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央说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怎么在大户人家做个丫头都这么难呢。”
决非没有说话。
他还在恼怒,那个连五少爷和连月姑娘,居然能合起伙儿来做这些。
“说起来大户人家,府里还发生过一次盗窃事情呢。”央央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儿一样,给决非分享道,“我前些日子晚上睡下了,忽然听见窗户有动静。我在村子里的时候被那些人吓怕了,晚上入睡不深,很快就醒了。我手边还放着洗衣服的杵子呢,那翻窗进来的小贼还没有落地,我就打了过去。最有趣的是嬷嬷一开始就张嘴喊那小贼‘五少爷’。”
央央满脸都是不信:“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主子,公子哥儿,哪有学贼爬窗户的?大师,你说是不是可笑?”
决非不觉着可笑,反而是怒火更甚了。
央央初来乍到,从来都是在村子里。村子里的家长里短再怎么样,也没有这些大户人家里埋藏的阴私让人恶心。
说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有的一肚子男盗女娼,最是下贱无比。
而且这样的人,偏生还有一个好的出生,有人给他撑腰,导致了比起那些村乡的恶霸还要可恨万分。
京城里不是没有过,谁家的小公子是个不好的,欺男霸女,甚至闹出几桩人命的。
枯禅寺的和尚也曾去给这种人家念经超度。
这些子事,在京城中甚至是见怪不怪的,不少人彼此都知道互相家庭里的那些子事儿,不是这,就是那儿,总有那么一些无法说出口的事情存在。
像是连五少爷这种的,决非只一听,大约就猜出来了。嫡出的小少爷肩上没有担子又没有抱负,又被家人宠着,外人捧着,没几年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玩起来比天王老子都还猖狂。
如今在央央的身上就是。
爬窗的那个定然是连五少爷,甚至所有人都知道,唯独瞒着外来的央央罢了。
决非迟疑。
他不想告诉给央央,她以为的善良之辈实际上已经做出了两三次的卑劣之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笑。”决非口中的可笑和央央口中的不是一个意思。
她的烧豆腐没有买到,还临时出了这么一桩事,几乎是糟糕透了。
“姑娘还在等我的烧豆腐呢,大师,怎么办啊。”
央央愁眉苦脸刚说着,猛地想起来,“哎呀,我还请了那老板去帮我通知姑娘一声,请人来帮忙呢!这会儿她们不会找不到我了吧。”
决非看着焦急的央央,没法直言说,连月估计早就不在那儿了,就算在,也不会派人来的。
那几个人都是连五少爷安排的,这种事情,连月掺和在里面,怎么会来救央央?
可央央着急,决非索性又等了等,陪着央央回去了。
烧豆腐铺子门前也就剩下一个老板了。
老板一边收拾一边晦气地叹气。
“伯伯。”
央央过去的时候,还是带着歉意的笑:“我刚刚怕得紧,先走了一步,我家姑娘那儿,没说什么吧?”
这老板回过头来,看着央央眼神都是怜悯的。
“你说的那个姑娘,我去找了,没有。别说人了,马车都没有。”
“我打问过旁边的铺子,人家说,马车上留下来了两个丫头后,马车直接就走了。”
老板看着一脸震惊的央央,声声叹气:“丫头,不是伯伯说,你怎么就做了连家的丫头呢,主子根本没把你当人看啊!”
央央咬紧了唇,神情恍惚。
决非看着这样的央央有些心疼。
他顿了顿。
“施主,贫僧在京城中还有一个去处,若是连家使施主不得开心,不若自请离去,贫僧可以给施主再找一户。”
决非思来想去,自己也是京城长大的,关于谁家的什么事儿,他不算说全部了若指掌,起码能避开大部分不好的人家。
央央睁大了眼:“可以么?”
她眼睛里是喜悦的光:“我想走的。月姑娘是带我回来的人,她已经不要我了,我在连家就很不知所措,做什么都不对。”
决非当即决定,回去修书一封,请人帮忙找找谁家夫人奶奶是个和善的,家中没有阴私的。
只不过眼下央央还是得回到连家去。
决非犹豫半天,只能把央央送了回去连家。
连家在城北,他和央央从太阳刚刚偏西的时候,一路走到了黄昏之前。
央央一路上情绪都很反复。
她似乎是对连家有些愧疚,又对未来的主家有所期待,每每转向决非的眼神,都是那种复杂又好懂的。
决非一路不知道说些什么,沉默的把央央送到了连府的后门。
“咦,大师的记性真好,只来了一次就记住了呢。”
央央看见了连府的后门,诧异地对决非笑了笑,满眼都是敬佩。
“我在连家做了半个月的活儿了,都找不到路。”
决非是有些尴尬的。
他怎么会告诉央央,他不是第二次来,而是在前段时间起,天天都在这个央央离开的地方等着她。
虽然知道不会等到,但是在靠近央央的地方,他心静。
央央说出来的时候,决非干咳了一声。
“施主不出门,自然不知在外面看起来要更好找些。”
话虽如此,可他不是这样的。
决非心念自己并非骗人。
央央嘴角噙着笑,点了点头:“这样呀~”
她拖长了尾音。
决非不自在地在央央的视线下扭过了头。
央央见好就收。
“谢谢大师送我回来,你离开寺庙肯定也是有事吧,我不耽误大师的时间了,我先回去了,大师,你也忙去吧。”
央央敲了敲后门,回头对决非露出了一个念念不舍却又按捺克制的浅笑。
决非沉默了会儿,他点了点头。
他虽然出来只是来见央央的,但是不能告诉她。
他除了她之外,别无事情可做。
好像从同花村回来后,他的一切都是想念央央。
这是不对的。
决非明明知道,却无法克制。
来开门的是守后门的婆子。她开门看见央央脸色就不好。
“主子回来都一个时辰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央央劈头盖脸就被骂了一顿。
而决非就在不远处看着。
央央低眉顺眼。
“是我不好,耽误了时候,月姑娘要的烧豆腐我买回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手上还抱着烧豆腐的小纸包。
那婆子看着这样的央央,也没法说得太过分,叹了口气侧开身。
“去吧,去回了月姑娘就赶紧回厨房,别让五少爷看见你。”
央央做出一副懵懂的样子。
那婆子更觉着五少爷造孽了。
央央跨过了后门,回眸看向决非,嘴角一弯,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那扇门闭合了。
决非垂下眸,双手合十。
他好像,已经不知道如何念佛了。
央央送来烧豆腐,嬷嬷阴阳怪气问。
“听说你去买个烧豆腐,都遇上了决非大师?陈央儿,你到底是在做丫头还是想攀上去做主子?”
央央抿着唇。
“碰巧遇上了大师,也是救了我的命。”
“姑娘和嬷嬷可能不知道,烧豆腐铺子前有几个混子。”
连月如何不知道,这件事是五少爷专门来拜托了她的。请她把央央带了出去,招来的人围堵。整个过程连月心知肚明。
只是不曾想,这么巧居然遇上了决非。
决非自然是会帮着央央的,那丫头从连五少爷跟前回来告诉她,说是遇上了一个和尚。连月当时心中一沉,她就知道,这件事是做不了了。
果不其然。
连五少爷空手而归。
“哪个巷子没有两个不务正业的,偏你娇贵,遇上人就跑了,不知道跑哪儿去浪荡了几个时辰!”嬷嬷自然是要给连月出气的。
央央诧异:“嬷嬷怎么知道我遇上人就跑了?”
嬷嬷一时语塞。
连月冷眼看了会儿,赶紧说道:“只同你一起去的丫头正好也去了铺子看你在不在,说是瞧见你跑了。”
央央说道:“姑娘怕是不知,那人太吓人了,我没见过这种的,害怕,所以就跑了。”
这话说的也没错。
任由谁家女孩儿遇上这种事,都是害怕的。
连月却咬唇,暗自觉着央央太过警惕了。遇上点儿事就跑了,让连五少爷的计划没有成功。
而且……
她还又遇上了决非大师。
决非和她一起消失了几个时辰,这些时间,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做了什么?
连月心焦不已。
她真的无法眼睁睁看着央央和决非的关系再次拉近。
“总之,你到底回来迟了,今晚没有你的饭了,去跪在院子里,一个时辰后自己回去。”
嬷嬷强行要惩罚央央。
在外面不行,在家里也行啊,罚跪一个时辰,任由谁都爬不起来,到时候五少爷把人往怀里一抱,她还能跳出来不成?
嬷嬷算盘打得精,央央却不接招。
“月姑娘吩咐了买烧豆腐,我把烧豆腐买回来了,该做的事情我都做了,这个惩罚我不能接受。”
央央要摇了摇头:“更何况,嬷嬷也说了,我不是月姑娘的丫头,既然如此,嬷嬷怎么还能越俎代庖越过大夫人来罚我?”
嬷嬷被顶了回去,当即就要翻脸。
连月赶紧拦住了。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央儿你回去吧。”
连月温和说道:“今儿你也算是跑了一趟受了惊吓,明儿我让丫头来给你多送一个月的月钱。”
央央离开后,嬷嬷气不过。
“姑娘您看看,这丫头根本不是个软和的!什么话都敢说!”
连月头疼:“她也没有说错。本就没有卖身,还是厨房里的丫头,该做的事情她做了,你罚她的确没有道理。”
连月绞着帕子忧思片刻。
“姑娘,说起来五少爷那边需要给提个醒儿。”嬷嬷猛然想起来,“五少爷只知道决非大师是枯禅寺的和尚,并不知晓是沐王爷,我怕五少爷对沐王爷动了手。”
提起这个,连月也担心。
自己的堂哥是个什么人,她心里清楚。
“快去派个人提个醒,别让五哥哥做出什么事儿来!”
连五少爷回了府,砸了半个房间的瓷器。
“哪里来的秃子居然敢管小爷的事儿!好端端的,硬生生让到手的美人飞了!”
小厮也跟着怒骂:“可不是!我们少爷和月姑娘好不容易弄出来的好机会,偏叫一个秃子给搅和了!少爷,咱们可不能放过他!”
“对,少爷,小的听癞子说了,那和尚穿的是枯禅寺的僧袍。咱们回头去枯禅寺找出来人,狠狠教训一顿才是!”
旁边还有煽风点火的小厮。
连五少爷听得更生气了。
“明儿咱们就去枯禅寺!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敢坏我好事的秃驴!”
连五少爷辛辛苦苦了大半天,安排的妥妥当当,满心以为今天就能一亲芳泽,没想到居然连央央的衣服角都没有摸着。
这边怒发冲冠,那边连月就派人过来提醒了。
她也担心让别人知道,还写了一张小纸条给连五少爷。
纸条里只写了一句。
今日的大师是多年前出家的沐王。
连五少爷不耐烦从丫鬟手里接过纸条一看,瞪圆了眼。
“沐王爷……”
他在屋里团团转,一边转一边念念碎。
“他就是沐王啊……还真是变成一个和尚了……不对,他怎么会来护着一个小丫头?奇了怪了……沐王……沐王……”
连五少爷越想,越坐不住,顾不得大晚上的,悄悄摸到了连月的院子里。
“月妹妹!”
连五少爷的作风是连家人都知道的,最是混不顾的。大晚上的往自己堂妹的院子里闯,居然也没有人觉着不对。
连月却是早就估计着有这一茬了。
自己的堂兄,连月多少有些了解。知道了肯定坐不住。
她吩咐了底下丫头去端来了茶,和连五少爷坐下。
“五哥哥深夜而来,是要问什么?”
连五少爷不是个傻的,一看连月早有所准备的样子,就知晓那和尚,不对,沐王爷,肯定和那丫头认识。
或许还不光是认识……
“今日来的那个和尚,你说是当年出家的沐王爷?”
连五少爷单刀直入:“他和央儿有关系?”
连月看起来平淡不起波澜:“自然。这就是我要给五哥哥说的。”
“我遇上陈央儿的时候,她就跟在沐王的身边。”
连月回忆起来,自己都有些心里闷闷的。
连月这些都是从央央口中得知的。
一个在村子里被欺负的活不下去的孤女,偶然机会结识出来游历的大师,从此得到了救赎,被拯救了出来。
这些是连月想知道的,央央就告诉了她。
如今自己复述的时候,连月绞着帕子恨不得那个被人欺负的孤女是自己。
却偏偏是央央。
连五少爷的注意力在于:“他们睡了?”
连月简直受不了自己堂兄的这一点,怒视他:“哥哥怎么好给我说这些!嘴上也没有个度!”
连五少爷是个混不吝的:“我说这个怎么了,本来了,看上了就睡,我也想睡她,自然要知道她是不是跟沐王爷睡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