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老八胤禩，另外几位阿哥之前没有和柔琳说过话。近来有关五公主的消息在宫里传得多，一帮人实际上都想会会这个五公主。
跟在阿哥们后头的张玉书一把脸拉得老长。虽说那天他无法驳斥张英的话, 但不代表他心里真能接受一个小姑娘来翰林院里糊弄。
再说宁寿宫里，柔琳本是一早要出发的。后亲哥四爷屋里派人过来叫她等着，相当于四爷要过来接她一块走。于是，她耐心坐在屋里等。
等着等着时，十四阿哥胤祯偷偷跑来了她这里蹲坐起来。
胤祯一脸的不悦，在于听说她找老十三借东西了。
她干嘛不找他这个亲弟借找十三借？以为十三有的东西他会没有吗？
柔琳瞧着弟弟神情不对，心眼儿一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转身绕到屏风后头把之前自己刚串的一串小串儿拿出来：“给，十四阿哥，这串石子给你玩。”
瞧着她拿出来的珠串，一溜个头差不多的小石子夹着一两颗珠子，五彩缤纷的，漂亮极了。胤祯的眼睛对着珠子犯了痴，是个男孩子，看到美丽的东西也会禁不住喜欢。
眼见身为弟弟的皇子和那人一样喜欢这东西。柔琳回想那天那人身上佩戴的一串一串儿饰物，感觉从那人身上学到了不少宫里人的喜好。
接过她手里的串儿，胤祯一想，不对，不能因此忘了十三的事儿，于是继续绷着把脸。
柔琳伸手在他脑袋瓜上摸摸，说：“十四阿哥误会了。那日，我是借口让十三爷来，你想那日十三阿哥他亲额娘屋里发生什么事了。”
意思是她要从十三阿哥那里打听事情后续。原来如此。胤祯接受了她的说法。
一旁的瓜尔佳氏等人眨眨眼：是这个原因吗？
“姐，你等会儿去翰林院，小心点。那里的人不好应付。”胤祯对她认真地说。
心知弟弟担心她，柔琳点着头。
翰林院那地方是国家高级储备人才库。全国最有才华的人聚集的地方，也堪称皇帝的智库。她疯了才可能去挑战翰林院的人。说来她也没有胆量在翰林院里自不量力班门弄斧。倘若不是皇帝下令了叫她非去不可。
“这——四阿哥——”瓜尔佳氏看着时辰，发现四爷来迟了。
都什么时候了。外面太阳高照，所有人应该是都抵达翰林院了。只剩他们兄妹俩。
四爷是怎么回事呢？
话说间，四阿哥到了。
一身暗蓝色马褂，胤禛像是从哪儿匆匆来到，一身的风尘仆仆。汗湿了他半身，他额头的汗珠子都没来得及擦，径直先来看看妹妹了。
柔琳一早站了起来，叫人赶紧拿水来给哥哥先喝一口。
接着水杯，胤禛喝了口水，一回头看到她屋里坐着弟弟胤祯，拧了眉宇问胤祯：“你不用上堂了吗？”
不就是他哥，端的什么气势问他这话。胤祯懒得回答他，直接甩回他一个白眼球质问他：“你让她在这里等了你多久？”
“十四阿哥。”柔琳按住胤祯的肩头让弟弟歇会儿不要生气。
胤禛肯定不和自己年幼的弟弟拌嘴，转回身打量下妹妹。
今日柔琳去翰林院，更是注意身上着装，穿了像皇子一样稳重的灰蓝色旗装，看起来素得真像个读书的书生。
胤禛看着她衣服有些怔了怔的样子。一时间，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好或是不好。
做哥哥的，其实比较喜欢妹妹穿得漂漂亮亮的。
见妹妹疑问的目光望过来，胤禛轻咳一声嗓子：“走吧。”转身带了她出门。
胤祯小跑着跟着他俩出屋。胤禛听见他脚步声，回头训斥他：“皇阿玛派人教你读书，不是让你四处无所事事的。”
才不理他，胤祯抓住姐姐柔琳的手说：“姐，要是出啥事了，你让个人来告诉我。我马上过去。”
这小子，当着他这个哥说什么话！
柔琳不用看都可以想象到四爷的脸色，急急忙忙安抚弟弟先走，答应道：“我回来早的话，去接十四阿哥放堂。”
听说姐姐来接自己放学，胤祯表示满意，但是站在原地等着她上了马车再走。柔琳这会儿催了弟弟两下。胤祯不得不顺着她意思先离开。离开前对她显得依依不舍的。四阿哥胤禛老样子不轻易出声。
马车早在院子里候着了。苏培盛拉着牵拉马车马匹的缰绳。
柔琳忽然发现，那边还有一个人和四爷一样不动声色的。
这人骑在马上，躲在马车的另一边，似乎是在等着她望过来才出动静。现在见到她发现了，舜安颜从马鞍上翻身下来，喊：“臣给五公主请安。”
瞧这人，穿衣总是那样的漂亮。明明穿得和四阿哥一样深色的马褂，再配了几条珠子后硬是变得花样多彩。
柔琳不由看了眼瓜尔佳氏帮她拎着的那个包袱，想着里头装着上回这人给她削的那木头。再看看这人好像从来只能拿着玉石的贵气手指，只能说人不可貌相。
准备上马车时，前面又来了两个人。
“张大人。”见是张英，胤禛立马走上前去打招呼。
张英冲他抱了袖：“臣参见四阿哥。据说皇上今早刚见过四阿哥。”
柔琳这一听，才知道了哥哥迟到的原因。
皇上早上不知道叫四阿哥去做什么了。
一帮人不敢揣摩圣意。张英不过也是这样一提，为的是顺道提起自己：“臣带人去皇上那儿时，可能四阿哥刚走，没遇上。”
其他人望到了张英后面的人，那个康熙叫张英带过去给他看的人。
一件朴素的青色长袍，随风飘荡像杨柳似的，绽放着清风傲骨。待那双带笑的玉眸抬起来时，柔琳不经意撞到对方的眼神。两人皆是一惊。
书生哥哥？
张廷玉？
她差点忘了，张廷玉不就是张英的——这么说，这位张大人是张英了。别说她上回在康熙那儿见过张英，但是康熙没有必要给女儿介绍自己的内阁大臣是谁。
“此乃臣的犬子张廷玉。”张英把自己儿子介绍给了四爷。
张廷玉从父亲身后走出来向胤禛行礼：“草民拜见四阿哥。”
俨然，胤禛和康熙一样爱才，一听是那京城里有名的才子青年，僵硬的脸上都不禁露出了笑容，说：“早就听说张大人家中藏着才华斐然的公子。”
“藏字不敢当，四阿哥。”张英连忙否认。家里有好人才不推荐给朝廷，同样是大罪。
“先上车吧。”时辰真不早了，胤禛不敢再耽搁下令走人，“张大人应该也去翰林院是吧？”
“是，皇上让臣带犬子去看一看。刚好听说四阿哥要去翰林院就过来了。”张英说出的这话里含有康熙的指示，康熙让他来找四爷一块走的。
康熙为什么叫张英去，自然是清楚自己底下臣子的脾性某人是个老顽固。
皇帝爹是体贴她。柔琳心里暖和和的。当她踩着凳子上马车时，转回头，又看了眼张廷玉。能看到古代名臣叫她兴奋。
对面那双凤眼看着她这个转头的动作眯着。
这个小姑娘，喜欢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舜安颜骑着马，一路跟着众人往翰林院出发时，看了看那坐轿子的张英父子。
可能是他从小和皇子一样勤练骑射，书有读但不是主业，和这些读书人是谈不怎来的。而且，她应该知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个世界靠的什么发号施令？是拳头。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读几本书就以为这个世上最好的是书生？舜安颜的凤眼带了几分沉看了看柔琳的马车：到底只是个对世俗一无所知的小姑娘。
后面两台轿子，张廷玉坐在父亲后头的轿子里，心里头伴随晃悠的轿子仿佛要波澜起伏起来。
第30章
翰林院他知道是什么地方, 是他爹仕途启程的地方。那里都有些什么人他不仅清楚而且见过很多。所以比起许多以翰林院为目标的才子, 他完全可以显得淡定，好比今日去见了康熙一样。
唯有她不一样，因为她不是他预想中会遇到的人。
回想着那天突然惊觉她是皇室里的公主, 对于他内心里的震撼度几乎可以震穿了他。
一个小小年纪的公主居然和他一样聪明？
太叫他惊讶了！
不是说女子不能有才情。从古至今, 才女也有许多。放眼京城, 他家里姐妹都有号称才女的, 谁让他家是出了名的言情书网。可是, 公主是才女, 读过历朝历代史书的他心里明白那绝对是难能可贵了，简直是大浪淘沙里头的金子。
公主本就有权有势，再有不同凡响才情的话——
车队轿子抵达宫门口, 一辆马车从另一方向驶来, 刚好与他们相遇。
带队的胤禛勒住马。
对面马车里的老宫女扶着一个少女下了车。少女走到胤禛面前：“恪琳给四阿哥请安了。”
听见这声音，瓜尔佳氏从马车里头悄悄探了下脑袋，见着真是那人，回头对抱着疑问的柔琳说：“是四公主。”
四公主，郭贵人的女儿。郭贵人，同时是宜妃的妹妹。
据说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比她大几岁, 只比四阿哥小一两岁。
瓜尔佳氏知道她想看看，给她掀开车帘的一角。
视线顺着打开的口子，柔琳见到了在自己亲哥面前屹立着的少女。人家比她大几岁，身材也长开了。丰腴的身姿, 翠青的旗装，上绣着高傲的云雀，仿佛竹林间的仙女。头上插着一支摇曳生姿的金钗，脚上一双花团锦簇的盆鞋。这才像是皇室的公主，珠光宝气。
相比这位宛如大花瓶的姐姐，柔琳再看看自己的飞机场：不能比，没法比。
四公主恪琳苹果脸，在古代叫做福气脸。古代饥荒多，长胖都是有福。
柔琳缩回了自己脑袋，不是自惭形秽，是其他人都注意到了她探脑袋。
胤禛看到了妹妹的动作，似有所思，回头却也是声音温和对恪琳说：“四公主这是要去哪？”
“奴才回四阿哥，四公主奉皇上的旨意，要同阿哥们一起去翰林院。”恪琳身边的人替主子答道。
一群人听着这竟然是康熙的安排，惊疑不定。
“上车。”胤禛说。
四爷这样一说，分明是遵从皇帝的旨意行事。
恪琳回到了自己马车上。她身边的宫女梅香在她耳朵边说：“奴才刚替公主看过了，五公主没变。”
都说五公主大变样了，怎么没变？
没变能获得皇帝的赏赐？以前，柔琳几乎都没有得到过皇帝爹的嘉奖。
恪琳知道梅香说的是这个妹子的容貌没啥变化，还是那样一个小豆丁小豆苗似的瘦瓜脸，长得不怎么好看。
拿起帕子，恪琳把梅香的嘴巴堵住。只听马蹄声过来，可能是四爷的马或是谁的马经过她车旁。
一行人匆匆赶至朝翰林院。
翰林院里，太子胤礽一脸焦头烂额的神色。
众人在四阿哥未到时看着时辰不早了，怕不好给康熙交差先讨论起来。一开场，老三胤祉凭着自信自己在众阿哥中学识最高，抢得先机，滔滔不绝发表自己的观点。于是他从盘古开天劈地讲起，一路讲到了商朝，再到汉代——
所有人听着听着，感觉不对劲，老三这讲下去都不知道讲到什么时候才到他们本朝。说实话，也没有阿哥想和老三争这个表现。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老三在这时候绝对会显得非常神勇，谁去抢老三的风头老三都会用这样一副眼神恨死你：你不想想我老三只剩下这个本事了，你还来抢，是人不？
胤礽差点用手指挠起了额头，这是他第几次试图打断老三出口成章的那张嘴了：“三弟，是不是该讲一下——”
“太子殿下，皇阿玛的旨意是要做一部字典，汉字博大精深，必须从头讲起，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漏。否则一个字，从它的历史根源上都没有能搞清楚的话，怎么做这个字典呢？”胤祉显得认认真真，反而毫不客气地先打断了他的话说。
对对，老三你都说得对。胤礽想说的是，问题你一个人要讲到天亮了都没有到重点要怎么做这个字典，你光讲史书有什么用！
最叫胤礽生气的是，瞧瞧现场其他人的模样儿。
大阿哥胤禔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杯茶，一路嗑着茶盖儿，丝毫没有想插嘴的功夫。此情此景，正合乎了他之前的预料之中。所以，他何必插这个嘴呢？
其他几兄弟，看着大哥都没有插嘴，一个个只好跟着缩手缩脚的。
五阿哥胤祺和七阿哥胤祐坐在角落里，像是巴不得消失在黑暗中似的，当空气。
八阿哥胤禩倒是唯一负着手站在现场的，好像是在力撑太子，实际上却只是摇头晃脑，对谁望过来都是面带微笑，若是有难言之隐。
兄弟们一个两个都这般，胤礽知道，都是想看他这个太子的笑话。所以，他一来就找老四，结果老四到这会儿都没到。也只有老四能会为他说几句话。
胤礽沉下脸时，老三胤祉又是继续口沫横飞从汉代继续讲起，同时批评了太子说：“刚要不是有人打断我思路，我今应该是讲到唐太宗了。”
别以为这个老三博览群书能是个道德君子，实则是个阴险的人。特意提唐太宗，不就是为了敲打他这个太子。谁不知道，康熙膜拜唐太宗监听则明的政策，他太子再敢打断老三的话，就是反了他们的皇阿玛康熙。独霸专政的太子爷，未来能继承康熙的皇位吗？
眼看着阿哥们之间风起云涌，一帮翰林院富有智慧的学士们早躲在一边去了，绝对不会插手。如今圣意未明，康熙身体好着呢，这皇位未来究竟是哪个阿哥的难说。
胤礽差点儿在心里气极了迟到的老四。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马车声。门口响道：“四阿哥到！”
听见这话，胤祉忽然收住了声音。
几个阿哥脸上皆有一丝丝的微妙变化。
这个四阿哥，虽然不是太子爷，虽然也不是他们的大哥，但是有一样特别的东西在四阿哥身上，叫人敬畏。
“老四来了吗？”胤礽忍不住从自己椅子上跳起来说。
见胤禛从门口一路风尘进来，冲太子爷先鞠个躬道歉道：“臣弟迟到了，请太子恕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