回来,再往后,就开始见天的往烟雨楼扎,是文章也不读了,诗也不做了,整个人魔怔了似的。”
  说到这里,掌柜的竟很有点义愤填膺的道:“我早就说过,这烟雨楼不是什么好地方,偏偏官府也不管,弄出来这许多乌烟瘴气!多少年轻人都毁在上头!我家那小子日后若敢踏进去一步,我保管打断他的狗腿!”
  齐远和刘捕头都笑着奉承,“掌柜的好个严父,令郎来日必然有大出息。”
  “呵呵,见笑,见笑了,”掌柜的谦虚几句,面上笑容却怎么都挡不住,“哪里的话,哈哈哈。”
  齐远是个话痨,又底层出身,很擅长跟各路人马打交道,才不过几句,就已经与那掌柜十分亲近,又顺势套了许多话。
  “掌柜的,不知那江炳的行李可还在?”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眼见临近年底,这银子要不回来,兄弟们吃什么喝什么?若果然能有,好点填补些。”
  “这话说的,”掌柜的道,“若有行李能抵账,我还用得着跟你们要钱?”
  这个还真是。
  齐远叹了口气,突然觉得不对劲,“掌柜的,既然您说他是突然消失不见,走时想必没带行李,那?”
  那江炳的行李是谁拿走的?
  “正是这话!”掌柜的猛地拍了下巴掌,“说来也是蹊跷,他十二那日便没回来,当时我们也没在意,谁知十三、十四日也不见人影,我便有些急了。可那时上去瞧时,见他一应行李都在,还以为过两天就会回来,也就罢了。然而不曾想,一直到了二十,还是没瞧见人影,再打发人去屋子里瞧,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那行李全都不见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扣了他的行李呢!
  “谁拿走的?”刘捕头追问。
  “这实在不好说,”掌柜的叹了口气,指着人来人往的客栈大堂道,“两位自己瞧,本店每日出入人员颇多,也有客人的友人来探望的,甚至还有医者出入看病、脚夫帮着搬运、小贩买卖吃喝的,又哪里看得过来!”
  线索就在这里断了,但收获已经出乎意料的多,至少齐远和刘捕头可以确定,江炳生前最后二十天内确实频繁出入烟雨楼。
  他的死,烟雨楼脱不了干系。
 
 
第27章 
  两拨人碰头后, 迅速交换了各自所得信息,最后等来了深夜归来的廖无言。
  例行梳洗过后才出来的廖无言张口就道:“事情进展很顺利, 嫣红越发厌恶我了。”
  他今天很自然的说出了自己已有妻儿的事实, 并根据嫣红的反应, 适当的表达了对“家有糟糠”的不喜,嫣红眼底的憎恶果然更深一层。
  “廖先生, 您一定要注意安全!”晏骄紧张的说,“嫣红有帮手!那个人, 或者是那几个人很可能就潜藏在烟雨楼内。”
  她不是神仙,更不是妖魔,不可能每一次都像操纵张明那样成功的挑拨别人替她杀人,偏偏自己又体能不佳、活动范围有限, 那么这个时候, 一个帮手就很重要了。
  图擎接道:“莫非这烟雨楼上下果然都藏污纳垢、同流合污?”
  “我并不觉得是这样,”庞牧却道,“譬如那老鸨, 做的是皮肉买卖,虽然可恶,但他们也最怕麻烦。这样毫无缘由的滥杀, 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益,不亚于自寻死路。”
  老鸨这类人大多爱财如命, 即便要杀人,只怕也要挑了富商或是身怀巨富的书生下手,可失踪名簿上九成九都是一穷二白的书呆子, 杀了能有什么用!过瘾吗?
  图擎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你们说的帮手,我已有了怀疑的对象。”廖无言反而对他们这么快想到这一层有些惊讶。
  他认真回忆道:“在这几天内,我与林平都仔细留心过了,除了贴身伺候的,烟雨楼内的丫头、龟公都是混用的,谁有空了便使唤谁。可嫣红这里却不是,每每上来送东西、打下手的,都是一个叫大山的,而嫣红对他的态度似乎也很不一般。”
  “特别亲昵?”晏骄和齐远齐声问道。
  众人都一脸复杂的看着这八卦的两人。
  在某些时候,这俩人还真是出奇的像啊。
  廖无言失笑,有些无奈的摇头,“不,是分外恶劣。”
  舔狗!
  也不知怎的,晏骄脑海中瞬间蹦出来这个词儿,而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你们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这样,”她斟酌了言辞,充分践行了大胆设想、小心求证的原则,“这个大山爱慕嫣红,而嫣红便利用了他的心意,拉他下水,让他心甘情愿为自己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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