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在院门口帮她把风,没把来韩暮,倒把来了任道萱。
“表姐你说的没错,谭郎他根本不愿意跟我私奔。”任道萱一入屋子,便扑入倌倌怀里哭得伤心欲绝。
原是任道萱今日约了谭郎在春栖院幽会,两人中途因私奔的问题吵起来,谭郎甩袖离去,看清狗男人面目的任道萱哭肿了双眼,不敢回任府,便找来了这里。
“男人都是下.贱坯子,没一个好东西。”任道萱哭诉谭郎罪行,誓要把昔日情郎往打入十八层地狱上说。
倌倌瞥了眼被她泪水沾湿的胸口,附和道:“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就当舍身取义了。”
今日.她为见韩暮,特意打扮了下,眼看她身上这件昂贵的青烟紫绣游鳞拖地长裙被任道萱揉搡的不成样子,她忙将任道萱从怀里拽出来,将跟前檀木桌的一盘绿豆糕推给她。
“没甚么是美食解决不了的事,来,先吃两块。”
正伤心的任道萱正需要发泄,她抓一口塞入嘴里,囫囵着吞下去,含糊不清的道。
“表姐,你怎么知道他是骗我的。”
“若他真想娶你,哪怕身份再卑微,也会去你家提亲,而不是……先得到你身子,再问你要银子升官。”
倌倌本就不确定韩暮会来见她,见这点了他还没到,猜到他定是不会来了,便秉着来客栈不吃饭浪费银子的念头,干脆叫小二上几个菜,边吃边善心大发的劝慰任道萱。
任道萱羞愧的低下头,喃喃的道:“……我知道,可我总是把他往好的方向想,想他出身不好会自卑也是应当的,问我要钱也是有苦衷的……”
打出生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任道萱,恐怕自己也没想到,看似对她百般呵护的君子背地里却是个势利熏心的小人。
倌倌为她夹了块自己最喜欢吃的烩羊肉,劝解道:“你就当被恶狗咬了。”
任道萱恶狠狠的道:“狗最起码还懂得忠心护主,他连狗都不如!”
“……”倌倌。
小女孩的喜欢来的快,去的也快,看来任道萱暂时从情殇里走出来,脑子也变灵光了。
倌倌默默吃了块鱼肉,并未接话。
“表姐,在韩府那次,你没有被韩暮那狗男人占便宜吧?”
任道萱止了哽咽声,转头关切的问倌倌。
“咳——“倌倌正喝着茶汤,闻言呛咳出来,再抬眼,她忙用帕子擦了擦沾了茶汤的唇,凉凉的道。
“提那狗男人做甚么。”
鬼知道准备了一肚皮好听话的倌倌,为了见韩暮,精心装扮不说,还花了好多银子特意包了厢房,结果……她枯等了一晚上,他人却没来。
听出她语中怨怼,任道萱疑惑了:“你不是挺喜欢韩暮吗?”
“喜欢呐,他是我的心,我的肝,我时时刻刻都念着他。”倌倌用竹箸戳了戳盘里的烩鸡心,顿时胃口全无,胡诌个理由,想堵住任道萱的继续追问。
“是吗?能得任家表小姐赞誉,韩某是不是该感激涕零?”
与此同时,房门被人猛地撞开,两人嘴里的狗男人韩暮入内,目光沉沉的盯着倌倌。
“……”倌倌。
两次背地里说他坏话的倌倌被抓包,饶是她脸皮再厚,也“腾”的一下红透了。
她忙起身,嘴欠道:“韩大人过奖了。”
乖巧的似朝爹爹讨糖吃稚童。
韩暮冷嗤一声,抬眼示意任道萱出去。
任道萱对她挤眉弄眼,掺杂着“瞧你情郎说来就来”的牙酸意味,十分贴心的为她和韩暮关上了房门。
“……”倌倌。
少了任道萱,屋中只有她和韩暮两人,倌倌忽然变得拘谨,她舔.了下唇角,缓解尴尬道:“韩大人先坐。”
他身姿挺拔,站在她跟前似座小山般阻住了她所有视线,倌倌佯装出的镇定一下子偃旗息鼓。她不着痕迹的朝后退了半步,正要另起话口掩饰心虚。
韩暮忽然伸出双臂撑在桌案上,将她死死的困在桌案前与自己胸膛前。他目光盯着她饱满的樱.唇,讥讽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却是念的倌倌写给他情诗的一句。
倌倌心尖一颤,捏着他衣襟娇嗔着:“好几日没见你,我想你想的茶不思饭不想的,今日还少吃好几碗米饭。”
她话音方落,张嘴就打了个小饱嗝。
若青枝在场,定会对她家小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目瞪口呆。
韩暮目光掠过桌案上横七竖八的空碗空盘子,又瞥了眼她略带婴儿肥的下巴,冷嗤:“还外加四壶酒。”
“……”倌倌。
作者有话要说: 倌倌:狗男人有激光眼吗,怎么次次拆我的台?还能不能说一回谎了?嘤嘤嘤。
韩暮:只喜欢亲亲抱抱睡睡。(禁欲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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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被揭穿的倌倌腮帮子鼓鼓的,嗔瞪他一眼:“酒是道萱妹妹喝的,倌倌还劝她少喝点来着,她偏不听。”
反正他又不知道她拿滴酒未沾的任道萱顶黑锅。
韩暮垂着眼,睨着她状似摩挲他衣襟花纹,实则将残留酒渍的指尖擦干净的动作,冷嗤:
“这是你对待自己心肝的态度?”
“……”
倌倌顺着他视线看去,忙撤了手,悔的恨不得将刚才说的话连同饭菜统统塞回去,可一想眼前的男人是救她爹最大的希望,便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面上已带笑意,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明眸,软求轻唤:
“暮哥哥——”
韩暮喉头滚动了下,眸底晦暗不明。
没等他开口,倌倌垂着头瓮声瓮气的道:“……人家等了你好久。”是惯用撒娇讨好他的语气。
倒会先发制人,韩暮闻着从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酒味,轻皱着眉,掠过她迷蒙醉眼,还有隐在发髻后红透的耳.垂,便收回目光。
酒喝了不少没醉,还能睁眼说谎话。
见他半天没反应,倌倌不知他是在想讥讽她的话,还是再想怎么羞辱她,忽变忐忑,她轻.咬着下唇,正要再说些什么软话。
韩暮忽然撤后一步。
“咚”的一声,他拉过近侧一把檀椅坐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抬眸紧盯着她。
“若任家表小姐要说替父翻案的事,就不必提了,韩某爱莫能助。”
倌倌被那一声撞击声吓的心头突突直跳,见他似避瘟神般坐的离自己这么远,心感不妙,一般男人见对自己投怀送抱的女子,不是应该心猿意马,意乱情迷吗?
而韩暮显然是个例外——
他人坐在那如同一尊脸上写着“生人勿近”的煞神,明确的表示对她不敢任何兴趣。
那么就等同于,她用自己救父无望。
屋内火炉烧着,温暖如春,倌倌却感到通体冰凉,她暗暗握紧自己的拳头,拂了下耳边碎发,因这微微偏头的动作,露出一段白.皙的颈子,秀.挺的鼻梁下,樱.唇微嘟着,显出苦恼且挣扎的神态。
“韩大人……”
“不叫穆哥哥了?”韩暮视线绞在她颈子上,搭在扶手上的指尖绷的紧紧的,哑声讥讽。
察觉到男人危险的目光,倌倌知道意味着什么,她僵着身子向前倾身,蹲下.身偎依在韩暮膝头,含情脉脉的道。
“今晚倌倌不提别事,只是想和穆哥哥花前月下,品茶赏月。”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是不是也这样求别的男人?
便皮笑容不笑的轻嗤:“好啊。”
倌倌抬脚要去开窗邀他赏月,手腕却忽然被他拽着朝后一扯,她身子猝然跌入他怀里,被他搂个结实。
她心头一慌,下意识挣扎着身子要起来,却被男人手臂死死禁锢着腰,挣动不得。
“怎么?不是要一起赏月吗?“男人戏谑的嗓音贴着她耳根响起。
天下的狗男人都一样,看着再衣冠楚楚也是个下.流痞子,倌倌修长的指甲嵌入掌心,她却不觉得疼。
只要能使他救爹,她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她清晰的对自己说着,一咬牙,转身用双臂攀上他脖子,柔声呢喃:“穆哥哥,可喜欢和倌倌在一起?”
她便不信了,她都这样主动撩.拨他,他还能坐怀不乱。
“喜欢。”
韩暮用指尖挑起她下颌,动作轻佻似去青楼押妓的老手,肆意的打量她。
倌倌强扼制住想立即逃跑的冲动,将滚烫的脸颊贴在他后颈上,避开他的视线。
“那倌倌说的事……暮哥哥再考虑考虑?”
这自然指的是替她爹翻案的事。
“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男人眼神盯着她的唇,暗示性的提示。
“倌倌……都听穆哥哥的。”本想着这事还需和他周旋些时日,没料到他竟这么快松口了,倌倌松了口气,秉着就当她亲了条恶狗的想法,用唇轻碰下他的唇。
却是言未明,意已道,可任由他施为。
男人身子倏然僵硬,倌倌不知他为何这般反应,心慌的厉害,生怕他反悔想要说点什么。
“倌倌!”
下一瞬韩暮却霍然起身,倌倌猝不及防从他身上滚下来,险些一头撞在小几上,她忙扶住身侧小几才稳住身形,仓惶抬头,便撞上男人沉怒的脸:
“你好得很!为了救父,你就是这样勾引男人的?先是柳时明,后是任道非,他们两个不愿帮你,你就想起我,转而对我投怀送抱——”
“啪——”
方才在他这为救父所积攒的气愤,屈辱,羞恼等各种情绪一瞬涌上心头,倌倌惊怒交加,反手就抽了男人一个耳光。
韩暮竟不避不躲,生受了这一巴掌,他用指腹摸了摸发麻的唇角,眸底翻腾的怒意稍减,盯着倌倌一语不发。
两人之间刚升腾起暧昧的情愫,瞬间跌至冰点。
倌倌怒极的脑子忽然清醒了,对方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是唯一能救她爹,令她不惜糟蹋自己也要讨好巴结的男人。
她竟脑子进水的打了他,是不是意味着她救父无望了?
“韩大人,暮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忆及此,倌倌慌乱的抬手要去摸韩暮脸上鲜红的巴掌印。
“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韩暮冷嗤。
他避开她的碰触,抬脚就要走。
眼见他的手搭在门上,要拉开门走出去,倌倌忽生出破釜沉舟的念头,拦住韩暮,扬起蓄满泪水的双眸看他。
“倌倌不知韩大人说的”第一次”是什么,倌倌只知生身之恩大于人,若无我爹,这世上便没我倌倌这个人,如今他蒙冤入狱,在牢里受尽苦楚,倌倌身为人女,若不拼尽全力替父审冤昭雪,岂非枉为人?”
“自贱身份又如何?只要能救父,哪怕让倌倌求助的不是韩大人这样英俊的男人,而是个长得獐头鼠目的人,倌倌也愿意去求。”
“你还想去找别的男人?”韩暮脸色沉着脸,收了手,反问。
倌倌胡乱擦着泪,含糊不清的说,“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倌倌今日得罪了韩大人,知道韩大人再也不愿帮倌倌了,既然如此,倌倌倒不如去找表哥帮忙……”
“大人,任侍郎在衙门等您回去议事。”就在这时,守在房外的高澹问询声传入内,阻断倌倌的话。
“你敢!”
韩暮充耳不闻,盯着倌倌,黑眸怒意翻腾。
倌倌闻言更是伤心,哭得梨花带雨,怒推他胸口一把,“你蛮不讲理!”
“我再也不要见你了。”
倌倌说罢,随即拉开房门,捂着脸哭着从高澹身侧跑出去了。
“……”守在门外的高澹懵住了。
难道是因为他的出现把美人吓哭了?大人不会提刀把他砍了?他上有八十岁的老母需要赡养下后嗷嗷待哺的稚子需要养育,他不能死啊。
“高澹,把人安全送回去。”
正做各种内心建设的高澹,忽见韩暮寒着脸大步从屋内出来,朝他吩咐。
高澹惊魂未定的应下,刚走出两步的韩暮忽然转头。
“给我去查,任家表小姐这段时日都跟哪些男人来往,都说了甚么,做了甚么,一字不落的速速来报!”
两人话音方落,掌柜的手里捧着账单从楼梯口上来,看看高澹,看看韩暮,颤巍巍的道:“刚才那位小姐没付账就走了,您,您看这账单谁付……”
韩暮眉头一沉,掌柜的吓得立马哆嗦起来:“……这顿饭,小的请,小的请……”
韩暮为锦衣卫指挥使,位高权重,寻常去酒楼吃饭,多的是巴结他的朝臣付账,身上怎会带银两?高澹忙贴心的将自己的荷包递给掌柜。
“多少。”
“……五,五两。”
这他娘吃得是什么饭,怎么这么贵???须知锦衣卫看着表面光鲜,实则一年的俸禄才二十两而已!!
这位表小姐一顿饭就吃掉他们大人三个多月的俸禄!
高湛肉疼的瞧着荷包。
“啪”的一声,韩暮冷着脸把荷包扔给他,将自己腰牌摘下来抵押给掌柜:“锦衣卫韩暮,以后她吃多少都记我帐上。”
“……”高澹。
……
回到任府的秦倌倌,捂着哭的肿如核桃大的双眼,连吃了两盘桂花糕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些。她也是没料到……自己都豁出去不要脸皮的勾搭韩暮了,他不但没被她美色所迷,还能正儿八经的叱责她恬不知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