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县令小仵作——少地瓜
时间:2019-09-29 07:21:37

  “虽说不舍得,可总有这天不是?”杨贵生的憨厚,此刻抹着泪道,“前些日子他还说看见俺娘了,寿衣棺材俺们也都预备下了,如今看着,估摸着是俺娘在下面寂寞,这才把俺爹叫下去一块儿过年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封建思想不可取啊!晏骄左耳进右耳出,打量完室内陈设后又例行公事的问:“你们几时发现老人去了的?”
  “寅正三刻,”杨贵肯定道,“俺一直是这个时候来给他老人家喂饭的,结果……俺当时摸着还热乎哩,恨得了不得,要是能早过来瞧瞧就好了!”
  次子杨兴跟着点头,“是呢,每日早起都是大哥干的,今儿他一喊人,俺们就都过来了。”
  晏骄示意贾峰一字不漏的记下来,又看向三子杨隆,“你呢?”
  打从刚才一照面,她就觉得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熟悉的,跟被自己用鸳鸯锅狠揍过的泼皮一样的气质!
  瞧瞧,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这会儿亲爹都死了也看不出多少悲痛,依旧垮着肩膀斜靠在门框上。
  杨隆打了个哈欠,挠挠头,含含糊糊的说:“大概是吧。”
  白宁头一个皱眉,忍不住道:“那可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亲爹啊,你竟一点儿不清楚?”
  “老三,滚回你屋里去!”杨兴突然变脸,红着眼睛喝道。
  杨隆嗤笑一声,斜了二哥一眼,竟真的就这么一步三晃的回屋去了。
  晏骄和白宁对视一眼,这个情况不对啊。
  杨贵叹了口气,“都说家丑不外扬,可俺这个弟弟,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好来。爹娘给他操了一辈子心,如今人都走了,还是没个定性,整日家拿着银子出去霍霍,嚷着做什么生意,发什么大财的。”
  晏骄暗中留意兄弟俩的表情,果然都是如出一辙的无奈加厌恶。
  她又问了杨老二昨日的饮食情况,并反复跟他们确认之后是否曾进食。
  杨兴急的满脸涨红,指天誓日的道:“指定没有!大哥不还没来得及喂早饭么!”
  不过问个话,至于这么激动?
  晏骄又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好了,基本情况我了解了,现在请两位出去。”
  兄弟俩对视一眼,“啥?不能留下?”
  晏骄满脸冷傲,带着几分不耐的拍着自己的腰牌道:“衙门办事,人多杂乱,素来如此。”
  本来底层百姓对官府中人就有种本能的敬畏,此刻见她似有发火的意思,兄弟俩哪里还敢多待?忙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贾峰才小声疑惑道:“衙门里有这条规矩吗?”
  “我现编的,”晏骄脸不红气不喘的说,“我有种不太好的直觉。”
  贾峰闻言苦笑,“图大人都说了,但凡您一这么讲准没好事儿。”
  晏骄:“……”
  她几乎要原地跳起来,激动的替自己辩解:“你不能听他的,这是诽谤!他压根儿跟我就不是一个部门!”
  下回大家聚餐,她非单独在图磬的饭碗里加一大把辣椒面不可!
  白宁十分好奇的问:“怎么回事儿?雅音说什么了?”图磬字雅音。
  晏骄甚至都顾不上回答白宁的话,飞快的往门口看了眼,见小八在树下冲自己比了个安全的手势,放下心来。
  杨老二的面部淤血发绀、肿胀,尸身冷却的远比正常情况来的慢,掰开嘴之后也有玫瑰齿现象,并且颈部没有明显勒痕和损伤,确实很符合意外窒息死亡的特征。
  可她还是觉得刚才杨家兄弟的态度有点怪,莫非是自己多心了?
  晏骄摇摇头,取了两根棉签,分别往死者咽喉深处和鼻腔里探了探,然后发现棉签上竟然沾了血水和肌肉组织!
  白宁低低的啊了声,“是中毒吗?”
  晏骄闻了闻味道,“不太像,没有什么异味。”
  若是毒物,大多会在人体内部产生化学反应,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特定的味道,可这个,竟然只有血腥味。
  白宁一看她这个动作就猛地抽了口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唉,这样多脏啊!”
  晏骄失笑,故意逗她,“后悔跟来了吧?比一个更脏更恶心的时候多着呢!”
  她换了棉签,又探了一回,终于有了新发现:
  两粒新鲜的小米粒。
  贾峰和白宁正诧异间,就见她冷笑一声,忽然转过身,对小八比了个放飞的动作。
  小八点头,去树后面用随身携带的纸笔飞快写了几个字,绑到信鸽腿上,撒手放出。
  等他做完这一切,晏骄才有空跟贾峰和白宁细说:“杨家两个儿子口口声声说他们父亲昨天晚饭之后就没有再进食,可这小米却这样新鲜,难不成是自己飞过来的?”
  “还有这些,”她指着包有棉签的油纸包,“若果然如他们所言,为何没有痰的痕迹,反而有这许多新鲜血肉?”
  她是必然要申请解剖的,可照眼下形势看,杨家人必然反对。
  他们只有一行四人,而光杨家人就子孙数十,万一再蛊惑了其他乡邻,一旦冲突起来,或是他们受伤,或是证据被毁,就都不美了。
  倒不如先拖延一番,等庞牧派的人来了,再大大方方的提出解剖,也可以顺便将疑犯押回去。
  稍后本地族长也闻讯赶来,晏骄绝口不提证明文书的事,反而满脸不耐和倨傲,“天寒地冻,我们一行四人大清早过来,忙活了这许久……”
  她还没说完,族长已经闻弦知意,忙赔笑道:“是极是极,几位大人辛苦了,不如这样,且先去老朽家中稍事休息,也吃口热饭。”
  晏骄慢吞吞的嗯了声,又故意仰着下巴看他,“你倒还是个知理的。”
  杨家兄弟急了,才要说话,族长先就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骂道:“白长了年纪,也没个眼力见,不知大人们办差辛苦么?”
  说完,就殷勤的将晏骄四人请走了。
  虽说是吃饭,可四人都心不在焉的,白宁甚至趁村长不注意,偷偷拔下头上发簪试了试毒……
  飞鸽传书果然好使,晏骄他们的饭才刚吃完,就听外头慌慌张张的进来通报说:“不好了,族长,忽然来了一大队官兵!把,把二叔家给围住了!”
  族长大惊,下意识看向晏骄,喃喃道:“这,这是怎么说的?”
  晏骄慢条斯理的喝了口热茶,站起来活动下手脚,忽幽幽道:“正戏开场了。”
  竟是庞牧亲自带着齐远杀气腾腾的来了,吓得杨老二一家人都哆哆嗦嗦跪了一地,杨贵和杨兴更是汗如浆下。
  晏骄去庞牧身边说了详情,后者点点头,面容肃穆,现场宣布道:“死因存疑,本案乃是是谋杀,现本官依法命令仵作二次验尸!左右,进去抬尸!”
  “什么?!”杨家人刷拉拉抬起一片头颅,瞳孔剧烈震荡。
  族长直接就呆了,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上这种事。
  杨兴面上肌肉艰难的抖了抖,干巴巴道:“大人,这话可不好乱说,俺爹分明是”
  “分明是被害死的!”庞牧冷冷道,“都给本官老实跪着,本官不问,你们不许胡乱开口。”
  话音刚落,周围的衙役们便齐刷刷抽出佩刀,凶神恶煞的样子顺利将他的嘴“堵”上了。
  贾峰帮衙役们将杨老二的尸体裹好了搬到平板车上,又将杨家成年男女俱都一串儿绑了,准备一并带回去。
  几个小孩儿暂时去族长家中,若有家长无辜,届时再领回。若是没有……
  晏骄看了那几个小孩儿几眼,忽然心头一动,走过去弯腰问道:“小姑娘,你们家里今儿早上吃的什么,喝的什么?”
  说着,又解了腰间荷包递给她,“别哭啦,我们有事要请你家里人帮忙哩,你先吃着这板糖等一等,好不好?”
  那小姑娘本被吓得哇哇直哭,可见她温柔美丽,又有香喷喷的糖吃,便忍不住口水涟涟的拿了荷包,竟渐渐的收了泪,哽咽着回答道:“吃的菜窝窝,喝的小米粥。”
  晏骄叹了口气,朝庞牧点点头,“对上了。”
  庞牧又看向杨贵与杨兴,冷笑一声,“回衙门!”
  来时四人,回时却是浩浩荡荡数十人,便是气氛也天翻地覆。
  众人呼啦啦走出去约莫二里地,忽听前头衙役来报:“大人,路边躺着个人!”
  庞牧对齐远使了个眼神,后者翻身下马,前去一探究竟。
  庞牧却往晏骄那边挪了挪,低声笑道:“数月前,我便是这般将你捡了回去。”
  晏骄斜眼瞅他,故意揶揄道:“也不知大人这回又想捡个甚么样儿的温柔乡。”
  庞牧面上笑容一僵,当机立断划清界限:“老齐捡的,不关我事!”
  赶来报信儿的齐远:“……”
  反正我就是怎么着都好使是吧?
  晏骄就见齐远睁着一双死鱼眼,哼哼唧唧道:“还有气,属下叫人弄过来了。”
  说话间,果然见两名衙役搬着一个……身长八尺体壮如熊的大胡子男人。
  庞牧:“……”
  晏骄:“……”
  这是何等另类的粉红诱惑温柔乡啊!
  英雄冢,真的是冢!
 
 
第47章 
  “咦, 这不是那日我见过的傻子么?”白宁盯着那人胡子拉碴的脸看了半天,忽然叫道。
  “可你不是说他是前面棋山镇的人?”晏骄道。
  “是呀, ”白宁也有些疑惑, “我当日确实是在棋山镇上碰见的他, 这大冷天的,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庞牧略略打量一回, 见那人果然肩宽体阔好个身板,一身衣裳满是破洞, 里头隐隐露出精悍的身躯。天气寒冷,他却没穿鞋子,一双脚冻得青紫,许多地方都溃烂了。
  “可能是被人殴打后丢出来的, ”庞牧指着他身上那些新鲜的伤痕道, “多是拳脚和木棍。”
  “这是想让他死啊。”晏骄皱眉。
  这么冷的天,给人打成这样还丢到城外,但凡他们再发现的晚一点儿, 这个人只怕就冻死了。
  “大人,这汉子身上滚烫,烧的厉害呢。”去抬人的一个衙役道, “该如何处置?”
  “带回去。”
  一行人回了衙门,那来历成谜的汉子也被抬到医官那里去, 而杨家人则被暂时关押,只等具体验尸结果出来。
  翘首以盼的郭仵作得了信儿,穿的跟个球儿似的滚去了仵作房。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烧着, 手脚酸软拿不得刀子,便心甘情愿的站在后头替晏骄打下手,顺便交流学习。
  杨老二的体外没有明显伤痕,实在得不出更多线索,晏骄便同贾峰一道把尸体洗干净,然后解剖。
  虽然都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可只看最终结果和亲眼见证过程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体验。就好像人人都敢吃肉,却未必看得了动物的屠宰过程。
  当晏骄一刀子下去,流畅无比,杨老二的喉管整个左右分开,伴随着诡异的臭气,涌出来许多黄黄红红的粘稠液体时,白宁的头皮就嗖的一下子炸了。
  她又看见晏骄的右手伸到杨老二嘴巴里,然后眼都不眨一下的把舌头掏出,拿到眼前仔细翻看。
  晏骄的声音从口罩后面发出来,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舌根处有撕裂伤和轻微灼伤,中段和前段却是完好的。”她将舌头丢到一旁的托盘内,继续去看喉管,见截断面内也有反应,点头,“这里是撕裂后烫伤,后者应该是小米粥造成的。”
  郭仵作垫着脚尖往这里看,“莫非是死者食用了过烫的小米粥?不过那撕裂又是如何来的?”
  就算生吞干米粒,也不至于划破嗓子吧?
  “不是这么简单,就算是傻子也知道疼,这么烫的东西,根本不会有人主动往下咽。”晏骄摇摇头,熟练地将死者胸腔打开,一刀划下去,顺势切开食管、气管和胃部,看见里面的东西后点点头,“你看,这恰恰印证了我的猜测。”
  正常吞咽自然是顺着食道下落到胃部,可杨老二的气管中竟也有大量新鲜的小米粒,这样的数量,绝不是单纯被呛到可以解释的通的。而咽下去的那部分也只是堆在胃的上部,甚至根本没来得及消化。
  白宁只觉好像有什么顺着脚后跟嘶溜溜马上来,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本不想示弱,见郭仵作都病成这样样子了都不怕,咬了咬牙,也皱巴着一张脸往前飞快的瞟了一眼。
  然后……
  仵作房三人组只觉有一道红色的影子嗖的蹿了出去,带起一卷狂风,然后门外便隐约传来压抑的呕吐声。
  晏骄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与郭仵作和贾峰对视一眼,竟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诡异的成就感:
  呵,又吐了一个!
  贾峰腼腆一笑,“白姑娘是头一回见这个,多吐几回也就习惯了。”
  晏骄冲他扬了扬眉毛,瞧不出来,这厮竟是个狠人。
  她又切开了杨老二的鼻腔,发现已经被人擦拭过。
  若果然是意外死亡,替杨老二擦洗身下秽物也就罢了,谁还能这样细心的去替他清理鼻腔呢?
  晏骄皱着眉头,用小镊子夹出来一条纤维,仔细翻看之后,终于在鼻腔根部同样发现了小米粒和血沫。
  解剖到这个阶段,莫说事先有推测的她,就连中途过来旁观的郭仵作也已有了对事情真相的大体轮廓构架:
  杨老二必然是被人用什么东西强灌了滚烫的小米粥,他本能的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最终食道严重烫伤,而来不及吞咽的小米粥呛入他的气管和鼻腔,最终窒息死亡。
  不过他还有几个地方不明白,“晏姑娘,既然是非自愿的,凶手必然要牢牢按住他,不管是捆绑还是手抓,只要死者挣扎,死后必然会有淤痕。可他身上竟没有被束缚的痕迹,我实在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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