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遥侧着身子躺在那里,望着那突然伸到眼前的明晃晃的剑光,既没有出声,身子亦不曾动弹分毫,只是怔怔地流下泪来。
谢衡月在月下看得清晰,他的手一松,剑掉了下来。
他跪下来,急忙将她抱起来。他忙一边吻着她的面颊,一边赔不是。他仔细看着她的神色,只觉得她的身子僵硬,心里一慌,这一招他明明没有用上内力,本不该伤了她:“娘子,身上哪里痛?”
苏雪遥只是怔怔望着他,流着泪。
谢衡月急了,便将她抱了起来,便要回山庄去请大夫。
却听怀里的苏雪遥怔怔地轻声道:“我曾多次梦到被你一剑穿心。”
第40章 月舞合璧
月光如水,明亮又有点清冷。
谢衡月抱着苏雪遥,他望着月色下苍白而悲伤的小妻子的脸。
谢衡月低下头,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发现她的额头上竟然都是冷汗。他心里既后悔又难过:“娘子,是我的错。那只是个噩梦,梦是反的,我怎么舍得伤你分毫。”
苏雪遥抚上他的面颊,她知道她会做那样的梦,是因为那是她内心的渴望。
他死后这四十年里,她每日每夜都在渴望着被他一剑穿心,她总是在想,如果当初死的是她就好了。
她总以为有些过错,再忏悔皆无济于事,不想我佛慈悲,诚心悔过居然还有此番重生奇遇。
谢衡月看着她那混合着哀痛的复杂神色。
他将她轻轻放在了草地上,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他的眸子深沉,面容严肃,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缓缓慎重地说:“娘子,不管你在担忧什么,从今往后,我谢衡月若伤你一根头发,便……”
苏雪遥的纤纤手指忙按住了他的唇,不许他再说下去。
她的神色既温柔又悲凉,她轻声说:“郎君,莫要如此。是妾身总是为噩梦所扰,与郎君无干。”
谢衡月凝视着她,差一点就要问出口,阿遥,你可是担忧谢清商?
我们俩已经这般缱绻,你分明心中对我也并非无情啊:“娘子,过去的苦皆过去了,梦里的也一样了。娘子,原是我的错,兵器大凶,娘子身子娇弱,我不该拿它在你面前耍着玩。”
他伸手抓着小妻子按在自己唇边的温软的手指,轻轻吻了上去:“娘子,你想让我怎么样赔罪?”
苏雪遥望着跪在她面前那清雅绝伦的夫君,心微微一跳。
她本来十分害怕看到谢衡月拿刀弄枪,然而他刚才在月下舞剑,她却觉得他那般英俊。
苏雪遥轻轻道:“夫君,你舞剑真好看。”
谢衡月终于松了口气。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光华闪烁,终于不那么悲伤了,他总算把娘子哄好了。
他轻轻道:“娘子一赞,价逾千金。娘子,那我便再为你练一遭,这次我再也不敢吓唬你了。”
苏雪遥却柔声道:“郎君一人舞剑太过孤单,不若我们二人相合。妾身愚鲁,亦会一些粗陋的舞蹈。”
谢衡月听她的小娇妻这样说,心不由砰砰跳起来。
苏雪遥今年曾在太后寿诞上献舞,舞动京城,令多少人魂牵梦萦。然而当时她献艺是为了向太后讨赏,让他们的婚约废止。
如今她竟然要为他而舞,她果然已经回心转意了!
谢衡月的心乱纷纷的,他微笑道:“娘子所请,为夫岂敢不从。”他从地上捡起剑来,挽了个剑花,十分潇洒漂亮,他剑尖指地道:“娘子请。”
苏雪遥微微闭上眼睛,回忆着那舞步。
前世她最终和谢清商决裂,就是撞见他在侮辱谢衡月道:“她为了不嫁你,连陌上曲都跳了,你还不知道她有多么憎恶你么?”
她猛地睁开眼睛,不是的!
月光照在他的夫君的脸上,他望着她眼中皆是柔情。不是的,郎君,我亦心悦你。
苏雪遥长发垂下来,她的衣裙有点皱染上了草汁,她轻轻唱道:“陌上佳人忆当年”,腰身轻摆,衣袖裙裾飘扬起来的时候,显得那般美丽。
谢衡月一剑刺出,正合着她舞蹈的节奏。她好像一只轻盈的草木精灵,在月下翩翩起舞。
他们二人一个翩若惊鸿,一个矫若游龙,她轻灵若仙,他剑绽寒梅。他刺出的剑招,每一招都与她的舞蹈相合,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们望着对方,已然心意相通。
月下秋山,山风拂过她的长发,拂过他的长剑,拂过他们俩的衣衫,拂过他们的心。
苏雪遥跳得正是陌上曲,二人剑舞,珠联璧合,他们心中皆不再有遗憾。
待她唱道最后一句“群芳妒春意乱”的时候,她衣袖半遮面,只一双眼睛望着他,眼中含情,娇艳无双。
谢衡月忽然剑招一变,将手中的剑舞成了一道残影,月夜下,剑影流光溢彩,待她婉转的歌声终结之始,他一拉她的衣袖,让她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低头吻上了她,轻声道:“娘子,我只想将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见到这样的你。娘子,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么?”
苏雪遥只觉心中喜悦,她想告诉他,她的心中亦如是想,却被他吻得说不出话来。
他抱着她滚到在草地上,她也抬手搂着他,他们只恨不得将两个身做一个身,从此黏在一起,不要分开。
苏雪遥只觉不知道折断多少草叶,压到了多少野花。
满山的落叶似乎都在风中飘了起来,她的眼前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谢衡月。
等谢衡月的清心诀又要撑不住的时候,他才放开了她。她躺在地上,没有一丝儿力气,而谢衡月在她身边坐下来道:“娘子,今夜我很快活。娘子你可快活?”
苏雪遥拿袖子掩面,好像这样就可以遮住她面庞上的热意,她轻声应道:“嗯。”
谢衡月望着山下月光下分割成一块块的金黄的稻田,道:“可惜这样的日子不能天天过。娘子,甘泉山庄今年的秋收十分当紧,黄猛此人可用,娘子睿智。田中事务繁杂,娘子多与墨染芝华商议吧。此来我带了王府一个账房先生,叫李渡,明日让他来帮黄猛核算账目吧。”
月光照着她的绝色容颜,苏雪遥躺在草地上,只觉十分疲惫,她歪着头望着他,听他一桩桩吩咐,轻声道:“郎君明日便要回转么?妾身……”
“你要跟我回去么?”谢衡月眼里升起了期冀的光。
苏雪遥咬着唇,垂下眼来。她却走不得。
谢衡月伸手摸着她的发道:“娘子我知道眼下这山庄你离不开。”
谢衡月接着说:“带来的这两百侍卫还有袁腾义,皆给娘子留下。若有什么变故,你便上甘泉峰的汾阳书院里去。书院建于前朝,历经兵燹,易守难攻,比山庄安全。”
苏雪遥微微一愣,她竟不知道谢衡月还有这样的担忧。
第41章 良夜柔情/采药...
苏雪遥听了他的话,不由抬起指尖,想要触摸他,他朝她俯下身去,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火光照耀着他的脸,英俊无比。
苏雪遥轻声道:“郎君莫要担忧,等秋收过后,妾身便回京去了。郎君休沐之时,亦要来看望妾身。”
说着谢衡月轻轻一拉,苏雪遥便倒在了她的怀里,她待要挣扎着起来,却被谢衡月牢牢搂在了怀里。
他的体温从秋衫里透出来,让苏雪遥微凉的身子暖了起来,她一时贪恋着温柔,便悄悄地不再挣扎了。
谢衡月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膝盖。
他抚着她柔顺的长发,只觉她的发丝丝缕缕,像系在了自己的心上,柔情万种,罗网重重,他竟丝毫挣不动。怀中的小娇妻,定时他此生的劫数。
听着秋叶萧萧,谢衡月看了一眼夜色中陡峻的甘泉峰,他道:“你可知道为什么甘泉山庄落在你家手里,而汾阳书院由你家供养么?”
苏雪遥早就想知道了,她的眼睛睁大了,轻轻抱着他的手臂摇了摇道:“夫君讲给我听。”
谢衡月觉得世上没有比他的小娇妻更可爱的女子了。
他微微笑道:“高祖废除官办书院之后,是你爷爷苏麟向高祖进言,不可因噎废食,新朝初立,寒门子弟亦需求学之地。书院不官办,那便民办。高祖便将甘泉山庄赐给苏家。这是你们苏家的荣耀,更是责任啊。”
谢衡月心中想,苏家接下供养书院的差事,却从不曾利用这个机会拉帮结派。
他们苏家的门风确实清正,他这岳父作为士林领袖,一心为公,两袖清风,和光同尘,在为学育人上,兢兢业业,令人敬仰。
可惜他苏皓在家事上却如此糊涂。他的黄老之学,教育学生因材施教,不以教条束缚学生,可到了自家子弟上,却变成了放纵,着实可叹。
苏雪遥轻轻拉着他的一只手道:“如今,这山庄是我们的了。责任和荣耀也是我们的了。”
到此刻她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深意。父亲将这甘泉山庄作为她的陪嫁,给的不是她,而是谢衡月。可惜前世自己与谢衡月争执不休,父亲的这份用心,却付之流水了。
谢衡月见她默默不语,刚才的开心都不见了。
他有点后悔跟她讲这些:“王妃不必烦扰,今日白天你做的好。山庄底子极佳,好好整顿人事便可。其余诸事,皆是男人们的事情。娘子不必忧心。一切有我。”
苏雪遥抬头望着他,只见淡淡的月光之下,她的夫君正关切地看着她。
他看上去那般清雅俊秀,貌似弱不禁风,然而她却知道他的臂膀有多么结实,力气有多么大,武功又有多么高。
他身上的气息那般好闻,她不由又红了脸点点头,柔声道:“夫君说得对,有夫君在,妾身万事皆不必担心。”
谢衡月听她如此说,不由目光灼热。
他俯下身去,轻轻去咬她的唇,低声说:“为夫定然不辜负娘子的信任。”
月光如水,朗照乾坤。
苏雪遥被他吻得头脑晕晕乎乎之间,忽然低声喃喃道:“夫君,妾身身上这裙子,必不能再穿了。”
谢衡月轻轻一笑:“娘子总是在惦记这些微末小事。那便让为夫赔你一辈子的裙子可好?”
苏雪遥头昏昏沉沉的,她喘息着低声说着傻话:“夫君,我这裙子是我母亲亲手破茧缫丝纺纱染色所制的,每一道工序皆她亲力亲为,夫君怎么赔……”
谢衡月倒是吃了一惊,不过想到田氏是江南绣户小门小户出身,有这手艺倒不奇怪。
他深深吻着她,笑着逗弄她说:“我去求岳母再做一条可好?只是岳母若问我为什么,我该怎么说呢?”
苏雪遥闻言清醒了一点儿,大羞道:“不可……”
谢衡月压着她,在她耳边调笑道:“娘子说不可,是不是觉得,没有衣裙的娘子最好看,为夫亦然。”
谢衡月狂乱地吻起她来,将她所有的反驳羞怯皆吞了下来,只留下她的甜蜜。
这一番缠绵之后,便到了夜静更深,半夜时分。
山间的秋风大了起来,将满山的秋林吹得呼啸起来。
秋夜冰冷,苏雪遥渐渐受不住了,她直往谢衡月的怀里钻。
谢衡月本想就在此处过夜,然见苏雪遥的模样,他还是放弃了这个主意。
他抱着她回到了山庄中。
山庄寂寂,只剩几盏灯火。巡夜的王府侍卫,皆训练有素,似乎一点儿也没有看到他们王爷在房顶上飞檐走壁。怀中搂着一人,用他的外袍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楚是谁。
袁腾义听到屋顶瓦片响,忙蹿了出去,然而看到那样的情景,他急忙低头,心中却有点惘然。不知道那衣袍下的女子是何等模样。
屋里的侍卫也随着窜了出来,他脸色立刻恢复如常道:“没有什么事儿。都回去吧。”
谢衡月抱着她翻窗户进了他们在山庄的卧房。墨染绿绮他们十分能干,早已将这房间布置得十分妥当。
他将苏雪遥放在床上。
苏雪遥脱下了他的外袍,看着自己,轻薄的裙子上已经被草汁儿染透了,她含羞轻轻道“夫君,我如今这般模样,莫要惊动绿绮他们了。”
谢衡月知道娇妻面薄,看她含羞的模样,他心一热,也压低声音悄悄道:“也好,还是我服侍王妃吧。”
说着他便凑了过来,不由分说便已经除下了她的裙子,只见月光从雕花窗里射进来,中衣上也皆染上了点点草汁儿。
他道:“王妃等我一会儿。”说着他便翻出了窗户。
绿绮和墨染皆在外间,虽然谢衡月和苏雪遥回来的动静很轻,然而她们两人不见两人,又哪里敢睡。此时听到模糊的动静,绿绮便要起来,墨染却悄悄地嘘了一声,摇摇头。
绿绮也会意过来,脸有点红了,墨染低声笑道:“好了,我们不必担忧了,今夜可以好好安眠了。”
谢衡月练武之人,耳音极佳,他无声微笑了,很满意墨染的识趣。
苏雪遥靠着床柱昏昏欲睡之时,谢衡月端着一盆水并洗漱用具跳了进来,他放下铜盆,转身便关上了窗户。屋里陡然暗了下来。
他端起铜盆,手中内力运转,那水就变成了温水。
苏雪遥身子弱,撑不住了,眼皮皆睁不开了,半睡半醒之间,只觉得有人在轻手轻脚地帮她擦拭脸颊脖子,哄着她抬起手,她忽然觉得身上一凉,中衣衣襟解开来,她的睡意终于被赶跑了。
谢衡月低声道:“中衣亦不能留了。”
苏雪遥不及反对,谢衡月便除了她中衣,她便只剩一件绣工秀雅的鹅黄小衣。
苏雪遥一时羞窘难当,她忙卧倒,迅疾地抖开被子,钻了回去。被子里捂着汤婆子,倒是十分温暖。
她羞得将头皆蒙在被子里,将身子缩起来,看上去小小的一团,竟像个孩子一般。
谢衡月不想她羞得这般厉害,然而那瞬间,他的气息也差一点儿乱了节奏。
他定了定神,隔着被子抱着她,哄道:“娘子莫怕,你的换洗中衣在哪里,你只需告诉我。”
团成一小团的苏雪遥,在被子里轻轻颤抖着,然而她太过害羞,却说不出话来。
谢衡月慢慢将被子里的小人儿挖出来,露出了她晕红的绝色脸颊,他故意道:“娘子要不说,为夫我也找不到,不若把绿绮叫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