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秀,把我的推子拿来?”
洗澡倒还不算最难的挑战,此刻谢长征对着小狼崽头顶那一堆理不顺的头发泛起了难。
这年头的乡下可没有洗发露护发素这种高档的东西,也就是谢长征舍得,要不然,普通人家就连香皂都舍不得用。
可这种皂类的东西洗头,之会让头发干涩,根本就起不到润发的效果,此时小狼崽头上那一堆打成死结的乱毛,根本就不是花时间就能够理得通的。
在手里的木梳断了三根梳齿后,谢长征彻底放弃了将头发梳通的方法,他打算粗暴直接的将小狼崽头上的头发全都剃光,反正他的头发也长了,十多年没有剪过头发,一身的造型和野人无异,剃光了头发,没准看上去还清爽一些呢。
“等会儿把复生的指甲也给剪干净了。”
徐春秀拿着谢长征剃胡子的推子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捎带了一把剪刀。
小狼崽的手脚指甲都有些长了,或许是为了适应野外生存的需要,长长的指甲被小狼崽磨地十分尖利,轻轻一抓,就能够把人的皮肤划破。
看着这样的指甲,徐春秀的心里总是不安的,正好,趁着这一次大清洗,把这孩子的指甲也给剪掉吧。
谢长征应了下来,然后就跟抓着小鸡仔似的将小狼崽的手脚牢牢控制住,对他进行了一场自上而下的大清洗。
“呦,这孩子长得还挺好。”
此时的小狼崽被清洗的干干净净的,他的肤色偏向于小麦色,因为常年在野外生存的缘故,小小年纪,身上的肌肉已然十分精炼,虽然消瘦,可四肢充满了力量。
他的五官同样出色,只可惜还是瘦了一些,脸颊的骨骼过于分明,使得那张脸带有几分戾气。
至于头顶那一片,因为常年被厚厚的头发遮挡着,倒是出乎意料的白嫩,在头发被剃光后,脑袋那一块就像是一颗刚剥了皮的鸭蛋,圆滚滚的,脸上的戾气都因为这个滑稽的脑袋被中和了不少。
谢长征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在将少年全身擦洗完后,替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而小狼崽这会儿也顾不上身上的衣服穿着别扭了,他还沉浸在满地头发和指甲的悲伤中。
他废了!
在失去了为数不多丰密的毛发和赖以生存的捕猎武器后,他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有资格求偶的雄性了。
他是一只废狼,恐怕那只秃毛的母兽再也看不上他了。
小狼崽想哭,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太大了,就连半年前狼族重选狼王,他被驱逐出狼群,不得不在远离狼群的山腰和山脚觅食,一个人磕磕绊绊生活时都不曾这么愤懑过。
那是魔鬼!小狼崽悲愤地看着那个剃光自己毛发,剪掉自己利爪的男人,终有一天,他会将对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他要比对方更狠,他会剃掉这个秃毛雄性身上所有的毛发。
小狼崽盯着谢长征脸上的眉毛和胡子,在心里郑重地发誓。
——
“这孩子是不是困了,怎么洗个澡的功夫,就没精打采了呢?”
谢长征带着小狼崽回屋,徐春秀和阿芜也正好帮小狼崽整理完床铺。
老刘头家并不大,除了堂屋和紧邻堂屋而建的小灶房,拢共也就一个卧室,阿芜的年纪不小了,和谢长征这个当爸的住在一间房间里也有些不像话,于是谢长征花了点功夫,将那间房间分成了两半,他和妻子住的那半间稍微大一些,女儿阿芜住的房间稍微小一些,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桌子,基本上也剩不了多大位置了。
因为阿芜的床太小,所以这些天徐春秀也没办法和女儿挤一张床,让丈夫和小狼崽睡一间,而且刚开始,两人也担心小狼崽会伤人,不敢让他和大家睡一间,于是谢长征就让徐春秀在堂屋铺了地铺,先将就一段时间,等有空了,他就再砌一间小房子,让他能有正常人的房间和床铺。
这会儿地铺已经铺好了,好在今天分了家,谢长征将老房子那儿的被褥衣物全都拿了回来,那些东西虽然都已经有了年岁了,可勉强也能使用,就这样,小狼崽拥有了一张软乎乎的小床铺。
“复生的脑袋真白!”
阿芜看着小狼崽剃的光滑的大白脑袋,忍不住手痒,上手摸了摸。
稍微有些刺手,可脑袋上的肉软乎乎的,让阿芜忍不住摸了一下又用一下。
“复生长得也好。”
阿芜可开心了,以后她也是当姐姐的人了。
本来蜷缩着沉浸在悲伤中的小狼崽有些开心,在阿芜停止动作时,甚至还主动地用手蹭了蹭她的手心,喉咙发出呼噜呼噜舒服的哼唧声。
“时间也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起来还有不少事要做呢。”
徐春秀也累了,打着哈欠说道。
“嗯。”
谢长征应了一声,催着妻女回屋,然后抱着小狼崽,将他放到软乎的床铺上,“这几天,你就睡在这儿,这里,就是这块软呼呼的地方。”
连说带比划,又将小狼崽身上的绳索解开,但依旧捆住了他一只脚踝,将绳子的另一头系在房柱上,防止他晚上偷偷跑掉后,谢长征这才放心回屋。
谢芜母女俩这些年使用的床褥自然软和不到哪里去,里面的棉胎早就已经被睡的没有松软度了,棉花硬邦邦的,要不是徐春秀总是勤于清洗,在晾晒时总会卖力地拍打棉花,恐怕这些褥子早就硬的和石头一样了。
不过即便这样,当两条褥子叠在一块时,舒适度依旧超过了小狼崽在山上风餐露宿时的临时小窝,尤其是上面铺着的床单,还带着一丝好闻的皂角的味道,原本有些躁动的小狼崽也因此安静下来。
只是看着空荡荡的密闭房间,小狼崽还是有些不舒服,他小声呜咽了一声,抖动了一下被绑着的腿,发现有一点活动空间后,嗷嗷叫着,用嘴拖着被褥,卖力地挪动。
费了不少功夫,他终于将被褥叼到了阿芜消失的那扇门口,然后跳到被褥上,选择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被剃光的毛发重新长了出来,茂密光滑,秃毛母兽一下子就被他的美丽毛发吸引,答应和他结成伴侣,几个月后,他们的孩子降生了,那是几个没有秃毛症,混身长满漂亮绒毛的可爱幼崽。
时隔半年,在离开族群过了漫长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生活后,小狼崽第一次在吃饱,穿暖的环境下入眠。
这个梦,可真美啊。
——
“那个丧门星果然是没福的。”
苗凤妹在炕上翻来覆去地念叨着。
她知道,家里几个儿子儿媳都埋怨她疼爱女儿多过于他们这几个儿子,可苗凤妹自认自己的偏向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当初他们村里下放了一个婆子,据说对方是个跳大神的,因为乱搞封建迷信被批斗改造,或许是之前受了不少罪,在送到他们村的时候,那个神婆已经有些疯癫了。
那一次,她和怀孕六个月的儿媳妇一块下去,正好遇见了那个神婆,对方神神叨叨指着她和徐春秀的肚子,说她们肚子里一个是福星,一个是丧门星,一个会给家里带来好运,让全家兴旺发达,一个机关算尽,却只能害得全家人因她家破人亡。
因为神婆的疯癫,一开始那些话,苗凤妹并不往心里去。
可女儿降生那天,接连多日的暴雨忽然停止了,老三也在那一年被提升为军官,家里的日子日益红火,苗凤妹不得不开始反复琢磨当日神婆的预言。
只可惜,对方早在说完预言没多久后就跳河自杀了,以至于后来苗凤妹想再找一个高人问问,都找不到对象。
这些话,苗凤妹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至于徐春秀,恐怕她早就不记得那日神婆的胡言乱语。
现在老三和自个儿分家了,似乎越发验证了当日神婆的预言,谢芜就是个丧门星,因为她的存在,让老三和自己离了心,宁可拼着留下不孝骂名,也要和他们分家。
再往深了琢磨,徐三枪在山上捡来一个畜生养大的野崽子,全村一块抽签条,那么多人都没有抽到签条,偏偏被老三给抽到了,是不是意味着丧门星的霉气已经影响到老三一家的运势了呢?
要不然,这样一个大麻烦为什么会摊他的身上呢?
苗凤妹有些担心,但更多的却是解气,她就等着老三家被那个丧门星克到穷困潦倒,到时候,老三就知道天底下只有她这个亲娘不会害他了。
至于秀珠,那个孩子是带着大福气的,苗凤妹回想到今天宝贝女儿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正好她手里还有不少之前攒下没用的布票,等过段时间赶集,就去供销社给女儿裁点布料,做一身新衣裳。
畅想着女儿将来飞黄腾达后孝敬她这个亲娘的大金戒指大金镯子,苗凤妹缓缓吐出一口郁气。
不就是分家吗,反正以前也两三年见不到这个儿子,她就当这个儿子从来没有回来过吧。
第197章 七零小福女18
小狼崽,现在该叫谢复生了。
他的人生经历也算坎坷,出生没多久被被人丢在山上,恰巧被一只失去幼崽的母狼捡走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他的运气不错,捡到他的那头母狼是狼王的伴侣,在等级森严的狼群里,狼王的伴侣同样拥有不菲的地位。
狼群里的其他狼对于这个浑身没毛,长得不似狼族幼崽的孩子十分排斥,可因为母狼护着,谢复生还是在狼群里生活下来,并渐渐融入了族群中。
他的发育相对狼族更为迟缓,三四岁后才能灵活的爬行跑动,好在狼王和母狼经常能够收货丰富的食物,在断奶后,谢复生也不愁吃喝。
或许是从小喝狼奶、吃生食的缘故,谢复生的身体适应了这样恶劣的环境,从小到大也没生过几次病,熬熬也能混过去,当他再大一些,学着森林里的猴族攀爬以及直立行走后,原本弱于狼族的捕猎能力也因此得到了提升,谢复生的生活就更加好过了。
只是人生毕竟不是一帆风顺的,半年前,庇佑谢复生的母兽和狼王在一次捕猎中受了重伤,新的狼王不喜这个怪异的“族人”,在当上狼王后就将谢复生赶出了族群,因为狼族对地盘的占有欲,谢复生也不被允许考进族群经常出没的区域。
从小和狼一块生活,谢复生拥有比常人更高的反应力和敏捷性,可身体素质依旧比不上森林狼,在离开族群后,谢复生委实过了一段艰苦的日子,好在他不似狼群,从很小的时候,谢复生就发觉他和族人不同,他的身体机能并不完全靠肉食补充,山林里猴子兔子等“食物”们喜欢的食物,同样可以让他饱腹。
难的是大雪封山后,森林里的野果野草稀少,小型动物也多躲起来过冬,在寒冷以及缺少食物的情况下撑过一整个冬天,以及山林深处其他大型猛兽的虎视眈眈。
为了躲避自己无法抵抗的大型猛兽,这半年,谢复生多在半山腰以及山脚的位置活动。
他很聪慧,早早发现了猎人设下的陷阱,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选择对陷进里的猎物下手,这样可以不劳而获,减少自己受伤的可能性。
因为他明白,在没有族群庇护的情况下,一旦受伤,极有可能意味着死亡。
只是可能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他占小便宜的行为,这一次的大型陷阱他并未提前发现,直接掉入了用来抓捕大型猛兽的洞坑中,被徐三枪带入了人类的世界。
谢复生听不懂这些人的语言,但是他知道这些人对他并没有恶意。
尤其是那个秃毛母兽,谢复生觉得,对方应该也是喜欢他的。
兽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嗷——”
常年在野外生存的警惕性使得谢复生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从美梦中惊醒过来,在看到开门的是昨天剃光他毛发的秃毛雄性后,谢复生发出低沉的吼声。
“爹,复生。”
阿芜揉着眼睛从自己的房间出来,看到站在堂屋的父亲和弟弟后,高兴地喊了一声。
“嗷——”
同样是嗷呜声,在面对阿芜时,小狼崽的声调就有些一波三折,显得格外缠绵。
谢长征抖了抖身子,总觉得这声音有些渗人,跟发情似的。
“我去帮你娘生火,你先教复生认得他自己的名字。”
一家三口都是习惯早睡早起的人,这会儿徐春秀还在穿衣裳,谢长征会替对方先把灶头的火生好,方便她之后做早餐。
而阿芜这个被夫妻俩捧在手心的宝贝理所当然的闲了下来,早就习惯天不亮就起来给全家人洗衣服做早餐然后喂养鸡鸭的阿芜对此很不适应,这会儿家里多了一个新成员,阿芜身上也肩负了教谢复生说话的任务,小姑娘顿时开心了不少。
“复生,你叫复生。”
“阿芜,我叫阿芜。”
阿芜有些怀念复生剃秃的脑袋的触感,忍不住又摸了好几下。
一晚上的时间,那种发茬微刺的感觉越发明显了,就跟大人的胡茬一样。
阿芜的手心痒痒的,忍不住笑了几声。
不过她没有忘记自己最重要的任务,指着复生,一遍遍重复他的名字,又指着自己,一遍遍重复自己的名字。
怕复生一时间没办法理解,阿芜的语调极慢,一字一句,拖着长长的音调。
在重复了几遍后,聪颖的谢复生隐约理解了阿芜的意思。
他依旧听不懂阿芜的话,可明白了某种奇怪的音调或许就代表着他们各自的称呼。
当秃毛母兽喊出“复生”这个音调的时候,就意味着对方在喊他,而“阿芜”,自然是秃毛母兽的代称。
谢复生对自己的名字没有想法,但是觉得阿芜这个名字好听极了。
阿芜,啊呜,嗷呜,原来他以前每一声喊叫,都是对对方的思念啊。
谢复生直接忽略了山上很多野兽的吼声大多如此,只觉得这就是他俩命中注定的缘分。
“啊呜,啊呜。”
小狼崽一个狼扑,将原本半蹲着的阿芜扑倒,好在身下有床褥垫着,阿芜也没有摔疼。
他亲热的扑在阿芜身上,一边啊呜啊呜叫着,一边使劲用自己的脑袋供着阿芜的肚子和咯吱窝,生动形象诠释了犬科的撒娇姿势大全。
“阿芜好像很开心。”
徐春秀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女儿因为怕痒,咯咯咯笑个不停的样子,没舍得破坏这个画面,蹑手蹑脚绕过这两个孩子,走进灶房,对着正在生火的丈夫说道。
“以后,阿芜会一直这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