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道:“事关国公府,所以下官才上门寻李翼问个清楚,还请国公爷行个方便。”
李翼是宋昌德身边心腹李中天最小的儿子,他寒着脸道:“中天,去把你小儿子叫过来!”
李中天抹了把额上的虚汗,去把幼子叫了过来。
李翼见到官差心中也是咯噔一声,他还算镇定。
官差问他去去年白居寺劫匪有何关系,他拒不承认,那官差冷笑一声,“你不承认也无妨,那些劫匪手中还握着当初你给的几千两银票,银票上还有章印和票号,到时去钱庄一查就知这银票是谁取的,你还想抵赖不成?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买通劫匪干这种事情,宋三姑娘说那枚玉佩并不值几个钱。”
李翼脸色发白,看了宋凝君一眼。
宋凝君脸色同样苍白。
“你这混蛋。”李中天怒火中烧,一巴掌扇在幼子脸上,怒骂起来,“你到底干了什么事情?谁指使你这么干的!”他相信自己儿子不会无缘无故去抢个小玉雕,脑子坏了才会花五千两银子去白居寺抢一枚玉雕。
李翼不吭声,李中天劈头盖脸又是两巴掌下去,“孽子,还不赶紧把事情说清楚,你就算不为自个儿着想,也该为你娘想想,她年纪大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受得住,你把事情说清楚。”
想起年迈的娘亲,李翼咬牙。
最后到底还是恨声道:“明明就是三姑娘不好,偏生你们所有人都被她蒙蔽了双眼,那枚玉雕是二姑娘的娘亲的,二姑娘想要来做个念想,三姑娘却不肯给,二姑娘太想念亲生母亲,惦记亲生母亲的生育之恩,只剩下一个念想,偏生三姑娘不给把东西给二姑娘。”
姝姝到底没忍住,冷笑一声,“玉佩是我幼时从山中捡到的,何时说是养母给我的?你到底是怎么被宋凝君忽悠的?”
她的目光又转动脸色煞白的宋凝君脸上,“你到底为何非要觊觎我的那枚玉佩?我实在不懂。”
“什么?”李翼茫然道:“可二姑娘明明说,明明说是……”
“你这蠢蛋!”李中天恨极,“你被她给诓骗了!”
“怎么会,怎么会……”李翼还是不肯信,他看向宋凝君,“二姑娘,你明明说过那东西是你亲生母亲的,想留个念想,哭着求我帮忙,求我找江湖中人出钱让他们演场戏,只要能把玉佩找回,愿意出五千两银票。”
完了,一切都完了。
宋凝君闭目不语,她不想再说些什么了。
她本该富贵荣华的一生,是哪里出了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宋凝姝回来那日开始的吧。
宋凝君闭着眼,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来。
李翼就明白了,原本她真的骗了他。
院子里静悄悄的,谁都不知道国公府养女能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仿佛是看别人演的戏。
这样一出大戏,让他们遍体生寒。
宋昌德疲惫道:“既然已经知道事情经过,劳烦你们把人都捉去官衙问清楚吧。”
他话音刚落,周围忽然响起声声尖叫。
宋昌德抬眼过去,见到宋凝君握着一把匕首朝姝姝刺了过去,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宋凝姝,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你当初就该去死的,为什么你没被孙氏打死!”
姝姝与宋凝君距离很近,众人发现时,已经来不及阻止。
崔氏目眦尽裂,“姝姝!”
大家都以为姝姝躲不开,会被这把近在咫尺的匕首刺中心脏的时候。
落在姝姝眼中,宋凝君的动作却很慢,她下意识按照每日打的那套掌法,脚步侧移,倾斜身子,匕首顺着她的胸口错身而过,姝姝顺势抬起手臂,一掌拍在宋凝君的胸口上,宋凝君被拍的整个人朝后飞出两三丈远,摔在廊檐下的房柱上,口中喷出一股子鲜血。
众人根本来不及多想,宋凝君飞出的一瞬间,猛兽的怒吼声响起。
一道残影跟着飞出,然后又是宋凝君的尖叫声。
大家这才看清楚是一头威风凶猛的猞猁死死咬在宋凝君拦在喉间的手臂上。
宋凝君也是感觉腥风扫过,她下意识护住颈子,等看清楚时就是那双金色兽瞳死死的盯着它。
宋凝君疼的冷汗直冒,手臂骨骼已经被咬穿,这条手臂怕是废了。
庭院里。
大家惊慌失措,以前猞猁从不下口的,这是它第一次咬人,都有些害怕。
后面声音嘈杂,猞猁松开口,它没有撕扯掉宋凝君手臂的肉,只是直接咬断她的手臂,彻底废了她的手臂。
如果不是宋凝君用手臂拦着要害,被咬穿的将会是她的颈子。
猞猁走到姝姝身边,蹭了蹭姝姝。
姝姝揉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心里软软的,有些可惜,只是废了宋凝君一条手臂,不过等她入了牢房,这么多罪名下来,宋凝君也活不了的。
院子里奴仆们慌乱着。
官差也有些吓着,跟老国公爷说了声,把宋凝君,李翼带走。
宋昌德送他们出府,没多看宋凝君一眼,同官差们讲了宋凝君毒害盛氏的事情,让她们调查清楚。
几名官差相视一眼,心底发寒,国公府的这个养女着实可怕。
“都散了吧!”大房高氏遣散庭院中的奴仆,进屋去看望盛氏。
盛氏还在昏迷着,伏神医同马太医正在给她把脉,脉象还很微弱,但至少有了脉象。
姝姝让猞猁回去沁华院,她先去看望盛氏,盛氏的脸色还很红,像是透着血色,姝姝站在床榻上,双眸透了些湿意,祖母一定要快些好起来。
伏神医给盛氏诊过脉后道:“约摸着明日早晨就能醒来,到时还要服用一颗参丸,另外我会让姝姝给老夫人准备解毒的药材,老夫人体内的毒要慢慢清理。”
“多谢神医。”宋金丰道,他又转身跟姝姝说,“还有姝姝,也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发现母亲还有脉象,今日怕是。”
说着,他忍不住叹息一声。
姝姝摇摇头,并未多言。
还是崔氏那女儿护在怀中心疼道:“我宝儿没事吧,方才真是吓着娘了。”
姝姝还是摇头,“母亲别担心,我没事的。”她的确没事,只是整个人都很疲惫。
“姝姝是怎么知晓宋凝君配的那些药材的?”宋金丰忍不住问道。
姝姝迟疑下,还是把之前让观言观夏查陈家人的事情说了遍,“后来他们查到孙氏并没有跟着陈家两兄弟回水乡村,她好像彻底从世间消失,这期间接触陈家人的唯有宋凝君,所以我便让观言观夏跟着宋凝君,知晓她去药铺买药,后来……”
后来宋凝君竟然为了不想嫁人,毒害盛氏,想要守孝三年。
宋金良望着女儿,温声道:“那姝姝为何不把这件事同我们说?”
姝姝沉默,说了他们真的会认为宋凝君是弑母的毒蝎心肠吗?说了他们就会把宋凝君送离国公府吗?
说了又有何用,他们还不是记挂着十来年对宋凝君的养育之恩,质疑把她留在侯府给她嫁出去吗。
崔氏却懂了女儿心中所想,她崩溃的抱住姝姝,“对不起,对不起……”
他们到底都干了什么?造成今天这个地步的是姝姝还是宋凝君。
都不是,而是他们,固然宋凝君心狠手辣,他们看错人,但如果一开始找回姝姝那一刻,他们把宋凝君送回属于她的家,一切都会不同的。
“母亲,我累了,想回房歇息,祖母的毒,明日我会跟师父过来一起解决的。”姝姝轻声道。
她真的累极了,腰侧很疼很疼,这会儿才感觉到疼痛,疼的她快无法忍受了。
第80章
伏神医马太医也跟着告辞, 两人离开后,姝姝回到沁华院, 珍珠玲珑, 沁华院的丫鬟都跟着一块回去,猞猁也是, 它紧跟着姝姝。
回沁华院的路上, 又碰见那些丫鬟奴仆们,这次他们没有再用震惊鄙夷的目光看姝姝, 而且是怜惜,身为国公府真血脉, 被个冒牌货占据位置, 还把下毒的事情嫁祸在她的身上, 真真是可怜。
姝姝白着小脸。
刚才昌鸿院一切尘埃落定时,她就感觉右边腰侧很疼,疼得她小脸惨白, 走路双腿都在打颤。
“姑娘,您没事吧。”珍珠担忧道。
姑娘脸色太难了些, 而且额头浸出一层密密的细细的汗珠。
姝姝摇头,不语。
回到沁华院,猞猁一直跟着她, 白狮也从偏园过来了,两只跟着她进到屋子中。
现在已经是申时末,该是用晚膳的时候,姝姝根本吃不下, 她只想好好休息下。
喊来丫鬟们备好热水,珍珠玲珑两人亲自照顾姝姝梳洗。
替她一件件脱去身上的衣裳,露出已经发育的极好的身姿,一身肌肤似白雪,可白雪之上却映着一片瘀斑,大片青紫,已经有些发黑,那是右侧腰间,手掌大块的严重淤青,应该是已经撞的皮下出血,黑紫色。
珍珠惊叫道:“姑娘,您的腰。”
姝姝低头看了眼,难怪腰疼的不行,原来撞到了。
撞到哪里去的?她好像已经忘记了,从得知祖母出事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慌了。
后来昌鸿院发生的一切,她精神紧绷,更加没有注意到腰间的伤。
现在事情解决,她才察觉出腰疼,原来是撞到的,回想一下,却根本不记得是哪里的撞到的。
姝姝叹了口气,腰疼的越来越厉害,她道:“珍珠,玲珑,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洗就好。”
“可是姑娘您的伤……”玲珑担忧望着姑娘腰侧的伤势,这也太吓人了些,看起来像是撞的,不会受到内伤吧。
姝姝低头摸了摸那片吓人的肌肤,她道:“别担心,没事的,只是看着有些吓人,没有伤到内脏的。”
她是学医的,伤没伤到内脏还是清楚,只是表层伤的有些严重罢了。
两个丫鬟退下后,姝姝摊开左掌手心,玉瓶显露出来,她盯着玉瓶看了会儿,目光温柔,最后从玉瓶中滴落些甘露倒入浴桶中。
其实她也不清楚玉瓶中一次可以倒出多少甘露,她曾在书房做那些参丸时,试过一次从玉瓶里面倒出一铜盆儿的甘露还能继续,所以姝姝猜测应该可以无限制。
不过她从不浪费甘露。
身上这样的伤势,每日往浴桶中滴入十来滴几天就能好起来。
她肌肤娇嫩,所以这撞伤看着有些严重罢了。
姝姝滴入甘露,跨入浴桶,整个人都缩在温热的水中,她盘腿坐在浴桶中,一头青丝也浸入水,湿漉漉的披在如玉的脊背骨上。
姝姝待在浴桶许久,等到水凉了她才起身把身体擦拭干净,扯过旁边衣架上的中衣穿上。
等丫鬟们进来,姝姝吩咐她们把浴桶的水抬出去浇树浇花。
随后,姝姝也不让人伺候,晚膳也没吃,她直接躺在床榻上睡了。
她以为自己会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没想到反而很快的入睡,只是被梦魇了一整夜。
崔氏过来的时候,姝姝已经睡下,她在床头站了许久许久,最后才离开,离开时双目通红。
姝姝翌日很早就醒了过来,她眼底有淡淡的青影。
昨夜梦魇一整夜,她还是很疲惫,不过也算睡了许久,她起床后先过去祖母院子。
祖父昨儿整夜没睡,守了盛氏整夜。
不多时,天色渐亮,伏神医也过来府中,他跟姝姝仔细商讨过盛氏中毒的药材,然后配了解毒的方子。
刚配好,盛氏就醒了过来,隔壁房间是刘嬷嬷的喜极而泣的声音。
盛氏原本很红的脸色变成苍白,她睁开眼睛,身上无力,不仅如此,她感觉精神也不太好。
望着一屋子人,盛氏茫然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只是短短一句话,她就耗费大半心神,刘嬷嬷哭着,正想把昨日的事情道出,姝姝上前道:“祖母先把药服用了吧。”
还要连续服用两天的参丸,然后开始解毒。
盛氏醒着,药就很好服用,然后姝姝跟伏神医去隔壁准备给盛氏解毒的药浴。
那边,刘嬷嬷把昨日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告诉盛氏。
盛氏听完,整个人僵住,不可置信,许久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很久后她才喃喃道:“到底是为何。”
刘嬷嬷擦掉眼泪道:“因她不满意二夫人跟老夫人给她亲下的亲事,再有几个月就要成亲,她不愿,这,这才……”
若府中长辈过世,可守孝三年。
盛氏闭目,苦笑,“好狠毒的心肠。”
原先的乖巧柔弱孝顺都是装出来的吧,她活了一辈子,竟连个小辈都没看透。
刘嬷嬷接着道:“老夫人还不知,您昏死的时候,原先宫中太医都放弃,就是三姑娘回来不愿放弃,给您把脉,把到一丝丝微弱的脉象,把您给救了回来,偏生老奴是个蠢笨的,之前竟还听信那白眼狼的话,以为是三姑娘的药有问题,不仅如此,庭院里好多奴才们也都……”
好多奴才都看清怠慢三姑娘,甚至出言羞辱三姑娘。
盛氏知道身边嬷嬷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盛氏咳嗽起来,眼中泛起泪花,她又哭又笑的,“我们都错了,国公府算什么东西,能得姝姝如此相待,她为何不敢早早的把宋凝君的异常告知府中的人,那是因为我们根本不会信她啊,她说了又如何?姝姝至始至终都明白这个道理,是我们愚笨,是我们不好。”
“你先好好休息,等姝姝和伏神医给你解毒,别太激动了。”宋昌德替妻子拍背。
盛氏捂着嘴又咳嗽了两声,眼泪落下来,“老爷子,我们对不起姝姝,你当姝姝为何待我们如此好,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我们,那是姝姝担心我们不信她不亲她,她在讨好国公府的人,她堂堂国公府的真千金,却要靠着讨好我们才能在国公府立足……”
宋昌德也沉默下来,良久他才叹了口气。
盛氏说了这些话,面露狠色,问刘嬷嬷,“昨儿言语羞辱姝姝有哪几人?”
刘嬷嬷迟疑道:“是罗成才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