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听到金属碰撞的声响,一丝光线射入眼内。
木兰蹙了蹙眉,看到那狱吏解开了锁。
“出去出去。”
木兰怔愣住,出去?是说她没事了?
又听外面的人嚷嚷道。
“大人吩咐了,近三日抓来的囚犯皆无罪释放。漏掉一个都不行。快些快些。”
直到木兰走出了牢狱,看着外面宽敞的地面。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现在还是一身嫁衣,发丝有些凌乱。
木兰踏出门外,一股新鲜的青草气息灌入鼻中。
深深吸了口气,木兰睁眼。
看到不远处树下一袭白衣之人。
阳光透过树叶打落了一层斑驳落在他的身上,面容如旧惊艳动人。
“木兰姐。”
木思轻轻唤了一声。
莫名,一股酸意迎上鼻头。
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人,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木思望着她这般模样,又注意到她手臂上的血迹,眼底滑过一丝讥讽,真蠢,竟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终于木兰走到他面前,带了些鼻音,假意揉着眼睛问他:“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去鹿邑么?”
“木兰姐,我舍不得你。”
木兰吸了吸鼻子,没再说别的,握住他的手。
“走吧,我们回家。”
一路回来,经木思解说。木兰才知晓,她被放出来是思思的功劳。
木思见她离开几天未归,朝张元那里打听才知道木兰入狱这回事儿。他便去找县长,才意外发现县长的女儿孟涟是之前的熟人。
木思又将张元杜若兰的事情将给孟涟听,还亲自去找县长好一番请求,县长终于被张杜二人的情感感动。故此特意放了木兰。
还亲自为两人送了新婚贺礼。
“不过,我也见到其他囚犯也出狱了。不会也是因为这的原因吧。”
“近年天下不太平,四处多灾祸。放些小囚出狱也正常。”
木兰点头,若有所思,回了家正准备把这身嫁衣给脱下来。腰带不知怎得打了结硬是解不下来。
木兰动作有些急,左臂伤口有些刺痛,才察觉又开始流血了。
“木兰姐,我来帮你。”木思拿着把剪刀,正准备对着腰带一刀减下去。
木兰正急得有些冒汗,手臂又疼的厉害,便忘了一件事。
倏然腰带松开,衣衫滑落在地上,一股凉意从下面传来。木兰才想起来,她那天换衣服有些急就忘了穿亵裤了。
木兰一下蹲了下去,急忙拉起下摆挡住,脸上有些尴尬。
“我那天换的急,忘了穿亵裤了。”
此刻木兰长发散在身后,嫁衣有些松散,胸前的衣襟敞开了些,黑发红衣,两颊上晕开了一片红意,平日里那张清秀的脸竟多了几分艳丽。
这番场景惹得木思不禁多看了两眼,想起刚才她弯腰露出的那抹弧线,喉结不禁动了动。
木思转身:“家里有药么?”
“有,在床底下。”
木兰快速换了身衣裳,撸上袖子,准备用水清洗一番。
木思拿着药瓶,细细给她包扎好后,拿出了玉佩。
“木兰姐,你这玉佩看起来好是贵重。我都不敢拿。”
“是很珍贵。这是我师...”木兰顿住,突然噤了声。
木思不动声色,唇角勾了勾。
“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那个人身份十分尊贵,我只见过他一面,不过现在还能记得他的模样。”木兰说完,看着他神色平常便松了口气。
差点给说漏了。
“噢,你那朋友倒底长什么模样能让你记到现在?”
木兰摸着下巴琢磨了会,脸上一红。
“就是很俊的样子,不过我估计啊人家现在孩子都好几个了吧。”
木思唇角翘了翘,垂下了眼睑。
看来这玉佩定是河清王本人给的了。这女人无亲无故,父母又死的早。或是其中有另一人存在的缘故,才让她与河清王有了交集。
看思思不说话,木兰笑道:“你不会想见见他吧?不过我觉得若是你见到他,也定是会喜欢他。彬彬有礼,举止优雅。我见了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木思笑了笑,没说话。
经过这番波折,木兰才越发珍惜平时安稳生活的可贵。
听村里人说,原本这杜家想去张元家里闹事,没想官府来了人,竟还亲自送了贺礼,祝贺张杜两家的婚姻。
县长发了话,杜家了只好噤了声。看着贺礼分量还不小,无奈之下也只好答应。
而杜若兰也顺理成章回了家,等待着张元伤好些了后再出嫁。
这日木兰早早便回了家,还没歇下会就听到敲门声。
开了门才察觉,原是杜若兰亲自来找她。
木兰见了她也是开心得很,让她进屋给她倒上了茶水。
“我这里有些简陋,别嫌弃。”
杜若兰掀起裙摆坐了下来,笑着摆手:“我哪里会嫌弃呢,木兰姐多次帮我,我感激还来不及。”
木兰摇头笑着:“也没啥好感激的,你跟张元的事怎么样了?”
杜若兰低头,脸上晕起一片绯红。“最近已是在商量日子了。多亏了木兰姐,不然我和元哥这辈子...”
木兰摆手。“其实这也不是我的功劳。若要感谢你真的好好感激思思才是。”
“思思?”杜若兰抬眼。
木兰告诉她:“她是我远房表妹,长得那是一个漂亮。今儿个她就是嫌闷了出去走了走,这会儿还没回来。”
“噢,说来有一事倒是稀奇。前几日咱们县长哪来了人,专门来我家送上了贺礼。说是县长亲自来恭祝我和元哥的婚事。”
木兰笑出了声。
“说来也巧,思思和县长的女儿认识,她亲自去拜访县长好说了一番,感动了县太爷。于是就有了这番。”
“原来如此。那过些日子,你们可定要来喝我和元哥的喜酒。”杜若兰眼底含了腼腆的笑意。
木兰连忙答应,又谈了些家常。
送客后,木兰叹了口气。
他们这都有早婚的习俗。男子十七八就能娶妻了。不知不觉已经过的这么快了。
她比张元大三岁,如今张元都要娶妻,思思纵然如今陪着她,可她迟早都会有出嫁的一天。到时她依旧孑然一人。
木兰望着天色有些出神。
一片落叶落被风吹落,慢悠悠落在了她的发上。
思思的伤恢复的很快,木兰也有些诧异,也是十分感慨。看着思思弱不禁风纤细的模样,可他每日都有上山走走的习惯。这样多锻炼身体,伤势反而好的更快了些。
只是夜里思思不时也总是喜欢和她同床共枕。刚开始她还有些不好意思,现今次数多起来,她也慢慢习惯了。
时间匆匆而过,很快就到了张元娶妻的日子了。
夜里灯火通明,这会儿张元家也是热闹的很。来祝贺的亲戚都快把门槛给踏破了,就这么个院子里坐了满满的人,还有些拥挤。
木兰和思思挨在靠墙的一桌。听着耳边喧闹的声响,心底也是开心的很。
倒是一旁的思思神色有些不大对。
手心被捏了捏,木兰看过去。见思思眉梢微蹙,脸色似有些不大好。
木兰侧在他耳边问:“怎么了?”
木思垂底了头,示意木兰看旁边。
木兰顺着视线看去,见同桌的一蓝衣男子盯着木思,眼睛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木兰皱了皱眉,思思美貌无比引来些瞩目也是正常,可这人一直盯着看也着实令人不舒服。
木兰便倒了杯酒,重重放在他面前,笑道:“这酒味道甘醇,这位兄弟尝尝!”
酒渍溅到脸上,蓝衣男子本有些不悦,看到木兰盯着他看,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后背不禁出了些汗,便收回了视线,讪讪点了点头。
酒席过程中,木兰注意到隔桌的陆大哥,隔着几步远打了个招呼。陆清源看到木兰,唇角笑了笑,眉眼温和无比。
酒过三巡,木兰也吃饱喝足,转头看着思思。
“吃饱了么?”
木思微微点头,突然看到木兰身后的陆清源,夜色朦胧,或是喝了些酒脸上带了些酡红,只是他看着木兰的眼神似有些不同。
第12章
见他还一直朝着这边看来,似是想过来的意思。
木思垂下了眼睫,低声道:“木兰姐,我想回去了。头有些疼。”
木兰下意识凑近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好不是很烫,那我们回去吧。”
木思乖巧点头。
陆清源喝了好几杯酒,正准备鼓起勇气去找木兰。却见她和身旁的人站起来准备离开。
叹了口气,再次抬眼巡视了圈周围便再也没看到木兰的身影。
夜间灯火如豆,窗外又下了起了雨。
屋内,借着冉冉的烛火。
陆清源打开面前精致的方形檀木盒子,轻轻打开,可见一枚乌绿的玉簪安静躺在其内,簪头点缀了几颗透明晶莹的红珠。细细看来才可察觉那是红豆的模样。
陆清源眸色出神。
在幼时他便认识木兰。
那年他在街头遇见木兰,瘟疫刚过去没多久,她和她娘还在街头乞讨。
街边的无赖欺负木兰欲抢了她讨来的钱,木兰被打的浑身青紫还是死死抱着她娘咬着牙没喊一声。
最后那无赖见讨不得好,就放过了她。
当年他尚且年幼,性格懦弱,不敢上前,无人的时候才敢悄悄在一旁给她放些铜币。
直到有一日他下了学堂回来被人堵在巷口里,几个人高马大的少年围住他,手里还拿着木棍。
正当他以为要被狠揍一顿的时候,木兰意外出现在他面前。
木兰身材纤细瘦弱,可双手却有力无比,动作迅敏,硬是卸了那些人手里的木棍,狠狠收拾了他们一顿。
他蹲在角落里发抖不敢说话,睁眼看到伸向他的手。
背着光,他看到她的面容。
那双眼格外明亮,皎洁没有一丝杂质。
“没事吧。”
他缓缓把手递了过去。
自那以后他便和木兰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后来交谈中他才知道,原来木兰是知道碗里的铜钱是他给的。
此时屋外传来母亲的声音:“流远,还没睡呢?”
陆清源回过神来,喊了句:“马上就睡。”
将那玉簪放了回去,把木盒抱在怀中上了塌。
“流远,这几日马上就要去乡试了,多注意身体,莫要再熬夜了。”
“我知道了。娘也早些休息吧。”
屋外的陆母见屋内烛火灭了,摇头叹道。
老天保佑,儿子辛苦读了这么些年的书,望这次乡试顺利。
梦里,陆清源回到了还是少年时候。
一片花田上,少年和女孩并肩坐在土坡上。
脚下不远处就是一大片油菜花田,蜜蜂蝴蝶在花间飞舞,暖风徐徐吹过耳边。
“你知道,这是什么么?”少年摊开掌心。
“我知道啊,不就是红豆么?”女孩捏着一株花玩。
“此红豆可是大有寓意,前几日夫子教了我一首诗。”
“什么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女孩笑着摇头,两条细长的辫子在阳光下乌黑发亮。
“听不懂,你给我讲讲是什么意思?”
少年也笑了,“此诗说来话长...”
第二日,陆清源便早早来到木兰家门前,明日便要上路去平城了,望他考取功名,有朝一日让木兰风光出嫁。
站着徘徊了许久,终于鼓起了勇气敲了几下门。
却不想看到的却是他人。
陆清源见到来人,眼中微微惊艳。想必这便是木兰不久前跟他提过的远方表妹吧。
昨日他便见了一面,容貌的确非比常人。今日仔细看来,更为明艳。当看到他脖子上的丝巾,愣了愣。
又注意到他竟与自己一般高,不禁感慨木兰的表妹竟比木兰还要高一些。
突然觉得自己一直注视着她有些不妥便将垂下了眼,陆清源颔首笑道:“姑娘便是木兰的表妹吧。请问姑娘,木兰在家么?”
木思勾了勾唇,眼角滑过丝散漫:“不在。”
陆清源微微失落,沉默了片刻,从袖中掏出一檀木盒子递给他。
“若是木兰回来,帮我把此物交给她吧。陆某感激不尽。”
陆清源两颊微红,他幼时曾与木兰说过此物的含义。木兰拿到后定明白他的心意。
见盒子被接过去后,又听他淡淡唔了声,便把门关了上去。
陆清源看着合紧的大门,摇头不禁微微一笑。
木思打开盒子,打量着玉簪,阳光下那玉簪灼目动人。
其上那两颗栩栩如生的红豆相并,鲜红夺目。背面细细刻了一行小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一声嗤笑从他唇边溢出。
只听到咔咔的脆响,从他掌心处缓缓流下细粉。
又一阵风吹过,细粉被吹散,仿若不存在那般。
木思走到井旁,手一松檀木盒子便掉了进去,落地连声音都没有,他盯着发黑的井口,漫不经心。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惜了。
明明已是入了秋,天气还是闷着不透气。
是夜,月挂梢头,夜空明星点点。
木兰觉着屋里有些闷热便带着思思出去转转。
月光落在地上,树叶的影子似是浸到了水里,一阵风摇着树叶来回摆动。
走过崎岖的山路,他们来到河流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