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县令小仵作——少地瓜
时间:2019-09-29 07:21:37

  赵良就想着,就算要走,也该是他风风光光的自愿离去,可眼下这般,什么里子面子全没了,与丧家之犬有何分别?
  那位大儒门生遍天下,方之安也须暂避锋芒,赵良的姐姐只好忍痛将弟弟送出京城。
  姐弟两人的哥哥几年前死了,长姐如母,便越发溺爱这个唯一的弟弟,分明应该是叫他收敛的,可临行前又塞了大把的银票,叫他不要委屈着……
  但对赵良而言,离了京城的繁华富贵地,再多银子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在外流浪罢了。
  这有的人呐,就是天生坏到了骨子里。
  离京之后的赵良果然有了诸多不如意,他非但不反思过往,反而认为眼前这一切都是书院那群该死的书生们造成的!
  是他们,都是他们!
  就是他们让自己从风光无限的赵二公子沦落到眼前有家难回的地步!
  因身边没了人管束,赵良简直比在京城时又坏了十倍不止,每日吃喝嫖赌,又越发暴戾。
  这日,他竟偶然遇见曾给过他神仙粉的林高,两人痛痛快快的吸了一夜神仙粉,赵良脑海中便冒出了一个极其恶毒的主意:
  不是马上就要考试了吗?那些书生努力了大半辈子,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他偏偏不叫他们如意!
  他倒要看看,这些平时摆出一副清高模样的书生们一旦吸了神仙粉会是何等的不堪入目……
  都是一个胳膊两条腿,谁比谁高贵呢?哼!
  赵良的父亲就是坏在神仙粉上,如今他自己染上不说,竟又要拿这个去祸害旁人,当真是“青出于蓝”了。
  赵良离京千里,书信往来不便,有时候姐姐姐夫的接济难免不及时,他哪里受得了自己一日没银子?便又重操旧业,做起替姐夫招揽买卖的事行当来……
  一开始方之安还叫他安分守己,可后来见下头那些人求的不过是芝麻小官,压根不必费心思,只需要他写两封信给地方上的官员即可,上头的人一点都不会听到风声,几乎没有任何风险。
  而且最要紧的是,那些没见识的蠢货人傻钱多,给的银子甚至比京里的人都大方,渐渐的,方之安也就默许了。
  然而,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直到那日,赵良鬼使神差一眼看中了张开带来散心的卫蓝……
  他本以为卫蓝跟之前那些因为一点神仙粉就对自己摇尾乞怜的穷酸书生没什么分别,想着腿都打断了一条,难不成还能跑了?
  谁知卫蓝还真就跑了!
  不仅跑了,还偷走了许多要紧的书信!
  赵良勃然大怒,命人四处搜捕,可竟一无所获……
  是啊,谁能想到曾经那般文弱,那般斯文好洁的书生,竟真有一副铮铮铁骨,拖着一条断腿,扮作乞丐,一路有惊无险的出了城!
  卫蓝深知吏部侍郎对地方小官的威慑力,可现实情况又实在不允许自己进京告御状,近乎绝望间,他辗转打听到了庞牧上任后的作为,终于生出了一点希望。
  若是这位大有来历的庞大人都不能了结此案,他唯有来日化作冤魂厉鬼,再来找这些人渣败类们报仇!
  了解到案件真相之后,众人只觉无比匪夷所思:
  你自己做下的孽,非但不知悔改,竟还有脸来报复旁人?!
  赵良却回答的理直气壮:“他们叫我颜面尽失,我不过礼尚往来罢了,有何不可?”
  众人只觉得此生从未像此刻这样恶心过礼尚往来这个词。
  见大家都不说话,赵良又问道:“我只是叫他们丢脸而已,张开也是自己跳河死的,与我无关……我姐的生日马上就到了,你们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饶是晏骄历经两个时空,见识过无数奇葩败类,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绝对是各中翘楚。
  庞牧重重拍下本案最后一次惊堂木,“来啊,将杀人犯赵良、林高枷了,择日押解进京!”
 
 
第55章 
  庞牧很快便整理好折子, 将一应事情都详细写了,又半点不徇私的给饶文举和孟径庭请了功。至于圣人会如何奖赏, 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了。
  银屏和娉婷二人又来了平安县衙一回, 亲耳听了庞牧的准话, 确定赵良与林高一干主犯必死无疑,两人当场便抱头大哭, 对庞牧叩谢不已。
  这回过来,两个姑娘只略施粉黛, 衣裳首饰也都简朴低调,有种尽洗铅华的美。
  晏骄感慨二人身世,主动出去送了一回。
  临行前,银屏几度欲言又止, 上了马车后, 到底是从车窗探出头来,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从怀中掏出一份带着淡淡香气的信塞到她手中。
  “晏姑娘, 劳烦您,劳烦您将此书信转交与贵衙主簿先生。”
  主簿先生……晏骄脑子里仿佛劈了一个雷。
  啥玩意儿?
  银屏略扭捏了下,里头的娉婷便捂嘴笑起来, 她脸上绯红,回身打了小姐妹一下, 又双目盈盈的对晏骄道:“奴仰慕先生,奈何这残花败柳之身难以匹配,便是执笔研磨都辱没了, 索性也不去讨那嫌。可,可若一声不吭,这心中又着实放不下,聊作小词一首……”
  时下也颇推崇才子佳人那一套,许多名士身边红粉佳人成群屡见不鲜,反而极容易成就一段佳话,银屏有此念头不算稀奇。可她明明有意,却还是毅然选择离去,倒是难得。
  马车缓缓离去,留下晏骄身心凌乱的立在原地,手中捏着的那封信犹如烫手山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啊啊啊啊,怎么办!
  虽说时下风气如此,可,可她若是交了,会不会破坏偶像家庭幸福?
  可若是不交,又觉得对不起银屏痴心一片……
  心中天平左右倾斜的晏骄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给挠秃了,一路上都在自言自语,最后连小白马都听得不耐烦,直接扬起尾巴抽了她一下。
  晏骄哎呦一声回过神来,干脆伸手揉着它的脑袋继续纠结,“怎么办,怎么办啊小白!我应该现在就追上去,把信还给她!”
  奈何她与银屏两人只在城内分别,踟躇间已经到了衙门口,刚一抬头,好死不死就看见带着一双儿女从对门过来的董夫人。
  晏骄顿时一个激灵,下意识将书信藏在屁股底下,干笑着跟对方打招呼。
  董夫人:“……”
  她表情复杂的往晏骄身下瞄了眼,款款上前,低声关切道:“可是姑娘小日子来了?若是不便,你且稍等,我去替你取些衣裳遮盖。”
  晏骄一愣,旋即泪流满面。
  夫人,求求您别对我这么好!我有愧!
  正说话间,小八见她迟迟未归,出门迎接,瞧见她后张嘴就道:“晏姑娘回来啦,哎,你是不是坐着什么东西了?”
  晏骄:“……闭嘴!”
  就你眼尖!
  董夫人何等玲珑剔透之人?见晏骄面色尴尬,又不敢与自己对视,当即宛然,“你们慢聊,我先”
  “夫人且慢!”晏骄又狠狠瞪了小八一眼,硬着头皮翻身下马,还不忘将信抓在掌心,磨磨蹭蹭来到董夫人跟前,小声道,“夫人,实在是我考虑不周,这个,唉。”
  如今董夫人已看出端倪,若她继续隐瞒,反而叫大家生了芥蒂。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多管闲事了些,实在混账!
  晏骄心中悔恨不已,恨不得能当场扇自己十个八个耳刮子,谁知董夫人瞥见那信笺外皮纤细袅娜的字迹后,瞬间了然,竟当场笑出了声。
  晏骄:“嗯?”
  董夫人痛痛快快笑了一场,面如桃花,实在美的紧。
  她抬手轻扶发髻,语带笑意道:“既是给夫君的,姑娘只管交于他便是,又何苦如此躲闪?”
  晏骄简直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可这”
  “你以为我会生气,又觉得对我不起,是不是?”董夫人笑着看她,反问道。
  晏骄乖乖点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后悔不迭,“我,唉,实在是我的不是。”
  谁知董夫人又笑了,不仅她笑,猜个八九不离十的小八也跟着哇哇大笑起来,反而衬得晏骄傻乎乎的。
  “非我自夸,只是夫君那般人品,诸多女子爱慕不过情理之中。”董夫人笑道,眼波流转间便是自信,“男子如此,女子亦然。”
  晏骄一怔,旋即回过神来,眼睛慢慢睁得溜圆,试探着问道:“夫人您也?”
  经常收到请书?!
  董夫人竟半点不避讳,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匪君子,心向往之,此乃人之常情,有什么奇怪?”
  晏骄发自内心的哇了一声,心道你们古人真会玩!
  大概是跟齐远混的比较多,小八也深得他真传,当即大咧咧道:“难不成姑娘家乡不是这样?原先大人在外头打仗时,隔三差五就有大姑娘小媳妇儿的摘了花丢进来哩!偶尔上街,还有大胆的摘了荷包、手帕子劈头盖脸的砸……”
  不得不说,这个“劈头盖脸的砸”形容的真是十分生动,他这么一说,晏骄脑海中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庞牧被红粉胭脂们淹没的场景……
  老实说,一直以来,晏骄都觉得自己这个现代人思维肯定比其他人都开放前卫,可今儿经历了这一出之后,竟有种落伍的悲凉。
  天可怜见,她才刚被古人们集体鄙视了……
  她精神恍惚的去了二堂,行尸走肉一般把信交给廖无言,机械的去一旁坐下,直勾勾盯着奋笔疾书的庞牧看。
  劈头盖脸啊……
  庞牧给她看的浑身发毛,“出去一趟这是怎么了?”
  晏骄托着下巴,幽幽叹了口气,“听说,大人在外似乎颇受欢迎。”
  廖无言没忍住笑出声,随手将看过的信笺丢到火盆中烧了。
  庞牧十分尴尬的挠了挠头,“你别听他们胡说,老百姓箪食壶浆犒劳大军倒是常有,我那什么,谁说的?!”
  说到最后,他都有点儿急了。
  见他这个样子,晏骄反而噗嗤笑出声来,笑眯眯的又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几回,认真点头,“大人这样好,也是应该的。”
  庞牧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却还是美滋滋的问:“你真觉得好?”
  “那是,”晏骄笑的眉眼弯弯,又狠狠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大人足有这么好。”
  庞牧就嘿嘿傻笑,摸了摸鼻子,也回了个大拇指,“你也这么好。”
  咱俩都这么好,可不就是一对儿?
  一旁的廖无言看的直摇头,心道自己果然还是上了年纪吧,如今动不动就觉得牙疼了……
  两人说笑几句,倒也没有继续在这办公的地方放肆。
  晏骄见他们案头摆放的公文空前海量,便问道:“这次的案子如此棘手,牵涉面又如此之广,大家有的忙了。”
  庞牧点头,顺手揉了揉太阳穴,“这案子虽然结了,可那些吃了神仙粉的人不能放任不管。我已联络各地官员,务必将这些人都找到后集中管理,直到他们戒掉。另外,还有这神仙粉,务必要顺着林高这条线挖下去,必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更有那吏部侍郎方之安,本是先皇在位时的旧臣,辗转吏部任职也有三年多了,除了赵良之外,保不齐还有其他狗腿子,这几年内他收受了多少贿赂?保举、提拔了多少人?是否还有其他朝廷官员同流合污?都要一一查明,不容有失。”
  光是这三件事吧,零零碎碎的公文就是个天文数字,更别提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后续,没有几个月绝对忙不完。
  晏骄听后十分感慨,“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县试了,听说不少考生都吃了神仙粉,想必要错过了,真是可惜。”
  十数年寒窗苦读,如今却连考场都不得进,真是输得憋屈。
  “赵良该杀,可他们也该长个教训了,”廖无言是过来人,对这些后辈们真是又爱又恨又心疼,语气难免严厉了些,“科举一事何其严谨?多小心都不为过,他们倒好,胡乱出入那等场所,人家随便给点什么东西,三言两语糊弄着就吃了,我都替他们脸红!”
  顿了顿,他又恨声道:“神仙粉,神仙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躲都来不及,偏这些人上赶着抢来吃,真想两腿儿一蹬做神仙去?”
  庞牧忍不住帮忙分辨道:“唉,读书人嘛,性子难免纯良些,大约他们也没想到人心会坏到如此境地。”
  “是啊,他们想不到,”廖无言余怒未消道,“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晏骄也道:“吃一堑长一智,经此一役,想必他们日后也会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再不会叫先生失望了。”
  廖无言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闻言啼笑皆非道:“什么叫我失望?我又不是他们的亲爹亲娘,管的这样宽!”
  晏骄和庞牧嘴上就是是是的应和,私底下又忍不住偷偷交换眼神:您老若不是失望,却又为何在这里急的跳脚?真是个嘴硬心软的。
  “你们两个又在我眼前捣什么鬼!”廖无言一看这俩人眉来眼去的,直接就给气笑了,“有话就说!”
  “没有!”晏骄和庞牧熟练地抬头,异口同声道,否认的别提多坚决了。
  廖无言气结,才要开口,外头就有人通报,说冯大夫给气着了。
  庞牧对冯大夫十分敬重,闻言忙叫人请进来。
  冯大夫确实给气着了,而且惹他生气的正是前几天还半死不活的卫蓝。
  “老夫眼见着是老了,说的话也没人听,”冯大夫气鼓鼓的拍着桌子道,“那小子好容易捡回一条命,不说好生休养个一年半载的,今儿才醒了,竟偷偷叫那傻大个儿去找了书来读!”
  庞牧三人面面相觑,才要细细询问,却见冯大夫再次拍案而起,这次直接开骂了,“读读读,读个屁!”
  三人:“……”
  这就不大好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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