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依依冲着许宸眨着眼睛，示意他先放开自己。
许宸这才徐徐起身，顺手托着韩依依的胳膊站好。
韩依依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你怎么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扯人扯这么大劲干嘛？有事情片场不方便说，不能微信说吗？”
许宸淡淡道：“一时忘了。看到你刚好走过来，我就顺便了。”
这间化妆间应该很少人用，没有窗户，即便在天亮的时候，室内光线还比较昏暗。
韩依依这才发现两人现在是在剧组这么多双眼睛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被谁发现了，还真是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了。
韩依依清咳了一声。
许宸掀起眼皮看她。他发现韩依依只要在感觉到尴尬或者不自然的时候，就会用清咳来掩饰。那天在地下停车场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
她跟自己呆在一起，就感到这么尴尬么？
许宸可没忘记这位他名义上的妻子，跟娄子逸可是能谈笑风生的。
许宸的眸光暗了暗，没有说话。
韩依依用鞋尖搓了搓地面：“那个......昨晚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许宸望着韩依依微垂着头，头上有一个发旋，扯了扯嘴角：“是很麻烦......”
韩依依有些意外自己听到的回复。
这个时候，有绅士风度的人不是应该谦和回答：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
许宸怎么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他不是粉丝心中公认的有绅士风度的男人么？
还是他的绅士风度不是对我？
韩依依撇撇嘴：“那更要道谢了。你想要什么谢礼，或者我可以帮你做什么事？”
许宸看她难得没有与自己针锋相对，松了抿着的唇线：“算了。我只是不想爷爷第二天起来操心。你现在不发烧了就行了，有不舒服就回家吧。爷爷今天在家肯定很惦念你。”
韩依依抬起头，看着许宸隐没在阴影里，不甚清晰的五官，也看不清他眼里的神情：“嗯，爷爷的司机今天会跟着我，如果我坚持不住，他会送我回去。”
听到爷爷什么都安排好了，许宸想来想去，好像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的了，低沉道：“嗯，没事了，你去忙吧。”
韩依依转身把手放在门把手上，顿了顿，没有立即扭开房门。
韩依依还是出声了：“我说过要谢的就要谢的，我觉得欠人情不太好。你想好了，可以告诉我。”
许宸舌尖滑过后槽牙，墨色的眼底里隐隐有些许笑意：“好，先记账上。”
韩依依认真道：“行，先欠着，没有利息的哦。”
说完，韩依依就扭开门，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许宸对着沾了灰的化妆镜，惊讶地看到自己的唇角向上翘了起来，他抬起手指压了压，却看见镜子里的掌心有一抹淡淡的嫣红。
许宸翻过手掌。
应该是刚才捂住韩依依唇时，沾染到的。
指尖轻轻地掌心抹了抹，把那点显眼的嫣红晕开，像手掌握住什么东西染上的。至于是什么，旁人也看不出来。
许宸无声笑了一下，重新合上了掌心，拧开门把手，去了自己的化妆间。
他没有发现，在另一侧的墙角处，一片裙摆一闪而过。
......
片场那边在紧锣密鼓地拍摄。
片场这边编剧组罕见地起了纷争。
自韩依依进剧组以来，大家都很和睦相处，合作起来也很顺畅愉快，从来没有发生什么磕磕碰碰的。今天那个林编剧正义正言辞地跟大家强调一条支线的重要性，觉得这条支线情节曲折，能给剧集增添不少亮点。
韩依依是觉得支线太多，会模糊整部剧的重点，显得累赘，另一方面是刘导告诉过自己，这条支线的引线角色演技实在不行，花太多时间在她身上会拖延剧组进度，也会让他仅剩的头发掉光。
韩依依一开始就平和地提出了自己的理由。
当然，刘导告诉自己的话，她没有当着大家的面讲。毕竟每一个演员都是从没经验到有经验的，她愿意给新人机会，也不希望新人拍了自己的剧好，伤了面子。
可是林编剧就是不依不饶，惯会东拉西扯。明明韩依依说的是以主线剧情为主，可林编剧就要狡辩说韩依依太霸权了，一点都不听取别人的意见。
根本牛头不对马嘴。
林编剧欺负韩依依不是专业编剧出身，开始拍着会议桌在大谈特谈编剧专业里的特有名词，质问你知道........吗？你又知道........理论是怎么应用的吗？
什么都不懂的黄毛小丫头，还不够资格在他面前指手画脚。
韩依依始终很平静，只要有在林编剧伸出手指，点着自己的鼻尖时，再也控制不住，把笔记本摔在会议桌上。
林编剧没想到黄毛小丫头还有这么大的爆发力，愣了一秒。
韩依依两手撑在会议桌上，定定地直视林编剧，最后倏尔绽放灿烂的笑颜：“林编剧是吧？”
在这么多小编剧面前，林编剧还是要捍卫自己的权威和老资格的。即便面前的小丫头眼神里的气势有点摄人，他还是硬气道：“对！怎么？想起了我的名字，现在要改拜我为师了？”
韩依依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话，慢慢地直起身子，抱臂在前：“林编剧，争论了这么久，大家都很累了，实在浪费时间。要不然你坦率一点，直接告诉我。你今天闹这么一出，坚决要给这条支线剧情加戏，到底真的是为了剧本精彩完美，还是为了饰演这个不知道女几号的演员？”
周围的编剧突然人人都来了精神，各个眼里都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齐刷刷地盯着林编剧。
林编剧怔住了几秒钟，矢口否认：“韩依依，你不要瞎掰扯！我在本着专业精神在跟你讨论怎么改善剧本，你好端端地扯到演员干什么？我跟女演员能有什么关系？你现在是争辩不过我，开始甩心机耍手段，要往我身上泼脏水了？”
在会议室里呆了那么久，韩依依强忍住脑子发晕，目光锐利：“林编剧，你当了二十多年编剧了，手里头大大小小的剧本应该都数不清了。难道你手里没有一个剧本告诉你什么叫治里包不住火，什么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违么？”
林编剧手指微抖，有些怀疑韩依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韩依依看着林编剧那欺软怕硬的怂蛋性子，轻蔑地嗤笑着：“我站在这里，还称呼你一声林编剧，是因为尊重你在编剧行业作为前辈的身份，但你还得寸进尺，不知收敛，想在我面前倚老卖老地摆谱，那我现在就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请你哪里来就哪里回去！”
林编剧难以置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粗壮的脖子梗得老长：“韩依依，你有什么资格权力叫我离开剧组？啊？你一个黄毛小丫头，只是画了一本漫画，走了狗屎运卖了影视版权的小画家，你有什么资格叫我离开？该离开的是你！”
气愤难耐的林编剧重重地拍着会议桌，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打人。
见韩依依和林编剧两人之间越吵越厉害，有些编剧平日里跟韩依依关系不错的，偷偷溜出会议室，跑到片场去找刘导，找制片。
刘导还在拍戏，见编剧冒冒失失地跑进来，骂道：“什么狗屁事非得在这个时候过来说？”
编剧拉着刘导：“刘导，制片人呢？快点去会议室，林编剧要打一一!”
刘导一听，脸色大变，大喇叭随手一扔，就挺着啤酒肚跟在编剧后面急促小跑着去会议室。
正在拍戏的许宸耳尖听见了声音，戏服也没脱，直接从台阶上跳下来，大步跟着跑过去。到底是年轻人，步伐体力都比刘导要快要好，三步并两步就到了会议室。
“哐当——”
会议室门被撞开。
整个会议室的编剧们都惊诧地回头看。韩依依一看到许宸过来，心中一暖，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
身宽体胖的刘导气喘吁吁地才赶了过来，看到会议室里的架势，林编剧脸红脖子粗的，韩依依神色冰冷，浑身都是贱人勿近的气场。等刘导看清韩依依从头到脚都没有什么损伤时，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边走进会议室，边缓和气息。
刘导：“林编剧，您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跟人家小姑娘计较？有什么话就好好说嘛，大家都是为了这部剧好，有什么好争得面红耳赤的？”
林编剧轻哼，以为刘导是来帮忙树立自己在编剧组的威信的，不搭话。
韩依依只是看了倚在门口的许宸一眼，同样不吭声。
刘导见两个人都很高冷，只能随便点了一个编剧：“来，你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被点到名的编剧客观地把刚才支线的分歧重述了一遍，至于攻击对方的话，只字不提。
刘导皱了皱眉：“原来是这个事情啊。林编剧，也怪我。有个事情我跟一一讲了但没来得及跟你沟通。是这样的，饰演小番的女演员后半截戏份我觉得可以用其他支线的引线角色代替，合并一下支线，省得观众看起来混乱。”
刘导这番话其实讲得很客气了，给了林编剧留了面子，又给他台阶下。
可林编剧今天的尊严和面子都受到了严重冒犯，一听到刘导这个是在暗着站在韩依依那边，哪里能服气，否则今天的纷争传出去，他以后在业内还太不抬得起头呀！
林编剧坚持道：“我觉得这条支线很精彩，又符合当代社会最热点的话题，没有什么理由不扩展。”
韩依依实在头晕难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倚在会议室门口的许宸似乎觉察到了韩依依的脸色不太好，也跟着直起了身子，迈了步子，走了进来。
韩依依讥讽意味十足：“林编剧，既然你这么看重这条支线，那行，我同意扩这条支线的剧情，但这个女演员我要换。”
林编剧脸色一沉：“你有什么资格临阵换演员？开拍都多久了？！简直瞎搞！”
韩依依：“换不换演员，有没有损失，这应该不是林编剧考虑的范围吧？”
韩依依停了一下，接着说：“林编剧说要扩剧情，我现在让步了。如果林编剧还要坚持用这名演员的话，那我就要怀疑林编剧之前口口声声称这个分线剧情很精彩，舍不得删减，真正背后的用意是什么了！”
韩依依见林编剧脸上越来越心虚，身边交头接耳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她曲指重重地扣着会议桌面。
“林编剧，我说的，你敢不敢认？”
第14章
“林编剧，我说的，你敢不敢认？”
年轻的女孩目光扫过来的时候，林编剧居然感到了淡淡的威压。
周围人的视线焦点都集中在林编剧的身上，好像在等林编剧一个确切的答案，但大多数还是存着看好戏的八卦心态。只要林编剧一走出这个门，今天的纷争就会跟张了翅膀一样，飞到业内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林编剧二十多年来，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个人人见面都要尊称一声“林老师”的地位，绝不容许被一个黄毛小丫头毁于一旦。
心神慌乱的林编剧快速找到一个很好的法子，来堵韩依依。
林编剧眼里迸射出绝地反击的快感，口里冠冕堂皇：“小丫头，大家都是剧组的一员，说白了，都是为了投资方打工的。你年轻，对剧组投资的事情还不了解。只要剧组开工一天，每一天都是真金白银地在烧，这个女演员演了这么多天，你说换就换，先不说你有没有这个权力，就单单每天投出去的这些钱，全部废掉，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韩依依目露讥讽，但依旧没有开口。
她的拒绝搭理，落在林编剧的眼里就成了哑口无言。
林编剧挺了挺胸膛，目无下尘般：“这都是新人常见的毛病。刚卖了一部版权，还真以为自己就是天王老子了。任性妄为，连累剧组进度不说，还为难了导演制片在投资商面前汇报。小丫头，你还欠些火候！”
刘导见林编剧越说越得劲了，忍不住出声打断：“老林，你......”
“什么事情要汇报？”
一声低沉稳重的嗓音，自气氛僵持的会议室门外响起。
一身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稳步迈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夹着公文包的助理。
刘导回头一看，飞快地瞟了一眼立着不动的韩依依，迎了上去：“墨总，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墨子凌的视线从脸色不愉的韩依依身上移了回来，似笑非笑：“我不来，怎么能看到这么精彩的戏？”
刘导后背都在冒着冷汗。
墨子凌越过刘导，朝韩依依走了过去，还没到她跟前，林编剧就插了进来：“墨总，不好意思，今天让你看了笑话了。我们剧组都很和谐的，只是有些小丫头年轻气盛，不太懂事。我们会处理好的。”
墨子凌视线轻飘飘地掠过林编剧，扫了一眼站在韩依依身边的许宸，在看向韩依依时，目光就意味深长了许多：“你们刚才的争执，我在外边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了。现在，原作者在这里，我想听听原作者的意见。”
韩依依撇了撇嘴，甩了一句：“我的剧，我作主。”
林编剧见韩依依在投资商面前，还这样不识好歹，立即眉头一沉，又要摆出老资格的架势教训：“你......”
背对着林编剧的墨子凌竖起了一根手指，散发出来的凌冽气势就已经让林编剧不由得噤了声。
墨子凌是神色淡淡地提醒道：“一一，现在换人，投出去的钱就是沉没资本了。”
韩依依抬了抬下巴，目光坚定：“相比起最后这部剧被一颗老鼠屎败了胃口，我宁愿当这笔钱喂了狗！”
林编剧气不打一处出来，到现在韩依依还是这样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愤恨道：“墨总，你看她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
墨子凌侧了侧头，只让林编剧出现在他眼角的余光里，声音淡漠：“我问你了吗？”
林编剧一骨碌话梗在喉咙口，涨得脸红脖子粗。
刘导赶在林编剧更激烈的言语要脱口而出之前，抢先勾住林编剧的肩膀，笑呵呵地低声警告：“老林，不要再说了，如果你还想吃这碗饭的话！”
韩依依实在厌烦面对眼前的僵局，揉了揉额角：“刘导，去安排这位女演员与男二号见面时的拍摄，所有人都去围观。如果这位女演员能当场一次过，我就让她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