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明症结,众人心情指数断崖式暴跌。
郑传香自觉地主持大局,劝谕他们:“你们知道二妹为你们操够了心,今后就别给她添麻烦啦。是人都需要独立空间,她想出去住我们就高高兴兴支持她,如果她将来觉得一个人住冷清,我们再高高兴兴接她回来。总之一切顺着她吧。”
洪万好没老妈想得开,久远的隐秘是埋在他心底的肿瘤,始终存在恶化可能,最近这种可能似被激活,今天洪爽的反应就是鲜明的证据。
他从头整理她和冷阳分手的始末,怀疑重点放在她提到过的姜开源的到访上。
那人渣受夏蓓丽蒙骗,一直以为阿爽是他的孩子,难道那天跟冷阳摊牌,说他和阿爽是姐弟,才迫使他们分手,又让阿爽对我产生误会?
他越想越害怕,不敢直接同洪爽沟通,深夜来到冷阳家,见姐弟俩正收拾行李。
“好叔,我们已经找到房子了,明天就搬走。”
“……我不是来催你们搬家的,有件事想问你。”
他将冷阳叫下楼,犹豫数回方慢吞吞开口:“上次姜开源来找你,究竟跟你说了什么啊?”
冷阳现下对他有戒心,搪塞:“还是那些老话,想让我认他做爸爸。”
洪万好沉不住气:“除了这个还提过别的事吗?比如,他有没有说我坏话?”
憨直人对上精明人,简单的话常被过分解读,冷阳以为洪爽露了马脚,装出迟疑尴尬的神态试探:“他……是说了你不少坏话。”
“说我什么了?!”
洪万好顿显惊惶,无意识地加重自身嫌疑。
冷阳不愿让局势失控,掩饰:“都是上次唐老太婆说过的,怨你们给我洗脑,歪曲诬陷他,我知道他那是做贼心虚,说的话全当成放屁。”
“做贼心虚”一词实为讽刺,洪万好听不懂,还向他袒露担忧。
“我觉得二妹从南澳岛回来以后整个人怪怪的,好像有意疏远我们。”
“怎么了?”
“她说她要去香云大酒店上班,提升厨师技能。这本身没什么,可她又说那边提供了宿舍,明天就要搬出去住,我怎么劝她都没用,真急死人了。”
洪万好知道过去洪爽最在乎他的感受,像今天这么明显的叛逆还是头一回。
他表达出的情感很真实,冷阳又疑心是否冤枉了他,想再做试探,洪家的门忽然打开,洪爽提着垃圾袋走出来。
冷阳隔了一秒才想起自己应该假装惊慌才合情理,洪万好反应比他到位,立刻指着他叱骂:“你明天搬家的时候动静小点,最好别让我们家的人看见你!”
骂完使个眼色示意他快走。
冷阳无声配合,等他夹起尾巴逃跑,洪万好快步走向洪爽冲她假笑:“二妹,我刚散步回来遇见那衰仔,又忍不住骂了他几句,他说他们明天就搬家,以后都不会来烦你了。”
洪爽乏力微笑,说要去街口的垃圾站扔垃圾。
洪万好要替她去,她婉拒,二人纠结片刻,决定一起去。
父女俩并肩走着,洪万好习惯性搂住洪爽肩膀,她竟有些抗拒,身体骤然一僵。
洪万好只当她身体不舒服,关心道:“二妹,你妈说你消化不良,晚饭都没怎么吃,现在好点了吗?”
“吃了嫲嫲给的山楂丸,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那个,南澳岛好玩吗?”
“还行,老豆以前去过吗?”
“去过,不过都是三十年前了,那时岛上还没怎么开发,风景很不错,比香港的南丫岛好玩。”
他提起香港,洪爽趁机探问:“老豆,你以前去香港学习,在那边待了多久啊?”
“差不多一年吧。”
“什么时候去的,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洪万好正要随口回答,猛然想起这不是一般问题,临时篡改了答案:“91年10月到92年9月。”
洪爽按自己的生日推算,正与父亲回来的日子吻合,也与夏蓓丽所说的她怀孕时洪万好人在香港的说法相矛盾。
那女人在撒谎?!
她心中一喜又急忙按捺住,忍到回家背着洪万好去找郑传香。
“嫲嫲你还有山楂丸吗?我想带一盒去宿舍。”
她趁奶奶找药的间隙佯装随意地问:“嫲嫲,我这次在南澳岛遇到一个以前跟老豆一起学厨的人,他说老豆以前在香港的五星级酒店上班,还差点留在那边呢。”
郑传香笑道:“是有这回事,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呀。”
“小时候听你们提过,可早没印象了。老豆是什么时候去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91年10月去的。”
“在那边呆了多久?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一年多,第二年11月回来的。”
答案与洪万和的不同,洪爽忙核实:“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
郑传香说:“你老豆回来的前两个月你郑瑞明叔叔就过世了,明仔是为了救你二叔才死的,我印象能不深刻吗?”
洪爽知道郑瑞明的忌日,这么看祖母的话才可信。刚才父亲对她说了谎,他想隐瞒的就是夏蓓丽所指证的?
她不甘受骗,追问:“我是93年6月出生的,老豆92年11月才回来,中间只差7个月,难道我是早产儿?”
郑传香随口说:“不是。”,又像警醒到什么,改口说:“是。”
洪爽越发狐疑:“到底是不是啊?”
“是。”
“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事瞒着我。”
郑传香回头看她一眼,郁闷:“有些丢脸的事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洪爽不能放过任何线索,拉住她求问,郑传香受缠不过,坐下细说。
“你老豆在香港听说夏蓓丽和姜开源勾搭,悄悄提前回来过一趟,就是那次有了你。这事太丢脸,你老豆不想让你知道你是他捉奸捉出来的,从没跟人提过,只有我和你爷爷知道。”
据说洪万和是92年9月下旬搭乘朋友的运输车连夜回来的,这么一算时间又对得上了。
几方说法各有凭据,洪爽陷入更深的迷惘,回房见手机上有一条冷阳不久前发来的微信。
“好叔刚才找我问姜开源那天有没有说他坏话,他看起来很心虚,生怕姜开源泄露什么似的,但又好像真的很关心你。”
洪爽回信讲述她这边的情况,烦恼:“他们个个都能自圆其说,我该信谁呢?”
数秒后收到冷阳回复,看内容已经过仔细思考。
“我觉得这次我们都很懵逼,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其实要搞清楚整件事很简单,明天带着你和好叔的生物样本去验一次DNA。”
第71章
冷阳有一位朋友在深圳公安系统内从事鉴定工作,他联系咨询后得知亲子鉴定最快能在6小时内出结果,让洪爽明早备齐检验样本,由他带去深圳做鉴定。
事情或有转机,洪爽找到新希望,期盼整夜,早上7点半下楼,家人们正准备吃饭。
见到她,洪万好忙说:“二妹,你什么时候去宿舍?我帮你搬东西。”
曾淑琴替他表情:“你老爸今早4点就起床去市场进货了,好腾出时间帮你搬家。”
洪爽想等到鉴定结果再行动,打起马虎眼:“昨晚关佩珊来电话,说宿舍那边的水管坏了,今天还在修理,让我明天过去。”
曾淑琴疑心:“说好的日期改来改去,她办事这么不靠谱,会不会坑你啊?”
“我想不会吧,跟她合作过,她为人还是挺可靠的。”
郑传香劝儿媳别多想:“二妹比你有戒心,不用担心啦。她今天不搬,还能在家多住一晚,是好事嘛。”
一家人吃完饭各干各的,洪爽以帮长辈打扫卧室做掩护,在父母房里找出七八根洪万好的头发,上天台交给冷阳,之后通知关佩珊。
“关总,对不起,我突然遇到点急事,搬家只能等明天了。”
“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会处理好的。打乱你的计划,真不好意思。”
“这点小事没什么啦,你确定明天能过去?”
“是,明天还是上午10点,我在小区门口等你,可以吗?”
关佩珊与洪爽重新约定日程,当天原本用于接待她的时间便空出了,被她派做他用,去向指派她接近洪爽的人复命。
10点,她来到夏蓓丽的办公室,先送上香云大酒店西餐厅新推出的两款蛋糕做拜客礼,夏蓓丽也送了一瓶法国格拉斯的手工香水做回礼,有共识地培养亲近感,之后说到主题。
“夏太太,我刚跟洪爽通过电话,她说今天有急事不能搬家,明天再过去。”
“她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我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她说自己能解决,应该不是很要紧。”
“好的,那明天也麻烦你多费心了。”
关佩珊是在夏蓓丽授意下去南澳岛游说洪爽游换工作的,所谓的宿舍也是夏蓓丽新购置的房产。尽管尚未说服洪爽倒戈,能让她脱离洪家也是长足的进展,下一步是遥控关佩珊对她多加关照,慢慢将她的心拉到自己这边。
这任务是她委托给谢美兰的,再间接交到关佩珊手中。福满堂董事长夫人是根罕见的粗大腿,关佩珊想牢牢抱紧,绕过养母来向夏蓓丽套近乎,还打算将其常态化。
她们愉快地交谈十多分钟,关佩珊适时告辞,想到许久未同贺阳联系,不如顺便拜访。
来到10楼的销售部,副经理室没人,听秘书说部门主管正在开会,她估计这回见不到了,离开前去了趟卫生间,无意中在隔间里听到两个女人的对话。
“刚才贺阳好惨啊,大小姐骂人真狠,完全不给男朋友留面子。”
“要做驸马爷当然得忍受河东狮了,他才进公司三个月就爬上副经理的位置,还不全靠大小姐。”
听口气是销售部的女职员,每个办公室都不缺八卦党,关佩珊从她们隔岸观火的态度得知贺阳在这里的处境并不理想。
姜秀娜一贯盛气凌人,福满堂的员工们又势利刻薄,他既要委身侍人,又得时刻忍受同事的红眼病和嘲笑,个中滋味想必难受。
她算过来人,对贺阳心存好感,不免同情他。稍后经过安全通道入口,听见楼道传来争吵声,正是贺阳和姜秀娜。
“你听不出来我是冲着黄经理去的吗?他是公司的老员工,我爸爸都给他留面子,我总不能当众让他下不来台吧,只好骂你这个二把手给其他人立榜样。这是基本的领导策略,我没想到你连这点委屈都不能承受。”
对应女员工的议论,关佩珊大致推测出方才会议上的情形。
姜秀娜定是利用贺阳演了出杀鸡儆猴震慑其他职员,诚然,这的确是常见的领导术,但就更显得贺阳冤枉了。
他本人也不甘心,埋怨:“这件事本身是你们策划部的责任,如果你事先严格把关,不任由手下随便弄个方案来糊弄人,最后时间就不会这么仓促。你不责怪真正的过错方,却把责任推给我们销售部,这样护短根本不能服众,顶多笼络一群小人。还有,我的职位比你高,你在大庭广众下训斥我,别人会说你不懂礼数,仗势欺人,有教养的人都会看不起你。”
姜秀娜火大:“我都向你道过歉了,你还一个劲儿揪错,太小家子气了!爸爸说这次活动由我全权负责,不管提什么要求,你们销售部都有义务配合。临时改方案是很仓促,可越是这样你越该支持我,别忘了,只有我先在公司站住脚,你才能继续往上爬,我不仅是你的女朋友,还是你最大的靠山,辅佐我你才会有光明的前途!”
她大言不惭,关佩珊听着都害臊,想象贺阳当前的心情,深深为其不平。
“我还没说完呢,你给我站住!”
随着姜秀娜的尖叫声,贺阳疾步走向入口,关佩珊连忙躲进卫生间,从脚步声判断,他俩离场时走向了不同方向。
几分钟后她再次来到副经理办公室,贺阳正在档案柜前找资料,暗沉的脸色因她的出现绽放光亮。
“我妈妈让我来给夏太太送点心,我想你大概在这儿,就顺道过来拜访。”
“你真有心,最近太忙都没时间问候你,真不好意思。”
贺阳早想约她见面,不能错过眼前的便利,邀请她共进午餐。
关佩珊笑道:“我刚才看到姜小姐了,你待会儿不陪她吃饭吗?”
贺阳不知这是试探,搪塞:“她要去见客户,最近我总是一个人吃饭,你不来我就打算随便点个外卖对付了。”
“看来为了让你吃顿丰盛的午餐,我必须接受邀请了。”
女人得体地开着玩笑,说她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餐厅,但要求由她做东。
接收到热情,贺阳欣喜,随她来到位于圣心教堂东侧的意大利菜馆,在靠窗的位置落座。
一个面相稚嫩的男服务员为他们倒水,不慎将柠檬水撒到了他的衣服上。
关佩珊基于酒店管理人的职业病板起脸批评,却见贺阳投来制止的眼神。
“没事,以后小心点儿。”
他温和地支走服务员,小声对她说:“这小兄弟是个新手,闹大了兴许会丢饭碗。”
关佩珊微笑:“你心眼真好,这么会为他人着想。”
“也不是,留学时我也在酒吧餐厅当过服务员,常被顾客刁难,知道干这行的苦处,懂得将心比心。”
“你在加大拿那几年一共打了多少份工啊?”
“十几份吧,准许留学生从事的工作我差不多都干过,没办法,家里条件有限,不打工赚钱,光靠奖学金根本不够生活。”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也还好,我抗压能力比较强,随时想一想‘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就不觉得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