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她打了一壶热水进房，又拿了一个大木盆进来，放上凉水和热水，兑了大半盆，觉得水温合适了后，去柜子里找出了王长寿换洗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站在床边轻声跟他说：“长寿哥，水弄好了，你洗吧。”
说完，不等他回应，转身就出了房。
王长寿这几天感觉好多了，每天闻着女孩身上那淡淡的花香，整个人神清气爽，感觉浑身都是劲儿，就是好些天没下地走路，双腿还有点不适应。
早上杵着拐杖试着走了一下，晚上回房，他就能扔掉拐杖走路了。
现在见蔡小花出去了，他忙起身将门给拴上了。
洗完澡，他想将水盆端出去，试了一下发现还是做不到，他懊恼地踢了下盆子，结果却不小心滑倒在地上。
地上有水，他这么摔下去，衣服全脏了。
蔡小花一直站在门外，听到动静，忙敲门关切问：“长寿哥，你怎么样了？”
王长寿颓废地坐在地上，又气恼地踢了一下水盆，盆子震动了一下，荡出不少水来，于是，他的衣服更湿了！
蔡小花在门外听到声响，又不放心地问了声：“长寿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等一下。”
王长寿郁闷地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对着衣柜镜子看了一下，发现自己一身狼狈，心情更郁闷了！
挪动腿脚，他慢慢走到衣柜那边重新拿出一套干净衣服换上。
把自己收拾清爽了，他才缓步向门那边走去。
现在的他还没完全恢复，走路根本就不能大步，走出的每一步都带着试探，他感觉自己像个废人，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让人伺候，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却又无力摆脱。
“长寿哥，你没事吧？”
门一打开，蔡小花就拉着他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遍，发现他身上并无明伤，这才放下心来。
“我没事，你去拿个桶和瓢来。”
王长寿并不想将自己摔跤的糗事说出来，但细心的蔡小花还是发现了他身上那套衣服不是自己所拿的那套。
她心下一酸，暗暗咬紧了唇瓣，长寿哥已经这么不喜欢自己了么？连她拿的衣服都不爱穿。
收起心酸，她默默将一片狼藉的房间整理了一下，然后，才拿着他换下的脏衣服走了出去。
没一会，她又按照王长寿的吩咐拿着桶和瓢返回。
这时，王长寿已经躺到床上了，他声音很轻地说：“将盆子里的水挖到桶里再提出去，这样省力。”
听到他这样说，本来还觉得心酸的蔡小花心情一下就明朗了，原来长寿哥还会关心她。
他这样吩咐分明就是在担心她力气不够，可是，他根本就不用如此费心，她有的是力气，端一盆洗澡水完全没问题。
但这是他的一片心意，她当然不能拂了他的好意
经过一番脑补，蔡小花整个人感觉好受多了，脸上荡起一个甜甜的笑，脆生生地应道：“好的，长寿哥。”
人逢喜事精神爽，力气也特别足！
没一会，蔡小花就将那一盆洗澡水挖到了桶里，临走前她还望着床上的王长寿喜滋滋地笑了一下。
王长寿觉得这丫头傻傻的，每天就知道望着人傻笑，他不禁也勾了下唇角，却完全没发现他望着蔡小花的眼神温软如水。
王长寿洗了澡，自然就轮到蔡小花了。
她如往常一般将水打进来兑好，然后，站在床边望着王长寿羞答答地轻唤：“长寿哥，我……要洗澡了……”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暗号，前几天，轮到她洗澡就这么唤一声，王长寿就会默契地转过身去。
没想到今天，他却从床上爬了起来。
蔡小花一怔，望着他瞪大了眼睛，刚要问一句怎么了？结果，却被王长寿淡漠的声音打住了，他说：“你洗，我去院子里转转。”
夏天天气炎热，在院子乘凉也是常态，蔡小花没有多问什么，只柔声交代了句：“长寿哥，你小心点，有什么事记得随时叫我。”
“嗯。”
王长寿应了声，就慢慢走了出去。
蔡小花目送他离开，然后，关上门就开始洗澡了。
等她洗完澡，王长寿却还没有回房，她倒了洗澡水就不放心地去院子里找他了。
去了后，她才发现王家人都在院子里纳凉，连一向早睡的孩子们也不列外。
王大山和郑木香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大老二结婚早，孩子都生了一窝。
老二王长华是木匠，已于一年前分家，搬出了王家老房子，现在还留在这里的只有老大一家和王长寿。
老大早年当兵，现在还在部队里，家里只有他的妻儿。
小女儿王二妮在城里读书，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上次结婚的时候，她回来过一次，因此，现在并不在家。
蔡小花进院子的时候，看到大房的三个孩子都围在王长寿跟前，聚精会神地听他讲故事。
“那齐天大圣孙悟空喝着琼浆玉液，摇摇晃晃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房……”他正讲到齐天大圣大闹天空这一段。
她以前听瞎子婆讲过这个故事，不过，和王长寿这种声情并茂的演讲方式比起来，前者逊色了许多。
她只那么简单听了两句，就觉得他的故事特别有意思！
她静悄悄地走过去。
郑木香见她直愣愣地望着自家儿子，眼睛都笑弯了，假装没看到拉着大房的继续拉家常，眼角的余光却不时会瞥一眼。
王长寿也感觉到了蔡小花的靠近，因为她身上的异香太特别，他闻着就浑身一轻，觉得特别醒脑提神！
他不知道这种香味别人有没有闻到，这话他也不好问。
蔡小花找了个小板凳，如孩童般托着双腮围坐在他身边，望着他的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崇拜和喜爱！
面对那样一双直勾勾的眼睛，王长寿就算是块木头也会觉得不自在，他停下故事，轻咳一声，说：“洗好了？”
“嗯。”蔡小花托着双腮点点头，脸上一派天真无邪，随即，又竖起拇指赞道：“长寿哥，你讲的真好，比王奶奶讲的精彩多了！”
被人拍马屁谁都会觉得舒坦，王长寿也不列外，眼神柔软了许多，嗤笑一声说：“真是个小丫头！”
郑木香在边上应和：“小丫头好啊，心思单纯招人疼！”
末了，她还将眼神瞟向老大媳妇，想要她配合。
自己婆婆想什么，老大媳妇张翠兰门清，这几天老三媳妇见人就乐呵呵地笑，整天像个跟屁虫跟在老三身后，全心全意地伺候他，可老三呢，表面没有说什么，但总给人一种拒于人千里的疏远感。
今天早上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她还看到老三媳妇在偷偷抹泪。
显然，老三对这个新媳妇并没有表面那么满意。
她这眼拙的都能看出来不对劲，估计精明的婆婆怕是比她看的更清楚，是以，才会说出这种撮合的话。
她又不傻，当然会顺着婆婆说两句，只见她笑呵呵地说道：“是呀，老三家的不仅招人疼，而且，这模样也是没得挑，配我们家老三，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张翠兰读过几年书，说出的话也带着几分文气。
听到‘天造地设’这四个字，王长寿眉头拧了起来，忽然就没了讲故事的兴趣，他站起身说：“困了，我回去睡觉了。”
说完，他转身就向屋子里走去。
王长寿走了，蔡小花自然也没留下来的必要，她对院子里的众人笑了笑就起身跟着进了屋子。
见两人进了屋子身影看不见了，老大媳妇张翠兰才低声问：“老三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还没有忘掉那个……”
“闭嘴！”
郑木香狠狠瞪了张翠兰一眼将，打断，手里的蒲扇重重砸在她肩头，“老大家的，你可给我听好了，以后不准再提那个女人，这件事谁也不准跟小花说，谁要是长舌说这件事，我就拔了她的舌头！记得跟老二家的也交代一声。”
说完，她拿着板凳也进了屋。
张翠兰撇撇嘴：“不说就不说，说的那么吓人干嘛……”
没有人讲故事，孩子们一下就围了过来，扯着张翠兰的衣服要她讲故事。
天越来越黑，院子里的蚊子也多了起来。
张翠兰随手拍死个蚊子，心情烦躁地站起身吼道：“讲什么讲，一个个都给我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干活！”
说着，就赶着三个小子进了屋。
王大山见人都进去了，急赶着抽了两口烟，然后，敲敲烟杆也起身进了屋。
第5章
蔡小花跟着王长寿进了屋，很识趣地端了一碗水放在床中间，然后，准备伺候他上床睡觉。
不想，王长寿却并不上床，也不知他从哪里找了张草席，往地上一铺就那么躺下了。
蔡小花忙走过去劝：“长寿哥，你身体还没好，不能睡地上的……”
她咬了咬唇，知道王长寿这是不想跟她一起睡，艰涩地道：“长寿哥，你起来吧，还是我睡地上吧，你去睡床。”
王长寿翻了个身，沉声道：“别说话了，睡觉，我困了！”
那架势根本就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长寿哥，你就这么不喜欢我？”蔡小花的眼泪吧嗒一声就掉了下来，她大着胆子挨着王长寿侧身慢慢躺下，抽抽搭搭说：“可是，我好喜欢你……”
说着，她企图从身后抱住他。
王长寿身子一僵，腾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沉着脸道：“我去外面转转，你先睡。”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蔡小花的眼泪顿时如泉涌，可她怕人听见，不敢大声哭，只能默默抽泣。
这晚，王长寿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蔡小花躺在地上偷偷哭了一晚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终于顶着两个核桃眼起床了。
拉开门却看到堂屋椅子上躺着一个人，天才蒙蒙亮，屋子里的光线并不好，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个人是王长寿。
这么几天的相处，她已经将他的眉眼和轮廓牢牢记在了心里。
王长寿头靠在椅子上仰躺着，双腿搁在长凳上，那姿势看起来有点别扭，应该不会很舒服，可他依然睡的很沉，蔡小花的开门声都没能把他吵醒。
她站在门口默默看了他一会，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走过去轻轻推搡了一下，柔声唤：“长寿哥，我起来了，你进屋上床睡吧。”
经过一晚上的思考，她已经想好了。
若长寿哥真的不喜欢自己，那她回去好了。
不知是真的睡的很沉，还是故意在装睡，王长寿并没有醒来，不耐烦地嘟哝了一声，就翻个身以背对着她继续睡。
蔡小花不死心，又走到他正面轻柔地唤了两声，王长寿依旧翻身继续睡，怎么也不愿意醒。
见怎么也唤不醒他，蔡小花只好无奈放弃。
她简单梳洗了一下，进房拿出了自己的包袱，又写了张纸条塞到王长寿手里，然后，才轻手轻脚打开门走出了王家。
王长寿根本没睡那么沉，他一直都在装睡，但他并没有阻止蔡小花的离开，他知道她打开了门，知道她走远了，直到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他这才缓缓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开。
昨晚，他也没怎么睡，耳边一直回荡着她抽抽搭搭的那句‘我好喜欢你……’。
她太单纯了，根本就不了解他，却还跟他说这样的话，真傻！
她在屋子里偷偷哭，他也听到了，他没想过要伤害她，可是，有些事情真的勉强不来。
天快亮的时候，他才合上眼，结果，她就起来了。
，实走了也好，这样她就不用那么委曲求全了，看她那么迁就自己，她不难受，他都替她难受。
想着，他将那张纸条慢慢展开，只见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几行字，内容如下——
长寿哥，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不怪你，只是你的身体要紧，不能睡地上，我走了，你就可以睡床了。
下面落款：小花。
简简单单几句话，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煽情的语句，却将女孩的朴实善良表露无遗！
王长寿感觉自己混蛋极了！
他靠在椅子上，用手背捂着眼睛平复了好一会情绪，才起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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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王家大门，蔡小花并没有马上回蔡村，她去了大队部的供销社，在那里蹲守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社员来开门。
她用自己积攒的私房钱割了一斤肉，又买了一包糖才出发往蔡村走。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她就到了蔡村，却并没有回村中的蔡家，而是，直接去了村头的瞎子婆家。
这些年，瞎子婆一直都是她避难诉苦的港湾。
村中那个蔡家，她是能不回就不回。
瞎子婆耳朵灵敏，蔡小花刚走进院子，还没出声喊呢，老人家就杵着拐杖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嘴里笑嘻嘻地问：“是小花儿回来了？”
“奶奶，是我回来了，你耳朵可真灵！”
蔡小花拍了个马屁，将买的东西拿进屋子里放好，拿着肉想要去厨房做饭的时候，却被跟在后面的瞎子婆扣住了手腕。
“花儿，你实话跟奶奶说，是不是在王家受委屈了？是他们赶你回来的吗？”
蔡小花心里一紧，她觉得王奶奶太厉害了，自己什么都还没说，她老人家就猜到了。
王长寿虽然没开口赶她走，可他那态度就是在赶她。
他都不愿意和她睡一张床了，她还有什么脸留在那里？
她离开不是赌气，只是想通了，有些人强求不来，那她就不求了。
她释怀地笑了笑，反握住老人家的手说：“没有，王家人对我可好了，柳村的人都夸我是福星呢，他们不敢对我不好的，而且，长寿哥他……人很好的……”
瞎子婆眉心微蹙，突然凑过来抱着她嗅了嗅，说：“你在说谎，我闻到了眼泪的咸涩味，你哭过了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