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央把长公主府上的事情这么一说,她摇头叹息:“我也是不知道长公主殿下是何用意,为何让我去看那两个男人……”
说到这里,央央掩面说不下去了。
虽说已经成婚,央央到底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骤然见到这些,可不是还不知所措么。
裴宣抱着央央拍了拍她的后背。
央央只当是长公主让她看了一出热闹,可裴宣如何能不知道,长公主究竟想要做什么。
长公主几乎是个蠢的,她还当央央是个不敢言语的怯懦的,又没料到曦月郡主临时反水,她那点子粗糙手段,全部落在人眼里了。
“央儿乖,长公主还有做什么么?”裴宣压低了声音,“别怕,都告诉我。”
央央自然如实说了,她如何被人险些按翻在地方。
纱袖撩起来,洁白的手臂上多了一道擦痕。
红肿着一条,在央央的胳膊上像是破坏画卷的刀锋。
裴宣眼底掀起波澜。
“……我知道了。”
央央眸光柔了柔:“夫君,长公主喜欢你?想要嫁给你?”
“无论她想什么,都不会达成的。”
裴宣温柔对央央说道:“我只有你。”
“可是夫君,对方是长公主。”
央央攥着裴宣的手眼睛里包满了泪水:“天家皇女,夫君,若是不行,不若你娶了她,我……我自请为妾。”
然后,她就能哭着说,给夫君留下一个纪念,从此以后,山高路远,江湖不见。
央央满眼都是期盼,等着裴宣答应。
裴宣面色沉沉:“……绝无可能!央儿,我知道你怕什么,我绝对不会那么做,你放心。”
央央美眸瞪圆,你真的知道?
事实证明,裴宣不知道。
他去找了皇帝。
尚且少年时的帝王在裴宣的步步紧逼下,选择放弃了长公主这位皇姐。
一个非同母的皇姐,给他带不来什么利益,又深深得罪了裴宣,小皇帝果断得很,宣布长公主因为前驸马之时,本该收到牵连,全因为新帝仁慈。但是仁慈不是长久的。长公主也要因前驸马赎罪,就此贬为庶人。
长公主一朝贬为庶人,就忽然消失了。
谁也不敢问长公主究竟怎么了。
只是京城中都知道了一件事。
那位乡下来的太师夫人,绝对不能惹。
不能惹的太师夫人央央,收到了一个特殊的邀请。
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人,谄媚笑着递给她了一封请帖。
新帝邀请‘师娘’,入宫一叙。
第59章 先生与女学生28 ...
央央是太师夫人, 裴宣这个太师从少师一路走来, 都在陪伴着少年帝王, 从太子到新帝。
新帝按着身份, 对央央称呼‘师母’,也算是正常。
那太监对央央十分的客气,话里话外,都是新帝与裴太师亲近,作为小辈想要和师母见面奉茶。
话说的再客气,新帝想要宣召一个臣妇,只是一句话的事, 无论如何,央央也不能拒绝的。
裴宣得了消息,沉吟半响,握着央央的手。
“怕不怕?”
裴宣多少有些忧心。
央央出身小门小户,又是被郑奶奶养大的,教的天真娇憨什么都不懂,也没有见过什么人。
进了京城,一路上都有裴府的人相伴, 不说别的, 裴府的名号足以让任何人都对央央屈膝。
但是这里面不包括皇室。
长公主之前就仗着央央是小门出身,以为她好拿捏, 做了那等子事。
如今是新帝。
新帝说是裴宣一手带大的都不为过。
先帝把太子交给裴宣时,太子才初初启蒙,一路至今多年。
太子时的太子, 裴宣十分了解,了解的很透彻。
可是新帝时期的他,就不再是之前的太子了。
从新帝登基至今,裴宣因为政事,已经和新帝有过几次龃龉。
最严重的一次,是因为新帝信赖外祖家,导致了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
而新帝还维护着外家,就像是维护着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一样。
裴宣对新帝多少已经有了些间隙。
这样一个初初登基的新帝,他不认为只是为了去见见师母,就让央央进宫去。
如果是太子时期的他,裴宣还能相信这个借口,现在的新帝,只怕有了别的心思。
央央乖巧地摇头:“有夫君在我就不怕了。”
裴宣颔首:“我懂了。”
新帝宣召央央的时候,裴宣递了帖子,与央央同行。
新帝豪爽的答应了。
央央身为太师夫人,正一品夫人,新帝也拟定了一品诰命的身份,虽然还未宣,但是礼服已经订好了,央央入宫时,就穿着一品诰命的礼服。
裴宣的马车在入了宫门就停了下来。新帝拍了轿子前往宫门口来迎接。
说是见师母,新帝把位置放在了勤政殿。
大太监亲自掀轿帘,躬身问好。
“太师,太师夫人,陛下已经在等着您二位了,快快请!”
央央下了轿子,大宫女亲自来搀扶。
这位不过十五岁的太师夫人,气度比起那些贵妇人,也不差什么。
“夫人第一次来,怕是不熟悉,陛下就担心这个呢,太师就请了帖子要同行。夫人与大人伉俪情深,令人羡慕。”
央央抿唇轻笑。
勤政殿的偏殿已经收拾了出来,穿着常服的小皇帝坐在正坐,手中还捧着一本书,正在聚精会神看着。
裴宣与央央抬步跨入大殿,躬身。
“臣,见过陛下。”
央央屈膝低头。
“臣妇见过陛下。”
小皇帝如梦初醒,赶紧放下书籍疾步上前。
“老师师娘万不可多礼,我是学生晚辈,受不得老师师娘的礼。”
小皇帝十二三岁的模样,相貌俊俏,眼神真挚,主动给央央拱手。
“这位就是师娘了吧,我小字阿金,师娘也如此称呼就是。”
央央嘴角弧度一挑,慢慢抹平。
这就是裴宣正儿八经的学生?
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狐狸。
又或者说,还披着狐狸皮隐藏自己的小兽王。
“陛下为君我为臣,礼不可废。”
央央细声细气道。
小皇帝笑道:“师娘也这么多礼。和老师果然很像。老师一直都教我,礼不可废,礼不可废,听着是不是很刻板。”
央央只跟着笑道:“刻板守礼,也是应当的。”
裴宣在其后,笑着看央央。
央央这样的时候,一点也不像是小地方养大的女儿,她懂礼节知进退,面对新帝时,甚至有些地方都能注意到,一点也不让人担心。
倒是新帝……
裴宣眼神幽幽。
新帝年纪小,用过膳就抓着央央不停问江州,问外面是什么样的。
“听闻师娘是江州提督的外甥女,师娘在江州时,去过江州水师么?”
小皇帝状似好奇。
央央懵懵懂懂。
“姜提督虽是干舅舅,却不熟的。至于水师,陛下,水师是什么?”
小皇帝立即笑开了:“是我问错了,倒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一个时辰时间,小皇帝一直围着央央问东问西。他问的杂乱无章,听着毫无头绪,就像是一个小孩子的好奇一样。
央央却是提着精神对付他。
年纪再小,也是个兽王。这孩子怕是要伸出利爪了。
裴宣或许也感觉出来了。
他全程很沉默,偶尔抬眸打量一眼小皇帝,垂下眼后,更加沉默。
大太监亲自送央央和裴宣离开。
回到马车,央央长长舒了一口气,她靠在裴宣的肩头,伸了个懒腰。
“好累啊。”
一个时辰的时间,她几乎都在陪着小皇帝说话,半会儿都不能打岔。
裴宣拍了拍她的后背。
“央儿,你觉着陛下如何?”
央央懵懵懂懂。
“陛下不就是陛下么,还能如何?”
裴宣无奈笑笑。
“好吧。”他不该多问这个的。央央从未站在权利的中心,更不懂那些争斗。今日一个时辰的时间,她或许连小皇帝在做什么都不知道,问这个,又怎么能得到答案呢。
央央回答完,又埋在裴宣的怀里。
小皇帝如何,她已经知道了,或许她还能猜出,小皇帝想干什么。
第一次宣召央央进宫似乎只是一个开始,随后宫中不断有对央央的赏赐下来,正一品诰命也封了下来,所有人都在说,小皇帝对裴府的宠爱已经到达了巅峰。
没多久,小皇帝又一次宣召央央。
陛下请了,无法拒绝,只能去。
这一次正巧是裴宣在内阁议事的时候,他无法再次陪同,可裴宣还是吩咐了家中,让长嫂带着央央同去。
裴府的媳妇都是京中大户人家的女儿,在京中多年,许多事情一眼就能看的透彻。
小皇帝又一次宣召央央,说是好事,也可能是祸事。
长嫂比裴宣大了许多,比央央更是大出一轮,说是长辈都不为过。
长嫂问了问前一次进宫时,央央和陛下都说些什么,央央大约给说了,长嫂心中有数,这一次,就吩咐了央央。
“陛下虽说年纪小,看着和别家弟弟似的,到底是天家,他若是问你,你且说些不打紧的话,不要敷衍,不要骗,也不要不说。你上次答的就很好,这次照着就是。”
长嫂到底是觉着央央年岁小,刚成亲的新妇,又是来自偏远地方,不懂什么叫做天家威严。第一次对小皇帝会守礼,若小皇帝再摆低了姿态,央央真把人当做普通弟弟后辈了,可就是个大麻烦。
央央懂得长嫂的意思,老老实实点头:“我去了只听长嫂的,嫂嫂管着我就是。”
长嫂松了一口气。
这位小弟妹,别的不说,实在是个懂事孩子,嫁进来这么久,除了在小叔跟前娇气了些,与家中来往,都是守礼又规矩,懂事听话,完全看不出是出生乡野的女子。
应该说不愧是裴宣看中的人,自然是有着他的独到之处。
妯娌之间的相处,大多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裴家再和气,妯娌众多,有些龃龉也很正常。
弟妹们中有敬着她的,也有远着她的,倒是没有一个弟妹像是央央这样,跟个孩子似的信赖她。
长嫂顿时有了责任感。
无论如何,这个弟妹出了门去,她绝对要照看周到。
这第二次,宫中依旧给央央送了一身衣服来。
不比上次的礼服,这一次的是一套宫装,又符合一品夫人的身份,穿着却别礼服要随意的多,不至于拘谨。
太监还带了话来。
“陛下说了,师娘年纪小,没得给那礼服拘束了,请师娘再随心些,宫中与裴府没什么不同,当做自己家就是。”
这话央央可没法接。
小皇帝还真是,锲而不舍给裴府树立一个权倾朝野甚至欺到天子头上的形象。
他既要相信裴宣,依靠裴宣,还要提防着裴宣,小小一个孩童,也是为难他了。
马车上,央央与长嫂入了宫门,在下马车之前,她低声问:“陛下对裴府的人,一贯如此吗?”
长嫂嘴角有一丝苦笑。
都说太师裴忧臣权倾朝野,是陛下最信任的人,可谁知道,这位最信任的朝臣,实际上在天子心中都快成了凶兽。
“陛下少时就在府中多番往来,顾念旧情罢了。”长嫂又提醒央央,“就算陛下顾念旧情,可陛下已经不是太子了,他是陛下,不一样了。”
这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是对着谁。
央央默默颔首。
看样子,裴府的人也都心中有数。
金秋时节,御花园中摆满了颜色各异的秋菊,那儿早早就有人在凉亭里守着了。
央央随着长嫂走近了一看,是几位公主。
先帝辞世忽然,太子登基都花费了不少的功夫,才从兄弟们中脱颖而出。如今活着的王爷少之又少,可公主不同了。
未成年又没有实权的公主基本都活了下来,如今都是长公主的身份。
这里就有三五个与央央年纪相仿的长公主。
“裴大夫人,太师夫人。”
几位长公主身上完全看不见高高在上的姿态,甚至是放低了姿态,主动起身相迎。
这对于天家皇女来说,算得上是一种屈辱了。
在一个月前,长公主们面对裴府,虽然是客气,但是还不至于曲意逢迎。可偏偏,消失了一个长公主。
就算是这几位长公主们,也不得不掂量一下,若是得罪了太师夫人,不会变成下一个消失的长公主。
毕竟她们都是没有实权的公主,说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比不上任何一个有权的臣子。
在小皇帝手中,更是用来讨好他人的棋子罢了。
比如说今日,臣妇入宫做客,几个长公主亲自来陪,放在他国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偏偏小皇帝就做得出。
“太师夫人,这是我们第一次见,瞧着夫人十分面善,倒是让人喜欢。”
几个长公主围着央央,不着痕迹讨好着她。
央央恪守臣妇的身份,无论长公主们如何讨好,她都是浅笑着点头。
长嫂微微蹙眉。
这一出瞧着实在是别扭。与过去相比,还要让人难受些。
“师娘,婶婶。”
小皇帝今日也是一身常服,兴冲冲在前,身后跟着几个太监。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风筝。
“上回听师娘说外面春天放风筝,满天都是风筝,我没人陪着玩,只能请师娘陪我秋天放放风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