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看着天空被风吹走的棉花糖似的白云,讽刺说:“我记性不好,记不住。”
如今她知道,温志成是真的爱她。
但是,她找不到温志成了。
“哎,”韩老教授也拍了拍她肩膀,“你也累了,和沈砚去你原来的房间休息会儿吧。”
温燃有很多后悔从过去的回忆里面不断蔓延,藤蔓一样紧紧环绕收缩着她心脏向外攀爬,疼,也好累。
沈砚寸步不离地陪着她,陪她躺在床上休息,温燃蜷缩着像个婴儿躺着,渐渐闭上眼睛,沈砚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目光未曾离开过她半秒。
直到石磊打来电话,温燃被突然响起的铃声惊醒,赶忙接听。
石磊说:“燃总,温董确实出境了,这边出境和航班记录显示温董先去的是马来西亚,一直没回国。”
有出境记录!没回国!
那温志成是真的出海了!
他没生病!
温燃空洞的双眼终于有了神采,长长松了口气,转脸埋在沈砚肩膀上,呜咽说:“吓死我了。”
沈砚轻轻拍着她,想起他那次和温志成私下见面,温志成说过她身边有他的人。
现在看来,杨淼和石磊,都是温志成安排的人。
确实,温志成那样一个思深谋远的人,不可能不找人照顾温燃。
温燃不好意思再在韩家多耗下去了,连连跟韩庞和韩老教授道歉,带着沈砚离开。
推门出去时,温燃捏沈砚手心,小声问:“我刚才是不是太失态了?”
沈砚有力地回握住她,“还好。”
“过年呢,真的要去你家过年吗?”
温燃还是不安,“我不想让你和叔叔因为我吵架冷战,我去了会不会影响叔叔的心情?”
“不会。”
沈砚为温燃打开车门,温燃刚要上车,恰逢她这时手机又响起来,看是陌生号码,现在她是一切陌生号码都会接,她边迈上车边接起来。
对方开口道:“您好,我是苗苗的大伯,苗致远和我联系过,我这边已经打听好,希望您先有个心理准备。”
温燃闻言呼吸滞住,刚迈上去的右脚顿时无力,一个踉跄卡在车边。
沈砚已经眼疾手快稳住她,否则她整个人都要摔进车里。
苗医生说:“您父亲上个月转院到北京,是肝癌晚期。”
温燃瞬间眼泪模糊了视线。
“我这边又帮您查了您上午接电话的那家医院,您父亲已经出院,但是他没有办转院手续,目前在哪个医院,我还不……”
温燃眼泪断了线,噼里啪啦往下掉,已经听不见电话那边在说什么。
只记得残忍的这四个字,肝癌晚期。
韩叔在骗她,石磊在骗她,杨淼也在骗她,他们都在骗她。
温燃转身再次冲进韩家,人已经满脸泪痕,举着手机看向韩庞,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韩庞看向韩老教授,韩老教授轻轻点头。
温燃努力克制着自己无法喘气说话的啜泣,硬憋出了几个字,“韩叔,求求你告诉我,我爸在哪。”
眼泪决堤,满面泪痕,温燃嘴唇在颤抖,哭求道:“我想见他。”
但是韩庞一诺千金,他答应过温志成的事,便不会说,“我不知……”
这时一直都在沉默着的沈砚,忽而轻声说:“韩叔,您告诉她吧。”
温燃手紧紧抓着沈砚衣袖,此时脑袋里又闪过她一直忽视的事,泪眼朦胧地仰头看沈砚,哭得声音断断续续的哽咽,“沈砚,你知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沈砚低哑道:“对不起。”
温燃脸上都是泪,沈砚抬手擦她脸上的泪,但是温燃猛地别开脸。
温燃没让他碰她,更是向后退开,踉跄地倒坐在沙发上。
沈砚知道,沈砚早就知道。
就这样看着她像个疯子般跑来跑去地发疯,他却什么都不说。
她也不断地想到更多事,商君衍和沈砚那么急的和钱戈雅签合同,而那合同又是股权质押又是不动产抵押,这些应该也都是温志成的安排。
那么,那些股权和不动产,最后也将全部是她的。
更想到商君衍一早就和她说过——“你爸希望这个项目尽快敲定,让我帮忙加速,他在时间上很急。”
商君衍也知道,商君衍一定知道。
他们全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
她是最后知道的,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她。
温燃全身都在不停地发抖,眼泪如雨不停往下落,咬着牙忍着哭声。
她不断抽泣着,呼吸都已经不畅,仰头寻着韩庞的影子,“韩叔叔,你告诉我,告诉我,我爸在哪。”
“抱歉,燃燃,”韩庞轻声说,“叔答应你爸了,他不想看到你难过,你别找他了。”
温燃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更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出声,匆匆说了句不打扰了,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去。
沈砚紧紧跟着她,几次想搂住她,都被温燃甩开。
一直走到车前,沈砚沉默地为她打开车门。
温燃双手死死抠着车门,她从来都是那么冲动的一个人,此时压制着她所有冲动,发抖着说:“沈砚,我想一个人,我想冷静,我怕我对你说出难听伤你的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求求你,我想一个人。”
沈砚深知有很多话,他应该早说的,但他说不出口。
他恍惚发觉现在的自己像极了温志成,自以为对她好的瞒着她。
结果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沈砚扶她上车,认真为她系上安全带,嘱咐司机慢点开。
而后倾身吻她被眼泪打湿的发冷的唇。
他隐忍着的心疼温燃的眼泪,此时终于从他眼里滑下来,也打湿了他们贴合的唇。
沈砚颤着嘴唇说:“燃燃,我错了,能原谅我吗。”
温燃摇头,“我,我不知道。”
沈砚深深闭上眼,掩住所有痛意。
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承诺,“我一定为你找到他。”
第68章 高调恋爱
酒店套房里, 里里外外灯火通明, 窗外寒夜枯树连绵,满街弥漫着寒气。
近年三十, 月牙几乎不可见,夜空黑得深邃, 只杂糅着很浅淡的月光洒进温暖的客房里。
姜笑笑坐在窗边画画,面容安静纯粹, 画笔在纸上唰唰摆动,跃于纸上的是商君衍的侧颜。
温燃倚在床头,上网搜索着肝癌晚期那些症状。
因为心疼温志成而眼眶发热时,抬头与笑笑的目光交汇, 被笑笑无声安抚, 涌上眼眶的热意便会咽回肚子里, 慌张的心情也冷静下来。
温燃渐渐回忆起很多事, 比如在沈砚来温城集团的第一天,她就碰见温志成匆匆从洗手间回来, 以及温志成右肩膀总是疼。
腹泻和右肩右背疼, 都是肝癌的表现症状。
网上也说, 一般肝癌发现时就已经是中晚期,还能活半年到一年半的时间, 而肝癌晚期大部分都活不过半年。
晚期会很疼, 会呼吸困难,精神错乱,呕血。
她不知道温志成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也已经,不敢想象。
有那么两个瞬间,温燃后悔自己大学为什么没学医,否则她会有所察觉,或许会在早期时就能及时带他去治疗。
为什么,总是等到父母生病了,才幡然醒悟曾经的任性。
笑笑画板旁边的手机闪烁,商君衍发信息问她是不是和温燃在一起。
笑笑想了想,转身手语问温燃,“可以告诉哥哥,你在这里吗?”
温燃点头,笑笑发完信息,上床从温燃手中抽走手机,轻轻抱住她。
笑笑不知道温燃发生了什么事,当她走出校园看到温燃满面泪痕的时候,她只知道温燃很难过很难过。
她没办法说话安慰温燃,就只能轻轻抱住温燃。
笑笑身上有与世安静的温柔,温燃不再看手机,窝在笑笑怀里闭上眼睛。
因为有笑笑,这一隅天地变得平和,温燃渐渐入睡。
直至温燃睡得深了,笑笑起身关掉所有的灯,轻轻擦着温燃脸上不知不觉睡梦中掉下来的眼泪。
商君衍收到笑笑信息,拎着手机在掌心拍了拍,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手机扔到沈砚面前,“温燃睡了。”
“这可真不是以前的温燃了,”商君衍面露老父亲般的安慰,“以前的温燃,早就被你点炸了,叫你不要出现在她面前,说恨你之类的狠话,或者给你两巴掌,大骂你凭什么,有什么资格管她的家事。温燃长大了,终于长大了,知道冷静了。”
商君衍客厅灯光很暗,手机蓝光在沈砚眼里映着波光,笑笑说温燃没有再哭,也吃了东西,入睡得也很快,很乖。
这样的温燃,确实冷静,手机还给商君衍,沈砚淡道:“我倒是希望她打我两巴掌。”
沈砚已经熟悉商君衍的住处,起身去露台抽烟,商君衍拦着,“就在这儿抽吧。”
商君衍递给沈砚打火机,坐到沙发上,双脚往茶几上一扔,仰躺着抽烟,“沈总,外套脱了吧,别端着了。”
沈砚未脱外套,只稍松了衬衫扣子,咬着烟蒂点烟,“你能查到温志成在哪吗?”
“你要让温燃去见他?”商君衍问。
沈砚削瘦的双颊随着吸烟动作而凹陷进去,吐出一口白雾,夹烟的手抵着太阳穴,“她已经知道了。”
她已经知道温志成病了,也已经在为温志成痛苦。
而且,他也已经承诺会为她找到温志成。
那就没必要再隐瞒了,要为他们的最后相处多争取些时间。
韩家,韩老教授正在训斥韩庞。
父子俩从教育韩思桐这件事上一直就存在分歧,现在因为隐瞒温燃的事已达白热化。
韩老教授让韩庞现在就带温燃去见温志成,韩庞头疼地说:“你们都在考虑温燃,为什么就没人考虑考虑温志成?温志成是将死之人!我在听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我做错了吗?”
韩老教授突然哑口,确实,他们都在心疼温燃,谁心疼温志成了?
韩庞和温志成是多年老友,他更心疼老友,“温志成已经快要死了,已经在受病痛折磨,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安详的离开?我们能不能不让温志成看见温燃哭,不让他看见温燃为他痛苦,不让他看见温燃为他难受?”
韩老教授看向儿媳妇唐舒兰。
韩庞气急,“他那么爱温燃,这时候让他看见温燃,只会让将死的温志成更痛苦!他快要死了!能不能别再增加温志成的痛苦了!能不能让他安详地死?!”
这回连唐舒兰都说不出话来。
直至韩老教授说:“那你总要再问问温志成吧,问问曹忆芸有他什么把柄,问问温志成,温燃已经知道这事儿,他要不要见见她。”
韩庞长声喟叹,“不告诉他温燃已经知道他肝癌的事,为什么就不行?这会让他很难受,就告诉他温燃一直都开开心心的,不行吗?”
韩老教授气急,“那你总要告诉他曹忆芸有他把柄吧!我知道你心疼温志成,但是事关重大懂不懂,赶紧打!”
韩庞拗不过老父亲,终于打电话给他安排在温志成身边的人,“温老现在怎么样了?”
“刚才又打针了,睡着了。”
韩庞暗自松了口气,“等他醒吧,等他醒给我回电话。”
韩老一口怒气没出发,皱眉问:“韩思桐呢,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
韩庞烦死老父亲的管制,踹了一脚凳子,转身上楼。
唐舒兰也觉得头疼,是不是全天下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就没有完全和谐的,就没有不吵架的?
早上杨淼和石磊先后给温燃打过电话,温燃暂时不想见他们俩,因为他们俩瞒了她太久。
可能从她毕业回公司上班的第一天起,他们就把她的一举一动都告诉给温志成。
虽然知道温志成是在关心她,她还是为这份隐瞒难受。
笑笑帮温燃买了新衣服,是灰色高领羊毛衫,外套也换成了黑色的,笑笑递给温燃时,问她,“为什么不穿红色的了?”
温燃勉强笑了一下,“因为红色太喜庆,不太符合我心情。”
笑笑没问发生什么事了,有点茫然。
温燃倾身拥抱面前笑得干净单纯的人,“谢谢笑笑。”
温燃换好衣服后,坐在套房办公桌上写字,笑笑在旁边画温燃。
画上,温燃的侧脸有种忧伤,垂着的眼睫如折了翼般闪动缓慢,她本是明媚的,总是笑盈盈的,眼睛里总是耀着笑意。
温燃没有穿红裙子,没有涂口红,像变了一个人。
笑笑放下画板,过去蹲到温燃面前,双手托着下巴展出一朵花,眨巴着清澈双眼,对温燃歪头笑。
温燃失笑地揉了揉笑笑脑袋,也难怪商君衍这么喜欢笑笑,笑笑这么甜暖。
还好,笑笑想,温燃笑起来的模样,还是和以前一样,眼里有星光,颊边有娇美鲜花。
门铃响,笑笑的助听器听到了这个频率的门铃声,和温燃一起回头看向房门。
温燃按笑笑坐下,让笑笑继续画哥哥,温燃去开门。
透过门镜看外面,着风衣的男人,五官清冷依旧,站在走廊间身影挺拔如雪中松柏,也携着外面带来的冷凉感。
酒店走廊的灯光昏暗,在他脸上投下晦暗的阴影,显得他眼下那两道青痕很憔悴。
他昨晚没休息好,或是失眠整晚没有睡过。
沈砚手上拎着牛皮纸袋,眸光平静地穿过门镜望着她,明明知道他看不见她,温燃还是惊得下意识躲开。
“燃燃。”外面的人轻声叩门。
隔着门板,沈砚清冷的声音变得闷闷的,不清晰。
但担心她的语气,轻轻落入温燃耳中,扰乱了她的心跳。
打开门,温燃穿着黑色羊毛衫站在门槛里,前一天哭得眼睛红肿,怔怔仰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