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略略都有些吃惊。
顾红缃翻了个白眼:“黄鼠狼给鸡拜年。”
“你们还以为昨夜那场火是我放的吗?”陆晚晚薄唇微启,声音低柔得不像话。
顾红绡鼻头一酸,又是委屈又是愤怒:“不是你还有谁?”
“我院里只有三人,陈嬷嬷在门房,我睡下了,月绣又是你们亲眼看到回房的。”陆晚晚轻声道:“更何况我们怎么知道妹妹会到我院里来?”
她委屈地压低了声音:“妹妹要冤枉我,我真是百口莫辩。”
顾红绡和顾红缃面面相觑,没错,她们当时亲眼看到陆晚晚睡下,除非她们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提前演戏给她们看。
世上哪有这么离奇的事?
“你是说别人放的火?那会是谁?”
陆晚晚说:“妹妹误会了我,我心中不安,所以我是来同你们讲清楚的。至于放火之人是谁,我不晓得。只是那把火要么是冲两位妹妹来的,要么是冲我来的,可我刚来府上,一无远仇,二无旧恨,三未同人交恶,实在想不出有谁会这般害我?还这么巧,和两位妹妹一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故意来陷害妹妹?”
顾家姐妹对视了一眼,她们心中都浮起了一道人影。
在陆家,除了陆锦云还有谁有这么胆子。陆晚晚还没回来的时候她就天天嚷着要除掉她,因为陆家只能有一个嫡长女,她决不能让人夺了这个名号。
前些日她们在学堂习琴,姨父路过时夸了她们两句,陆锦云就骂她们是下贱坯子。
她嫉妒心这么强,怎么能容忍别人比自己厉害?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她也一直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分明当个一等丫鬟在使唤,哪有真心拿她们当做姐妹?
昨夜她们刚到夕色院东院放了火,西院就着火了,恰好将她们拦在院子里,逼得她们暴露。
这把火若是够旺,一气烧死陆晚晚和她们姐妹,她一箭三雕,不知有多得意。
可火不够旺,背锅的是她们,陆晚晚这乡下丫头又吓破了胆,她也没什么损失。
好歹毒的心肠。她们以她马首是瞻,惟命是从,她却这么对待自己。
姐妹俩都寒了心。
陆晚晚见她们的眼神从茫然变成迷惑,再由迷惑变成恍然大悟,最终露出一丝失望。
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以前这两姐妹和陆锦云好得跟连体婴似的,她们俩甘心情愿为陆锦云走狗,是因心存幻想,以为她会给自己铺垫璀璨的前程。陆晚晚这一次让她们提前明白了,在陆锦云的眼里,她们只是无用则弃的棋子。
上一世陈柳霜为了让陆锦云嫁进王家,竟将顾家姐妹分别送给了王家二房和三房做妾,如花的年纪就跟了两个六十来岁的老头。
下场不可谓不凄惨。
离开小黑屋,陆晚晚淡淡地笑,她就是要一点一点,瓦解陈氏母女的势力,让她们失去左膀右臂,孤立无援。
作者有话要说: 陆晚晚:老公,你先歇会儿,我要忙着去搞宅斗~~斗赢了家里这几个毒妇~~拿着咱外祖留下的嫁妆~~风风光光地嫁给你~~~
第7章 鹤氅
太阳西沉,橘黄的天渐渐染了黑,变成了染墨般的靛青。
月色一点点升起,透过窗棂,房间洒满清辉。陆晚晚独坐妆台,慢慢梳理着长发,镜中人明眸皓齿,一笑,满是少年人的天真和纯良。这是她最好的武器。
月绣端水来为她洗漱:“小姐,你听说了吗?再过几天就是老太太的寿辰,老爷准备大操大办呢。”
陆家老夫人刘氏,是个慈爱的老人,对膝下的孙子孙女疼爱有加,只不过她常年吃斋念佛,又因和陈柳霜婆媳不睦,一年竟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观音庵里度过,鲜少在府上。加之她身体不好,药未断过,府上事务她极少插手,上一世尽管她有心为陆晚晚抒难,也无力。
陆晚晚说:“祖母今年六十大寿,理应操办。”
“小姐。”月绣叹息:“各房现在都在为老太太的寿辰准备贺礼呢?咱们准备什么?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言下之意是她们穷得连件像样的贺礼都准备不出来。
陆晚晚略一思索:“祖母这等身份地位,什么珍珠美玉没有见过,再送这些反倒俗气。不如送些实用的,凛冬将至,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畏风畏寒,咱们不如给她做一双羊毛护膝,免她冬日膝寒之苦。”
话音方落,廊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三姨娘敲门问道:“晚晚,睡了吗?”
陆晚晚拢了拢衣衫,起身去为她开门:“还没,三姨娘您这么晚了还来看我。”
倩云冲上来,抓起她编得长长的辫子一边笑一边咿咿呀呀地竖手指。
“瞧你这丫头。”三姨娘捉住陆倩云的手,抱歉地说:“你妹妹就这性子,你别怪她。”
“妹妹纯真可爱,晚晚爱护还来不及,怎么会怪她。”她牵着倩云的手进屋,抓了把允州特产的核桃酥给她:“我从乡野地方来,带的都是粗鄙之物,不好意思到几位姨娘房里献丑,妹妹来了就尝尝吧。”
陆倩云欢喜地塞了一块进嘴里,笑得十分灿烂。
沈盼眉眼低垂,眼底含了丝丝缕缕的欣慰,又嵌了几分担心。
她从丫鬟手里取了件东西递给陆晚晚:“老夫人生辰快到了,我想着你从允州匆匆赶来,想必没什么准备,所以倩云准备的时候我特意让她为你准备了一份。你看看,丢不丢你的份?”
她准备的一件鸦青绣福鹤氅,料子用得极好,绣工精巧,针脚又细又密,无论料子还是做工,都是顶好的。
陆晚晚惊讶了一下:“妹妹的手好巧。”
“她哪有这手艺。”沈盼笑道:“前两月就缠着我为她做的。”
陆晚晚道:“姨娘巧手,鹤氅做得真好。”
“粗陋玩意儿罢了。”沈盼牵着倩云起身:“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了,你早些休息。”
陆晚晚送她到了房门口。
陆晚晚抚着鹤氅柔软的缎子,嘴角微微耷拉着,葱白的指尖沿着缎子纹路走了一遍,她说:“如果母亲还在,她一定也会为我这般筹谋策划。”
陈嬷嬷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祖母生辰快到了,母亲,你说我要送点什么?”陆锦云坐在床榻边,问道。
陆建章在朝中任文选司郎中,虽只是小小的五品官,不过手中实权极大,熬上个六年或九年,依靠尚书大人的提拔,能平步青云到侍郎的位子。陆建章握有实权,但家世起于微时,又受商户女提拔才起的家,陆家又如爵位诰命在身,到底不够显赫。
陆家这一代,有三个儿子,长子修林和次子燕林,都是陈柳霜所生,兄弟俩资质平平,于学问上难通一窍;三子陆栖林,诞生之日有祥瑞降世,一直备受宠爱,加之聪明伶俐,前年又拜了岐山学士为师,远赴南方书院求学,待明年归来,还不知有多风光。
李长姝平常就跟她不对付,要是陆栖林学成回来,还不知得意成什么样子。陈柳霜决不能忍受自己的儿子落于下乘,为今之计,便是为他们议一门亲事。
老夫人寿宴上,往来达官显贵世家贵女定不会少,她一定要细细地瞧,为他们看个好拿捏的贵女。
“你送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别人送的都没有你送的好。”陈柳霜教她。
陆倩云眉眼一喜:“母亲的意思是?”
陈柳霜道:“去打听打听那两个丫头送什么。”
“一个哑巴,一个乡下丫头,能有什么好东西。”陆倩云不以为然。
“活到老太婆这个岁数,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你当她还稀罕什么好东西?”陈柳霜说:“她就稀罕那些不入流的便宜玩意儿,不若你为她做件冬衣?”
陆倩云不满道:“我最讨厌做女红……”
陈柳霜抬帕捂住她的嘴:“别胡说,那天宁家的人也会来,宁夫人最爱性子温婉的姑娘,你收着点。”
她脸颊浮起浅浅淡淡的一抹霞色,嗔道:“母亲~”
这个女儿,过不了多久就能嫁去淮阴侯府做正房大太太。淮阴侯府,荫爵世家,当之无愧的高门大户。想到这里,陈柳霜几乎笑出声。
她要再去给陆倩云做几身衣裳,让她光彩照人。
次日一早,陆倩云便派人去打听陆晚晚送什么了。回来之后她很得意,不过就是件鹤氅么,她们会做,难道她就不会做吗?
她不仅要会做,还要比陆晚晚她们的更好。
她拿了五两银子给丫鬟香棋:“你去锦安坊,让坊主给我做一件鹤氅,料子要最好的,绣花要最精细的,样式要独一无二的,只要做得好,多少钱也不拘。”
五两银子,是香棋三个月的工钱,为了在宾客面前赚够面子,小姐好大方。
香棋擦干净手上的水,接过了银子,欢喜地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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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老夫人生辰前两日便从观音庵回来了,不过她谁也没见,径直回了寿安堂,一众媳妇孙女去看,也推辞说身子不适,统统拒了。
就连刚从允州回来的陆晚晚去拜见,她也没见。
老夫人生辰那日,陆倩云很早便醒了,后园的湖结了冰,她咋咋呼呼来叫陆晚晚时,陆晚晚还卧在榻上睡得正酣。突然一只手伸入了被子里,冷得她一激灵便醒了。
陆晚晚睁开眼,便看到陆倩云手舞足蹈跟她什么。她又是拖又是拉,生拉活拽带她去了园子里。
“妹妹,怎么了?”她揉了揉惺忪睡眼。
陆倩云拿出两双冰鞋,指了指湖面,兴奋地看着陆晚晚。
“你让我陪你玩冰嬉吗?”陆晚晚问道。
陆倩云点点头,示意她把鞋套上。
陆晚晚犹豫了一下:“今日是祖母生辰,咱们得早点去请安。”
陆倩云叽哩哇啦了一通,死死拽着她的手不肯松。
陆晚晚挣脱不开,只好就地换上冰鞋,牵起陆倩云踏到冰上。
京城天寒,呵气成霜,滴水成冰,湖面上的冰很厚。姐妹二人在冰面疾驰,犹如风驰电掣,犹如跳舞一般,披帛交映,裙袂飞扬,双飞燕似的自在飞翔。
陆倩云踩着冰刀,滑到陆晚晚身边,牵住她的手腕,陆晚晚就势下腰,披帛从空中划过,犹如画中飞天的仙女。
陆家已有宾客陆续而至,镇国公府谢夫人、淮阴侯府宁家夫人、顺昌伯府王家和另外几家夫人都到了。内眷在前厅多有不便,老夫人受了众人拜贺,正领着她们回内院,途经园子,都站着看了看。
两姐妹是冬日的一抹霞,飞翔腾挪,要多快活有多快活,陆晚晚笑声更是银铃一般,听得众人心生欢喜。
谢夫人问:“老夫人,这两位小姐是?”
“兰色衣裳的那位是三孙女,倩云;妃色衣裳的那位是大孙女,晚晚。”老夫人慈眉善目,看着湖面上欢笑的两位孙女。她在观音庵就听说了这位大孙女温婉可人,又秀气又斯文,还只当她是个谨小慎微的孩子。
谢夫人又道:“我见两位小姐衣衫单薄,不若先叫起来,回头添了衣裳再去玩耍,免得受了寒凉。”
“也是。”老夫人对身侧的嬷嬷道:“去告诉两位姑娘,就说有客人到了,让她们来见见。”
没多久,陆晚晚和陆倩云双双上来了。
陆晚晚穿了件淡粉色的披风,满头齐腰长发,用一根白玉簪挽起,不加修饰,似从古画了走出来的聘婷美人。
姐妹俩远远走来,众人便见石阶蜿蜒处,少女携手款行,粉色衣裙泛出淡淡的光,映衬着她雪白的小脸。陆晚晚纤长的脖子上垂落了几缕黑色的发,凌乱中透出几分少女特有的狡黠。
姐妹二人双双福身,陆晚晚道:“孙女儿晚晚、倩云拜见祖母,贺祖母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晚晚给几位夫人请安。”
她柔软澄澈的眸子,泛出细碎的光,温温柔柔说话的时候比猫儿还柔顺。
老夫人很喜欢这个孙女儿,冰嬉场上英气十足,私底下柔弱似水,女儿就该这般。她道:“快些起来吧,这么冷的天不怕凉?”
“妹妹一早来找我,她欢喜,我便陪她胡闹了一会儿,叫祖母和几位夫人见笑了。”
谢夫人笑问道:“方才我见你冰嬉玩得很好,学了有些年头了吧?”
陆晚晚朝她福了福身:“回谢夫人,我学冰嬉已有十余年。不过我长于允州,允州地处偏南,没有冰湖,我一般玩旱冰,这是第一次正儿八经滑冰。”
谢夫人讶然:“你以前见过我?”
“晚晚福薄,这是第一次见夫人。”陆晚晚如实回答。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谁?”谢夫人更加惊愕。
作者有话要说: 陆倩云:大姐姐,起来!我带你去未来婆婆面前去骚操作一波~~~
第8章 剪衣
陆晚晚抬首看向谢夫人,她虽四十有余,但保养得宜,又一向养尊处优,丝毫未显老态,反倒现出别样的美感。她身侧站的便是宁蕴的母亲许氏,她笑得和蔼,定定地看着陆晚晚。
陆晚晚心中一痛,宁蕴负了她,许氏这位前婆婆却待她不薄。八载婆媳情分,弥补了陆晚晚自幼丧母之痛。上一世许氏缠绵病榻几年,是陆晚晚衣不解带服侍她,她得知宁蕴和陆锦云的丑事后,极力阻挠,却还是阻止不了不知羞耻的两个人,最终含恨而终。
收回思绪,陆晚晚对谢夫人盈盈笑道:“我入京后,常听嬷嬷们私下夸谈国公爷和夫人鹣鲽情深,得知国公爷向夫人下聘之时,亲自前往和田找了块上等原石,亲自为将夫人镂了块双蝶美玉,方才我见夫人腰间悬挂的玉佩玉质上等,水头十足,是上等的和田玉,镂刻的双蝶纹饰栩栩如生,便斗胆猜想夫人便是国公夫人。”
谢夫人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笑意氤上双颊。国公爷待她好,家中既无侍妾,更无通房,二十年来,就她一人,是京城人人得而传之的佳话。陆晚晚这个丫头,笑容纯净如初绽的荷,清纯甜美,心思灵巧,十分惹人喜爱,她喜欢聪明漂亮的女子,她轻轻一笑:“好聪慧的丫头,仅凭一块玉佩便知道我的身份,我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