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隔着些远。木思看清了不远处的一个坟包。
坟头落了好些落叶。
木兰把落叶用袖子挥落后,把祭品拿了出来一一摆上。
风吹动头顶的枝叶,一片发黄的枫叶渐渐落在她的肩头。
木兰今日一袭白衣,发饰朴素,一身素净,那张清秀的脸挂着平日里不常见的肃穆。
她点上了香,磕了几个头。
树静静摇,风慢慢吹。
木兰看着墓碑,神情平静,不言不语。
木思远远看着。
她的肩膀很纤细,纤细到经不住一捏。
除了上一次她为那些孩子哭泣,他倒是从未见过她软弱的时候。
想到此,木思唇角不禁一掀。
若是此人是个男子,倒是可为他所用。
如此心性,武功不菲,倒不是一名良将。可惜了,是个女人。
“我们走吧。”
不知何时木兰收拾好了东西,站在了面前。
抬眼便是万里无云的蓝天,不时有成群的大雁飞过。
“思思,你倒是很少说过你父母。你这么好看,你娘亲也应当很好看 吧。”
木兰踢着路边的碎石头,有几丝俏皮的黑发落在耳边。
木思视线落在一旁的树上。
他的模样的确和母妃相似。
当年他母妃名动天下,倾城倾国,四方但凡有些权势的王侯都渴望迎娶母亲。
只可惜,他们比不得父皇的胆识谋略。
“对啊。我娘亲模样是极好。对我也是极好。”
木兰瞧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忐忑。
听思思说,他十岁的时候被卖到地主家。那他娘亲和爹呢。若是问了他,岂不是又勾起了伤心事。
想了想,木兰还是忍不住问他:“思思,这么久了。你没想过娘亲么?难道你没想过去找她么?”
木思脚步顿住,一股诡异的躁动涌上心头。
按照往常的道理讲,这个时候他应当在宫中,不时拜见母妃。或者在外领兵训练。
他消失了一月之久,母妃一人在宫中,若是有些不长眼的东西再敢冲撞母妃。
冥冥之中,有一段记忆仿佛被空缺了。
欲再深想头部深处又是一片剧烈的刺痛。
木思不禁痛吟一声。
木兰发现他的异常,停下脚步。
“你怎么了?头疼么?”
木思低着头,不说话,眼眶隐约透着猩红。
到底是什么!
他所忘记的,是否和母妃有关!
他是因为什么会出宫!又为何会落水流落至此处!
第17章
街道上人群纷杂,车马如流水,小贩的喧闹声充斥在耳边。
一股冷风刮在身上,木兰裹紧了衣衫。
这天冷后,生意也越发清冷起来。
买的人不过寥寥,一上午才赚了不到十文钱。
而一旁那卖画的,简单把画那样一挂,就围着不少人来看,跟她这一对比就更显得冷清了。
木兰肚子里突然叫了两声,抿了抿唇。准备再等会回去。
“老板,这幅画怎么卖?”
一长脸男子指着这画问。
那白胡子老叟,坐在桌后木凳上,一副悠闲的模样。
慢悠悠伸出了三个指头。
“便宜些吧。便宜点我就拿走了。”
老叟摇头,用扇子嘘指了指那印痕:“瞧见没!九空先生的真迹!别的都仿不来。唯独我这才有!”
长脸男子面色犹豫了会,还是从袖里拿出了银子放在桌上。
木兰瞥过去,顿时膛目。
三两银子!够她好久的饭钱了!这老叟真牛啊!她买个鞋履还有人还价,这老头没费几句话还有人愿意买!
待木兰回过神来,只见那长脸男子已是拿着画离开。
“木兰姐。”
听到一声响,木兰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木思正正站在面前。
看他手里提着饭篮子。
“思思,你来了!”
这几日她生意不好,中午就晚些回去,几天下来思思看不过去就亲自来给她送饭。
木兰真心觉得有一个妹妹真好。
“你快去吃吧。我来帮你看着。”
木兰接过篮子,应了声便去一旁吃起饭来。
木思站在摊子前,瞧着面前那一排整齐的鞋履,心中嗤笑一声。
天气越发冷起来,谁还会来买这些。
真不明白这女人是怎么想的。
“这当真是九空先生的画?”
注意倏然被一声惊诧吸引。
木思移过视线,落在那画上。
那是一副夏景图,几只蝉伏在树上,蝉翼透明无比,栩栩如生。
寥寥几笔便勾勒处这副画来。
这画者,功力颇深!
莫名脑海中闪过些零碎的画面。
九空先生!画!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来不及捕捉便不见了踪影。
木思眸色阴郁下来。
那老叟注意到了一股灼人的视线,循去正和木思对视相望。
明显他手颤了颤,脸上滑过一丝慌乱又急忙镇定下来。
那幅画正被人观摩着突然就被收了起来。
“哎,怎么收起来了。不让人看了?”
有人不满道。
老叟连忙摇头。“今日不卖了,不卖了。”
急忙装进竹筒里,便匆匆收了摊子离开。
木思收回视线,思量了片刻便跟了上去。
他敢肯定此人见过自己!
老叟背着画卷匆匆穿过人流,走到无人的小巷里,看到身后无人后才松了口气。
又张望了一番后,敲了敲门后,有一女子探出身来,示意他进去。
女子在外看了一番后,才走进去阖上了门。
木思掀了掀唇,眨眼间便跃至房顶上,落下了些灰尘,悄无声息如鬼魅那般。
掀开一片灰瓦,露出一丝细细的缝隙。
“今日怎得这么早回来?”女子看着他几近满的画筒。
老叟面色沉郁,沉吟了片刻:“今日我看到了一人,长相和那人着实像!就看了一眼我便赶紧回来了。”
“谁!和谁像!你说清楚。”女子眼神顿时锋利起来。
老叟敛眉,脸色着实不佳:“虽我只看过一面,但那神色我绝不会认错!分明是当今太子!”
女子手中的茶杯落地,清脆的一响。
突然察觉头顶一丝动静,快速抬头只见一丝光从瓦片缝隙透出。
急忙推门翻上屋顶,四周一片正常。
女子脸色铁青,眼底滑过一丝挫败!
木兰吃完饭扭头却不见木思的身影,纳闷着这思思去哪了。
肩头却猛地被人一推,亏得木兰反应快不然就得狼狈摔地上了。
木兰眼神一冷,抬眼看去。
只见马上一华服男子,颧骨凸起,脸上透着股病态的惨白,一股刻薄样。
这股熟悉的面容与记忆重合!这人不正是孟庭!
上次她只记得把他狠揍了一番,如今过了这么久今天倒又来翻旧账了!看来伤好的蛮快的!
刚才推她的正是他身边的黑衣男子,身材魁梧,凶神恶煞。
“你这鞋怎么卖啊?”
孟庭斜着眼看她,语气古怪。
木兰不卑不亢,平声道:“四文钱一双。”
“呦!就这么双破鞋都四文钱啊。依我看,一文不值!”
孟庭坐在马上,睨着她,脸上挂着嘲讽。
木兰神色冷下来,她倒是瞧瞧今个他到底想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怎么?孟大少爷,上次那顿是不够,今儿个是想再来一次?”
孟庭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给了手下一个眼神示意。
黑衣男子眸色一凌,直接动手欲掀了木兰的摊子。
木兰刚准备动手却被一声轻唤定住。
“木兰姐,这是怎么了?”
孟庭抬手制止了黑衣男子。
打量着不远处的木思,眼底滑过惊艳,语气上扬:“呦,这便是你那妹妹木思吧?”
木兰顿时恼火起来,“你想干什么!”
孟庭讥笑一声,“小爷想干什么,轮得着你管么?”
“倒是你这妹妹,若是放在教坊,不知会引得多少人垂涎。不若小妹跟了哥哥一起走?”
对着木思,孟庭一脸柔色。
看着他这副模样,木兰心底愈发反感起来。
怒火冲眉稍,拳头正准备挥出去却被木思按住。
“好啊。不过我得先问问我姐姐得意思。”木思面色温柔,眼底藏着深意。
木兰脸色一变。“思思。你...”
却看他顷在耳侧暗声道:“木兰姐莫怕。我有法治他。”
木兰按下声色,又见他起开与孟庭低语了几声,也不知说了什么。那孟庭大笑三声,病态的脸上竟染上了些异样的绯红。
“那我便恭候小妹了。只是小爷我平日里最受不得诓骗。小妹可莫要忘了时辰。”
孟庭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威胁。
木思浅淡勾唇。
“自然。”
孟庭斜了眼木兰,轻哼了声,便策马转身离去。
木兰望着他的背影,一脸狐疑。
“思思,你莫要犯傻去答应他那些无理的要求。这人心眼坏得很。上次还在酒里下药,亏得我身体强劲不受那软筋散作用,不然现在成什么样都不一定。”
木思眸色深了几分,怕是那日她手臂的伤是自己划的。
区区一个孟家的少爷,不过是手段多了些,有何可怕。
夜里,当四周皆是一片沉寂之时,临水的一处教坊里却是灯火通明。
轻如蝉翼的幔帐被夜风吹得摇曳。
一片你侬我侬,调笑旖旎。
精致包厢内,孟庭正一如既往左拥右抱,温香软玉在怀。
“孟兄,你说那美娇娘今夜她来么?别不是诳了你吧。”
一旁得公子哥饮着酒打趣。
“依我说啊,你就应当把那小娘子给直接掳过来,也好比在这里苦等。更能让我哥几个一起快活啊。”
一方脸男子附和。
怀里的女子不满起来,嫩白的五指轻点在他身上。
“爷这是哪里的话,难道奴家伺候的不好么?怎得就让您们苦等了?”
孟庭挥开递来的酒,神色阴沉道:“她若是再不来,我现在就抢人去!”
倏然门嘎吱一声响,一阵风吹了进来。
入目的便是一张灼目的容颜,身姿纤细却透着挺拔,一身朴素无华的衣衫遮挡不住璞玉般的气质。
“孟少爷,急什么。”木思声音清澈温和,眼底暗藏着阴鸷。
身后的手缓缓将门阖了上去,木思唇角勾起了抹深意。
月影摇动,哗哗的流水从耳侧穿过。
殷弘的血被水流冲走,终于指尖再也不见一丝血迹。
木思缓缓起身,视线落在水面的映出淼淼的圆月来。
他一向不喜杀人,尤其亲手杀人。
对于孟庭那种人,一下子死了倒是便宜他。
他慢慢让孟庭看着一旁的同伴一个个死去,惊恐的眼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当他处理完所有的碍事者时,缓缓走向他,很明显那时孟庭已然面如死灰,吓得动弹不得,连呼救都忘了。
满地的鲜血,刚才还鲜活的生命就这般在他面前流逝而去。
孟庭呆坐在地上,满眼潮湿、血腥、昏暗。
夜中,木兰梦到木思被孟庭抓了起来,百般折磨,猛然惊醒。
哑声唤道:“思思!”
耳侧传来木思疑惑的声音:“木兰姐,怎么了?”
听到回声,木兰放下了心去,这才察觉后背已是起了一身的虚汗。
起身走到塌边,摸到了他的手臂。才感到一股安全感来。
木兰叹了口气:“思思,孟庭真不是什么好人。你今天到底答应他什么了?按道理来说他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今后你就少出去些,万一我不在你身边,他要是强行掳走你可怎么办?”
木思不动声色,黑暗中唇角微微上扬。
“嗯。我知道了。”大概今后他也不能再来找事了。
木兰抚上他的发,打了个哈欠正准备继续睡地铺却被拉住。
“嗯?”木兰疑惑。
“木兰姐,天气越发冷起来。今后你我便同塌睡吧。”
木思声音有些暗哑,令人听不清语气。
第18章
“就这么张塌,我怕会挤着你。还是算了吧。”木兰摆了摆手。
“无事。两个人挤一些,不是更暖和么。”
木兰想了想,“那好吧。”
说罢便上了塌跟思思一同挤在被褥里,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木思盯着她的轮廓。
一个月了,他的热毒发作了越来越少。
即便是不需要她,他的毒性也慢慢淡了下去。
黑暗之中,他的眼神冷淡几近漠然。
幸得他对她无更深的依赖,不然此女必死!
当今热毒几近痊愈,他绝无可能留任何把柄在别人手中。
今日木兰上街摆摊的时候便听到一旁的人说这桃花村里出了个解元。
名居榜首!清河郡里唯此一人。
可给这清河郡争了口气。
听了名字,木兰差点没咬着舌头。
陆陆大哥!!!
她只知道陆大哥上个月去参加了乡试,却没想竟这么有能耐还在乡试里拿了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