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想原谅你。”陆晚晚眼神冷淡,从她脸上扫过:“不过解药只有一份,我让月绣都放进了茶里,多的再没有了。”
陆锦云膝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她牵着陆晚晚的裙摆,哭得涕泗横流地恳求:“大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陆晚晚嫌恶地抽出自己的腿,她裙尾曳地,走出了房门:“如果我是你,就看看地上碎裂的茶盏里还有没有剩余的茶汤,哦,对了,你将茶叶嚼完,也能解毒。”
陆锦云的眸光定在陆晚晚飘然远去的背影上,恨意勃发!
身上又一阵奇痒袭来,犹如狂潮席卷全身,她每一寸肌肤仿佛都在发痒。
她脸上挂满泪泽,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茶叶残渣,沾了尘泥,肮脏不堪。
面对陆晚晚的羞辱,她别无他法,默默淌了半晌的泪,她终究敌不过身上的巨痒,抓了一把地上茶叶的茶盏,放在口内慢慢咀嚼。
茶叶味苦,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整个口腔。
她一面流泪,一面提醒自己一定要记得这个味道,有朝一日一定让让陆晚晚也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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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月楼最近上了一批好酒,褚怀和李远之两人听说后便拖着谢怀琛一起去吃酒。
谢怀琛兴致寥寥,两人生拖活拽就差用绳子将他捆了去。
到了栖月楼他们三没要雅间,在大堂找了个位置坐下。
为了解闷,褚怀还特意喊了个唱小曲的姑娘来唱小曲。
女子婀娜,歌声水润,两手怀着琵琶,轻轻拨弄,便是另一番风情。
褚怀正听得如痴如醉,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怀琛,你们也在这里?”
褚怀顿时一个激灵,下意识担忧地瞥了眼谢怀琛,生怕他一时激动,就和宁蕴打了起来。
但他没有,谢怀琛只是淡然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朝宁蕴举杯:“你也来了?”
宁蕴笑:“是我爹,想喝这里的竹叶青。”
“小侯爷好孝顺,侯爷要喝酒,安排个小厮来就是,何必亲自跑一趟?”谢怀琛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
宁蕴道:“刚好从皇城回来,顺道罢了。”
宁蕴自去年进了兵部,很得兵部尚书的喜爱,很多差使都交给他办去了。
在他们这一众二世祖公子哥里,宁蕴勤勉有加,办事手段干净利落,仕途可谓是一片大好。
褚怀不阴不阳道:“小侯爷如今公差在身,事务繁忙,还这么孝顺,真是令我等难以望其项背。”
“我倒也想像你们一样,做个富贵闲散人,自由自在,不为俗世缠身。”宁蕴四两拨千斤,将话怼了回去,顿了顿,他自顾自走到桌边,道:“对了,我听说前几天阿琛上黑风寨剿了匪窝,这可是大功劳一件。我也一直没找到就向你道声喜,恰好今日撞到,不若敬你一杯,以表道贺?”
李远之就差翻白眼了,面上却还挂着笑,他道:“今日是我们请阿琛吃酒,小侯爷不会如此小气,借我们的花献佛吧。”
宁蕴纳闷,他和褚家李家两位公子虽然交往不深,但素来交好,今天他们话里话外冷嘲热讽是什么意思?
褚怀李远之和谢怀琛三人好得就跟连体婴似的,他们这样对自己,多半和谢怀琛有关。
而谢怀琛?最近并没有和他有所龃龉,除了陆晚晚。
他心中顿时有了数。
他笑道:“既然大家今日心情好,不若我做东,请你们喝酒,顺道为怀琛道贺。”
说罢,他让酒倌另上了两坛好酒。
褚怀气结,他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还赖着不走。
“小侯爷……”褚怀又开口。
“那便多谢了。”谢怀琛截断他的话头,神情淡淡地对宁蕴说道。
宁蕴来了之后,席间的气氛越发诡异,谢怀琛和他较劲似的,互斟互敬,一连喝空了好几坛酒。
“你听说了吗?他们说陆家的那个大小姐是不详之人,先是克死亲母,现在又克死继母。”旁边桌几个喝酒的人在高谈阔论。
谢怀琛和宁蕴同时听到陆晚晚的名字,执杯的手顿了顿。
片刻后,男子的同伴道:“不过,那陆晚晚长得极美,要是不克夫倒可以娶回来。”
旁边席上顿时一片哄笑。
方才那人又说:“前段时间宁家陶然庄聚,我远远看了一眼,她真是个冰肌玉骨的美人,能和这种姿色的美人快活一度,就算死了也值得。”
他们越说越离谱,出口越来越肮脏。
谢怀琛抓着酒杯的手逐渐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慢慢浮起。
隔着草帘,他不知道隔壁坐的人是谁。但宁蕴知道,口出秽言的那人是刘桓谷,他顶头上司兵部尚书刘协的亲生儿子。
刘桓谷和宋时青关系斐然,为人自负自傲,目光无人,甚至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连宁蕴也不放在眼里。
宁家的爵位不是世袭,在他眼里,老侯爷一去,宁家就完了。宁蕴之所以早早入仕,就是因为如此,要维持宁家的体面和荣光,他还得继续拼搏。
因而,刘桓谷对宁蕴一向颐指气使。
宁蕴自知此时羽翼未丰,还不到和他扯皮脸皮的时候,便也忍下了。
此时听他当众言语污秽侮辱陆晚晚,默默地将这笔账记了下来,总有一天,要找他还的。
隔壁越说越离谱,谢怀琛蹭一下站了起来。
褚怀拉都拉不住,他脱缰野马似的冲到隔壁,将悬在席外的草帘一扯:“刚才谁在说陆晚晚?”
刘桓谷见是谢怀琛,嬉皮笑脸道:“原来是谢小公爷,你也在来此喝酒?巧了巧了,不如坐下来一起喝一杯?”
谢怀琛认出了他的声音,欺身上前,一把揪着他的衣领,一字一顿问道:“是你?”
刘桓谷陡然被人扼住,挣扎了几下,可他哪里是谢怀琛的对手,他说:“是我说的,她一个五品文官的女儿……”
话音还未落脚,谢怀琛便一拳打在他脸上。
他下手极狠,刘桓谷顿时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他痛得嗷嗷直叫。
很快,谢怀琛另一拳又劈了下来,他吓得抱头鼠窜:“杀人了,杀人了,镇国公府小公爷杀人了。”
谢怀琛追上去,将他摁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通。
褚怀和李远之去劝谢怀琛,他眼睛通红,什么话也不听,重拳裹挟了雷霆万钧之势砸在他身上。
酒馆的人都涌了过来,见谢怀琛如此动怒,谁也不敢去劝。
良久,谢怀琛才收手,他狠狠地踹了刘桓谷一脚:“嘴巴给我放干净的,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刘桓谷满脸是血,鲜血沾到睫毛上,看什么都是红的。
谢怀琛将他扔在原地,也不顾周围看热闹的人,转身离去。
褚怀忙追了出去:“阿琛!”
谢怀琛道:“我去静一静。”
“可是……他……”
谢怀琛道:“我下手知道轻重,他会痛两三个月,不会伤及性命,让他有什么事情上国公府要要钱去。”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刘桓谷匍匐在地,痛苦地□□。
天色发暗,晦涩不明,一场大雨已经在酝酿之中。
宁蕴靠窗而坐,目光定在谢怀琛远去的背影上。
他自斟自饮,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一滴酒渍沿着唇角缓缓淌出,他微微抬指,揩了个干干净净。
唇角漾起的一抹笑,使他的面容看上去有几分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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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乍响,一场泼天大雨蓄势待发,终于在天黑之前落了下来。
漫天雨丝无情,吹打在谢怀琛身上,他避也未避,一路淌着水,溅起无数水花。
陆晚晚院外已经挂起灯笼,昏暗的光将雨丝映成一条条晶莹透明的线,自天际泼洒下来,一缕衔着一缕,织成一道帘幕。
陈嬷嬷在屋里点了香,沉沉香气和春日雨时腾起的雾气交织在一起,逼得人睡眼沉沉。
陆锦云下午来了长思院,姐妹俩窝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儿话,晚上又一起吃了陈嬷嬷做的桂花凉糕。
此时眼见雨越下越大,她便留陆锦云一起睡。
待谢怀琛一路翻墙过院到陆晚晚窗下时,姐妹俩已经收拾妥当,坐在床头倚靠在一起说话。
纱窗小屋,一灯如豆,火光橘黄,昏暗的灯光将陆晚晚的剪影投映在窗户上。
谢怀琛站在窗外,恰好靠在她的影子旁,他手轻轻抬起,思虑片刻,终究还是轻轻放下。
他踏着满地雨水,再度离去。
陆晚晚抬头盯着桌案上的油灯,灯芯上结了绿豆大小的灯花,正发出噼里啪啦的细碎响声。她起身,拔下头顶的簪子拨弄了几下,灯花落下,火光亮了两分。
她走到窗前,推窗望去,寂寂黑夜里唯有雨声哗然。雨丝斜飞,莽撞地闯入黑夜中,留下一长串清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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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桓谷在栖月楼被谢怀琛胖揍了一顿,因伤势过重,他的同伴先送他去了医馆。
尚书府听说他受伤,专程派了马车去接他回府。
他躺在马车里,声嘶力竭地辱骂谢怀琛。
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达达的声音和他附和。
忽然,马蹄一顿,车夫发出一声惨叫。
刘桓谷心烦气躁,骂道:“老子还没死呢?你叫什么?”
话毕,一只手猛地伸入车内,揪着他的衣襟将他带到车门口。
他肋骨断了好几根,痛得龇牙咧嘴。陡然对上那双来历不明的眼,他哭喊道:“你是谁?知不知道本少爷是谁?你要做什么?”
那人眼睛微微眯着,用打量猎物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他缓缓开口,道:“刘公子,你去了下面,阎王问你因何而死,你记得告诉他,是因为你这张嘴。”
刘桓谷眼睛瞪得极大,正要开口喊人,那人已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光带着寒气朝他胸口奔去。
他连挣扎都来不及,便一命呜呼。
借着闪电的映照,还能看到他眼大如铜铃。
那人猛地将剑抽出,鲜血顿时如注,大雨顺着刀刃冲下,血水淌了满地。
他缓缓抬手,将面巾往下扯了两分,露出那张阴鸷的脸。
宁蕴目光淡漠地看着刘桓谷的尸体,颇有几分怅惘:“好久没杀人,出剑也没有以前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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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刘尚书儿子遇刺身死的消息传遍京城,很快,又有人告知刘尚书,昨日下午刘桓谷在栖月楼和谢怀琛起了冲突,谢怀琛将刘桓谷暴打了一顿。
痛失爱子的刘协悲愤交加,当即让家丁抬上刘桓谷的尸体上镇国公府。
他要为儿子讨一个说法。
镇国公和谢夫人听说这件事,两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昨日下午小公爷在酒楼打了我的儿,昨天晚上他就遇害了。”刘协哭得涕泗横流:“这件事情你们国公府得给我一个说法啊!”
自家儿子几斤几两重,谢允川自然比谁还清楚,说谢怀琛在酒楼赌钱把国公府都输了,他信;说他跑马把马跑死了十几匹,他信;可要说他杀了人,他不信。
他道:“刘尚书痛失爱子,在下也悲痛万分,刘尚书不若进来坐坐,我马上就让我家那孽子出来,昨日酒楼发生的事情有何内情,一问便知。”
刘协抹着眼泪,道:“国公府高门大户,在下高进不起,国公爷不妨让小公爷出来,当众分说。”
刘协不肯进谢家的大门,生怕进去后谢允川威逼利诱,让他妥协。
谢允川皱了一下眉,刘协带尸来闹,分明是咬定刘桓谷之死和谢怀琛脱不了干系。
思及刘桓谷素来在京城和宋时青等人来往过密,又跋扈又刁钻,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昨日他刚和谢怀琛打了一架,晚上便遇刺身亡,这时机选得不可谓不巧妙。
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一眼就看得出其中的微妙。刘协身居尚书高位,其中曲折他不是想不到,可他不依不饶,非得要谢怀琛当众说明因由,分明是他想把这盆脏水扣在镇国公府的头上。
镇国公和这位兵部尚书以往并无恩怨。
最近当今圣上身子不适,早朝罢了好几日,朝中上下立储的风声渐起。
皇贵妃所生的四皇子和宸妃所生的六皇子风头最盛。
皇贵妃出身京城骆家,祖父乃是太傅骆永成,三朝元老,劳苦功高,背后党羽众多,从者如云。皇贵妃自皇上还是太子之时便入东宫,深得皇帝敬重;宸妃则只是偏远县令之女,选秀入宫,早年一直不得恩宠,六皇子年满十五之后,她才得以抬妃位。
皇上子息凋敝,膝下不过三子三女,除了四皇子和六皇子,还有个二皇子,只不过这位二皇子比起他的两位弟弟来,资质平平,最不得皇帝宠爱,加上他母妃早誓,无母族撑腰,根本无人将他放在眼里。
骆永成一派自是支持身上流淌着骆家一半血液的四皇子,而与他政见不合的成平王、刘协一众人则支持六皇子。
而成平王和镇国公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刘协一众以为他不和成平王为伍,自己便有机会,于是登门拜访过两次。
谢允川是个武将,不想涉足朝堂纷争,每次都糊弄过去。
前两日皇帝上朝,就立储之事大发雷霆,并训斥了刘协等人。
他以为是镇国公觐见时说了什么,单方面对谢允川怀恨在心,这一次刘桓谷和谢怀琛起了争执,又意外死亡。他伤心痛苦之下,想着无论如何要报复回来。
他这么一闹,镇国公府少说也得去掉一层皮。
再挖些谢允川别的丑事,就能彻底让他翻身不起。
谢允川皱了皱眉,不悦道:“孩子们不懂事,在一起玩,打打闹闹的实属常事。但咱们也不能跟着不懂事,你说是不是?既然刘尚书怀疑我儿杀了令公子,便自有三司的人来调查。”
他又朝阶下看热闹的众人拱了拱手,道:“我谢家将全力配合三司审理此案,若我儿当真行此害人性命天理不容之事,我一定亲自行刑监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