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苒心里不知哪来的一股气,边叫人上来,试着叫醒他。
孔樊东孔樊东上楼,他力气大,将倒地的人扶到床边。
然后蹲下给贺南方拖鞋。
李苒解开他的外套,那一瞬间,李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贺南方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热疹,颜色又深又红。
李苒差点骂出声,这群贺家人是不是有病,贺南方身上都烧出红疹了,他们都不送他去医院?
孔樊东眼神移开,不是辩解,而是无奈陈述:“他不去医院,我们也没办法。”
李苒不知道这群人怎么想的:“他不去医院你们就由着他?”
孔樊东扶着床上的人,手顿住。他抬起头,看着李苒。
一字一句道:“当我们是你?他说不去,谁敢违背?”
李苒呵了一声:“真不知道你们是真忠心还是愚忠。”
车很快开至门口,贺南方已经有些意识,不过睁开的眼睛还有些迷茫,他眸色很淡,平时看人时冰冰冷冷,结果生病了,眼神倒变得脆弱起来。
周围站满了人,可他的视线却越过所有人,不偏不倚地停在李苒的身上。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半睁与半眯着眼,在苏醒与昏迷中挣扎着。
像是一个溺水求木的人,每一眼都拼尽力气。
李苒被他眼神看的受不了,找了个借口准备出去。
刚转身,就被一双大手死死拉住手腕,虽然人还没醒,但扣在手上的力道却精准又吓人。
李苒回头看他,心中那片坚定像被蚕虫腐蚀一样,变得空坠坠。
——
贺南方再醒来时,已经下午三点。他一睁开眼便看到旁边的李苒。
那双淡色,布满暮气的双眼,看到旁边人时,渐渐死灰复燃。
他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声音沙哑:“你怎么……还在?”意识陷入昏暗的前一秒,他看到的是李苒关门离去的背影。
李苒托着下巴坐在旁边,闻言抬了抬头,将手腕往前凑了凑:“你拉我大半天,我能去哪儿?”
贺南方这才发现这是医院,偏头见自己的手一直握在李苒的手腕上。
李苒见他醒了,居然还一副装傻的样子,颠了颠胳膊:“能松开了吗?”
贺南方不仅没松,居然还顺势拉了一把:“扶我起来。”
他刚用完退热的药,身上没什么力气,当然手劲除外。
李苒:“……”
他靠着床边坐起来:“我要水。”
VIP病房里什么都有,饮水机就在病床旁边,李苒好人做到底,又帮他倒了点水:“你还要什么,我出去叫你助理。”
贺南方端着杯子看了她一眼,到底把“要你”这两个字给咽下去了。
不说话,脸上又是一贯的冷面。
李苒见他醒了不仅能坐起来,还有力气跟自己甩脸子,心想这病也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准备出门,结果刚出门迎面撞上一个护士
那护士一把抓住她:“家属先不要走,有医嘱要交代。”
李苒指了指问:“我?家属?”
这是谁造的谣?
护士可管不了这些,李苒在这里陪了大半天,不是家属的话又是什么人呢?
一边推着车,不由分说地一手拉着她进来。
刚说走没两秒,结果又出现在贺南方眼前,李苒的心情有点微妙。
贺南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欲拒还迎?
显然,贺南方也真的多看了她两眼
护士测了体温:“温度还是有些高。”
“药物降温已经试过了,间隔时间太短不能再用退热药,病人家属需要帮助物理降温。”
李苒问:“多少度呀?”
护士:“三十八度。”
李苒哦了一声:“那也没多高。”
护士:“……”
“用沾冷水的湿毛巾,在发热源几个部位重点擦拭一下,包括胸口,腕部还有额头几个地方。”
说着拿着一条干净的湿毛巾递给她:“呐。
李苒:“……”
她没接,指了指外面:“他助理在外面,我去叫。”
护士自言自语:“外面哪有人?”
她拿着湿毛巾打量了贺南方一眼,病人还挺帅:“病人如果不愿意的话,那我……
“不行。”贺南方矢口拒绝。
他眼神看向站在一旁的李苒:“让她来。”
李苒:“……”
贺南方身边24小时跟着特助,就连半夜起来工作都有人给他送文件。
结果一生病,身边一个人都不见了。
若说没搞鬼?她才不信。
她站在一旁一动不动,贺南方看了她一看,开始脱衣服。
李苒:“……”
很快他便脱了上衣,露出肌肉匀称的上半身。
他这人生活极其自律,在这么高压的工作强度下,每周居然还能抽出时间去拳馆找师傅打拳。
男人身上的肌肉并不夸张,薄薄的一层覆在筋骨之上,但是很有力量。
挺直的脊柱,宽厚的背,充满美学感的线条,像是雕刻出的艺术品一样完美。坐在那儿,便有很明显的轮廓,根本不用凹什么造型。
他背对李苒,白色的窗帘当背景板,将他背后的暗红色的疹印映的格外渗人。
“还不过来?”他微微偏头,不悦地朝向李苒。
李苒依旧没动,冷漠地站着。
贺南方似乎很不舒服,想想也是,连着生病一个多星期,直到熬不住昏倒,可想身体已经到极限。
他忍着不适,眉头紧皱,肌肉硬邦,连太阳穴都跟着跳动了一下,侧脸轮廓更加深邃。
他声音还留有带病的沙哑:“过来帮我。”好歹这次说了“帮”,而不是直接命令。
李苒觉得他可怜又活该:“不会说请?”
贺南方抿着嘴角,到底是忍了:“请。”
李苒:“……”
真多说一个字都会死!
李苒放下包,去净了手,然后拿着湿毛巾走过去。
沾着湿气的手一碰上,便感受到皮肤的灼热,他背部微微泛红,疹子密密。
即使顶着那一双英俊的脸,也着实倒人胃口。
时间像是被调慢了倍速,她只顾着给他擦拭,两人谁都没说话。
相比以前,居然是这段时间相处最和谐的一次。
李苒动作很小心,从后背一直擦到他的胸前,然后顿住了手。
贺南方坐在床边,开始擦后背时,她可以从床上横坐着给他擦,反正病床上空间大,然后这会儿擦到前面。
姿势就比较怪异了,要蹲在前面的话……这人是不是有意的?
她将手里的毛巾扔给他,生气道:“前面自己擦。”
说完,又抱着手臂站在一边。
贺南方被她拿毛巾莫名其妙地砸了一下,皱着眉头,满脸无辜。
李苒:“后面够不着算了,前面你又不是没长手。”
贺南方见她丝毫不打算帮忙的意思,于是拿起手边的毛巾,低头擦起来。
相比李苒刚才的温柔细致,他的动作……简直粗鲁的像是对待一块抹布。
丝毫不在意力道,身上的疹子本就泛红,被他不要命地乱擦一通,更是变得可拍起来。
李苒:“……”
她就算知道贺南方是故意的,依旧没动弹:“你要是这样擦法,别说降温了,待会儿该摩擦生热了!”
贺南方仿佛跟自己身体有仇似的,李苒在一旁惊的太阳穴直跳。
或许是察觉苦肉计没用,随后贺南方语气稍弱:“没力气。”
“你帮我。”
李苒看着他睁眼说瞎话,心里冷笑.
没力气?那层皮都快被他擦破了。
不管是真是假,李苒都不想跟这儿耗着了,“你助理什么时候过来?”
贺南方看向窗外,像是赌气:“不知道,你可以现在走。”
李苒懒得理他这忽上忽下的脾气,拿起旁边的毛巾:“我擦完,你把你助理叫来。”
贺南方没说话,但还是拿起手机,叫王稳上来。
看吧,外面没人就是他搞的鬼!
将他指挥在一旁站着,李苒重新去洗了毛巾,走过来时,贺南方低头看她。
他们两好像很久没有靠的这么近了,上一次夜里吵架,李苒一个人睡了外面沙发,他就再也没抱过她。
李苒仔细地给他擦拭身上,全然不知道贺南方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
男人看李苒,听着像是征求意见,实则还是在命令:“我们和好。”
李苒顿住手,仰头,看向眼前这个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从心底里涌出一股讽刺。
李苒将毛巾扔在地上,她看着贺南方的眼睛,嘴角擒着冷笑问:“贺南方,你是不是觉得我闹两天脾气,你稍微哄哄,我便上赶着回来了?”
“是不是觉得我今天过来看你一眼就是心软了?陪你来趟医院就是心里还喜欢你,甚至费时间在这儿照顾你,都是不知羞耻的粘着你。”
贺南方低头看她,那双眼睛里甚至还有一丝丝困惑。
他不理解李苒这般自嘲的话为何而来。
他心里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想和好,不想再闹别扭,也不想李苒再在外面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苒轻笑一声:“那你心里得多看不起我,我跟你都这样了,你觉得还会和好吗!”
贺南方:“哪样?”
李苒以前觉得贺南方是天上神明,他什么都会,什么都能解决。
而现在,又觉得他蠢的像个傻子:“你问我?”
“你自己没长眼睛吗?不会看!”
贺南方:“你说清楚。”
李苒嘴角扯了扯,笑得比哭还难看,深感无力。
这个人是有多自负,才会认为分手他一点原因没有。
“算了。”她摇摇头。
“你就当是我的错吧,是我要分手。”
贺南方终于问到重点:“为什么?”
如果两个月前,在李苒第一次提分手时,贺南方能耐心地坐下来问她为什么想分手。
那会儿李苒大概还憋不住委屈,可能会扑到他怀里诉苦,大哭一场。
可过去这么久,经历那么些事情以后,贺南方居然第一次直视这个问题,李苒深深觉得已经没必要,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张了张口,要说什么?
告诉他,他会替他出气,将李艾炒了,将他母亲和管家送回台州,将孔樊东贬走,让他永远离开贺家的权力中心。
之后呢?之后他们会复合吗?
当然不会。
已经被伤透了的心根本不在乎这些。
订婚宴之前,李艾她会找自己机会处置。孔樊东永远欠她一个人情,这辈子都不会在她面前再抬起头。贺夫人已经即将被送往台州。
除此之外,横在他们中间裂隙还在。
那些赤裸裸的伤口,并不是贺南方替她出气,或者教训欺负过她的人就能愈合的。
她的心意从未如此的坚定过,“我不会跟你结婚的,要么你现在放了我,以后见面还能点头打声招呼。”
“要么……”
就在订婚宴上决裂,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李苒默默地想。
贺南方静静地听着这些,刚才说“和好”时眼睛里的期待消失得一干二净。
脸色已经完全冷下来,“分手”、“不结婚”几个字是他的死穴,每次李苒一提,贺南方伪装出的柔和,瞬间塌裂,露出里面冰冷而又凶狠的态度。
生冷的态度明明白白地告诉李苒,不要想这些没用的。
分手,是不可能的。
不结婚,那也是妄想。
贺南方穿上衣服,扣紧最上面的纽扣,他背对着李苒,声音几乎没什么感情。
“婚礼照旧。”
李苒无奈,即使万分不想走到婚礼当众决裂那一步。
可贺南方固执的像个石头,任何话都听不进去。
李苒留下一句:“希望你不要后悔。”
贺南方背对着她,一言不发,仿佛永远不会被打倒。
——
婚礼依旧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婚纱、钻戒、甚至连礼服,贺家人都事无巨细地打电话过来问她
李苒眼不见心不烦,干脆躲在工作室一直不出现。
李苒离开医院的当天,贺南方叫来孔樊东。
病房里气压低的吓人,孔樊东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妙,往里面再走两步,看见了哭的眼睛通红的李艾。
心里咯噔一下,登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李艾一直帮贺夫人管着贺家的人际往来,繁碎家事。
因为处在贺南方不太关注的地方,加上她和贺母关系较好,这两年越发的胡作非为。
孔樊东提醒她也不知收敛,结果今天终于爆雷。
孔樊东一进来,李艾便用哭的通红的眼求助地看了他一眼。
贺南方坐在病床上,苍白的脸色混上疾厉的神色,让人心惊胆战。
“老板。”
贺南方目光盯着他,摄人的压迫:“我出差时,贺夫人,管家,还有李艾对李苒如何?”
要说这贺家,最忠心耿耿地就是孔樊东,所以他说的话贺南方一般不会怀疑。
李艾绞着手指,不安地看着他,脸上写满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