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绯试着插了一两个,刚下去时是直的,没多久变弯。
老先生走过来,耐心指导,“插的太浅了,再稍微深一些,两根手指头跟着苗根插入泥水里,我给你示范一次。”
他说着矮下身子教殷绯插秧,殷绯抬起双手,让长庆给他绑上襻膊儿,又脱了鞋袜,这回不是闹着玩的,动真格的下了田,脚踩进泥里,白皙修长的指头夹了秧苗,跟着老先生插秧。
初始不觉得累,越到后来,腰疼的几乎直不起来,太阳也越来越大,殷绯额间不断有汗冒出来,只能靠多喝水抵抗炎热。
越是喝水,出汗越厉害,体力消耗也越快,殷绯只干了两个多时辰从田地上退下来,到一边的河边洗手和脚。
这事终究不是他擅长的,他也不逞强,洗完手脚在岸边晒了晒,干了才穿回鞋袜。
璞玉跟他一起,到中午了,他要回去做饭,殷绯没走,留下来跟老先生说话,有些话需得避着人讲。
老先生知道他要说什么,还没等他开口,突然扔给他一个油纸包,殷绯拿着油纸包挑眉,“这是?”
“你拆开看看。”老先生也累了,从田里走出来,坐在一边歇息。
殷绯拆开瞧了瞧,是一包种子。
“既然你是带着诚意来的,那我也带着诚意回你,这是一包水稻种子,你必须亲自种,等你什么时候种出米来,就什么时候上山找我。”
他擦了擦汗,“我老了,不会跟你走,不过我会在这段时间内好好教导那小子,到时候你将那小子带走。”
殷绯瞧了瞧远处慢悠悠走在幽静小道上的背影,晓得这是老先生托孤,倒也没拒绝,不过……
他摸了摸油纸包里凹凸不平的颗粒,陷入沉思。
自己种,似乎有点难度。
第22章 快救命啊
没吃过猪肉, 见过猪跑, 殷绯记忆力好,现在还记得曾经在打仗时后头种的一片水稻, 从种下到成熟, 差不多五个月左右。
老先生让他亲自种,是考验他, 也是为了给璞玉的成长留些时间, 顺便给自己一个道别的时间。
五个月,似乎可以等。
殷绯低垂下眼,狭长的睫毛在眼下倒映出一片阴影,“好。”
他几乎没有多少犹豫点头同意。
老先生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对于如何安置璞玉, 很是头疼。
少年年纪不大, 心不小, 给他安排的位置低了,他不愿意,安排的高了, 又驾驭不住, 委实为难, 不如交给皇上。
虽然与殷绯没认识几天, 不过从他的谈吐和作为来看,他是个好皇帝,心胸开阔,气度恢宏, 为了收服人才,不会与璞玉一般见识,璞玉在他手底下,也许能更好的施展手脚吧?
身为师傅,他希望璞玉能将一身所学用对地方,身为亲人,其实他更希望璞玉平平安安过完下半辈子。
但是这样违背璞玉的意愿,他自小就是听着各路英雄的故事长大,很希望自己能像他们一样,他应该成全他。
“老夫这辈子没求过人。”他语气微酸,“拜托皇上了。”
身份一早暴露,在他的意料之中,殷绯没有吃惊,“老先生是送一个人才到我手里,无需如此,朕会好好照顾他的。”
早上那场比剑,让他看到了璞玉的潜力,璞玉是个人才,才十几岁剑术已然这般高超,再给他些时间成长,将来必成大器。
老先生很是感激,又有些不舍,毕竟他是看着璞玉长大的。
璞玉是他在大山里捡到的,当时还是个婴儿,他一把屎,一把尿养这么大,当成了亲生的。
儿子长大了,自然应该让他飞翔,去属于他的那片天空遨游。
他身为家人,只能支持,断没有阻扰的可能。
他叹息一声,为璞玉的将来发愁,怕他适应不了外面的生活,不懂规矩,给皇上闯祸。
只愿皇上手段高超,能将他收服才是。
*
方姝今天一天都在修剪花枝,把花儿根部的小嫩芽全部修掉,这些小嫩芽不仅阻挡花根晒太阳,还不通风,花根容易生病,而且还会装树。
它底下的嫩芽太多,全部把养分吸收了去,上面吸不到,花儿开不了花,就成了树了。
平时大家不敢剪,因为这是皇后娘娘的花,皇后娘娘瞧见剪秃了一片,还不生气?
也就方姝心狠手辣,每次剪都剪秃大片,只剩下几根主枝。
主枝不易变形,直立性好,尤其是灌木类的花儿,直立性非常关键,要不然软趴趴没有精神,还撑不住花头,耷拉着不好看。
有几根刚插的牙签苗,结了花苞,也被方姝剪掉了。
木槿在一旁瞧得心惊肉跳,不忍心。
那么好看的花苞,她说剪就剪了,昨儿娘娘还瞧着花苞开心道,“又有花苞了。”
这还没开心两天呢,让方姝一口气剪完了,只留了两个,还剪了些分枝,本来茂盛的小苗登时弱了不是一星半点。
方姝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再名贵的花儿,到她手里她也敢剪,剪完整个小花园稀了不少。
皇后娘娘从窗户口瞧见,捂着心口疼的厉害。
但是方姝在这方面有经验,她说这样剪下半年长得更好,她也信,毕竟自从方姝接手了院里的花草之后,确实院里的比楼顶长得还茂盛,今年春天整个爆了,花开了一片。
好多来请安的妃子瞧见,羡慕的不行,还打算安插人过来跟方姝学艺,不过方姝那是艺高胆大,敢做的她们不敢的,所以花儿依旧没方姝养的好。
就冲她养的好,剪就剪吧,下半年可以看到更多更好看的花儿。
方姝喜欢养月季,时不时用修剪下来的枝头插进废弃的花盆里养着,养着养着就被她养活了。
月季的花期长,除了冬季休眠,几乎长年都能看到花开,满屋子都是香气,她也顺便沾了个光,每天都有修剪下来的花儿插到窗前,闻一闻,香气扑鼻。
自从太后不找她麻烦之后,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去花园里,数一数又结了几个花苞?
每多结一个,心里便觉得开心,方姝还告诉她,那些新长出来的芽,基本上都会结花苞,于是她现在数花苞数的更勤,因为花苞结的很快,搞不好几天就成了,不留神又多了几个。
*
方姝把整个院子里的花修剪完,用了一上午的时间,中午刚吃完饭,正在犹豫要不要午睡。
午睡吧,会穿到皇上身上,她昨晚刚用他的身体发了酒疯,虽然他不一定知道,但是她晓得,心虚,不敢面对他。
不去吧,会错过一次出宫的机会,这种机会少见,搞不好就没有下次了,或者干脆等很久,因为皇上很宅,穿成他半年,也没见他出宫过几次。
只记得有一次深夜,到一个大臣的家里,那个大臣好像是他的太师。
皇上有三个师傅,太傅教文,太保教武,太师既教文,又教武。
因为这个太师是世远将军,也就是皇上伴读的父亲,他临死前皇上答应过,会把他的父亲当成自己的父亲对待,所以太师生病窝床,他在床边守了三天。
这自然不合规矩,但是皇上坚持,他现在翅膀硬了,谁都管不住他,太后也不行,他一定要来守夜,没人敢拦,也拦不住。
当然因为太师昏迷不醒,病入膏肓,方姝受他的情绪影响,也没怎么吃得下饭,逛也是没心情的,最多在院里走走,欣赏欣赏别人的后花园罢了,街上没去,怕给皇上添麻烦。
知道有很多人想暗杀皇上,她如果一个安排不妥当,皇上被人刺杀了去怎么办?
这个时代皇上就是天,就是地,皇上突然驾崩,还没有立遗嘱,大家也没有准备,不亚于天塌下来,很多亲王和外面的藩王都会回来争夺皇位,到时候又是一片血风腥雨,天下大乱。
总之这副身子很重要,她只能护着,不能做任何有损他的事。
也因此,方姝明白,这次机会对她来说格外难得。
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撑着下巴考虑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睡。
到底还是能出宫去别的地方对她吸引力大,大到可以忽略良心上的那么一点点不安。
方姝躺在床上,带着喜悦,很快睡了过去,许是因为四周安静,也或许是别的,她这一觉睡得很深,深到穿到皇上身上很久才醒。
她每次在皇上身体里醒来是有条件的,比如外面把她吵醒,或者她自己惦记着醒来。
今天大概是心里有抵触,怕又出现醉酒的情况,所以有些犹豫,多睡了一会儿才醒。
方姝没放在心上,想爬起来,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
???
怎么回事?
就好像突然联系不上皇上的身体一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会这样?
方姝有一刹那的心慌,直到她感觉身上发出不妙的信号,想上茅房,然后就能动了。
说实话,方姝松了一口气,同时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皇上不知道干了什么,整个腰似乎不是自己的一样,酸疼酸疼,方姝心道难怪联系不上身体了,是因为皇上太累。
曾经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皇上半年前病倒的时候,嘴里会咳血,他如果太虚弱,或是太累,累到手指头都动不了的情况下,方姝没办法操控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不听她使唤,除非有人突然拧一把皇上,刺激他的身体,她才能动。
这次是因为出了意外,皇上突然想如厕!
方姝捂着脸,心里大喊救命,这种情况叫她怎么办?
穿成他半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方姝整只懵了。
其实也不是没遇到过,不过每次都被她避开,故意睡过去,让他接替身体,当然那是在她吃完喝完的情况下,今儿还什么都没玩到,也没吃到,她不舍得走。
方姝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想能解决的办法。
叫她现在去睡是不可能的,第一,这么大的不妙感,怎么可能睡得着。
第二,她只有中午这点时间午睡,耗不起,也不舍得睡。
谁知道睡过去之后皇上会不会回宫,他一回宫,方姝再想出来就难了。
只能趁着他有事的时候出来瞧瞧,还因为种种限制,没办法放心玩,这次晓得是在山上,被刺杀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她可以四处溜达溜达。
既睡不着,又不想睡,那只有一个办法了,硬上!
方姝心里抱怨,这是喝了多少水,才能把自己憋成这样?
她忍着浑身酸疼,从怀里掏出帕子,叠好拿在手里备用,然后推开门出去。
昨天只是怀疑在山上,因为听到了野兽的吼叫声,但是她那时候意识有点模糊,半梦半醒之间觉得自己听错了。
今天第一时间看向窗外,发现了青山绿水,还觉得有点梦幻,不真实,现在一出来,登时感受到大自然的清新与绿意。
近看有菜园,远看有花园,周围被桃花林围住,细听能听到流水声,大山森林仿佛近在眼前一般,方姝深吸一口气,果然,这地方连空气都比别处新鲜。
她尿急,没来得及过多欣赏和探索,急忙奔向茅房。
茅房一般建在屋后,所以很容易找,方姝进去之后还有些犹豫,晓得不可避免,一咬牙,终究还是玷污了陛下。
不过她可以保证,没看也没碰,用手帕包着,勉强给陛下留了个清白。
那手帕用完就被她丢去了一边,匆匆穿上衣物出来,洗了手,摸了摸脸,发现有些烫。
帮皇上上茅房什么的,委实有些尴尬,加上不好意思,臊成这样的。
方姝用凉水拍了拍脸,深吸几口气,压下心头的繁琐心思,开始认真打量起菜园。
昨天她就是在这个菜园子里偷的草莓,种了长长两排,还盘了黄瓜,这个季节黄瓜还很嫩,口感脆脆的,最是好吃不过。
方姝想着想着,口水险些流出来。
说实话,她最羡慕家里有菜园子的人家了,上辈子她没有农村户口,分不着宅基地,也没有关系买,只能把房子买在县里。
当初买的时候就想着有个菜园和花园,所以要了顶楼送平台的房子,在平台上种花种菜。
平台不小,是从她家里上去的,别人没办法上去,所以是她自己的私人土地。
家里另外有套房,这是她自己在大城市里奋斗,当了几年白领攒下来的钱买的房子,只付了首付,每月还贷压力挺大,平时上平台看看,心情会好许多。
因为营养土太贵的原因,买不了太多,方姝平台上的土都是在农村偷挖的,然后几十斤几十斤搬上去。
改造之前做过攻略,防水和承压都算在内,只在承重墙附近垒了花池,菜用的土不多,薄薄一层就好,勉强能种个黄瓜和青瓜。
自己种出来的蔬菜吃起来很有成就感,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小了,所以她很羡慕农村有宅基地的人,如果她也有,肯定能把房子建的漂漂亮亮的。
留个大大的院子,专门用来种菜,还要在阁楼弄个玻璃花房,然而想象就是想象,直到她死,这愿望也没实现,方姝只觉得遗憾。
这辈子怕是会更遗憾,只能给别人种,长春宫没有一朵花是她的,她也不能随意种菜,皇后娘娘不一定愿意,倒是可以怂恿她种果树,如此自己在家就能吃到果子,皇后娘娘肯定没意见。
还有皇上那里可以用些功,因为皇上的养心殿空荡荡的,除了他的书和武器,瞧着一片死寂,什么都没有,种几盆花给他,也当给养心殿平添一份绿意。
方姝打定主意,决定明天就跟皇后娘娘说一声,皇上等他回宫了再说,他来这里肯定是来办正事的,不好在这个时候麻烦他。
方姝出了门,去外头逛了逛,外头也种了不少东西,附近一圈都有果树,瞧着有些年头,枝叶茂盛,结的果多,有些她叫不出名,也许是后世绝种的果树。
皇上身份尊贵,许多人巴结还来不及,吃一颗果子,应该没人说什么吧?
方姝试着摘了一颗下来,用袖子擦了擦,直接上嘴咬,然后把自己酸的整个五官皱在一起。
“还没熟呢。”树上突然有人说话。
方姝抬头看去,是昨天问她是不是喝醉的那个少年,看着年岁很小,才十五六岁的样子,脸很白,五官精致,偏向中性,个子不矮,声音也磁性,没可能是女扮男装,最多算后世的小白脸罢了。
“你好像变了?”他歪头瞧着她,似乎想不通一样。
方姝浑身一僵,有点担心他看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