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宴衡也愣了一下,伸出手去抚了抚她的肩,与一旁的蔺承安对了一眼,只是安慰她道:“你来得迟了几日,母后的棺椁正好在三天前已经下葬皇陵了,只有这灵位还在容你拜一拜。不过没事,回来看看就好。对了,自从你走后,倩儿一直留在我的身边伺候,这次你来了,也好让你们重新念念主仆的旧情——”
宋宴初点点头。
她看着哥哥的样貌虽没有老多少,可比起之前要少了许多杀气,多了几分温和的味道,心里也多少放心了一些。
“臣妾拜见宴初公主——”
宋宴初一愣,就看到走来一个也穿着浅色衣裳的女子,过来对自己行礼笑了笑,就站在了皇兄的身边。
皇兄的身板本就比常人要高大许多,一般的人站在他的身边都要觉得不匀称,可这女子虽也娇小,两人站在一块却莫名的有些登对。
想来这应当,就是皇兄新纳的王妃方氏了。
瞧着的确是温婉怡人,是个淑良的性子,怪不得皇兄的性子也比以前要缓和了不少,原来是娶了亲的缘故。
怕他娶她,也并不全是因为方家与皇后娘娘的关系,恐怕还有几分是因为她的关系,才让皇兄后来跟母后的关系缓和了。
她忙擦了擦泪,也笑着对方氏问候:“皇嫂好。”
方氏愣了愣,抬头与宋宴衡对了一眼,不由得脸上害羞了几分,笑着道:“公主与驸马奔波了这几日,应当累坏了。我已命人重新将初宁宫打扫了出来,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找人与我说便是。”
“有有劳皇嫂了,”宋宴初面露为难,低声说道:“不过,当务之急,是小双……”
宋宴衡拧眉,“小双她怎么了?没跟你们一起来吗?”
蔺承安缓了缓,开口说道:“元顺费尽心思,从彧国皇城脚下就将她捋走,就是为了引宴初回到岚国。我已让手下去四处打听,虽找不到实证,可猜测他应当就将小双藏在这宫中。”
宋宴衡冷笑,道:“以元顺的胆子,他的确是做得出来的。可既然是郡主丢失,为何不抽派彧国的兵马前来,直接逼他交出侄女?”
“当年蔺霜死的时候,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父皇这几年最宠的就是小双,若是让他知道小双丢了,恐怕又省不了一场屠杀。还不如说是带着小双来岚国祭拜,暗中调查即可,而且我想,元顺应该也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原来是这样。”
宋宴初紧抓着宋宴衡的胳膊,“皇兄可知道,元顺他在哪儿?我得把小双救出来,她这孩子不懂事又闹腾,保不准会出什么事情来……”
宋宴衡蹙眉,“若真是元顺有意将小双藏匿起来,恐怕此时没有那么容易。当年你走之时,元顺在朝中的地位就已经不一般了,如今五年多过去,他在朝中已能一手遮天,虽名为内务府总管,可父皇已经私下给了加了好几次爵,就算是左丞相与右丞相也耐他不可,这宫中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话音刚落,一众人都看到元顺穿着一袭华贵的紫袍,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他面带凝滞的喜色,脚下有些不稳当,那一层层的阶梯似乎是要把他的腿都给折了。可看到宋宴初站在哪儿,还是沉住气走过来,跪下给她行了个大礼。
一开口,仍是那声“奴才”。
“奴才给公主请安……”
宋宴初见到他,气息不由得有些乱,蔺承安的一只手就已经有力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刺向了元顺。
可元顺似乎眼中并没有多余的地方留给其他人,只是直直的看着宋宴初,又是一阵暗笑。
“公主总算是回来了,奴才等公主真实等了好久。”
宋宴初哽咽了半分,望了蔺承安一眼,便开口直接说道:“小双她是不是在你那里……”
元顺轻笑了笑,“是,小双的确是在我这里。”
“元顺,把小双还给我,好吗?”
元顺的面色一沉,看了眼她身旁的蔺承安,觉得有些扎眼,又缓缓地直起了身子,笑了笑道:“公主放心,小双她很乖,很听我的话。公主其实不必这么着急,既然都回到岚国了,大可以跟我喝点酒叙叙旧,我看这几日小双她似乎对我们之前的事情,很是感兴趣呢——”
若有若无的威胁。
他又不自觉往宋宴初靠近了一步,也向她伸出了手。
“你……!”
还没等宋宴初将话说完,蔺承安竟一拳就往他的脸上狠狠地打了过去。
她也是一愣,就看到元顺直接从那玉阶上滚了下去,直接到了殿前的大理石砖上。
她回头看向蔺承安,就看到他的拳头还绷着很紧,整只手都是红的,她有些心疼,忙拿出帕子包住了他的手。
蔺承安也握住了宋宴初的手,将她的身子仔细地护在自己的身后,对台阶下的元顺说:“你若是不将小双交出来,我也不介意让人踏平你的内务府——”
元顺也忙被人搀了起来,看着他手上的帕子,心里一抽,不觉又冷笑了一声。
“我不会对她下手,可我如今留着她,似乎也没有太大的用处了。”
他说着,就让人去叫小双抱了过来。
没过多久,两个太监就抱着小双走了过来,宋宴初忙去接过小双,才发现她睡得很死很死,竟然怎么摇都摇不醒,身体还在止不住地一阵阵发烫,整张小脸蛋都是红扑扑的。
看着让人心焦。
宋宴初方才觉着他说的话中有些不对,“元顺,你将小双她到底怎么了!”
元顺笑,“不过是早上喂她吃了两个粽子,有些迷糊罢了。”
第68章
整整一天一夜过去了,初宁宫里的人进进出出,小双的高烧仍是没有要消退的迹象。
宋宴初亲自拧了一块毛巾,又放到了小双的额头上。
倩儿端着一脸盆水走了过来,放下来,蹲下身子握住了宋宴初的手,“公主——”
宋宴初也望着她淡淡一笑,随即又蹙眉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双。
“御医们现在也说不出小郡主的身子是怎么回事,就算是被下了毒,也找不到这毒从何而来,小郡主的身子只是一个劲的发烫,真让人揪心。不过公主也不必太担心了,有这么多人在,小郡主的身子总是会好的。”
宋宴初也伸出手,凝着眼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抿了抿唇把话都藏了起来,只是问道:“蔺承安呢?”
“驸马一早就去上元殿见皇上了,应该是想让皇上出面让总管大人救小郡主。可皇上这几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旁人的话都听不进去,唯独只听总管一人的话,何况现在也没有实证说是他给小郡主下的药……”
“嗯……”
宋宴初也听说了,父皇年纪大了,色令智昏,这皇位他单单也只是坐着而已,并无什么实权了。
她望着外头的天色,阴沉沉的,回头突然又听见小双费力地咳嗽了两声。
宋宴初悬着的心也跟着她提了一提,心疼地搂着她的肩,“小双?”
小双的眼睛肿的厉害,微微睁开看着宋宴初,又咳嗽了好一阵,才嘟着小嘴黏糊糊地说道:“母妃……小双好难受呜呜呜,小双是不是要死掉了……”
宋宴初忙去抱了抱她,柔声安慰道:“胡说什么呢小双。母妃知道你难受,母妃都知道。小双乖乖的,睡一觉醒来就会好的,听话——”
“呜呜……”
小双揉了揉眼睛,呜咽了一会儿,又睡了回去。
方氏这会儿也亲自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看到眼前这境况,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公主,先让小郡主把药喝了吧。”
宋宴初点点头,扶着小双的身子,倩儿就接过药来喂她。
可没喝下多少,小双就全吐了出来。
宋宴初用帕子抹了抹她的嘴角,心里不是滋味。
小双以前也得过病,可从未像现在这样过……
她的手紧紧攥成了一团,突然就起身去柜中拿了什么东西,又去拿衣架子上的披风,一把披在了自己的肩上。
“公主这是要去哪儿?小郡主还未好呢!”
宋宴初低眉望了眼方氏,“小双先由你们照顾着。我出去走走,皇嫂就不必与皇兄说了,蔺承安也是……”
说着,她便快步走了出去,直朝宫中西南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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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几年不来,可这宫中的几条路她还是熟得很,越往西南方而去,这周边的景致倒是越来越好。
宋宴初此时整个人都绷得很紧,也无心看风景,没过多久,就来到了那内务府门前。
“参见宴初公主——”
两排太监齐刷刷地行礼,仿佛都是准备好了一般。内务府如今的气派,都快逼得上宠妃的宫殿了。
宋宴初没有理会这群人,就紧抿着牙关直接走了进去。
元顺正坐在殿内冷着脸喝茶,抬头看到宋宴初,指尖的茶叶轻弹开,脸上不由得有道阳光照了进来。
“奴才,参见公主——”
他早就料到了她回来的,他笑着,亲自给宋宴初沏茶。
宋宴初盯着茶碗里的绿茶,突然甩袖,就将那杯茶给摔在了地上。
清脆的一声,连元顺都愣了一愣。
她垂着睫,冷冷地说:“你不是要与我喝酒叙旧么?废话也不必多说什么了,先上酒吧……”
元顺扶着桌子恍惚了片刻,笑了笑,就让人搬来了几坛佳酿。
宋宴初夺过了那酒坛,就替元顺先倒了一盅,又给自己满上,一饮而尽。
什么话都没说,才喝了两杯,宋宴初的耳朵就开始红通通的了。
元顺望着她那模样,心里生出了一些暖意,看着她亲手为自己沏的酒,就拿过那杯酒,缓缓的抿了一口,仔细品尝。
“公主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宋宴初扯着嘴笑了笑,“我若是说我过得很好,你是不是会不痛快?”
元顺微眯着眼睛盯着她,也笑了笑:“公主的口症似比以前也好了许多。公主既然过得好,我又怎么会不痛快。我不痛快的,只是恨我自己无能罢了——”
又饮了一口。
“所以,你就要拿小双的命开玩笑么?你若是为了引我回岚国,从彧国叫人绑走她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给她下毒!她只是个孩子,只是无辜的。你究竟对她……下的是什么毒?”
宋宴初瞪着他,元顺就突然一把抓过了她的手心,仿佛是开始有些醉了。
“放心,量很少,要不了她的命。你来这的那一刻,我便已经让人去送解药了。”
听到这话,宋宴初的心似乎是松了松。
她想要将手从他的手中挣开,可他抓得很紧,手腕都出现了一圈红的。
“她长得像你小时候,我自然舍不得动她。等她醒了之后,你只管去问问,她喜欢不喜欢我这个舅舅?”
宋宴初看着他不语。
元顺又道:“我做这些,只是想让公主也尝一尝,为一个人担惊受怕而在意另一个人的滋味,就想让公主在心里对我恨得牙痒痒。你可知道这几年,我每天都是如此过得,每个晚上都在受着这种折磨。公主如今所受的担心受怕,不过才这么一天罢了。到现在我始终想不通,公主那日为何要走,还为何所有人都帮着你一起走。”
宋宴初垂下了眉头,“怕还不是你的执念太深了。”
“执念?”
元顺轻笑了一声,身子微微往后仰,醉意愈发明显了,他咧着嘴无所谓地道:“喜欢公主对我来说,并不算一件费力的事。既然是不需要执着坚持的事,哪来的执念一说?”
他的手顺着扣住了宋宴初的掌心,将她的那只手用两只手捧着,往里哈了一口气。
宋宴初感觉到手心一阵湿热,拧眉,才用力地将手给缓缓地抽了开来。
她见他手中的力气还有几分大,耐着性子又问道:“那你说,我母后的死,是否与你有关系……”
“她灭了我元家全家,我是迟早要杀了她。只不过若她当时不帮着蔺承安带你去彧国,本可以再多活几年的。她太自大了,活该。”
“何况她死了,对你也有好处。她从小就对你那样,我都是要加倍替你奉还的。恐怕你还不知道,她的尸体已被我偷换了出来火化之后喂鱼吃了。如今皇陵中的那个,只不过是我随手抓的一手香灰罢了——”
宋宴初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元顺,“你……”
“公主若是想听这些年我都做了什么,我都可以一一告诉公主。公主能不能,别因为我是个太监,就……就嫌我,好吗?”
他说着,迷迷糊糊地又想去勾住宋宴初的手指,顿时又像个小孩子一般,眼眶不觉有些发红了。
“够了……”
宋宴初低声呵斥了一声。
“你明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嫌弃你是个太监。就算当年元家的惨案没有发生,就算你如今还是那意气风发的元家二少爷,我也……”
元顺嗓子哑了,“你也、什么……?”
宋宴初默了默,说:“我也只是把你当成我兄长一般的存在。可如今,怕是连兄长也要当不成了——”
她轻轻的抽开了手,元顺拼命地想要上前去抓住她,可却发现自己浑身都使不上一点劲。
他见她要走,忙伸出手去,脚下无力,一脚踢翻了凳子整个人就猛地摔在了地上,凳子都碎成了两半,他整个人的意识也愈发不清醒。
他直直的伸手看着宋宴初,又难受地捂住了胸口:“公主,这酒中……你对我下了药?”
他从不知道,宋宴初以前那软弱善良的性子,有一日也会将给他下□□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