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灯火摇曳,灯光映着帘幔四舞。
陆晚晚窝在谢怀琛怀里,脸就贴在他胸前,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她觉得格外踏实。
“前线传来消息,三皇子对匈奴打了一场大胜仗,夺取了琪琪格以南的草原。这是场大胜仗,这样大成就可以在琪琪格布兵,形成对北狄的包围态势。”谢怀琛单手揽着陆晚晚,缓缓说道:“等合围之势一旦形成,皇上恐怕就会对北狄发难。”
换句话就是陆锦云的死期快到了。
只要大成和北狄一旦撕破脸皮,形成对立态势,陆晚晚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对陆锦云下手。
但此时她毫无心情纠结陆锦云的事情,她的注意力都到了宋清斓身上。
“三皇子竟然攻下了琪琪格?”陆晚晚讶然。
她记得,上一世宋清斓在进攻琪琪格一役中了匈奴的埋伏,九死一生,差点不能生还,还是宁蕴率兵驰援,他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谢怀琛道:“我听说是宁蕴,三皇子中了匈奴的埋伏,宁蕴力排众议,率兵驰援,从乱阵中救回三皇子,并率兵追击匈奴的残兵,一举夺胜。”
陆晚晚惊骇不已。
琪琪格是匈奴腹地,没有万全的把握,没有哪个将领敢贸然率兵追击。
但宁蕴敢了,他还犹如神兵天降,早早部署好一切,仿佛早就知道这场大战。
细思之下,陆晚晚后背冒出涔涔冷汗。那个在她脑海中盘桓过无数次的想法又再次冒了出来。
自她回来之后,宁蕴仿佛早知天命,先是提前转移宁家的财产和人脉去安州,像是为宁家落难做准备;再有便是雪新镇地洞,他也有先知,提前派人转移百姓;再有这回营救宋清斓。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机缘,三次四次却值得深思。
宁蕴他……是不是也是从上一世回来的?
谢怀琛摸到她背上的冷汗,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出这么多汗。”
陆晚晚心乱如泥淖,摇了摇头。
这些无稽之谈,说出来不过平添谢怀琛的烦恼罢了。
谁敢相信自己的枕边人在异世已经活过一世,也曾成亲生子,真真切切地体验过死亡。
直到今日,她还记得当初病死在榻上窒息前的感觉。
灰暗而又绝望。
哪怕重来一次,那些扰乱她生活的人都还在出现。
只不过,这一次她不再像上一回那么心慈手软。人犯她一寸,她还回一尺;人敢进一尺,她便敢还一丈。
次日,皇帝的千秋宴上,三皇子的捷报正式传到京城,满朝上下都为这场胜仗而欢欣鼓舞。
北凉使臣闻讯举起酒杯,笑道:“让我们用这杯酒庆贺三皇子的大获全胜,祝愿□□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场千灯浮动,众人高声唱诵贺词,声音此起彼伏,绵绵悠长。
陆晚晚抬眸看向万人中央,享受着万众光芒的那人,唇齿翕动,小声说:“万岁万岁万万岁。”
收回目光,她看到离得不远处的陆锦云,她的眼神若有似无朝陆晚晚瞥过来。
她看过去时,她就飞速别开眼。
陆晚晚笑了下,端起酒盏,拖着曳地宫裙,走到陆锦云面前,道:“大相夫人。”
第134章 报报应
陆锦云抬起水涔涔的眸子, 目光落在她脸上,嘴角漾起一丝笑,笑得假惺惺, 又含了几分心虚。
“公主。”陆锦云声音低低的, 轻咬着后槽牙喊她。
陆晚晚笑吟吟地和她碰了碰酒杯:“听父皇说再过两日大相和大相夫人就要启程回北狄了。”
陆锦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在京城叨扰许久,如今大成和北狄和谈之事已毕,再不敢叨扰。”
“大相政事操劳, 想必北狄有很多事情等他处理。我也不便相留, 既是如此, 前些日子我还搜罗了一样绝世珍宝, 想邀夫人过府赏宝,不知夫人可否赏脸光临?”陆晚晚声音和缓, 问她。
陆锦云警惕地看着她,想从她带着笑意的脸上看出些破绽。这个时候陆晚晚邀请她,肯定没有好事, 更别说是去镇国公府了。她会公报私仇, 算计自己
陆锦云得出结论,她笑着拒绝:“我们再过两日便要启程,在此之前还有诸多小事要处理,实在不便。多谢公主美意。”
陆晚晚笑得高深莫测,她早知陆锦云不会答应去镇国公府,她心眼多,会担心自己会暗算她。她说:“夫人忙归忙,但夫人难得回大成一回, 无论如何我们也得为你们践行,是不是?况且我前些日子刚得了一樽十分尊贵的琉璃佛骨,此乃天下奇珍,须邀人共赏方不负珍宝。夫人既瞧不上镇国公府,那明日我在含冰殿设宴,为大相和夫人践行,到时不见不散。”
说完,她不给陆锦云拒绝的机会,拖着曳地长裙转身而去。
行出两步,陆晚晚悠悠回眸,望向陆锦云,道:“就这么说定了,夫人可不要借口不来啊。”
她又走向宴会上别的使臣,说了同样的话。
陆锦云见她又邀请了别的人,忐忑的心这才稍微放下了些许。许是自己想多了,陆晚晚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做什么。
宫宴结束陆晚晚晚上没回镇国公府,她和谢怀琛就宿在宫中,方便明日宴请陆锦云。
她邀请了许多使臣内眷,除却明日便走的,大半都要赴宴。
她知道陆锦云天性胆小怕事,若只邀她一人,她势必会想尽一切办法推辞。但有别的人在场就不一样,她会放松警惕。
陆晚晚对着灯光张开纤纤素手,看她新涂的丹寇。嫩红的颜色染在指甲上,衬托得手都又白又嫩。
她檀口微启,对着指甲吹了一口气,希望指甲上的染甲水快些干。
谢怀琛从殿外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穿一身素衣,头发长长的披散在背后,犹如青丝长瀑,衬得腰肢纤细柔弱。
他走过去,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在她耳畔咬了一下,巧笑道:“你真是个妖精。”
陆晚晚染了指甲的手就摸着他的臂膀,笑吟吟地说:“事情都办好了吗?”
“放心,我已经把东西带进来了。”
“楼师傅训得怎么样?”陆晚晚有些担心地问:“中间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在场都是番邦使臣,要真的出什么问题,那可就难办了。
谢怀琛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流转,吹得她耳根酥酥麻麻:“你不信楼师傅,还不信我吗?我试过了,保证万无一失。”
“要出什么事了,我们就相当于把脖子伸到陆锦云的刀下。”
“哪需要这么麻烦?”谢怀琛长叹了声:“当初在安州的时候,你就该听我的,让我去一刀了结她,干净利落,还免得你后面伤神。”
陆晚晚就放松自己,全身依靠着他,她说:“陆锦云归根到底是我在陆家遗留下的祸害,是陆家的家事。你有你的理想抱负,你是要去做大事的,这些小事我可以自己解决,以后镇国公府的事情我也可以好好解决,让你和父亲母亲在战场上没有后顾之忧。”
谢怀琛垂首亲吻了下她的脸侧。
他很混,一直是个混日子的混球。但从遇到陆晚晚之后,他的人生就变了,他走了一条和预想之中的人生截然不同的路。终有一日,他会身披荣光。
陆晚晚改变着他,支撑着他,他呵护着她,陪伴着她。
他越来越觉得他们之间有了夫妻的感觉,相互扶持,荣辱与共。
“睡吧,明日你还有场仗要打。”谢怀琛把她抱回床上。他知道,女人之间的战场虽然没有硝烟,但激烈程度毫不亚于他的战场。
但陆晚晚从不畏惧。
和他一样。
次日陆晚晚在含冰殿大摆筵席,此次前来的番邦使臣内眷大多都到场。
正午陆锦云和北凉使臣夫人一起来的,她穿了件桃色衣裙,很是抢眼。她一向如此,有陆晚晚在的场合,她毫不吝啬打扮自己。
陆晚晚坐在正殿,笑着对众人说:“今日邀诸位夫人前来,既是为诸位夫人践行,也是因我前些日子得了一樽琉璃塔内供奉的释家佛骨,很是珍贵。为免珍宝抱憾,故邀诸夫人共赏。”
她拍了拍手,宫女便将殿内的帘幔都放了下来,原本明亮的大殿隔去日光,变得昏暗起来,有两名宫女捧着琉璃塔走了出来。
琉璃塔在昏暗的殿内闪着悠悠绿光。
“赠我佛骨的高僧说,这佛骨能照清人的前世今生,亦能使善者积德,使恶人遭报应。”陆晚晚声音柔弱温婉,为她们解说道:“听说这粒佛骨的前主人是西域的一个富商。这富商是以买卖胡姬发家的,想必折损在他手中的妙龄女子不少,手中的罪恶亦不少。他得到这粒佛骨之后,没多久家中就遭了大火,他未能在火中逃生,被烧成了一具枯骨。”
她慢慢的说着,在这些柔弱的内眷听着,多了几分幽暗恐怖的意味。
陆晚晚又说:“佛家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想必有其根源。我亦在此提醒诸位夫人,往后宜多行善事,切勿轻易作恶。”
满殿内眷跪了下去,都道是。
陆锦云抬眸看向陆晚晚,不知她究竟在故弄什么玄虚。什么善报、恶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这个世上只相信钱和权,除了这两样,别的都是空,都是虚幻。
陆晚晚的目光亦是落在陆锦云脸上。
四目相对的时候,陆锦云心下竟倏地一漏,她总觉得陆晚晚的笑里似乎有几分诡异。
“都起来吧,这是为你们践行,不是我有意说教,诸位夫人都放随意些。”陆晚晚抬手,示意她们起来落座。
忽然,从陆锦云的身后窜出一道影子,紧接着便听到陆锦云的惨叫。
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佛骨上,等她们反应过来,转过头去看,陆锦云脖子上出现了两道巨大的划痕,鲜血不断地淙淙流出。她瞳孔陡然间瞪大,整个人身子往前一栽,她就捂着脖子跪到地上。
殿内忽然传出此起彼伏的尖叫。
侍卫冲进来,走上去一查看,道:“公主,大相夫人脖子被什么东西抓出了两道深痕。”
陆晚晚一拍座椅,吩咐道:“快去传太医。”
侍卫立马跑了出去,另外两个人将陆锦云抬到床榻上。
“你看到是谁抓她的吗?”陆晚晚问坐在她身旁的北凉使臣夫人。
她吓坏了,这件事太诡异了,陆晚晚刚说完善恶有报,陆锦云就莫名其妙被不知道什么抓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她离陆锦云最近,看到那条伤疤从她脸颊一侧滑至肩胛骨,血肉都被划破,露出森然白骨。
“没有人,刚才根本没有人出现。”
听了她的话,殿内都沸腾起来了:“那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伤了她?”
“我也没有看到人出现。”坐在陆锦云对面的女人颤抖着说道:“她身旁连个丫鬟都没有。”
“是不是……佛骨?”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然为什么这么巧,公主刚说完善恶报应的事情,陆锦云就受伤了。
陆晚晚眉心蹙起,亦佯装出一副受惊的模样,她说:“没查清楚之前,还不可妄下定论。大家先回去吧,此事会有人专门来查的。”
她将众人都打发出去了。
但流言从来都是止不住的,很快北狄大相夫人在佛骨前不知被什么东西抓得命悬一线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三人成虎,流言很快就成了北狄大相夫人作恶,在佛骨前现了形,遭到反噬。
更有甚者,将她的身份扒了出来,知道她是以前在京城赫赫有名的陆家二小姐。
她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又被翻出来成了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连碌安都受到波及,走到路上有人说他接了个破盘子。对此他大为光火。
陆锦云的血止住了,但伤势很严重,不仅毁了容,就连性命能否保下都是两说。
她躺在床上,犹如一个破布娃娃,伤口太深,她连话也没法说。身上唯一能动的就是眼睛,她看着随风而动的帘幔,忽然感觉到了恐惧。
原来走到绝境的时候是这种感觉。
被宁蕴抛弃的时候,她没有绝望;沦为男人玩物时,她没有绝望;但此时此刻,她动不了,终于绝望了。
她感觉自己是被猫玩弄得不能动弹的耗子。
第135章 了了结
陆锦云脖子上的伤口很深, 北狄和大成的医生共同为她诊治,但过了四天,伤口仍然没有愈合的态势, 甚至是越来越严重。
天气太过炎热, 伤口的情况逐日恶化,伤患处蓄了脓水,发出恶臭, 招惹来蝇虫, 虎视眈眈地在她伤口处盘旋。
丫鬟们摇着扇子昼夜不歇地驱赶蝇虫, 它们却不停地繁衍生息。
生生不息。
碌安彻底厌弃陆锦云, 她犹如一块烂肉被仍在砧板上。
第五日上头,北狄使臣团不管陆锦云的伤势, 怎样都要回去。
陆晚晚知道,碌安这是打算放弃陆锦云了。
等待着她的不知回事什么样的命运。
使臣团启程前,陆晚晚专程去送陆锦云。
明面上她还是大成和北狄友好互利的桥梁, 哪怕如今她已经声名狼藉, 名声败坏,碌安仍用上好的马车安置她。
马车内铺着云锦软垫,陆锦云躺在上面,身子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珠子尚且能转动。
陆晚晚入内,坐在她身旁,笑吟吟地牵起她的手,语调轻柔, 喊了声:“二妹妹。”
陆锦云瞳孔瞪得极大,死死地盯着她。
“不甘吗?”陆晚晚拿了手绢轻轻擦着她手指关节处的污渍,她说:“你我原本是姐妹,如今却走到这份上,不知陆建章泉下有知会是如何心境。”
陆锦云呼吸急促,喘息极其粗重。
“你以为你拿一只驯化过的猞猁就能杀了我吗?”陆晚晚偏过头,去看她的伤口。伤处糜烂的肌肤散发出恶臭,她拿帕子捂住口鼻,有些恶心地说道:“只可惜,猞猁没有杀了我,而你反倒死在它手中。多谢你找了那么凶猛迅捷的东西来,若是我,还不知去哪里找到这么趁手的东西。它下手很快,我都没注意到,它就扑到你身上去了。二妹妹驯兽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