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气说完,心脏砰砰砰的跳动着。
蜀王右手压在案几上姝姝放的匣子上轻敲了下,他缓缓道:“是本王一位长辈的魏紫,他是爱花之人,三姑娘若能把公主那盆养好送来本王这里就是。”
长辈?姝姝茫然,并不清楚蜀王口中这位长辈是谁。
肯定不是圣上,圣上对花花草草的也没甚兴趣,罢了,不管是谁,这个情要还,待把公主那盆魏紫养好就送来蜀王府,姝姝心中做下决定,然后抬头跟蜀王的凤眸对上,他的眸有些狭长,所以看人时总显得有些清冷,瞳仁有些黑,似一汪寒潭。
姝姝紧张起来,道谢也谢过,她是不是该离开了?
姝姝眨巴了下眼,说道:“等臣女养好那盆魏紫定会还给殿下长辈的,今日过来就是对殿下道声谢谢,既已谢过殿下,臣女就,就告辞了。”
她说着打算起身,却见蜀王轻轻瞥了她一眼,薄唇轻启,“这位长辈待本王极特殊,前些日子三姑娘让伏神医送来的药对长辈有着奇效,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所以说来,还是本王要重重谢过三姑娘,只这份恩情无以为报,三姑娘便给本王一个薄面,留在府中用过晚膳再回吧。”
姝姝双眸圆睁,显然惊讶得不行,她结结巴巴道:“可,可会不会太打扰殿下。”怎么就留她在王府用膳了。
“不打扰。”蜀王殿下道:“昨儿猎了只野鹿,三姑娘待会儿可以尝尝。”
能拒绝吗?
肯定不能的,姝姝很清楚。
她心里思绪纷杂,乱糟糟,也不知到底该想些什么,茫然没有一点头绪。
见她这幅模样,蜀王站起身来,“随我过来吧。”
姝姝跟着起身,见蜀王已经朝着外面走去,她急忙跟上。
蜀王下了台阶,朝着左边书房而去,他领着姝姝来到书房,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姝姝站在书房前迟疑了下,蜀王回头望她,“进来吧。”
姝姝只能跟着他进到书房里,蜀王的书房宽大整洁,很大几排紫檀木书架,上面摆满书籍。
书架前还有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配着一张官帽椅,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左侧则是摆着一张紫檀木雕螭龙绿石插屏,姝姝猜屏风后应该是供人歇息的塌。
姝姝不明其意,就听见蜀王清冽的声音,“本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三姑娘待在书房自便,屏风后也有歇息的榻,若是犯困可以小憩片刻。”
“好……”姝姝茫然道。
蜀王看她一眼才离开的,出去时倒也没把书房门关上,姝姝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受控制起来。
姝姝叹口气,还有两个时辰天色才暗,她总不能硬在书房坐两个时辰吧,认命的来到书架上,看着上面的书籍,五花八门,涉及到各类知识,她选了本杂记翻看起来。
没多时,小厮奉了茶点心来,珍珠也被送过来伺候她。
珍珠也很茫然,进来小声问姝姝,“姑娘,殿下怎么还留您用晚膳吧。”
姝姝坐在官帽椅上,上半身倾斜趴在书案上,单手托腮,眉头皱着,“殿下说是谢我赠药之恩。”
珍珠望着自家姑娘,欲言又止,她想问殿下是不是对姑娘有意,可想到蜀王的性子,怕吓着姑娘。
…………
蜀王把姝姝给的匣子给师父周子鹟拿了过去,老头子正在喂鸭,见徒儿过来,问道:“潋之过来作何?”
蜀王把匣子递给老头子,“宋家三姑娘送来的,是魏紫的谢礼。”
老头儿接过匣子,打开瞧了眼,里面摆着两瓶白瓷瓶儿,闻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他也不客气,把东西放好出来问徒儿,“怎么宋三姑娘没亲自送过来?”
蜀王狭长的眸子看向师父,老头子就懂了,他这徒儿想继续跟人姑娘接触,就没把他这个老头供出来,以后有啥事儿还通过他来传话,老头子都给气笑了,“既然有心,何不让你那皇帝爹下旨赐婚,女娃娃年岁虽然小了些,一两年你又不是等不起。”
蜀王还是不言语,他垂下眼帘。
老头子对这个徒儿也是了解,约莫知晓他的想法,那女娃娃跟着神医学医,短短半年就有如此成效,定是真心喜欢,希望有番成就,不愿拘束后宅,若徒儿真让皇帝赐婚,女娃娃所有的一切便成了空,只能拘在府中等待成为王妃,怕她心中生怨。
还没喜欢上就生了怨,往后两口子怎么过?
老头子叹口气,见他不说话,气道:“闷葫芦一样,真不知晓往后怎么讨人家姑娘欢心。”
“师父,徒儿告辞了。”蜀王说罢,转身离开。
老头子握着扫帚冲着他背影喊道:“你这臭小子,过来就没什么话想跟师父聊聊吗?每次就那么几个字,你跟宋家女娃娃也这么交流的啊。”
蜀王只当没听见,他离开周子鹟这里过去另外个院子跟府中门客商讨事宜。
商讨完已是一个时辰后,蜀王回到霁月堂,整个院落静悄悄的,书房里也是安静的,他进去时见姝姝的小丫鬟坐在个小杌子上靠在书房门框上睡的正香,走到里头,姝姝也趴在书案上睡着,他走近几步,来到姝姝身侧,见她露出半边粉嫩嫩的脸颊,几缕青丝贴在柔嫩的脸颊上,肤如凝脂,他看了许久,伸出手背触碰了下她的脸颊,触感和他梦中如出一辙,细腻柔软。
姝姝醒过来的时候漫天火烧般的晚霞,霞光透着打开的窗棂照在她的身上。
她这一觉睡得恍如隔世,她已经很久没有午睡过,平日功课太繁忙,这两天为了配药也是熬夜的。
原本她还在看杂记,可是看着看着,许是平日读的书太严谨认真,读着杂记,脑中又是一团糟,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结果就这么睡着了,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喊了声珍珠,珍珠一下子从小杌子上坐起来,睡眼惺忪,显然也是刚睡醒。
珍珠急忙起身过来给姝姝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又见姑娘脸颊上睡了些红印子,还帮着姑娘揉了揉脸颊,触感细腻如玉,珍珠力道都轻了许多,姝姝肌肤娇嫩,红印子去的也快,珍珠道:“姑娘,奴婢去厨房要盆水过来给您净个面吧。”
姝姝摇头,“不必。”本是来王府谢恩的,现在莫名留在王府用晚膳,结果她还趴在桌案上睡着,哪里好意思要水净面。
谁知外面小厮端着个铜盆还有崭新的绸巾过来,笑道:“差不多到了晚膳时候,三姑娘洗把手吧,另三姑娘也不必担心,奴才已经去国公府通报过,二夫人知晓你在王府用晚膳的事儿。”
姝姝红着脸道了声谢谢。
小厮把铜盆摆在书案上退下,珍珠伺候着姑娘净面洗手,刚把铜盆端出去,见蜀王走过去。
她急忙退到一侧。
蜀王过去书房,姝姝正把拿的那本杂记往书架上放。
书架有些高,她还垫着脚,拿的时候容易,放回去有些难,忽然见一宽大修长手掌握住那本杂记,很轻易的推了上去,身后传来蜀王清淡的声音,“过去用膳吧。”
姝姝回头,蜀王正站在她面前,她急忙道了声谢谢。
“走吧。”蜀王道。
姝姝又跟着蜀王过去房间用膳。
用膳时有珍珠小厮伺候着,两人都是食不言,蜀王说的鹿肉很好吃,味道鲜嫩美味。
等姝姝吃饱,又是小厮端水上来伺候她洗手。
洗过手,蜀王道:“走吧,本王送你回府。”
姝姝道好。
结果最后就是,姝姝来王府谢恩,不仅成了王爷口中长辈的恩人,被留下用了晚膳,最后还被蜀王亲自送回定国公府。
幸好今日知道她来去王府谢恩的只有母亲和师父,平日她也总在师父那边用晚饭,国公府没其他人知晓她今日出去作甚。
回到国公府,姝姝可算松口气。
这会儿她都觉得有些不真实,梳洗后换身柔软的绸衣坐在房中发呆。
崔氏自打王府递了她信儿,知晓姝姝今日留在王府用晚膳,她就提着心,等着姝姝回府梳洗好她才过去找女儿问话。
第46章
崔氏过去时发现女儿正抱膝坐下贵妃榻上, 一头半干的青丝披散在绸衣后,绸衣的后面都有些湿, 她也不许丫鬟进来, 就这样孤零零的坐着,崔氏看着心疼极了, 取了干的布巾过去坐在女儿身侧替她擦拭半干的发, “怎么不让丫鬟把头发擦干,这样小心以后容易偏头疼的。”
“母亲。”姝姝软软的喊了声, 乖巧的由着母亲帮她擦拭头发。
崔氏一边擦拭姝姝的发丝,见她莹润洁白的脸颊上还贴着几缕发丝, 伸手帮着把发丝拢到耳后, 柔声道:“我宝儿可是遇见烦心事情?是不是王府的事情让你觉得困扰?”
姝姝面上满是迷茫无措, 她依偎在崔氏怀中,显得无助极了,“母亲, 我只是不明白蜀王是何意,他, 他留我在王府用晚膳,言语间也多是对我的感谢之情,可是相对于他的救命之恩, 赠药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偏生……”偏生如此待她,住的地儿连个婢女都无,显然是极不喜欢女子靠近, 偏偏慢慢的待她不同,亲近她,让她去他的书房看书歇息,这哪里是谢她赠药之情,分明,分明就是……
她也不是个傻的,她心里看的很明白。
且不说姝姝一直用敬畏的心态把他当做大禹的守护战神,对他生不出一丝丝别的情谊。
怕是蜀王殿下对她的种种亲近也不是感情,只是恰巧她的接近不会令他厌恶吧。
崔氏从这话中听出姝姝的不安纠结害怕,她原本想要说的口全都咽了下去。
是啊,问清楚又如何,姝姝想要的根本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觉得蜀王不好,蜀王厌女,若待姝姝不同,后宅里只有姝姝也极好,可这样姝姝就无法做她喜欢的事情,一辈子拘在王府,甚至往后极有可能坐上那位置,那时候后宫只有姝姝一人,对她而言,那不再是宠爱,只会是折磨,群臣弹劾,君王后宫岂可只有一人?
身为君王,很多事情会变得身不由己。
也可以想的更复杂些,皇位之争,皇子之争,万一出点事儿,姝姝就要受到牵连。
崔氏看的不是眼前,而是女儿的以后,她希望姝姝可以平淡幸福的过一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而不是拘在那样只能望见一片天的地儿。
可现在看着这样无措的姝姝,崔氏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罢了罢了,她同丈夫多多商量下,瞧瞧看姝姝的亲事要怎么办吧。
…………
玉楼金阁般的深宫中,已是深夜,顺和帝处理完朝政过去赵贵妃的寝宫。
他平日政务繁忙,大半时间歇在自己寝宫,偶尔去宫中妃子处,他年岁渐大,越发惦念元后。
后宫嫔妃不少,最近几年他已经不再选秀。
顺和帝过去赵贵妃寝宫。
赵箐滟穿了身海棠色香云纱长袍,半拖曳在地面,一头乌黑发丝用根绸绳系在身后,脂粉未涂,丰神绰约,她在顺和帝还是皇子时就跟着的伺候,当初娘家不过是六品小官,现在也加封进爵,她本人能从妾侍做到现在的贵妃,掌管六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见也是个心思剔透的。
赵贵妃上前替顺和帝脱下龙袍,吩咐宫婢们备水伺候帝王沐浴梳洗。
等顺和帝换上明黄色绸衣出去,两人上床榻歇下。
赵贵妃柔声道:“皇上,臣妾想同您说说溯儿的事儿。”
傅厉溯,三皇子,今年就十五,年岁没满十八,暂时还没表字。
顺和帝听闻是关系三皇子的事儿,问道:“溯儿怎么了?”
赵贵妃轻轻叹口气,眉心微蹙,“溯儿也有十五,身边却连个侧妃都没,嫔妾想着若不先给溯儿挑选两个侧妃。”
顺和帝道:“不知爱妃相中哪家的姑娘?”
身为帝王他也是个父亲也会为孩子们忧愁,嫡长子已经快十九,身边通房妾侍都没一个,二皇子身边仅有个侧妃和几个妾,三皇子身边也两三个伺候的,却无妃,其余皇子年岁小,暂不忧愁,忧虑的是这三位皇子。
如今贵妃说给三皇子相中了,他也想听听。
赵贵妃轻笑道:“说来也巧,前两日去蕙安郡主及笄礼上,臣妾瞧着个姑娘,那模样当真是端丽冠绝,臣妾瞧着实在心动,便想着溯儿身边连个侧妃都没,不如先给溯儿挑个侧妃?”
“爱妃说说是哪家的姑娘。”顺和帝也有些操心三皇子的亲事。
其实他心里另有打算,等今年科举考试尘埃落定后,他会下旨选秀,为三位皇子挑选妃子们。
赵箐滟想起姝姝那张娇嫩脸蛋,慢慢道:“是定国公府的三姑娘,臣妾瞧着她漂亮温柔,性格也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很得臣妾的欢心,想来溯儿也会喜欢的,按理说宋三姑娘的身份给溯儿做正妃也不为过,不过她自幼待在老宅养病,臣妾担心她身子不好生育,还是有些犹豫,不如说给溯儿做侧妃。”
琉璃宫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床榻上层层纱帐遮挡,帐内越发显得昏暗。
顺和帝一时不言,赵箐滟侧趴在帝王胸口处,听着帝王胸膛里的跳动声,她微微将目光挪在帝王脸上,见他的脸半淹在阴影中。
顺和帝许久才淡声道:“既嫌人家宋三姑娘身子弱,何必还要她给溯儿做侧妃,给溯儿挑选几个身子健康的便是,京城不差才貌双全身子又健康的姑娘。”
赵箐滟跟随帝王十几年,知晓他这幅模样是动了怒,急忙半坐起身道:“皇上,是臣妾的错,臣妾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怜惜宋三姑娘,待她若能成为溯儿的妃子,臣妾也会好好待她……”
“成了。”顺和帝皱眉道:“此事作罢,莫要多言,早些歇了吧。”
赵箐滟心中不甘,想不明白不过一个国公府的姑娘,皇上为何不肯给溯儿做侧妃。
莫不是蜀王已经求到皇上面前了?
蜀王殿下当然没求到顺和帝面前。
只是顺和帝知晓蕙安郡主及笄礼上发生的事情罢了。
全京城的人都知晓蜀王殿下在蕙安郡主的及笄礼上护着宋家三姑娘,他焉能不知?
顺和帝自己都承认他偏宠潋之,为嫡长子厌女的事情愁的快白头。
如今潋之第一次主动护着姑娘家,没有表现厌恶宋三姑娘,他都想立刻把婚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