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炎纶低着头,掩藏着自己的脸色,没人看到,在他眼里,是怎样的凶狠。他依旧沉默着,面对女孩儿的怒斥,不曾反驳,像是一个哑巴。
“来人,抽他三十鞭,再丢入水牢,关上一日一夜。”女孩儿不在意道,随手一扔马鞭,踏着欢快的步子,回了屋去,“给本郡主备水。”
女孩儿生得绝艳俏丽,背影纤细,身段婀娜柔美,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完美。彼时,邬炎纶悄悄抬头,在目光里,是一片杀机与冷光,转瞬即逝。
水牢又阴又暗,里面全是蛇鼠虫蚁。邬炎纶下了水牢,唇抿成一条线,蹲坐在一个角落,四周全是蛇虫,那场景可怕骇人,但他依旧沉寂不语。
闻到血腥味,蛇鼠虫蚁全都涌来,他一动不动,那日复一日增加的仇恨,掩盖在沉默的外表下。
画面到此为止。
【“想起了么?”666心绪复杂。在这个世界,宿主倒遵守了原则,做了一个大反派,把任务目标虐得死去活来,那其中的凄惨,令它心惊肉跳、不忍目睹。】
【虐心,痛一世;虐身,痛一时。权衡下,它倒希望只虐身。】
【萧青棠愕然,瞅了瞅666,又看了看大屏幕,惊道:“这货嗑药了么?十年前又瘦又弱,整个一竹竿,十年后又壮又高,成了头山熊!”】
【666黑了脸,“你的关注点,能否在正事上?”】
【萧青棠啧啧出声,“昔日受尽屈辱的人质,如今名震天下的战神,多亏我当年给了他地狱般的折磨。”】
邬炎纶,燕国不受宠的三皇子,在燕国一败涂地后,被送入赵国为人质。
很不幸,他是她的任务目标,是以她向圣上请求,让他入她的王府。此后世人皆知,永乐郡主因父亲战死,在伤心之余,便会拿燕国人质撒气。
传言倒也不假,在此期间,她无所不用其极,磨练出他铁一般的意志,又引诱他熟读兵书,习识排兵列阵,为他铺好了道路。
既已功成,便当身退。她提交了任务,拍拍手离开了,深藏功与名。
【“我没料到会回来。”萧青棠苦着脸,小心肝抽疼抽疼的,满面幽怨,“棍棒底下出大佬,我昔日完全是为他好,没功劳也有苦劳。再者,这一次,我是规规矩矩的,严格按照主系统的指示,做了一个标准的大反派,没有作死加戏,为啥还要我回来?”】
【666板着小脸,无奈回道:“因为你做完了大反派该做的事,却忘了遵循大反派的结局。人家憋着一肚子怨气,没有地方宣泄。”】
【“我懂了,让我被他虐回来,然后凄惨地死去,对?”萧青棠没好气道,“我就知道,你们系统一个都靠不住,尤其是你这个反派系统。”】
【666心虚,小声问了句:“在这个世界,你不会作死,不会给自己加戏罢?”】
【萧青棠轻哼了声,“能加什么戏?6啊,炎哥哥和陆小公鸡是爱恨交织,但邬炎纶截然不同,他只想折磨我,总归一句话,屏蔽我的痛觉。”】
彼时在帅帐,邬炎纶正坐首位,威严而沉稳,一双眼炯炯慑人。此前燕军大胜,他率大军长驱直入,连破赵国十三城,兵临其皇城之下,迫赵国俯首称臣纳贡。
这个在十年前败燕国,让他屈辱为质的大国——赵,终在今日,那巍峨的城墙倒塌,从今往后,将慑服在燕国的国威之下。
“将军,请过目。”赵国使臣恭敬地递上前。
邬炎纶细细看后,声音沉稳有力,如重重大山压下,颇具有威势:“在投诚国书外,本帅要加一个条件,乃私人所求。”
“将军请讲。”赵国使臣忙拱手道。如今我为鱼肉,容不得他有丝毫马虎。
“永乐郡主,萧青棠。”邬炎纶面色如常,“本帅要她。”他端坐着,沉稳如大山,平淡的语调,不怒自威。
赵国使臣心下暗叹,回道:“外使必当回奏圣上。”说是回禀,实则只走个形势,邬炎纶既已开了口,莫说一个郡主,便是公主,亦逃不开命运。
“两日之内,本帅要见到永乐郡主。”邬炎纶平静道,“否则,本帅会率大军,亲自去寻她。”
他语气倒不严厉,但赵国使臣仍惊出一头冷汗,忙不迭地应承,并表示必会遵照。
当今天下,谁不知邬炎纶手握重兵,乃先帝托孤重臣,赵国上下谁敢拂逆?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永乐郡主嚣张跋扈,刁蛮任性……褫夺郡主封号,贬而为奴……”
一道圣旨,先行贬损之词,褫夺封号贬为奴,其最终目的,便是送她入军营!
萧青棠身形微颤,不止是气,更是有惧。圣旨上的内容,几乎在明白地告诉她,是邬炎纶指明要她,为的便是报十年前的仇!
偌大萧王府,早已门庭冷落。在她父王战死、母妃殉情后,曾经名震京城的萧王府,日渐衰落势微。在这十年,她谨小慎微,担惊受怕地活着。
但仍旧没能躲过。
圣旨一下达,几乎在第一时间,便有人上前,把她打包送去军营。
萧青棠沉默,双手紧握着,不由得忆起十年前的事,身子微微颤抖,不知邬炎纶会如何对她?
第55章 满怀屈辱的人质
军营里全是汉子,一个个五大三粗的, 数年时间行军打仗, 甚少与女子缠绵。
萧青棠一身轻纱粉裙,在淡妆的点缀下, 容色尤为俏丽。夜风吹拂下,轻纱飘扬着,宛若仙女下凡尘,直接看呆了一群将士。
“这妞真俏……”不知谁嘀咕一声,众人顿时哄然大笑, 肆意点评着,个个眼神火辣, 恨不得立即扑上来, “王参军, 她是谁啊?是不是窑子里的……”
王参军眼一瞪,斥道:“休得胡言,是元帅指名要她。”
“哦?元帅第一回 叫女人啊!”将士们笑着起哄, 眼神暧昧,“我们都懂, 元帅的眼光不错……”
萧青棠小脸雪白, 攥着小手目光惊惧, 身子摇摇欲坠,哆嗦着跟着王参军。
但她去见的, 倒不是邬炎纶。王参军带她去了一个帐篷, 在里面, 全是一些年轻的漂亮女子,个个打扮精致,或拿各种乐器,或穿着舞衣。
萧青棠明了,心下悲凉。在帐篷里的,是一群歌伶,燕军大获全胜,一雪十年前的耻辱,今夜便有晚会,叫上歌伶助兴,犒劳一些将士。
十年前的债,十年后的果。
萧青棠深深呼吸,被一群歌伶裹挟着,涌入了一座极大的帐篷,里面气氛高涨,将士们吃着烧烤,哼着战歌,在正中央,燃烧着一簇烈火,上面架着三头猪,油脂滴落,香味扑面而来。
“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矛戟……”在唱歌之时,更有人敲击着桌,合打着节拍,歌风粗犷响亮,豪气冲云霄,“岂曰无衣……岂曰无衣……”
在一群美人歌伶涌入后,将士们忽一阵狼嚎,战歌在瞬间转换成了情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
一群歌伶娇笑着,或抱琵琶,或抚瑶琴,或起舞或清唱,人影绰绰,香风阵阵,偶尔间,有女孩几个旋转,软软倒在一名将士怀里,轻轻地端起酒杯,喂了他一杯酒,又一甩袖,长长的水袖划出优美的弧度,回到舞队里。
萧青棠呆站着,如一个提线木偶,望着来去的姑娘们,让人碰一下,便动一下,手足无措,垂着眼尴尬而羞愧,尤为引人注目。
她知道,在正位上首,邬炎纶端坐着,高贵而冷漠,如今是她的主宰。
满帐篷的热闹,与她格格不入。她轻颤着,眼里盈满了泪,脸上毫无血色。
终于,有一个微醉的将士,提着一个酒壶,摇摇晃晃着,钻入了姑娘里,和一个个姑娘嬉闹着,调笑着,有他带头,越来越多人加入。
“美人,怎么不跳?”一个轻佻的声传来。
萧青棠惊惶望去,便见在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约莫有三十岁年纪,相貌倒也算不错,尤其是那双眼睛,形状漂亮含情。
她退后一步,戒备地望着他,然而男人欺身上前,饶有兴致地看她,又去拿她的手,“本将军最喜欢的,便是性烈的姑娘。”
萧青棠左右为难,男人摆明了话,倘若她继续回绝,怕是会挑起他的兴致,但若不拒绝,今日又躲不开劫难。思罢,她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滚落,如今落此困境,还能抱有希望么?
无非是差与更差罢了。
“将军,”她轻轻开口,抱着一线期盼,嫩白的脸颊上,显现出一抹红晕,“我,我还,还未出阁,是头一回,你,你若是要了我,能不能娶我?”比起落入军营里供人玩弄,倘若此人能娶她,替她挡住邬炎纶,倒是不幸中的大幸。
桃花眼男人怔了怔,端正了容色,问道:“清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误入歌舞伶里?莫非有人逼良为娼?你只管说,我给你做主!”
说话时,他的音量不自觉放大了些,歌舞暂歇,众人的目光全都望来,闪烁不定,皆有好奇与讶异。
桃花眼男人一个转身,抱拳道:“元帅,末将得知,这位姑娘并非歌伶,身世似有不幸,正在询问,好替她做主。”
“她的事,你无须管。”邬炎纶容色威严,自沙场历练出的气质里,自有一股肃杀之意,气场强盛而可怕,让人胆战心惊。
“可……”桃花眼男人犹豫,但让他淡淡瞥去,立即住口不言。元帅平日倒也温和,但一旦动了怒,那冷冷目光一瞟,谁都会恐惧。
萧青棠全身颤抖,小脸上一片惊惧慌乱,吓得直欲昏厥过去。邬炎纶哪怕坐着,也和她站着一样高,那般睥睨着望过来,极让她恐慌,好似他是吃人的猛兽般。
“姑娘莫怕,元帅平日不凶。”桃花眼男人于心不忍,小声嘱咐了一句,“万事顺着元帅,元帅不会伤害你的。”军人的职责便是守护,保护着弱小,纵是敌国的老弱病残,他们亦不至于去伤害,此乃天性使然。
满帐篷寂静。众人大都能看出,那气氛不对,不由得疑惑,那个绝美的女子,在什么地方惹恼了元帅?
但邬炎纶一句话,便让他们明了。他平静道:“永乐郡主,十年不见了。”
阵阵倒吸气声。几乎天下皆知,邬炎纶曾在赵国为质,而赵国永乐王阵亡在与燕国一战里,是以永乐郡主怀恨在心,折磨过在萧王府为人质的邬炎纶。
恩怨明了。众将士目光惊异,全换上了揶揄之色,这真是十年风水轮流转。
在那各色的目光下,萧青棠头昏眼花,血气直冲脑顶,俏脸一时鲜红如血,一时惨白如雪,满腔的羞愤流转全身,色厉内荏道:“你意欲如何?”
邬炎纶面色从容自若,静静地望着她。面前这个惊慌失措的女子,便是十年前那名趾高气扬的永乐郡主?十年了,时光改变了太多。
刁蛮毒辣、狠厉无情的永乐郡主,早早便已收敛了性子,如今怯懦的她,哪有当年半分影子?
须臾,他开口道:“给她倒酒。”
众人愣了会,才反应过来,便有甲卫斟酒递去。
萧青棠怔怔然,端着酒杯,狐疑且戒备地望去。
“永乐郡主,本帅先敬你一杯。”邬炎纶语调平缓,容色威严而肃穆,便似一座巍峨的高山,“若无昔日蛮横狠辣的你,便无今日的邬炎纶!”
【“感天动地!”萧青棠泪眼汪汪,“在这么多男人里,终于有了一个明事理的,知道要感谢我,明白我是在为他们好。”】
【“别急着感动。”666叹气道,“人家感谢归感谢,怨气值降了么?”】
萧青棠紧攥着酒杯,咬着唇心中茫然。
邬炎纶一饮而尽,啪的一声放下酒杯,杯口碎裂断成几瓣,足可见用力之大。
第56章 满怀屈辱的人质
杯子碎裂,整个帐篷内噤若寒蝉, 众将士神色肃穆, 歌伶全都吓得跪下。
萧青棠捏着酒杯,手颤个不停, 其内的酒水晃荡,洒出了不少,顺着她的手指一路流入衣袖内。她哆嗦着举杯,小口小口喝下杯中酒,怯怯的小眼神扫去。
又可怜, 又可爱。
邬炎纶起身走来,身躯高大强健, 脚步声雄浑有力, 压迫感十足。
萧青棠僵直着身, 一动也不敢动,直勾勾地望着他,小脸上血色全无。
他站定在她面前, 又高又壮,投下的阴影, 将她尽数笼罩。
萧青棠仰着脸, 瑟瑟发抖, 十年不见,邬炎纶长成了一座山。人猿泰山!她只到他的胸口, 抬起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那硬朗雄壮的躯体, 简直称得上可怕,那结实的大腿,比她的腰还粗,全身都似有爆炸般的力量。
在他面前的她,如此的弱小。
“你、你别打我……”她怯懦道。如此高大威猛、气势汹涌的男人,她实在忍不住怂。
邬炎纶低下头,望着纤细瘦弱的她,眼里流泻出的,是一片轻蔑的情绪,“凭你,也经不起本帅一拳。”
“那你?”萧青棠不敢反驳,心下满是悲凉。如今的她,被贬为奴,已无家可归,无国可回,生死掌握在昔日的仇人手里,往后的岁月,必然凄惨暗淡。
邬炎纶冷漠道:“当年你如何对本帅的,本帅只原样奉还,不追加你的利息。倘若你能挨下去不死,此后恩怨两散。”
萧青棠又懵住,垂下小脑袋,望着他那擎天柱一般的腿,与比她大两倍的身躯,小脸红白交错,张口便是一句:“当年我最喜欢骑你,如今你也要骑我?”按他如今的体重,她岂不是得被他压死?
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让一头大山熊骑着跑……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全场死一般寂静,众将士瞪大了眼,猛然爆出一阵大笑,不少人捶桌笑趴。他们听到了什么?骑!原来在当年,那二人有如此一段秘闻,怪不得元帅一直守身如玉。
邬炎纶微黑了脸,被问得哑口无言,凉凉的目光转悠了圈,众将顿时正襟危坐。他淡淡开口,犹似欲盖弥彰一般地解释:“这个‘骑’,是真的‘骑’,你们别想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