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荞可以推拒白谦慎,却不能推拒白霈岑。
她应了声,低头乖乖吃起来。
顾惜晚拿着筷子的手指有些僵硬。
一顿饭,终于在各人各怀心事下吃完了。
芷荞准备上楼洗个澡,路过书房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有些尖刻的女声:“为什么要让她回来?我一看到她,就想起我那苦命的儿子!”
“你在胡说什么?”白霈岑的声音,带着怒意。
“胡说?我哪里胡说了?如果不是他,你们怎么会把我儿子扔去了南京!”
华北才是白家的根基,在顾惜晚心里,待在这儿才算是前途大好。虽然白靳一开始离开时,她被白谦慎说动了,但是这段日子静下来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了。
心里头闹腾得厉害。
芷荞刚来白家时,顾惜晚原本对她很不错,就因为这件事,生了隔阂。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白靳迟迟不归,这种情绪就越扩越大。
如果不是白霈岑压着,白谦慎护着,她连人前对她的笑脸都维持不了。
芷荞听得沉默,也有些尴尬。
当初就是为了不让白伯伯和大哥为难,她选择了去外面住。
正想着,肩上被人搭了一下。
芷荞抬头,正对白谦慎温柔的笑脸。她先是一怔,有些意料之外的模样,然后也对他笑了笑,掐了掐掌心,想掩饰脸上的那种窘迫。
他却像是没有看到,也没有听见,弯下腰,隔着白手套拍了一下她的头:“傻丫头,杵这儿干嘛呢?”
芷荞心里清楚,他这是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
心里说不清是感激还是什么,勉强笑了笑:“没什么。”
第41章 58、59
时间还早,白谦慎带她出去逛了逛。
家属院底下的路灯很多年了,年久失修,隔着好几米才有一盏完好的。
这边熄灯又早,人要一个人出来,有时心里都犯怵。
“你现在住在哪儿?”走了段路,白谦慎忽然问道。
芷荞说:“医院有给实习生分配住房。”她笑了笑,“你之前不是问过吗?”
白谦慎也笑了笑,说:“宿舍那个条件不好吧。”
芷荞想了想,那位于第一病栋后面的阴暗小楼,以及四人一间的合租寝室,迟疑了一下:“还好,挺干净的。”
白谦慎看她一眼,知道她不想他担心才这么说。
心里却是放心不下:“是吗?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去看看。”
“别啊!”芷荞急了。
可以想象,英姿飒爽的他一身军制出现在宿舍楼底下,引来一帮实习生围观的模样。就算穿便服,这人也是人群里最耀眼的存在。
在空司,甚至是公主坟往西的周边一干机关大院里,他的模样也是出了名的出挑。
芷荞心里也有点小九九,有时很荣幸,想在人前显摆一下,又总是藏着掖着,不想让别人看到他、
怕他被人给抢了去。
“不让我去,那就是条件不好了。”白谦慎一语轻松道破。
芷荞尴尬,知道瞒不过他,颓然地垂下头,闷闷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让我有点儿隐私好不好?”
白谦慎轻笑,朝她扬扬眉:“你这彩虹屁拍得不错。”
她扬起脑袋,恶形恶状地瞪他、做鬼脸。
白谦慎朗声笑起来,语气颇为无奈:“你啊——”
北京少雨,最近,气候却是反复。
这不,明明晴朗的夜空,万里无云,走了几步就开始下雨。
附近没有遮挡的地方,芷荞担忧地抬起头,叠着遮在头顶:“大哥,怎么办啊?”
白谦慎看着就觉得好笑:“你这样,就能挡住雨了?”
“那怎么办?”她看向他。
白谦慎利落地脱下军外套,一翻一拉,示意她抓住另一边。
“这样你衣服不是湿了?”
白谦慎有点好笑:“不这样,这外套就不湿了?再说,湿了洗干净不就好了?纠结这个?”
芷荞有点反应迟钝。
他一说,才意会过来,这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
两个人,就这样一左一右拉着一只衣袖,借着遮挡跑出了几百米,终于找到了一棵槐树。
树约莫有好多年了,枝叶繁盛,正好提供了一处避雨的好地方。
芷荞站在树下,担忧地四处看看:“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才停。”
白谦慎拍拍她的后颈,递给她一个宽慰的笑:“没事儿,要是一会儿再不停,我让佟风送伞过来。”
这场雨下得不算长,很快就晴了。
衣服却是实打实湿了。
芷荞有些愁地提起领口:“我衣服都在宿舍呢,忘记拿回来了。瞧我这个脑子——”
白谦慎禁不住笑出来,低头望着她:“你怎么这么笨啊,去买件新的不就行了?说起来,你怎么都不给自己买新衣服?这件衣服,我以前好像也见过。”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浅蓝色的牛仔衬衫,内搭半高领的黑毛衣,倒是有几分小女人的慵懒感性,跟她挺搭的。不过,如果他记得不错,这衣服她好像穿了好几年了。
芷荞说:“我喜欢这件。”
虽然看着普通,用料却很舒服,跟过去那些张扬的衣服比,这件现在更衬她。现在都实习了,要是穿得那么张扬,天天在医院宿舍里瞎晃荡,也不好。
她想了想,补了句:“懒得逛街。”
“那我陪你去。”
“……不了吧。”
这人还不依不饶起来了啊,芷荞偷偷看他一眼。
却发现,他也在看着她。
她脸颊微红,朝他努努嘴。
……
距离这儿最近的商场也要几公里,白谦慎回去提了车。因为太晚,也没叫司机和佟风起来,自己开了带她。
和大多数男人一样,他不懂得给女孩子买衣服。
挑了好久也不知道哪件适合。
后来,干脆让她全部试了一遍。
芷荞苦着脸:“随便买一件就好了嘛。”
白谦慎看她这样,也不折腾她了:“行吧,这件、这件……还有这件。”
“不用这么多啊……”刚刚她看了吊牌,都要好几千一件呢。
这一次,白谦慎没依她,直接让服务生去打包。
很少见到这么豪爽的客人,而且,模样英俊。服务生打包完,满脸堆笑:“先生对你女朋友真好。”
白谦慎一怔,还是接过了袋子。
没多作解释。
芷荞也没说什么,就是脸有点红。
服务生小姐目送两人离开,心中道,这两人可真是好相貌。
出来时,两人都有些尴尬。
后来,还是白谦慎打破沉寂:“小时候,还有人说我们联相呢。怎么长大后,倒不怎么像了。”
他生性稳重,又是豁达自信的人,这番话一说,倒没那么尴尬了。
芷荞也笑笑:“不知道呢。”
“女大十八变啊,说明你越长越漂亮了。”
芷荞却说:“是越长越丑了。分明你长得比我好看,小时候,还有人说你像女孩子呢。你记不记得?”
白谦慎也笑了。
他年长容芷荞几岁,小时候,那次见面后,事后也去苏州见过她。偶尔的几次,都会给她带礼物。
这些年,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面孔白皙,长眼修眉,更有一双勾人的眼睛,似乎是个很温和的人。但是,相处久了就知道,其实并不是这样。
这些北京城的干部子弟,个个都是天之骄子,何况是白谦慎这样的家世,生性高傲,骨子里就有些骄矜乖刺。
那会儿,青春正盛,远没有现在这样,修炼成了人精。
还记得她刚上初中那会儿,跟同桌一块儿去学校后面的小吃街玩,却被一帮混混缠上了。
人是对面职高的,很嚣张,嘴里不干不净的,伸手就要过来摸她的脸。
斜刺里有人嗤了一声。
混混转头望去,见是个清瘦的少年,不以为意,很嚣张地抬抬下巴:“找死啊?多管闲事多吃屁,知道不?”
容芷荞望着他,把这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少年却好像没看见,只是望着那混混,眼中微微含笑:“看你们穿的校服,还是学生,这么胡闹,像什么样子?还是回家多读书,好好写作业吧。”
混混大怒:“臭小子,少管你爷爷的事!长得跟娘们儿似的,你该不是女的吧?”
他之前一直是和颜悦色的,他们骂自己也不生气,听了这话,脸色才沉下来。
容芷荞不记得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但是,结果是毋庸置疑的,那混混,也就平时吓吓周围的学生,怎么和常年在大院里跟一帮行伍士兵一块儿训练的他比?
三两下就被制服。
白谦慎提溜了一人,走到一旁,把他的脸按到烧烤摊板上,语气轻松:“我看你嘴巴不干净得很,高温有助于杀菌。”
烧烤架距离他的脸只有几个毫,滋滋冒着热气,吓得他立刻尿了裤子。
后来,那几个混混挨个排好,抖成筛糠似的跟她道歉。
从那以后,容芷荞对这张脸有了几分印象。
一张长在男人脸上,漂亮得过分的脸。
后来去了白家,她就在想,是不是性子太过骄矜跋扈,说一不二,所以,白霈岑才给他起了这样一个名字,盼望着他严谨恭顺。
后来,他也就真的变成了那样一个人。
不过,也只是表面上那样而已。
她回头看他一眼。
月色下,这个人的五官精致夺目,面孔玉一样白,微微含笑的模样,这一眼望去,倒也真是个温柔和善的人。
路上碰到家属院的熟人,是两个女孩,看到他们,互相对了个眼神就笑着过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芷荞?”一人道。声音亲切,像是亲姐妹似的。
芷荞回得温文客套:“刚回来。”
“不走了?”
“不是,就回来住两天。”
“听说你去了医院实习?具体做什么的呢?”
“现在还在实习,具体要看分配。”
“不管怎么样,也是挺厉害的了。”
……
寒暄了两句,两人礼貌走远。
芷荞跟白谦慎说了声,去了趟洗手间。
旁边的隔间里,传来窃窃私语声:“如果不是白谦慎,她恐怕回不来吧?不是说,白家那位女主人恨她恨得要死吗?”
“亲生儿子都因为她被撵走了,你说呢?”
“刚刚那是白谦慎吧?太帅了,我都没敢正眼瞧他。”
“白家太子爷,还能有谁?他这么年轻,就是校官了?不可思议。”
“有什么好奇怪的。白霈岑什么身份?而且,他那么优秀。”
“也对。”
“他为什么对容芷荞这么好?又不是他亲妹妹。”
“谁知道呢?”这人哂笑一声,语声忽然变得别样暧昧,“虽然我瞧不上她,不过,她长得确实是好看。”
“好看什么?一副狐狸精样。”
“你别酸,说实在的,她确实好看。那时候,咱大院,多少男的喜欢她呀。知道他们私底下叫她什么吗?”
此人咬牙:“燕京公主。”
同伴笑道:“是这个。不过啊,此公主非彼公主。我看啊,她跟白家那位太子爷,恐怕,不是表面看上去那种关系吧。”
这人马上来了兴致:“什么?你什么意思?”
“别装,你不懂?阿哥阿妹啰。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哈哈……”
“呵,也是。她不是勾引过白靳吗?二哥都不放过,别说‘大哥’了,哈哈……”
“骚的要死。”
芷荞面无表情地洗完手,走过去,抬手在门上敲了敲:“这种话,以后当我面儿说好了。”
里面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怎么了,脸色不大好的样子?”白谦慎担忧地看着她。
芷荞摇摇头:“大哥,我们回去吧。”
“好。”
路上,她也没跟他说什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因为很久没有回来,芷荞原本住的那间房子很久没收拾了。钟姨过来告诉她:“容小姐,请稍等一下,我已经让人去收拾了。”
芷荞说:“不用了,我去配楼住一晚吧。反正就住一晚上,不用劳师动众的。”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半夜起来避免遇到顾惜晚。
钟姨有点为难,想了想,才应下来。
配楼的房间很多,钟姨的女儿刘钰彤来北京念书,这段时间也寄住在这儿。
别的房间也没收拾过,也不好让容芷荞去住佣人住过的屋子,钟姨就把她领到了刘钰彤的房间。
彼时,刘钰彤正在书桌前看书,看到她,眼中带着诧异。
钟姨解释:“这是容小姐,晚上住你这儿,你搬去旁边跟张婶他们将就一晚。”
刘钰彤明显不大情愿,但是碍于母亲的威严,起身收拾东西。
钟姨也拿来了干净的床单,要给她铺上。
芷荞接过来说:“我自己来吧。”
这么一松手,手里装着衣物的袋子就掉到了床上。
刘钰彤眼尖,一眼就看到,诧异地拿起来:“哇,这个牌子的衣服很贵的,你一买就这么多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