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芙蓉听到他死讯的时候,只淡淡说了一句:“他死得太晚了。”
然而第二天她就留书出走,说她羡慕清宁公主,她要回玉女关去,以后再也不回来了。续白新的墓就在玉女关附近。
续芙蓉本在大战中立下功勋,赏赐无数,但她却什么都没有要。厉芜尘和静慈师太、万了和尚也同样辞掉了朝廷的赏赐。
苏雪遥坐在回京的马车上,她躺在谢衡月的怀中。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她恍若梦中。
她轻叹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皇后命的真相。”
谢衡月也没想到,原来父皇同样没有放弃追查八公主的死因。皇后命,只是皇帝追查八公主死因的幌子。原来这些年他和静慈师太,默默调查了许多同样时辰出生的少女,终于窥得了真相。
八公主死得太冤枉了。当初北疆人是要续白新杀人,但是续白新那时候,确实罕见地起了好心,想放过八公主。只是阴差阳错,续白新学艺不精,反而害了人。
苏雪遥此时终于明白,皇帝显然没有告诉皇后这件事。所以前世谢清商登基之后,才会娶这个时辰出生的少女。他们以为这个八字,真的有皇后命。
谢衡月吻着她的头发道:“可是娘子此时不是做了太子妃了么?可见那算命的先生,还是有点本事的。”
苏雪遥到了此时,轻轻抬起头望着他道:“郎君,现在你能带我去普善寺了吧?那寺中有何秘密呢?”
谢衡月搂紧了她,叹了口气道:“那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你非要去,如今我是太子了,可以踏入普善寺了。等我们回京之后,我就带你去吧。”
回到京中,他们先去了甘泉山,将解药给隆庆皇帝送过去。续白新的毒十分刁钻,要解起来也很费时,需要好几个月,才能彻底解毒。
皇帝本来想对谢衡月说些要紧的事情,然而谢衡月却有更当紧的事情要做。
当时他们看皇帝服下解药,认定这解药果然有用。谢衡月便话也来不及跟皇帝说,便匆匆带着苏雪遥跑了。
他们快马加鞭,星夜奔驰,终于来到了京郊的普善寺。
苏雪遥自从重生就想看看这寺庙。如今她终于回来了。
这普善寺还跟苏雪遥记忆中一样,寺庙古朴宏大。寺中佛像金身威严,佛殿中点满了长明灯。寺中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苏雪遥跪在佛前,想起了当初她饮鸩而死的时候,她心中的期盼。
那时候她在心中只对佛祖说了一句话:“若人死后有知,我想再见我夫君一面。”
谢衡月看她眼神那般痴。他不愿意让他来此处,然而她却非来不可。
他们在寺庙中闲逛,这里的一草一木,苏雪遥都十分熟悉。这里既是她的囚笼,又是她求得救赎的地方。
谢衡月却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心中对这里没有丝毫好感。然而他没想到这普善寺,与旁的寺庙并无不同。
年关将近,普善寺中的香火更旺了。
苏雪遥望着皱着眉头的夫君,她问:“普善寺中的秘密,夫君如今可以告诉我了吧?”
谢衡月轻轻道:“如今我是储君,你是储君之妻。你想知道,我就讲给你听。这段秘事,是谢氏家族之秘,只有皇位继承人才能得知。我当年是听父皇和母后吵架,偷听到的。”
谢衡月望着普善寺大殿中那闪烁的长明灯灯火,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他轻轻道:“这普善寺,保存着历代夺嫡失败的皇室子孙的遗骨,这里的长明灯的灯芯皆是谢氏子孙的遗骸所做。”
苏雪遥不由大吃一惊:“为什么祖先要这么做?”
谢衡月叹了口气道:“高祖皇帝晚年,他的儿子亦为了皇位斗得不可开交。还死了几个人。高祖皇帝一怒之下,就下了这个命令,让历代的谢氏子孙记住这件事。死在夺嫡中,不仅生前一无所有,死后也要变成皇朝的保护者。要拱卫着成功者,变作为成功者祈福的长明灯。”
苏雪遥忽然泪流满面,谢衡月已经很久没有见小娇妻如此了。
他想定然是吓着她了。他本不愿意告诉她,可是她总是问。
他一时手忙脚乱,他擦拭着她的脸颊,吻着她的唇道:“你莫要怕,我没有杀兄弟,我也不会用这种诡异的东西来保佑我国祚昌隆。我不会在这里点长明灯。”
苏雪遥终于知道了前世自己负责供奉的那盏长明灯是怎么回事儿了。
她想起静慈师太圆寂之前,望着那长明灯的复杂神态。想起了谢清商几次咬牙切齿,却终于没说出口的话。
她摸着谢衡月的脸颊,不管他如何做,她都哭得停不下来。
她轻轻道:“衡月,原来是你。我以为是佛祖让我重生。原来不是的。是你,是你让我重活一次。”
谢衡月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只是亲吻着她的指尖,想将自己安慰她的心意传递给她。
而苏雪遥望着如此温柔的丈夫,想到了前世日日与那盏灯相伴的日子,她泪眼朦胧地望着谢衡月道:“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
谢衡月出了普善寺,和小娇妻一起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王府。
她躺在他的腿上,他靠着床头,听她慢慢讲了这个长长的故事。说到伤心处她常哭得无法讲下去,他就温柔地吻着她,让她重新平静下来。
当她最终说到她死在普善寺中,睁眼便回到了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谢衡月无言地抱紧了他的小娇妻。
他低沉地说:“这个故事太长,太令人难过了。你该早一点儿告诉我。为什么你将这样的秘密藏了这么久?”
“开初是不敢说,后来是觉得没必要说。”
谢衡月在她耳边轻轻道:“前世的那个我,太傻了。他不懂娘子是要来疼的。”说着他就轻轻吻着她,而心中也是一叹。
洞房花烛夜那天,他的心情其实非常紧张。
他知道娘子不愿意嫁给他,这姻缘是他强求来的。他非常害怕盖头一掀,娘子对他说,她不爱他,他这般强求也无用。他那时候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形,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发狂。
还好今生他们不再彼此错过了。
苏雪遥也紧紧抱着丈夫,十分热烈地回应着他的吻。而谢衡月的清心诀毫无征兆地又突破了一层。他们拥着彼此,十分缠绵。
碧湖之中起出来的珠宝,攻打北疆只用了不到十分之一。剩下的皆被用来去海外购买粮食,总算粮食可以熬到来年了。
谢衡月在北疆大胜而归,又带回来叛逃的谢清商。幽禁中的皇后,听说谢清商回来了,要求去见儿子。见了之后,她回来便吊死了。
第87章 登基...
谢衡月这一番整顿朝堂,兴利除弊,到第二年春天开科取士之时,朝堂便气象一新。
谢衡月的谋臣王匡卢考中了状元,而苏家二位公子,亦分列榜眼探花。三人立刻便被谢衡月委以重任。
谢衡月在东宫的僚属,罗振康袁腾义展宇等人,也皆春风得意,娶妻成家,各有司职。袁腾义娶了他的那位老相好,很快就有了孩子,日子过得十分快活。
陆莫繁和清宁公主的婚礼在春天举行,清宁公主离家这么多年后,第一次离开玉女关回家省亲。
镇安大长公主激动不已,而清宁公主的哥哥们将陆莫繁好好灌了一顿酒,还是清宁公主出来解围,才放开了他。
陆莫繁的抗旱良种,也经受住了考验,尽管春季依然雨水稀少,但是改良过的稻种和麦种皆生长良好。在他们从海外购买的粮食将要耗尽之时,国朝迎来了大丰收。
前世让国朝败亡的困境,就这样迎刃而解了。至此谢衡月和苏雪遥皆松了一口气,前世那烽烟四起分崩离析的境况不会再现了。
到夏天的时候,隆庆皇帝身上毒终于解了。静慈师太带着她的小弟子离开京都,继续游历修行。
而隆庆皇帝招来了谢衡月。
隆庆皇帝不再炼丹,却依然习惯坐在万寿殿他的丹炉之前。夏日炎炎,丹炉熊熊,他却没有出汗。这是那毒的后遗症,一生都不会好了,他得穿多点儿保暖。
隆庆皇帝看着儿子轻轻道:“朕总算可以卸下这江山的包袱,去游历四海了。我跟你母后大婚之时,答应她做到的事情。总算可以实现了。”
谢衡月默默地看着父皇。去年冬天,他从北疆大胜而归之时,父皇就想禅位给他了,但是当时朝局未稳,隆庆皇帝还是忍了忍。
隆庆皇帝对谢衡月慢慢说:“你要珍惜你拥有的,不要像朕这样,失去了才知道一切皆无可挽回。”
谢衡月望着父皇,眼神坚定地轻轻道:“父皇,我不会对任何人妥协。”我也已经失败过了一世了。在那一世里,我失去了一切,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隆庆皇帝悄悄退位。
谢衡月登基仪式十分简单,改年号为元兴,从此开始了长达六十年的盛世。
因为旱情依然在持续,而这老大帝国,腐朽已久,需要修补翻新的地方又太多。谢衡月在继位之前就是监国太子,继位之后的变化也不多。
苏皓成了他最有力的支持者,苏皓本人已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名相。
谢衡月一继位就公告天下,皇后苏雪遥与他识于微时,相濡与沫,他此生只有这一个妻子。帝王家事也是国事,特通告天下,特昭告上天。
田夫人十分开心,没想到她这皇帝女婿如此可靠。冯妈妈也欣慰不已。
苏雪遥却不奇怪,她的丈夫,一直说到做到。然而田氏到了此时,就有点焦急了,女儿和女婿成婚将近一载,却还未有子嗣的消息。
这日成了皇后的苏雪遥回家看望二老,田氏便委婉地问苏雪遥到底何时圆房。
苏雪遥羞窘低头,她也不知道。
苏雪遥的闺蜜周轻烟从四皇子府归家之后,迅速嫁了一个京官之子,人很体贴温柔,此时已经快生了。
春天的时候,她二姐苏清婉亦顺利出嫁,嫁后夫妻和睦,如今成婚才三月,便遣人报喜说有了。
大家都有了好消息,也不怪田氏着急。
然而苏雪遥十多天前才彻底解毒。谢衡月朝堂事务十分忙碌,她也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她解毒的最后一枚药丸吃完了。
也是在春天的时候,苏雪遥为府中的墨染芝华绿绮红鸾都找了极好的人家。四人中年龄最大的芝华,有自己的心上人,等了多年,如今一切平定,便不再等待,直接遣嫁。
其余三人也在忙忙碌碌地准备嫁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些时日,大家相聚之时,皆有点伤感。
苏雪遥站在首辅府的夏日浓阴里,看着池塘中碧波和划着水的鸭子,心中一阵恍惚,仿佛她依然是当年那个少女。
却听一阵风掠过,池塘边多了一人。
苏雪遥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差点喊出“衡月”两个字来,然而来人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却是厉芜尘。
苏雪遥知道厉芜尘解毒之后,回去扫荡了断剑谷,这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就如此覆灭了。
厉芜尘慢慢地说:“我听说你解毒了。我的毒也早就解了。现在我们身上再没有相生相克的东西,我想知道,我是不是还喜欢你。”
苏雪遥脸微微一红,厉芜尘永远如此,说出来的话令人窘迫。
厉芜尘凝视着她半响,忽然靠近了她,苏雪遥吓了一跳。厉芜尘轻轻道:“那原来真是毒的效果。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苏雪遥松了一口气,不由微笑了,诚心诚意地道:“厉芜尘,那太好了,希望你忘了我,以后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厉芜尘深深地看了一眼,苏雪遥的笑容却有点僵硬。他这一眼,跟前世他死的时候一模一样,那眼中分明是一生都不肯放手的执著。
然而厉芜尘已经转过头去道:“女人,你只是一个假象。我走了。如果以后谢衡月对不起你,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你了。”
苏雪遥心中微微一颤,她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谢衡月不知道何时也来了。
谢衡月拥着妻子朝那杀手冷冷道:“我会好好对我的皇后。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厉芜尘看了他们夫妻一眼。他的手指微微一扬,扔过来一个纸包。
谢衡月伸出手接住了那小纸包。他不解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他一打开纸包,一阵烟雾腾起。谢衡月忙着屏息,然而苏雪遥却已经将那烟雾吸进去了不少。
她立时便满面通红,软倒在了谢衡月怀中。她望着丈夫眼神迷离而热切。
谢衡月大吃一惊,他怒道:“你做什么?”
厉芜尘扭过头去,说:“续芙蓉那女人给我的。我问她,我爱女人,女人不爱我,我该怎么做?她说,在女人面前撕开这药包,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瞪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软在谢衡月怀中,一双眼睛要滴出水来,柔媚无比的苏雪遥。
厉芜尘道:“我问过老尼姑,老尼姑说这是催情之药。这样的法子,续芙蓉她自己都不用,我又不傻,怎么会用。女人她已经解毒了。你不要辜负她。”
他知道这药极为厉害,苏雪遥眼中只有谢衡月,此时定然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女子从未见过的模样,转身便飞上了墙头,消失不见了。
厉芜尘心中只记得当初在北疆风雪中,听到苏雪遥的那句自言自语:“若解了蛊毒,你能忘了我,不再为我烦恼,也是好事一桩。”
厉芜尘在风中飞纵,轻轻道:“你想做的,我就帮你达成。”
夏日炎炎,本就令人焦躁。然而苏雪遥像藤蔓一般紧紧痴缠着他,更让谢衡月出了一头汗。
他一边运起清心诀,一边急匆匆地抱着她飞掠回府。
众人只见他抱着苏雪遥匆匆冲进了内室,啪嗒一声合上了房门。接着便听到了一阵阵令人面红耳赤的低吟。
众人皆大喜。
苏雪遥嗅到了那包药的时候,就立刻陷入了高热之中。她眼里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他的夫君。似乎是午夜最深沉的梦境,又似乎是黎明最深切的期盼。
她什么都忘了,只想攀着他,搂着他,从他身上吸取更多的光和热,温存和爱意。
然而他却始终拒绝她,不肯吻她,她终于生气了。她抱着他,胡乱地热切地亲吻着他,将他推倒在身下。
只听那笼罩在彩云和霞光中的英俊无比的丈夫轻轻问她:“你吻的是谁?你此刻想着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