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之余,一股酸涩的心疼缓缓萦绕在心口。
思思如今告诉自己这个秘密,定是全心信赖自己才会如此。
湿哑的声音再次传来。
“木兰姐,你..是不是嫌弃思思了?”木思又将亵裤穿好,肩头隐隐颤抖。
“怎么会!”木兰抬眼,有些慌张。
“思思,今后我定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木兰认真注视着他,眼中一片纯粹毫无一丝别的念想,更没有歧视。
木思上前便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却察觉她的身体似乎透着股异样的冰凉。瞳孔之中闪过一抹诧异。
木兰被他这样抱着,轻轻抚着他柔顺的黑发,倏然视线被他后背上的一道道不平的疤痕吸引。
似是长年累月被兵器所伤留下的。木兰眼神一滞,呼吸顿住。
“思思,你后面的伤是怎么回事。”
怀中的身子突然颤了颤,他的声音透着恐惧。
“不要提了,都过去了。”
木兰眼中更是一片怜惜,不知是哪些心狠手辣的人竟能这般残害如此纯良的思思。真是灭绝人性,惨无人道!
“思思,今后你便是我亲妹妹,谁也不敢懂你一根头发!”
枕在木兰肩上那人,唇角无声上挑。
“嗯。木兰姐你真好。”
第二日一早,木兰便去了集市卖鞋履。临走前多次嘱咐木思只在附近走动,不要离开太远免得再遇上那郭老三。木思乖巧点头。
耳侧传来院门闭合的声响,榻上那人缓缓睁开了眼。
听她说自己是在河边被发现。这条河流的上游便是身后的栖巫山。
前不久才下过大雨,土地上依旧携了雨水那般的松软。
踏过遍布青苔的山路,木思仅披了身外衫便独自一人来到山上。
四周环绕的树木郁郁葱葱,头顶不时传来鸟儿扑哧着翅膀扇动叶片的声响。
沿着河流继续向上走,木思的身影顿住。
木思垂着头,侧眼看到不远处灌木丛里透出的一片灰布衣角,唇角不经意勾起一丝讥讽。
站直了身子,木思继续不紧不慢上前走,不远处那人也隔着段距离急忙跟上。
一阵风吹过,几片落叶慢慢从树上飘落。地面还残存着前几日下的雨形成的水坑。
阳光穿过浓密的枝叶打落在木思身上,木思一身深灰色布衣,却依旧掩不住眉宇间隽美的气质。
下过雨后的山路变得坑坑洼洼,行路也是不分不便。
顺着河流上山走了有一大会,木思蹲下端倪着河边的石块上,虽是雨水冲刷了好些遍,但在石头的缝隙里却依旧能发现些殷红的血迹。
石块附近的土地上一片泥泞,木思凑近了些,鼻尖靠近泥土,就在这里他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环视了周围的石块,唯独此处的石块之下似是有些松软异常。
木思眸色深了几分,这石块下埋着的可不止一人的尸体。而此处定是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或许和他有着莫大的联系。
倏然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传入耳畔,木思不动声色,唇角勾起一丝别有深意的弧度。
来者脚步很重,不似是女子的脚步。
如今他半蹲在地上,重心较低,在别人看来是一个防备性很低的动作。
一阵粗喘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两只粗糙的大掌正欲朝着他袭来,却未曾料到木思能敏捷的躲开,刚好让他扑了个正空。
木思眼角挑起一丝轻慢,漆黑的瞳孔如墨一般。
只见郭老三一身旧衫,跨上的裤子松松散散系着,肚子上的肥肉微微外露。贪婪地扫过木思的一寸寸肌肤,脸上带着兴奋异常的笑。
“美人,你我可真是有缘啊。在这儿也能碰上。你要是能听话些,等会哥哥定让你舒服得很。”
木思唇角勾了勾,眼尾淌出一抹别样的意味,看的郭老三心口越发痒起来。
“的确……很巧。”暗哑的声音听得郭老三心神摇曳,大掌再次朝木思抓去。
却未料到右手瞬间被用力反撇压在肩膀上,只听咔嚓一声,顿时一股剧痛从肩膀处袭上来。
郭老三感到腰带一松,一股凉意袭到下腹,匕峰快速割破血肉的声音响起。
木思反手一松,郭老三便狼狈朝前跌去,痛出热泪来,单手捂住下档,亲眼看着两坨软肉掉落在泥坑里。
一股冷风摇过葱郁的树叶,木思居高临下睨着蹲在地上痛嚎那人,带着温和的笑意。
“舒服么!”
郭老三脑门上冷汗涔涔,痛得直打哆嗦,看到他眼底沉沉的笑意,一股恐惧不禁从身后升起,四肢没来由得无力起来。
木思缓缓逼近,伏低了身子,睨着他,刀匕顺着他的脖子上轻轻划了两下,慢斯条理道:“听话,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不然掉的可不止是这块肉了。”
郭老三后背瞬间汗毛炸起,痛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胡乱点头,地面上已是落了一片狼狈血迹。
木思看到匕首上的血迹,眉头皱了皱。
昨日木兰才给了他这把匕首用来防身,可惜如今沾满了那人的血,用清水洗了好几遍,终于不见一丝血迹时。木思再将匕首装好,踏着一片日辉缓缓下山。
天际一片残红,木兰背着竹筐走过阡陌小路,与何大娘告别后便回了家,推门却见木思一人坐在院中,不紧不慢梳理着乌黑的长发。
木兰把竹筐放下,洗干净手后朝着思思走来,突然凑近吸了吸鼻子道,
“思思,你身上怎么有股血腥味?”
木兰常年上山打猎,对这血腥味也是极为敏感。她视线又落在思思沾了些泥土的裙角上,蹲下来端倪了片刻,倏然看到上面沾了些红意。
木兰耳根顿时红了起来,凑近了他耳旁细声道:“思思,是不是你那个来了?”
木思不着痕迹将那片衣角覆盖住。清澈的瞳孔中闪烁着迷惑:“什么来了?”
木兰面色有些发红,难道不是么?可为什么他身上有股血腥味?
放低了声音:“就是葵水,你若是来了也别不好意思。我马上去给你准备东西去。”
木思表情瞬间有几分龟裂,快速掩饰去眼底的神色,两颊透着丝苍白颤声道:“我没有。”
又垂下了脑袋,语气低沉无比:“我从未来过葵水,小时候我便被人排斥..他们都嘲笑我”
木兰心头一乱。也是,思思下面本来就与一般的女子不同。
慌忙解释道:“对不起思思,我真的不是故意刺痛你。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木思抬眼看着她,眼中含着丝隐忍的泪光。
惹得木兰的心都快要揪起来。
他唇边绽开一抹微暖的笑意:“木兰姐做什么我都喜欢。”
木兰点头,心头滚过一片热流。
她的思思真是太惹人疼了。今后她要对思思更好些才是。
第6章
夜凉如水,漆黑的夜里除了渐渐稀疏的蝉鸣声,一片幽寂。
黑暗之中,可听到屋内平稳的呼吸声。
榻上之人缓缓睁眼,白皙的侧脸上晕染上了不正常的绯红,细细密密的灼热沿着胸口朝着四肢传开。
木思黑眸沉沉,视线落于不远处那团身影上。
他离宫已有一段时日,他的热毒已经开始发作了。
这里破败荒凉,自然不会有雪梨珠。
他的热毒自那年始。
仿佛曾经嫣红的血色还弥漫在眼前,划破的喉咙。溅落在玉阶的鲜血。
木思深深吸了口气,喉间隐约感到了丝腥甜,眼瞳之中滑过一丝嗜血。
他想杀人!
一股凉风袭上后背,沿着脊背传上大脑,木兰被冻醒迷蒙之中看到一团黑影站在面前。
“..思思?”
木兰感到一股炽热的气息朝着她喷洒而来,木兰急忙扶住了他的腰肢。却未看到一抹银色的锋利被深深的夜色掩盖。
“思思..你怎么额头这么烫?”木兰摸着他发热的脑袋,惊愕无比。
感受到一股清凉无比的气息从四肢传入心口,那股灼心的滚烫仿佛受到了抚慰。
木思不动声色收回了匕首,贴近了她的身体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源源不断的清爽。
“木兰姐,我可能又发烧了。”
怎么又烧起来了?伤口不是已经快好了么?“你等一下,我再去给你找些丹药。”木兰正欲起身却被他拦住。
“木兰姐,不知为何只要我抱着你,就会感觉不痛了。”木思暗哑的声音响起。
木兰被他抱的紧,怀中尽是他身上那股清淡的体香,思思的身形虽纤细却也比她高上些,骨架也比她要大一些。
“这...”听着他这么说,木兰有些无措。
“木兰姐身上的味道和娘亲的好像。”他埋在木兰的怀中,用鼻腔闷声道。震得木兰心口有些发麻。
木兰抚着他的长发,“好吧,今夜我便陪着你一起。”
随后两人便一同上了榻,为他掖好被角后,木兰刚刚一躺下来,腰间便环上他的手掌,细细的呼吸倾洒在脖间,染上一片酥麻。
木兰有些不适,却又不好挣脱。心中叹了口气,看来思思是想娘亲了才会这般吧。
想着意识慢慢开始模糊起来。
怀中之人,睫毛微眨,唇角勾起一抹深意。
看来他这次遇难倒也不是什么坏事,遇到个如此体质之人,专门克制他的热毒。
回宫后,将她囚禁起来,今后热毒便无药而解。
经过昨夜思思发烧一事后,木兰便决定去上山抓些野鸡回来给思思好好补一补。如今思思大病初愈,身子还是太过虚弱。
天空微微露出白肚皮,木兰便起了个早上山抓点野味来,不想还真走运抓了两只野鸡,窝里还藏着几颗热乎的野鸡蛋。
木兰平日里也不大好养这些玩意,北盛天气寒冷无比,一到冬天这些活物无遮蔽的东西就得冻死,着实麻烦。
院里之前搭得小围栏还没撤下就丢了里面。
黑红羽毛的大野鸡挺着脖子,咕咕两声扑哧了几下膀子,抬头迈着矜持的步子走着。
中午木兰便熬了一锅鸡汤,闷了上米饭。
一股炊烟从屋顶冒起。
“思思,来吃饭了。”木兰把饭菜都摆上桌上,喊道。
只见院屋门被推开,那人踏着一片日辉缓缓而出,一身素衣遮不住面容的惊觉艳艳,那双清澈的眼在阳光下皎洁无比,细长的眼尾勾着丝猫一般的慵懒。
“思思,今日我专门给你做了好的来补身体,快吃吧。”
木兰把碗筷拿上来。
只是吃的时候,木思捡起筷子,随意吃了些米饭,细嚼慢咽。没吃多久便放下了碗筷,抬眼道:“我吃饱了。”
木兰看他碗里还余了大半碗米饭,叹了口气道:“你真的吃饱了么?我看你都没怎么吃。是不是我做的咸了?”
“我不想吃了。”木思垂着脑袋,脸侧的发丝垂下遮住了眼神。
这米粒干燥又硬,不如宫中的酥软。鸡汤油腻,难以下口。
即便是打仗,他也带着御厨专门改善军中的伙食。
木兰也放下了碗筷,思绪飘向远方。
“思思,可能你是大户人家的丫鬟的原因。对粮食都不曾在意过。或许你从没经历过饥荒吧。”
木思眼睫微动,看着木兰有些出神的侧脸。
“我七岁那年,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不知是怎么了,四周的树木开始没了生机,连花也不开了。地上裂开了好大的枯缝。曾经那些爱笑的人变得愁眉苦脸,村里养的鸡狗开始不见,树上的皮渐渐秃了。所有人的眼神开始不一样。”
木兰见木思不语,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再后来,村里的孩子越来越少。大家又饿又渴,直到有一次我听到李叔和我爹吵起来。我娘抱着我不让我出声。”
“长大了我才明白,原来村里一直有交换儿女互食的陋习。”木兰盯着木思惊愕的眸。神色淡淡。
“我爹宁愿饿死也不愿这样。”木兰对上他的视线,“你可能更不明白,现在的一粒米饭,就是今后饿到想死也吃不到的东西。因为你不知道下一天又会发生什么。”
木思眼底一片沉寂,曾经,他只知如何踩着别人的尸体在冰冷的皇宫里用虚假的面具伪装自己,无尽的勾心斗角,不能有一寸之偏差。
如今他才对民生有了一知半解。当真可笑,饱读圣贤书十几年,真正知道的却是从一个乡野村姑的嘴里听到的。
双手慢慢扶上了碗,一粒粒米饭细细的嚼着,咽下去仿若滚烫的热流缓缓顺着肠胃流入肚中,汇聚成一片炽热的岩浆在胸前翻涌。
这一次,他觉得这次遇难或许真的不是什么坏事。
皇宫内长廊九转,一行青衣内侍弯腰恭敬前行。
一袭黛青长袍的男子顺着长廊而行,步履缓慢却有力,墨发加冠,冠上还嵌着细细的珠玉。
一行内侍见他屈膝行礼,异口同声道:“拜见河清王。”
拓跋虞挥手,示意起身,对着领队的张和田道:“张公公,眼看着天越发热起来,这公务如此繁多,怕是皇上心情焦躁有伤身体,烦请公公多用些心照料。”
张和田脸上带着恭敬的笑意,眼神微微闪烁:“老奴谨遵王爷吩咐,只是今日皇上心情着实不佳。”
拓跋虞微微垂眸,拉长了语调:“噢?”
又见张和田倾了身子侧在他耳边道:“似是与太子一事相关。”
话落张和田看了眼天色:“时间不早了,老奴这就告退了。”
看着那一行人渐渐远去,拓跋虞唇角微微翘起,面容一副云淡风轻,挥袖大步朝着未央宫走去。
日光落在琉璃瓦上,折射出璀璨地光芒,踏上一步步地台阶,拓跋虞刚刚进了殿宇就听到一声震喝。
“混账!”
殿阶下跪着一人,身姿挺拔一身金丝勾了的黑袍,长发高束。
五官普通,眼底隐隐透出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