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微抓住他的肩膀,大声道:“哥,你要振作起来!你想想小慕姐,她也很难过。她没有走出来,你就没有资格自暴自弃。”
这句话砸在他的心上,唤醒了他的知觉。
是啊,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难过。
第四十三章
月儿挂上了树梢, 寂静的小楼又亮起昏黄的灯。
大萝经常过来打扫,桌子上一点灰尘也没有, 知道她要回来被子也提前晒过, 软软的铺在床上,仔细一闻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晚饭是大萝张罗的, 她炖了一锅土鸡汤,又炒了几个小菜,小桌上摆得满满的, 鲜香四溢。
她盛了一碗鸡汤,小心地放在她面前:“快喝了,我炖了很久呢。”
她听话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木城面无表情,看着着实不好相与,大萝鼓着胆子招呼他, 也给他盛了一碗, 他只冷冷道了一声谢。
大萝只是有些怵他, 而阿筝害怕得早早溜了,叫她吃饭也不过来。
久别重逢的晚饭在寂静中度过。吃过饭,大萝又忙着给木城铺床, 他家的老屋已经不能住人,李慕便让他在这里住下。
等到忙完, 夜已经深了。
老安寨的夜晚依然寂静, 仔细一听,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狗吠,不知道谁又去谁家串门, 引得家犬警觉。她洗完澡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幕出了神。
大萝回家一趟,拿了睡衣过来,看到她萧索的身影,内心怅然。她没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可这个时候回来,有些事情便不言而喻了。
她走到她面前,宽慰道:“小慕,都会过去的。”。
在这里,她不用再伪装。
她捂着脸蹲下身,泪水从指缝间流出来,声音哀切绝望:“不会过去的。”
未来的路看不到尽头,她陷入泥沼,再也不能往前一步。
清晨,鸡鸣响起。
山上起了雾,被一层白色笼罩,宛如仙境。
勤快的大萝已经起床,火塘燃起了火,水壶里的水咕咕作响。天气微凉,她披着一件外套从楼上下来,昨夜哭过,她的眼睛红肿,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大萝,谢谢你。”
“谢我的话就多吃点饭,早点把身体养好,再瘦下去就只有骨头了。”
“嗯。”
她还是得活着啊,没了希望也得活着。
生活回到往日的轨迹,她仿佛还是那个无欲无求的李慕,只是不再有笑容,眼神也不再明亮。
木城住了两日,凶了阿筝两次。一次是因为她带着小狗在院里疯跑吵得他脑袋疼,一次是因为她打翻了碗里的饭。
“你是小孩子吗?这么大了连饭都不会吃。”
他的眼神扫过来,她委屈又害怕。从没有人这么凶过她,她敢怒不敢言,默默把倒出来的饭收拾干净,又盛了饭小心翼翼地吃着。只是吃一口,洒一半,她拿筷子不太熟练,总也学不好。木城看不过去,冷着一张脸手把手教她,教了几遍她还是拿得歪歪扭扭,他的眼神已经很不善。
“你是故意的吗?”
她小小声嘟囔:“我就是笨一点点嘛。”
“笨就别吃饭了,学会再吃。”
阿筝来了性子,扔下碗筷跑回家。只是她又想找李慕玩,过了没多久又偷偷摸摸回来了。李慕在睡午觉,木城阴魂不散,他坐在堂屋,看到她畏缩的脑袋探了又收。
大部分的时候,李慕都在发呆,不关注周遭的事情。等到木城要走的时候,大萝发现阿筝竟然有些不舍。
“哎,等你下次回来的时候我就会自己洗碗了。”
他神色漠然,“等你能端稳饭碗再说吧。”
阿筝气得偏过头不理他。
李慕送他到榕树下,那里已经有车在等着他,她把那张银行卡又还给他:“你已经帮我请了律师,这钱就不用了,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里的。”
他冷漠地接过卡,“不用,就当我报答慕老师和你照顾木玲的情。”
他转过身,上车之前背对着她淡淡道:“以后别再这么傻。”
这样的错,一次便是永远的伤痛,她哪里还敢犯第二次?
终日恍恍,时间不觉过去。
远离喧嚣的大山可以躲避伤痛,却无法治愈那颗鲜血淋漓的心。她经常做噩梦,被惊醒后睁着眼睛直到天际泛白。
她整日坐在院中发呆,除了吃饭可以从日出坐到日暮。
时间久了,也就忘记再怎么笑。如一个木偶人,只是活着而已。
大萝和阿筝来找她时,她能找到尚在人间的感觉,可夜深人静,黑暗会将她完全吞噬。
那日她去了山神庙,在神像面前虔诚地跪拜。苦痛无法自我救赎的时候,高高在上的神灵便是一份寄托。
从山神庙回来,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那个她日日夜夜记挂的小团子,她坐在树上,晃着胖乎乎的腿,一荡一荡,荡得她的心软成一片。她头一歪,气呼呼地说:“你怎么总是缠着我。”
她坐得高高的,她只能仰着头看她。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我要走啦,你别总是缠着我。”
她慌乱不已,“你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呀。”她转眼从树上消失,站在高高的山坡,“你别再跟着我了哦,我要去等我的妈妈。”
“我就是你的妈妈呀。”她哀声呼唤。
“你不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笑起来很好看的。”她摇摇头,跑向远方。她想要追赶,脚下却长出了藤蔓,将她拖进无尽的深渊。
她从梦中惊醒,遍体生寒。
大萝第二次将她送到车站。
“你去散散心也好,整日闷在家里会闷出病来的。想好去哪里了吗?”
她摇摇头,“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照顾好自己,不论到了哪里都要记得给我电话。”
“好。”
她最后拥抱了大萝,背上简单的行囊走进车站。
小镇的售票厅人很少,她对售票员说:“这里最远的票是到哪里?”
售票员报了一个她没有听过的地名,她毫不犹豫地递上身份证:“我就去这里。”
她拿着票在候车厅等候,一个热情的大妈问她:“小姑娘你去哪里呀?”
她说了票上的地名。
“这么远哦,去探亲?”
她扯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不是,我去找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妈妈。”
他生了一场病,在医院躺了很久。等到能从床上下来时,让陈助理帮他订了机票。
他独自一人来到老安寨,瘦削的脸上带着希望,而迎接他的是紧闭的门扉。
大萝闻讯而来,一脸严峻。
“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颤动着:“小慕呢?”
“她走了。”
他急急走到她面前,“她去哪里了?”
大萝面不改色,沉静地说:“她去哪里,都不关你的事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你就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第四十四章
两年后, 魏氏总部大厦。
繁忙的早晨从忙碌开始,彭媛媛穿过形色匆匆的人群, 怀着忐忑的心情从楼下上来。时光在踏入这一层时变得缓慢寂静, 偌大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气氛,她觉得这应该就是与众不同成功人士的气息。
这里是魏氏高层的办公区, 走廊的尽头是魏氏负责人的办公室。她在心底给自己默默打了个气,确认仪态无误后去前台报道,从今天起她就要在这里工作了。
前台的何姐在魏氏工作了很多年, 如今三十多岁怀了二胎马上要休产假,工作一直表现得很优秀的彭媛媛便从下面调上来暂时接替她的工作。何姐是一个很随和的人,耐心地与她交接工作:“这里的工作很简单,主要是迎接来访的客人。这份是魏总的行程表,你先熟悉一下, 其他的我慢慢跟你说。”
密密麻麻的行程表看得她眼睛不够用, 原来成功人士也是不好当的。
十点, 高层例会结束。
陈助理跟着一个气场强大的男人走过前台,她看到一个冷冰冰的侧脸。他径直走过,空气中都留下了几分冰冷的气息。她心里发怵, 跟着何姐小心翼翼叫了一声“魏总。”
男人只“嗯”了一声,留下一个不容人靠近的背影。
陈助理在前台停下, 递给何姐一份表, 然后问道:“邹律师来了吗?”
“还没有。”
“嗯,如果邹律师来了,就直接请他到魏总的办公室。”他吩咐完, 匆匆走了。
彭媛媛心里惴惴的,传说中的魏总冷得吓人。她不禁为自己以后的工作担起了忧,如果她不小心犯了错,都不用骂,一个眼神就能把她冻死。
她不由得佩服起何姐的强大,竟然能在这样的人手下工作这么久。走廊尽头的大门紧闭,即便如此,也挡不住里面寒冷的气息,她多看了两眼,莫名打了个冷战。
邹律师姗姗来迟,一进门便不好意思的道歉:“真是抱歉,路上车子抛锚了耽误了您的时间。”
正在伏案工作的他抬起头,冰冷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没事,您辛苦了。”
邹律师轻车熟路的在沙发上坐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摊在面前的桌子上。彭媛媛按何姐的吩咐泡了茶送过来,小心地放在桌子上,恭敬地说:“您请喝茶。”
她敢发誓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无意瞟过一眼,“离婚协议书”这几个字就这么闯了她的眼睛里。
两年的职场经验让她强作镇定,装作无事的样子走出办公室。入职魏氏时她做过一番功课,魏总单身的事情是全公司员工都知道的事情。
这才第一天,她就发现了这么了不得的秘密吗?
邹律师办过这么多年的离婚案,这起绝对不是最复杂的,甚至对他来说过于简单。没有财产分割不需要争夺子女抚养权只是单纯的感情破裂,报酬却最为丰厚,委托人的要求很简单又很独特。
“这次来也是老问题,李小姐还是希望您能在这份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毕竟相识一场,何必闹到法院,您说是不是?”
每个月,他会代替委托人来找男方协商,两年来从未间断。
而这个男人每次都重复着一句话:“我要见她,当面跟她谈。”
这就代表谈话很快会结束,他无奈地回答:“抱歉,魏先生。李小姐现在不想见您,全权委托我代替她出面。不过只要您签了字,就可以见她了。”
他面无表情:“那我也只能说句抱歉了,邹律师。”
“魏先生,您这样坚持真的没有意义。下个月,你们分居就满两年,到时李小姐会委托我向法院提起诉讼,鉴于实际情况,法院调解无果最大几率会判决准予离婚,您拖延这个时间实在没有必要。”
“谢谢你邹律师,除非她现在回来当面跟我谈,不然不会有任何改变。”
话已至此,邹律师无法继续,他收起文件,起身告辞。
临走之际,他又劝道:“您若真是想见她,签了字,办手续时自然可以见到,何必又拖着时间。”
“您不明白,那时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从沙发上起身,回到办公桌前。
邹律师走后,陈助理进来与他汇报工作并确认行程。
“魏总,科技商业峰会的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询问咱们这边的参会名单,您亲自参加吗?”
“具体日期是什么时候?”
“这月15号。”
“我不去了,你和魏衍带着人去吧。顺便帮我安排一下,把那天的行程挪出来半天,我有点私事要办。”
“好。”
陈助理说完工作的事情便关门离开,偌大的办公室显得空荡肃静,他的拇指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笔,眼神哀伤。
700多个日夜,这是一段看得到终点的离别。他生活在能看到一丝阳光的黑暗里,用破碎的婚姻牵绊了她。可之后,他还能再用什么留住她?
她在哪里?
过得好不好?
回答他的,只有满室的寂静。
晚上,老宅的餐桌寂寂无声。
吃过饭,魏循和魏衍都要离开,只有魏微留了下来。这两年,家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再也找不回曾经的简单幸福。
徐若之长叹一声,“他人在这里,心却不在这里。”
她曾经温和善良的大哥,再也没有真正的笑过。
她陪了徐若之一会儿,回房间睡觉。许天一打电话过来,她的心情才好了一些。她犹豫片刻,试探着开口:“天一,小慕姐她......”
他出声打断她的话,“魏微,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怕他再次打断她,她把剩下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我不是要帮我哥问她在哪儿,我就问问,她过得好不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她很好。我希望你也劝劝你哥,让他不要再找她打扰她的生活了。”
她眉眼低垂,他看不见她的忧愁,“如果劝他有用就好了。”
C市,人民剧院。
一场来自西南偏远山区的歌舞表演充满异域色彩。只是如今流行文化冲击,台下的观众并不多。演出结束后,后台一片喧闹,一个声音大声叫着:“大萝,大萝,有人找你。”
正在人群中与大家一起欢笑的大萝站了起来,她边走边问:“谁找我呀?”
化妆间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魏循捧着一束花,在等她。歌舞团的工作人员笑道:“这是你粉丝吧。”