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戈雅侧边咬肌轻不可见地紧了又紧。
温燃哭腔叹气,“姐,我虽然受了这么重的伤,我都没有怪过你。”
钱戈雅目光闪过一道不耐烦和怒气,却握紧了温燃双手,温柔笑说:“既然燃燃这么想帮姐,那姐当然愿意了,谢谢燃燃。”
“我才应该谢谢姐啊,”温燃张开双手抱住钱戈雅,“姐,那如果我为韩氏拉成了新投资,公司分给你的钱,我一分都不要,我都给你。”
温志成已经半晌没说话,此时忽然瞪向温燃,语带埋怨,“你姐怎么可能会让你一边帮她工作,还一边剥削你,别总那么想你姐,不是都和好了吗,还给你姐下套?”
钱戈雅听得咬牙恨齿,但笑容不变,“是啊,姐怎么可能剥削你,凡是燃燃你谈成的投资,姐把韩氏分给我的钱都给你。”
温燃抱着钱戈雅的手臂又紧了紧,晃着钱戈雅的肩膀轻轻地摇,“姐你真好。”
温燃走出温志成办公室,这一口一个姐叫的,肉麻到她自己都抖了一下,感觉自己刚才简直就是恶毒女配白莲花。
但是还真是,以前是她太刚太直接,真实想要在这种家族混下去,就得会演。
温燃回自己楼层,收到卢长义发来的信息,“钱总黑着脸回来的。”
温燃心说周一钱戈雅刚给她下跪,今天又把钱给她分出去一部分,钱戈雅脸不黑才怪。
钱戈雅的尊严和钱都丢了一半,温燃觉得满意,但又总觉得钱戈雅不可能输两次了还不还击。
当天下午,沈砚在沈冀懂事长办公室谈与温城集团的合作。
沈砚临窗而站,手握着棕色保温杯,轻轻晃着杯上的热气,透过热气若有所思地看着虚无空气。
沈冀董事长态度坚决,“和温城集团的合作我是绝对不会签字的,你应该记得上周我在电话里提醒过你,这事不必再谈。”
沈砚走回到董事长对面的会客椅上坐下,清冷双眸有两分漫不经心,“有商君衍和他父亲商鸣的担保,您也不同意?”
沈冀摆手,“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一个人品有问题的合作商,能把一个公司弄破产,首先我不认可温志成这个人,其他任何附加条件就都不在考虑范围内,我宁可把给你设定的盈利额降低一半,也不同意这事。”
沈砚手指一下下地轻敲着保温杯,“我看过温城集团的两个方案,符合我们的理念和要求,很出色,而且。”
沈冀打断道:“上周温城集团出的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就是你和我通电话说打算和温城集团合作的前一天,温志成继女放狗咬了温志成的亲生女儿,咬的半个胳膊都烂了,家庭纷争他都没处理好,何况企业之间的合作?这件事还没在行业内传开,知道的人不多,但是这丑闻够丢人的。”
沈砚敲击保温杯的动作已然停住,没听到后边父亲说什么,耳朵里都是“温志成继女放狗咬了温志成的亲生女儿,咬的半个胳膊都烂了”这一句。
那天他碰到温燃胳膊,她喊了疼,他也看到她走路时僵硬得不敢摆动右手。
当时她已经受伤,却只是弯着嘴角笑说,“砚砚晚安,祝好梦”。
咬的半个胳膊都烂了,她一字未言,而他也没再多问一句。
郝乐拿文件来沈总办公室签字,文件放到桌上,“沈总,这两份需要您审批签字。”
却未得到沈砚的回应,他抬头看向沈砚。
沈砚左手中间三指并拢,撑着太阳穴,右手捏着一只珍珠耳钉。
平时衬衫领口与领带总是系得一丝不苟,此时解开了两颗扣子,领带也已松开,在郝乐的方向望过去,正能看到沈总锁骨上的那个黑痣,沈总整个人的气场,莫名从严谨中显露出些微的颓废。
沈砚陷入曾经忽略的细节回忆里。
那天他聚会回来后,她问他手机怎么关机了。
她应是在受伤后联系过他,而她听到的只有关机提示音。
乔子执在医院里说,“温燃平时看起来像团火似的惹眼,但内心估计跟她这小白裙似的”,他听出乔子执未出口的两个字是什么。
“脆弱”两个字,当时已经自然而然地流进他耳里。
她有一晚是脸肿着回来的,躺在他腿上,把他的手放在她眼睛上,无声地哭了很久。
眼泪湿了他掌心,她只字未提发生何事,渐渐哭得睡着,第二天却和他说是拔了智齿。
只是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女孩,能有多坚强?
不会有多坚强,遇到事情后,是脆弱和孤单的。
有一种奇怪的丝丝的疼,从身体里某处缓缓蔓延出来。
这种疼,全部来源于他父亲的一句话——“温志成继女放狗咬了温志成的亲生女儿,咬的半个胳膊都烂了”。
他有喜欢的女孩,可那女孩从小就成长在幸福家庭里,从不缺爱。
他对那女孩儿从未产生过这种从心底某处生出的疼。
此时这种疼感,有点陌生。
但是并不奇怪吧,沈砚想,他应该只是同情生长在那样家庭里的温燃而已。
若是去孤儿院,心底或许也会生出这种丝丝的疼。
而且温燃已经有男朋友,商君衍看起来是会很好照顾她的人。
如乔子执所说,温燃和商君衍两个人,很般配。
郝乐轻咳了一声,声音加重,“沈总,这两份需要您审批签字。”
沈砚回过神来,将珍珠耳钉放进抽屉,接过文件签字。
签字时,沈砚漫不经心地问:“知道温经理家的住址吗?”
“您要找温经理吗?”郝乐说:“她中午的飞机出差了。”
沈砚握着的刚笔顿住,“你怎么知道?”
郝乐在游乐场的时候就加了温燃微信,忍不住显摆,“我有她微信啊,燃总中午刚发的朋友圈,还在飞机上碰到一个休假的机长,刚好坐在一起,估计聊了一路,俩人还自拍了。沈总看没看过‘冲上云霄’?那机长帅的跟男主角似的。”
沈砚的笔尖在纸上印出一个浓墨,浓墨渲染出一个犹如杂乱心情的墨迹,继续签字,“没看过。”
韩氏已有的大投资人是温志成和沈砚,另外温燃在M省的时候也认识好几个投资大佬,还是她爸故意让她去拜访的,于是温燃又出差去M省拜访大佬们。
温燃之前用一周的时间挨个拜访过,这次用了三天,就拿下两家投资合作人。
温城集团自己开发的项目以及合作开发的项目很多,温燃对其他董事经手的项目没兴趣,只对钱戈雅抢走的项目感兴趣。
既然老温头不让她碰霍东霖的海洋馆项目,那温燃就碰和韩氏集团的合作,要把在合同上零投资并拿到韩氏所有项目分红的“钱戈雅”三个字,改成她“温燃”两个字。
从机场回到家,温燃看到家门口的大箱子,才记起来是好几天前送的快递。
箱子很大,她试着抬了一下,也确实很沉,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家门口好像有股臭味儿,弄得她反胃,就也没打开这个箱子。
同一时间,沈砚的家里,秦阿姨正在将温燃所有的东西放进纸箱里。
温燃东西真的很多,放了两个大箱子才装下。
秦阿姨回老家一个月,完全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沈砚是要将这些东西扔了,还是送到哪儿去。
沈砚手捏着一只珍珠耳钉敛眉坐在沙发里。
茶几上手机响,将耳钉放进掌心攥着,沈砚看到微信里郝乐发来一张截图。
是温燃的朋友圈状态。
温燃头像是一团火,发的状态是温燃拍的烤箱照片,文字是说回家了,烘焙师开始烤面包了。
郝乐的关系网和温燃的关系网有交织。
温燃状态下有商君衍点的赞,以及商君衍留评:“给我新做蛋糕了?女朋友,老时间老地方见[勾手指][心]。”
第20章 不冷了不爽了
温燃从烤箱里拿出烤好的淡褐色的软硬湿度恰好的全麦面包, 倾身闻了闻, 很香,不会做饭的自己有这个烘焙爱好真是会增加幸福感。没人给她幸福, 那她就自己找快乐。
她很少买蛋糕店的面包,糖太多, 配料不健康,掺假, 自己烤的刚刚好。
一次性做了三份全麦面包,温燃脱模晾凉切好装袋,准备晚上拿去给笑笑和思桐。
家里投影仪循环播放英剧Peaky Blinders,温燃心情不错, 开了瓶果酒, 修长美腿搭在茶几上, 喝酒玩手机, 她发现不追沈砚以后,周末又只属于自己, 舒服。
看到商君衍对她朋友圈的评论, 温燃懒洋洋地给商君衍发微信语音, “商总,又有相亲啊?”
商君衍也懒洋洋的, “你说呢?”
温燃就知道商君衍不会无缘无故管她叫女朋友, “出场费多少?”
商君衍冷道:“你还好意思提出场费?上次我相亲的时候,谁跑出去就没影了?”
温燃心虚,认怂, 撤销“出场费多少”这五个字,乖巧回复,“好的,哥哥。”
想了想,温燃又起身去厨房给商君衍做可颂面包,和商君衍吃自助早餐的时候,他就总吃可颂。
温燃喜欢烘焙,烘焙不会弄一身油,还可以思考。
她现在和钱戈雅俩人就是互相比谁更恶心谁,这么成天姐姐妹妹的互相叫着,是真恶心,跟古代在老佛爷面前争宠的妃子似的。
就看谁先受不了,谁先不再在老温头面前演戏,谁先撕破脸来硬的,谁就在舆论上占下风。
温燃摇头,不想了,越想越起鸡皮疙瘩。
沈砚家,秦阿姨已经封箱装好温燃所有衣物用品,郝乐将箱子搬到后备箱和后座里,准备按沈总吩咐开车送到温燃公寓。温燃家离沈砚家很近,实在犯不上用快递。
搬好后,郝乐在门口问客厅里看书的沈砚,“沈总,没有其它东西的话,我就先走了?”
沈砚从书里缓慢抬起头,望着窗外落在树梢的喜鹊,耳边又响起“温志成继女放狗咬了温志成的亲生女儿,咬的半个胳膊都烂了”那一句话。
咬的半个胳膊都烂了。
虽然她有男朋友,但是这应属于“合作经理受伤,礼貌性探病”的范围,沈砚想。
沈砚合上书,拿起茶几上的珍珠耳钉,走向郝乐,“一起吧。”
郝乐:“???”他刚才问的好像是还有没有“其他东西”,没有的话,他就走了。
那沈总跟着一起去算什么?其他东西?
温燃为商君衍做好可颂面包,烤箱叮一声响,取出面包,食指碰了下面包,还挺烫,反射性摸了下耳朵,忽然记起她在医院丢了一只耳钉。
在医院电梯门口被人撞了以后,她本想捡,转身就忘了,换完药回来后就找不到。好贵的耳钉,温燃痛惜之余只能劝自己这是破财免灾。
想起门外的纸箱,温燃吃饱喝足,无所事事地搬个小马扎,戴上耳机,坐在门外拆箱,她猜想里面可能有牛排什么的坏了,不然怎么有臭味。
一辆黑色巴博斯缓缓驶进小区,慢慢停在温燃的公寓花园旁。
沈砚向车窗外偏头望过去,刚好看到坐在门口用剪子拆箱的温燃。
温燃穿着豆沙色的吊带睡裙,穿着豆沙色的毛茸茸拖鞋,柔软长发披肩,白色耳机线从头发间蜿蜒链接到手机上,身体跟着音乐轻轻摇晃,盈润的嘴唇一张一翕地哼唱着小调。
她身材好,穿绸子料的睡裙坐着,显得身材更好,沈砚浅浅皱了下眉。
郝乐要开门下车,沈砚展开掌心的珍珠耳钉,推开车门,“你在车里等我,低头,别抬头。”
郝乐:“……哦。”
沈砚下车,一步步走近坐在门口的温燃。
随着接近她,渐渐能看到她靠在里侧的右手臂。
沈砚停在她身侧,目光定定落到她右手臂上,那里有一块拳头大的凹凸不平深浅不匀的肉疤。
周围的皮肤白皙细腻,伤疤难看突兀,如一幅美好脆弱的画被错落不平地粘上丑陋摘不掉的印记。
沈砚眼角不由自主地缩起,眼里升起他都不知觉的疼惜。
只看这疤,便能想到当时那一块的皮肤被狗咬得有多烂。
她当时的恐惧是怎样的,被咬得血肉模糊时,是不是又疼又怕,满脸泪痕恐惧无措。
回到家后,他碰到她胳膊时,她是不是很疼很疼,却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温燃一直在听歌,没听到车声和脚步声,忽然感到身侧多了一个阴影和很专注的视线,她一点点地抬头。
入目的是两条穿着黑色西裤的大长腿,而后是皮带,洁白平整的白衬衫,以及她见过很多次的清冷的脸,他平静的目光正落在她右臂上,目光里隐约缩紧着一团她看不懂的情绪。
温燃下意识往后挪了一点,脑袋里瞬间涌出他利用她的事,利用她拿到任他做垫脚石的温氏方案,利用她去成全他的小青梅的爱情。
感觉城府深的沈砚像是又来算计她了。
在商君衍公司和医院与他碰过两次面,她当时只把他当作一个公司的总经理,表面功夫要做足,需要礼貌打招呼。
现在他出现在她家门口,温燃对这个人生出了浓浓的“讨厌”情绪,觉得他和霍东霖没什么区别,不想搭理这人。
温燃只看了沈砚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拆箱子。
大纸箱里面还有一个纸箱,纸箱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塑料收纳盒,盒上是塑料盖,温燃手要碰上那个塑料盖时,听到头顶的人轻淡地开了口,“温经理,我来给你送衣物用品。”
温燃耳机里的一首歌结束,刚好听见他说话,她头不抬地说:“不要了,麻烦沈总扔了吧。”
停了两秒,温燃抬起头看他,把话说开地提醒,“沈总,我温燃说过的话不会收回。扔了不要的东西,就不会再要。您能听懂吗?”
沈砚垂眼看她,温燃澄亮的双眸里有冷漠与厌烦的情绪,和之前她看他时弯着唇角笑眯眯的模样完全不同。
不知怎么,沈砚的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只一下便消失,但那种刺痛感很清晰。
沈砚没有说话,移开视线避开她的目光,落到她手下的塑料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