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道非和柳时明正站在土地庙外几十步远的位置,盯着土地庙内的一举一动,数十个锦衣卫将土地庙团团围住,庙内的人想要从庙里逃出升天,已不可能。
韩暮扫了一眼,便朝任道非走去。
两人见韩暮来救任道萱,皆是一愣,按照几人明争暗斗并不怎么和谐的关系,韩暮不是应该对救任道萱的事袖手旁观吗?而韩暮却来了?莫非是想看任家笑话的?回过神来的任道非压下心头疑问,便朝韩暮一抱拳,已示打招呼。
韩暮瞥任道非一眼,淡声问道:“里面发生何事了?”
任道非和柳时明两人不走,和庙里的人对峙着,证明里面的女子确是任道萱。
提起这个,任道非微微汗颜道:“掳走道萱的人,狮子大张嘴要赎金一万两,要我们在一个时辰内筹出,要不然就杀了道萱,眼下,道萱生死捏在他手里,我们不敢轻易妄动,只能派人去筹赎金。”
韩暮听闻后,他唇角抿出讥笑的弧度,冷声道:“这么说来,你们杵在这是在等给贼人送赎金?”
任道非听出他语中不屑意味,脸上不是颜色,垂下头承认道;“是。”
“任副指挥使,我是该赞你英勇,还是该笑你愚蠢?”韩暮实在不明白任道非这么不带脑子的做事章法,便点醒他道:“那贼人既想要银子,在银子没来之前,他便不会拿你妹子性命怎么样?你将锦衣卫布在土地庙附近围困住他,哪怕你不做什么,无形间就已给那贼子压迫的杀意之感,在这杀意下,那贼人必定心慌意乱,你就不怕情绪失控的贼人等不及银子,便杀了你妹子,企图冲出重围逃跑?”
任道非闻言,一愣。
他只想着围困住那贼人,警告那贼人不要伤害道萱,却没想到这一层,他慌乱的道:“……那我现在要怎么办?”
韩暮瞥了眼破烂不堪的土地庙。
这座庙许是无人供奉,年久失修,四面的窗户破损不堪,合着摇摇欲坠的门扇,隐可窥到内的一切事物。
任道萱被贼人绑在红漆剥落的柱子上,因距离较远,她脸上神色瞧不清楚,只见她身上穿着衣衫血迹斑斑,似是受到贼人的施暴受了伤。
而那贼人面覆黑巾,手上利刃正架在任道萱脖颈上,一双阴蛰厉目巡视着周遭,一副惊弓之鸟的神色。
事态确实难办,韩暮略一沉吟,即刻下令:“若你想救出任道萱,从即刻起就听我的吩咐做。”
任道非知韩暮有这个本事,忙点头应下。
…………
诸如任道非事先想的那般,掳走任道萱的人确然是刘檀,哪怕刘檀面覆黑巾,任道萱也一眼认出人来。
她被他当做肉票打骂一夜,身上不知被他踢伤了几处,只觉浑身疼的似要死了,而他依旧不肯放过她,见她疼晕过去,就用耳光把她打醒,狠厉的再非那个……曾许下和她白头偕老的温润公子刘檀。
她原先着……她既已看清他为人,和他断绝关系,两人从此山高水长再无瓜葛。
而他却不这么想,褪去虚伪的刘檀,在她面前显出卑鄙的一面,先是拿他们两个曾经的往事,对她恶意勒索钱财,她想息事宁人,给了他巨额银两。
他并不满足,反而变本加厉的勒索她,更要她为他买官,面对他的要求,起初她还能满足,之后,他胃口越来越大……她无力为继,便开始躲着他。
他便找上她母亲,将两人的丑事抖搂出来,母亲勃然大怒,将又一次上门找她的刘檀拘下,扬言要剐了刘檀。
他伤害她至此,她本不愿再理会他死活,可这人到底是她爱过的男人,是她曾想托付终身的男人,她一时心软,便央求母亲饶恕他。
母亲怒她软弱,将她的话置于耳后,亲自审讯了刘檀,以母亲手段,刘檀落在母亲手里必定没好下场,她对母亲的强制手段,惊悔难受,可却制止不了,只能骗自己说刘檀命大,定能从她母亲手中逃走,
许是天上也惩罚她对母亲的懦弱,刚到南京,她就被从母亲手中逃脱的刘檀掳了,刘檀更把母亲施加在他身上的伤双倍的还给她。
对于这个全然陌生的狠厉男人,她如今全然没了半分念想,只想从他手中脱困,亦或者是死了,也不叫他勒索守在庙外的哥哥。
想到这,任道萱拼尽全身力气,朝架在脖颈上的利刃上撞去。
察觉到他企图的刘檀,吓得手一哆嗦,忙撤了架在她脖颈上的利刃,扬手给她狠狠一巴掌,怒骂道:“想寻死,哪有这么容易!”
任道萱的脸被他扇的歪到一边,一串血珠从唇角溢出,她粗喘了几口气,将脸扭过来用力瞪着他:“刘檀哪怕你蒙着脸,我也能认出你,实话不怕告诉你,我此次跟我哥来南京,是临时起意,行程仓促,别说是我,就连我哥也没带什么银两,你向他索要的一万两银子,一个时辰内他根本筹不出来,他说筹银子是骗你的,想要你自乱阵脚后,再来杀你。”
“而且,因你之故,我哥恨我败坏了任家家风,巴不得我死,岂会来救我?”
以任道非死要面子的个性,说想杀任道萱也不无可能!刘檀心中一慌,顿时乱了阵脚,怒道:“你撒谎,我还就不信你哥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
“士族脸面比命值钱多了,用我区区一条性命换全族人的颜面,很划算!我哥想杀我也是应当。”任道萱讥讽的笑道:”至于你,你当然是跟着我一起死,为我陪葬。”
刘檀闻言,他怒不可支扬手又扇了任道萱几个耳光,“你休在这危言耸听,我就不信你哥不来救你,你……”
他说罢,似确认任道非顾不顾她性命,紧张的朝庙外一望,当看到原本将此处围拢的铜墙铁壁的数十个锦衣卫竟在眨眼功夫不翼而飞时,他大惊之色,惊叫道:“怎么会?任道非怎么会走?”
“呵呵,我没骗你吧?”身后传来任道萱低哑的讥笑声,“等我死了,我哥就会过来杀你。”
刘檀也没料到任道非当真不顾他妹子的死活,他索要钱财的愿望落空,愤怒的转头对任道萱一阵拳打脚踢,任道萱疼的五脏六腑似挪了位,却执拗的不呼出一分,面上不屑蔑视的盯着他,“你杀了我呀。”
被她激怒的刘檀,怒的将手中利剑高高提起,照着她头颅就要砍下去,任道萱猛地闭紧眼,准备接受这致命的一击,虽然她心底怕死的要命。
千钧一发之际,忽闻一道破风的萧杀之音朝这边传来,怒气正盛的刘檀一惊,刚要躲避,霎时感到喉头一凉,如泼墨的鲜血从脖颈凉出喷涌而出,泼洒了一地。
他惊愕的睁大了眼,甚至不知是什么杀了他,身躯便轰然倒地。
听到声音的任道萱一愣,忙睁开眼,就见刘檀躺在血泊中,喉咙不知没甚么厉器割断,半边断裂的脖子朝一边吊着,身子一抽一抽的,还未死绝。
“道萱,你没事吧?”同时,破败的门扇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任道非冲过来,一把按着她双肩,查看她周身伤势。
随后跟着任道非身后.进来的是,柳时明和韩暮,及众多锦衣卫,他们站在一边看着任道萱,一语不发。
任道非喊她半晌,没见她应声,一双杏眸却猩红露出狠厉的光,直勾勾的盯着躺在地上的刘檀。
他以为她吓坏了,忙将她从柱子上解下来,正要将自己身上的衣裳脱掉披在她身上,就见她猛地推开他扶的手,身子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
那哭声极大,音调里混着悲怆,不知是为刘檀的死而哭,还是为劫后余生而感到庆幸,亦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想痛哭罢了。
任道非心头难受,一把将任道萱打横抱起来,路过韩暮身边,低声道:“谢谢。”
韩暮不置可否,淡声道:“你若想谢,就去谢倌倌,是她令我来救你妹子的。”
任道非闻言,心头复杂。
方才韩暮令他撤下围拢在庙外所有的锦衣卫,给掳走道萱的贼人一种他不愿救道萱的假象,激那贼人心神大乱继而打骂道萱,而后,韩暮趁着贼人不备,快速的绕到窗户处投出暗器,杀了贼人救出道萱。
救人全程,韩暮将贼人的所有心思了若指掌,更以此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出手,精准的不差分毫。
这样心思缜密的韩暮,是他从未见过的,怪不得……他拼尽所有努力都绊不倒他。
“人我已帮你救出,其余的事,你就看着善后吧。“韩暮瞥他和柳时明一眼,大步朝庙外而去。
待人走后,一直一语不发的柳时明沉着脸,望着韩暮的背影,眯了眯眸,眸底挑衅意味昭然若揭。
任道非担忧道:“你说……咱们找的山贼顶下六.九做的事糊弄韩暮,此事会不会穿帮?”
柳时明冷哼一声:“穿不穿帮,还要静观其变。”
韩暮心里记挂着倌倌,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往客栈,得知倌倌人安然无恙的在客栈会客,他才松了气,随即眉峰一拧,道:“她在这没任何朋友,会哪门子的客?”
王湛一脸愤恨的道:“是巍威,他死皮赖脸的来找秦小姐,属下人微言轻,拦不住只好将人放进来了,此刻,他正在大厅里拉着秦小姐叙话呢。”
韩暮眉峰倏然一沉,大步朝大厅去。
人还没走到走近,就听巍威阴柔的声音叫道:“哎呀,秦小姐,果然是人如其名,生的漂亮,嘴巴也甜,就为这个,秦小姐也得陪我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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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听到巍威微微戏谑倌倌的话,韩暮神色一凛,大步朝两人声音处大步走去。
这厢,和巍威隔桌案坐着的倌倌,听到巍威戏弄她的话,杏面上微微发白,她睇着巍威亲手为她倒的第三杯酒水,心里叫苦不堪。
谁能想到……昨夜还要治她于死地的东厂大太监巍威,今日竟亲自登门来找她,美其名曰:“自昨夜他对她惊鸿一瞥后,他胸膛里那颗从未对女子动心的心,竟因她的出现而剧烈跳动,为这超乎以往异样的情绪,他后知后觉的认为是他看上了她,倾心于她。”
故,今日.他抑制不住对她这刻骨的相思,早膳午膳都没吃,便马不停蹄的赶来见她,当面对她诉说对她的相思之苦,好叫她知晓……他对她是多么的迷恋。
昨夜她刚从他魔掌下逃生,再见他,对他畏惧害怕还来不及?怎会见他?
而这巍威竟无视满堂对他杀意凛然的锦衣卫,如出无人之境般要到楼上她房间内将她揪出来,逼她和他见面。
韩暮不在,锦衣卫群龙无首,剩余的锦衣卫谁也不敢吃熊心豹子胆拦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太监巍威,可又不敢违逆韩暮交代的保护她的话,只得硬着头皮和巍威带来的人拔刀对峙着。
场面一触即发,眼看护卫她的锦衣卫和巍威带的人要打起来,倌倌看的心惊肉跳,怕因自己之故,造成锦衣卫不必要的伤亡,忙出门制止了这场即将爆发的争斗,答应见巍威,这才有了……和巍威喝酒叙话之故。
她对巍威说倾慕自己如狂的话一个字都不信,昨夜她扮丑戏弄巍威,他惊怒之下恨不得剐了她,怎会这么好心上赶着来对她示爱?
他无非是受到她的挑衅,觉得脸上难堪,今日想要亲自上门磋磨她,想要看她在他调戏下如何难堪而又反抗不得的恼怒样取乐。而她偏不让他如愿了去。
倌倌视线从酒盏上移开,抬眸看向巍威,面上平静的似一汪井水不见丝毫涟漪,她轻笑道:“巍大人貌若潘安,魁梧其伟,是朝中的顶梁支柱,倌倌能得这样的巍大人夸赞,是倌倌三生也求不来的福分,来,倌倌以茶带酒,敬巍大人一杯。”
她说罢,无视他亲手为她倒的酒水,提起近旁泥炉子上烧的滚烫的茶壶,弯腰给巍威倒一杯滚烫的白水,并亲手端着呈给巍威,“请巍大人笑纳。”
她端着茶盏的指尖灼红一片,上下拿捏着不停的换手,可见茶盏内白水温度极高。若他将这滚水喝下去,岂不是要把他嗓子烫烂?
巍威正笑着的脸猛地一僵,急忙推脱道:“不不不,巍某哪有倌倌说的那么好,实不相瞒,哎……世人皆说我是沽名钓誉之辈,这令我很是心伤那。”
他说罢,单手撑着额头,一脸愁容的朝倌倌拂手道:“这令我茶饭不咽啊。”
“倌倌你好意我心领了,把水放下吧,我现在喝不下。”
这推诿的声茂并用,不露痕迹,不愧是圣上跟前红透的弄臣,倌倌岂会如他的愿?
她放下茶盏,亦跟着一脸愁容道:“巍大人为国事操劳,鞠躬尽瘁,岂会是那种沽名钓誉专门费尽心思强占民女的可耻小人,尽管外面的人如此骂您,您可以捂着耳朵当什么都不知晓,该吃吃该喝喝的,管那些旁人污言碎语作甚?”
竟然当着他的面暗骂他?这小丫鬟胆子倒是不小,巍威正要借势叱她两句,忽见她俯身过来,她望着他黑眸中满是柔情蜜.意,令他看了,也的道一声美色误人。
只见美人复端起那盛满滚烫的茶盏放在他唇边,撅着樱.唇微微苦恼道:“ 您不喝倌倌敬的茶,莫非是将这些谩骂都搁在心里了?这令倌倌好生伤心。”
她说着,拿茶盏的纤指一动,做势就要硬往他嘴里倒滚烫的茶水,在外人眼里看来,怎么都是美人恩要他消受,可他却不敢消受这美人恩。
他额上冷汗津津,心里咒骂:我只是在嘴上讨你几句便宜,你这可是要我命啊。
他也顾不得男人的脸面了,忙要将茶盏拂落,只见美人那茶盏的手一个不稳,霎时,滚烫的茶水顺着他下颌悉数浇了下去,只一刹那,他胸前衣襟被滚水浇透,胸口被滚水烫过的皮肤似被上万字蚂蚁同时噬咬一般,灼烧般的疼痛。
“巍大人,您伤到没有?您不会怪倌倌一时手滑烫着您了吧?”他捂着痛的钻心的胸口,再想不到他竟又被这小丫鬟片子欺负了去,不知怎的,他本该怒的一刀杀了她,可见她惊愕的“啊”一声,顿时飙出两道假惺惺的泪水来,手足无措的望着他作戏。他胸腹间难平的怒意,霎时消退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